正欲动作,那男子却停住了,起身皱眉道:“臭道士坏我好事!”
“别走啊”,宇文不耐地脱口而出。
那男人笑着摸上他脸颊,道:“既然如此,我自会再来寻你的。”
紧接着一阵天旋地转。云雾散去,神智渐渐清明。宇文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校园北边某个废弃的屋子里,周围并无一人,麻袋完好地搁在旁边。
“砰”一声赵秦山踹门而入,左手执一粗树枝,快步到他跟前上下打量,终于松了一口气道:“幸好赶上了。”
“……你说什么?”
赵秦山略一沉吟,道:“你没去上课,我来找你。”
宇文低下头,伸手去拿麻袋。赵秦山搀扶他起来,二人往宿舍走去,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赵秦山拿着树枝在走廊徘徊了半天,心乱如麻,终于推开房门。
九命还躺在床上,仍是他出门时那个姿势。
那一掌真得打得很重。赵秦山知道。他既心疼又内疚,走过去坐在床边,伸出手想要摸摸九命的头。
九命脑袋一偏,躲开了。
“九命…九命…”赵秦山轻声唤道,“你痛不痛?让我看看好不好?”
九命不理他,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支起身子,踉跄下床,歪歪斜斜走到墙角,缩成一个团子。
赵秦山掏出包里的鸡肝和猫粮一起放在碗里,走过去放到九命面前,“九命,吃点吧,好不好?”
那团子缩得更小了。
赵秦山犹豫再三,走到门口关上灯。
然而直到第二天早上,那碗东西仍是丝毫未动。
那一晚上,九命都很痛。从来没有这么痛过。就算当年被人浇了一盆热水烫秃了他头上一块毛,也远没有如此难以忍受。
赵秦山一个上午都在他旁边轻声唤他、道歉,拿各种好吃的东西摆在他旁边。
九命很想叫他滚开,但他只觉得鼻子越来越酸,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人真的很讨厌,九命吸吸鼻子,连赵秦山也不例外。
说过的话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在太阳底下晒干了就没了。
他讨厌他们。
又有人来了。
九命认得那味道,是小师弟。
他刷拉一下蹲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小九,小九,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都是我的错,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师兄都要急死了。他这次真生我气了。小九你别不理我呀。你挠我咬我吧,直到出气为止。我再不敢开这种玩笑了……”
九命却只觉心里越来越憋闷。那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不知所措,本能地只想快点逃开。
再趴个半天吧,他想,再趴个半天应该至少可以走动了。
赵秦山在走廊里走来走去,看到小师弟关上门出来,耷拉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道:“师兄,没用,他不理我。”
赵秦山叹一口气,头痛地捂住脸。
“秦山,你怎么了?”宇文从走廊那头走过来。
赵秦山看他一眼,站在面前的一个个都是讨债鬼,“……没什么。你有什么事?”
宇文一脸欲言又止,终于道:“秦山,你是学宗教社会学的吧。我想问问,这世上,到底有没有妖怪?”
“宇文,思想政治课要重修啊……”小师弟还没说完,就被赵秦山看得闭了嘴,脑袋又耷拉下去。
“这个问题……不好说,”赵秦山道,“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宇文转身要走,忽然被赵秦山拉住,一条链子滑到了他手腕上。
“带着吧,”赵秦山说,“不论什么时候都别褪下来。”
9
9、第 9 章 。。。
九命慢慢起身,恢复的时间比他预想得要长些。一天一夜之后,仍然觉得浑身无力。
赵秦山在厕所里。他已经一天没有出过房门了。九命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知道赵秦山这次应该要在厕所里待一段时间了。
他不想当着赵秦山的面走。
九命奋力跳上窗台,踩开门把手。赵秦山的寝室在二楼,这点高度对他来说易如反掌。但现在……他蹲在栏杆上探出脑袋张望了一下。
没时间了。九命一跃而下,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他抖了抖毛,不能回巷子里去,九命知道,赵秦山会去那里找他。
熟悉的夜风,熟悉的黑暗,九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窗户透出的熟悉的灯光。
再见,赵秦山。
九命也不知道走了多久。P市繁华,车水马龙,灯红酒绿,人潮如织,无处可藏。
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九命溜进一间空屋,躲在墙后。风吹在破损的玻璃窗上,发出呼呼的低吟。
九命尽量缩成一个团子,在冰凉的砖面上睡去。
天微亮的时候九命就饿醒了。爬出屋子环视四周,他这才发现自己身处一片废弃的房屋之中。举目所见,都是断壁残垣。
没有什么人的味道,再好不过了。九命在寂静的房屋中穿梭,试图觅些吃食。
忽然眼睛一眯,前方有耗子!哪里跑!看掌!九命奋力一路追打,终于将其拿下。
很久没吃过这种东西了啊。九命犯愁地看着在爪子下吱吱叫的肥耗子。自从成妖之后他几乎不再茹毛饮血。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瘪瘪的肚子。
算了,先叼着吧。
九命口叼耗子准备找个稍微舒适些的居所。
这个地方好。有屋顶!窗户也不破!
