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三声一过,便听到身后传来李月阿娇娇滴滴的声音:“敢问道友,可是为前些时日在恶人山中大开杀戒之人而来?”
林莫南脚下一顿,回过身来,并不说话,只是看着三人。
李月娇顿时就觉得自己猜对了,眼中流波闪动,柔媚中透出几分悲愤,继续道:“那二人穷凶极恶,可怜我夫的几位至友,皆遭其毒手,幸得贵宫中派得人来,为我们这些散修主持公道,这位公子,我等常年在恶人山中,熟悉地形,若不嫌弃我等修为低微,愿效犬马之劳,助公子擒拿那两个恶人。”
这番话说得极是哀切动听,只是林莫南却有些好笑,这三人衣着光鲜,绝不是为生计而来挖矿的散修,看他们这副样子,倒更像是等着抢矿的,尤其是那个叫韩定的魔修,尽管打扮得颇有些自命风流,可眼底的戾气与周身淡淡的血腥味道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这样的人,居然说别人是恶人,岂不可笑。
至于李月娇和韩英,前者风情动人,媚态横生,后者娇柔自怜,楚楚可人,虽非绝色,但各有风韵,只可惜,再怎么动人,在林莫南的逍遥道前,都一眼被看穿。这两个女子,修炼的都是天媚诀,天媚诀脱胎于姹阴元功,虽远不如姹阴元功深奥,但用以媚惑一些定力不足的修士,足矣。
先以媚色惑人,再杀人夺矿,这三人大抵就是干着这样的勾当了。现在居然敢主动跟他这个“邪月宫弟子”搭话,是真想报仇,还是把他当肥羊?
林莫南玩味的在心中琢磨了片刻,才道:“那行凶之人,你们可曾见过?”
“不曾亲见。”李月娇娇声答道。
“只听人说,是一男一女,出手狠辣,遇人便杀。”韩英接话,语声怯怯,越见怜弱。
一男一女?该不会是叶知秋和郑袖吧?林莫南沉吟,已是有了七八分肯定。多半不会错了,那师兄妹俩,行走于恶人山中,身上没有腰牌,又作散修打扮,一看就是典型的肥羊,遇上像眼前这三个魔修一样勾当的人,结果可想而知。
恶人山里死的人多了,不可能不惊动邪月宫,毕竟这里属于邪月宫的地盘,每年抽了那么多的矿税,就算是走个过场,也得派弟子来查探一番。
只是,没道理会直接派出魔修大能,除非是……叶知秋二人遇上之前派出来的邪月宫弟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人给宰了,这才惹出了魔修大能。
若真是如此,那这师兄妹二人,也着实可恨了。不过,这个可能性不大,以林莫南对叶知秋的了解,这位峨眉大师兄绝不是这么莽撞的人,杀几个散修没什么,杀了邪月宫弟子,后果可大可小,如果是普通弟子,死就死了,无非是口水仗,但如果是背后有靠山、自身天赋又绝佳的弟子,那么后果就难料了,一个不好,直接就会掀起仙盟与魔门之间的血战。
“你们可知,近来恶人山有位前辈到来?”
推测得准不准,还得看这位魔修大能是否来自邪月宫,若是,那不用说了,绝对是叶知秋二人干了什么。
“原来公子是来侍奉那位前辈的?不过……那位前辈来自狠人宫……”
李月娇顿时有些退缩,干杀人夺矿这种勾当的,消息必然灵通。说实话,三人就是