九命从小洞里钻进去,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了一只白猫,身上的毛参差不齐,尾巴秃了半根,十分落魄,正缩在角落,害怕地看着他。九命放下耗子,试图和对方打个招呼。但他刚一靠近,那猫就呼啦一下跑到屋子的另一边。
忽然有一只猫从天而降,拦在他面前,一双眼睛炯然有神:“什么猫?”
九命打量着对方。不过是一只普通的长毛黄白,然而一双微挑的绿眼沉静端庄,神情不怒自威,毛发丰厚,绝非凡种。
九命道:“我只是想与他打个招呼,路过贵宝地,借个屋檐过夜。”
那黄白上来与他碰碰鼻子,转头对那白猫道:“过来吧,小草,莫要害怕。”
小草仍蔫蔫地缩在角落。
黄白叹口气,道:“你别见怪,随便找地方睡吧。”
九命便叼着耗子去了角落,和小草隔屋相望。那黄白跑过去偎着小草,亲亲他鼻子,道:“今天又没有找到吃的。你还受得住么?”
小草把脑袋轻轻隔在黄白柔软的肚皮上,并不说话。
黄白舔着小草的脖子,柔声说:“外头太阳挺好,我们去晒晒太阳吧。”
小草点点头,站起身和黄白一同走了出去,临出门前还害怕地偷偷看了九命一眼。
九命独自在墙角玩弄着死耗子。再饿瘪点,这也可算作是一顿饕餮美味了。他歪着脑袋看了看,最后拍了那耗子脸一巴掌,便叼起它一路跑到黄白旁边,道:“你们吃吧。别嫌不好就是了。”
黄白看他一眼,叼过耗子放在小草面前,轻声哄道:“小草,吃点吧。”
小草躲在他身后,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九命,怯怯地说:“你,你吃吧。”
“我不饿!”九命昂起脑袋,深吸一口气,竭力让肚子看起来圆一些。
小草怯怯道了声谢,低头吃起来,虽然饿急了,却没什么力气,吃得很费劲。
黄白看着他叹口气,对九命道:“他还是第一次吃耗子呢。以前哪里吃过这个。”
“你们不是流浪猫么?”九命道。
“原来不是,”黄白指着那一片破房道,“这里原来住着很多人,我们也是有人养的。后来他们都搬走了,没把我们带上。不过这也有段时间了。刚开始这儿还有不少被留下的猫狗,有的被捉走了,有的不知去了哪里,现在也不剩几个了。人走光了,找吃的就难了。我也都是到附近的公园去蹭口饭吃。”
“那干嘛不搬去公园呢?”九命问,公园从来都是好地方,有树有草,鸟语花香,晨练的老太太们口袋里还总有些好吃的。
“……小草不愿意走,”黄白道,“他要留在这里。”
小草吃得噎住了,咳嗽起来,身体剧烈地晃动。九命这才看见他脖子上挂着一个铃铛。
破旧褪色的铃铛,已经不会再发出玎玲的声音。
“他也曾经是有人爱过的猫。”黄白轻声说。
他和他都曾经是有人爱过的猫。受宠时百般怜惜,无情时却也毫不留情。你当他是唯一的主人,他却只当你是只普通的白猫。
天涯何处无芳草。
九命沉默地看着地板。
“你呢?”黄白道,“我闻到你身上有很重的人味,只是都是一个人的味道。他应该很爱你吧。为什么跑出来呢?”
“……我……”九命刚开口便一阵鼻酸,再说不出话来。
10
10、第 10 章 。。。
九命走了。
赵秦山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阳台上,漆黑的夜幕掩盖了所有的踪迹。
你知道他不会留下来的,赵秦山在心里对自己说,不是因为那一掌,也不是因为你没有对他足够好。
因为他是自由自在的猫妖。他不可能留在你身边,然后趴在窗台上看风景。
过去相处的幸福日子就像是一个越吹越大的泡泡,谎言戳破的瞬间什么都不再剩下,抱着的所有期待都变成笑话。
但那些日子里付出的心思、想要宠爱对方的心情不是假的。
现在胸口被熨得滚烫,烫得生疼的感觉,不是假的。
现在泛上他眼眶,模糊他视线的东西,也不是假的。
赵秦山手一撑栏杆,跳下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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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秦山!……诶?赵秦山!又没到吗?宇文,赵秦山到哪里去了?生病了吗?生什么大病了吗?”
宇文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报告MR。Wang,我也不知道啊。”赵秦山从来都是乖乖学生,要翘课也要伪造医院证明来请假,今天居然明目张胆公然缺勤。而且这两周凡是他与赵秦山合上的课,他一次也没见过他。
搞什么啊……
挤在下课的人潮里,宇文忽然看见小师弟,他隔着两个人一把把对方揪过来:“赵秦山跑哪里去啦?”
小师弟看起来一副睡眠不足的萎靡相,自然卷的头发软趴趴地贴在脑门上:“哪里去了,找猫呗!我每天晚上都被他押出去,快把我操|死了!”
“猫丢了?”宇文皱起眉头,在心里暗骂赵秦山个衰人。
“丢了两礼拜了,再找不回来师兄都快变野人了,”小师弟打个哈欠。
“谁是野人?”赵秦山忽然从背后冒出来,吓了二人一跳。
“赵秦山你自己照照镜子吧,”宇文叹口气。那野人面色苍白,眼圈深重,眼睛红红的,看着像是双脚不着地一样摇摇欲坠。
赵秦山笑了笑,那笑因带着倦意变得极淡,“今天英文课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宇文道,“MR。Wang就说两周后要交报告。”
“……嗯,”赵秦山轻轻点头,然而游魂一样心不在焉,整个人像在风中摇曳。
宇文嘴角一撇,娘诶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实话他知道赵秦山那只猫性子野,虽然长得漂亮,但送出去也是会被退货的主,想必是自己溜了,心里也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便道:“赵秦山你现在是不是要回宿舍?跟我去喂猫吧。这么舍不得……我放几只猫在你那里寄养怎么样?”
赵秦山不置可否地一脸呆样。宇文索性一把拽过他往花园区去了。
好……好多猫。
赵秦山站在花园区的空地里,看着二十几只猫喵喵地唱着讨饭歌向他靠近,忽然有种想要抱头蹲下的感觉。
宇文倒是很自在,指着远处几只犹犹豫豫的对他说:“看,那几只和你家祖宗性子很像。那个,就那个瘦了吧唧的灰狸,还有那个黄色长毛,有次差点就挠了我。这只牙齿有点问题,不然也是野得要死。你喜欢这款的,我多介绍几个给你。”
宇文在每只猫面前放下吃食,又拿着猫粮靠近那几只远处的猫。
那几只虽然怕人但也认得宇文。宇文拿着猫粮慢慢地蹲下,灰狸和黄毛一下跑开,可看着他面前的猫粮,又犹犹豫豫地想要靠近。宇文索性退后几步,嘴里发出啧啧的招呼声。
灰狸吃完了,跑开几步蹲在旁边,抬起头警惕地看着他们,一双绿色的大眼睛镶嵌在小巧的圆脸蛋上。
很可爱。
然而过得并不好的样子。很瘦。眼睛里透露着不安和害怕。
那是一种被深深伤害过的眼神。看到这种猫,你总忍不住想要多给他一口吃的。
各种花色,各种脸型,各种性格。每一只都很可爱,每一只都有一双美丽的眼睛。
然而每一只也都不是他的九命。
“赵秦山你看那个警长,那是我们这里最……第二美的猫了,怎么样?性子也好。会里经常有人接他回去住几天。你要是……”
“九命和他们不一样,”赵秦山忽然开口了,“他不是一只猫,他……”
“不是猫是什么?”宇文有点奇怪,是狗?
“他……他对我不是一只猫,”赵秦山兀自喃喃地说着,“他不是一只宠物,他从来也不是我的宠物。他……”
宇文也不知怎么安慰他,默默地蹲□摸着猫咪的头。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便往宿舍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赵秦山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拉起宇文的手腕端详。
绳链上挂着的石头坠子黑了几处。
赵秦山眉头一皱,道:“宇文,最近没什么事吧?”
“没,没什么事,”宇文摇摇头。
“这手链,不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褪下来。”赵秦山叮嘱道。
宇文点点头。
赵秦山道声再见,进了房间。
宇文站在走廊里,默默捂着手腕。
其实也不是没什么事。
他已经连续做了两周的梦。春梦。戛然而止的春梦。梦里的对象是那个男人。亲吻、爱抚、极尽挑逗的前戏,一切都水到渠成。然而在真正要开始的时候,他却总是一下子汗涔涔地惊醒。
宇文不知这算不算怪事,但是,这种事他怎么对赵秦山说得出口啊啊啊啊啊。
赵秦山进屋正要开灯,忽然心中一动,身子一偏,伸手挡住来人攻击。然而对方咄咄逼人,赵秦山很快手上多了几处划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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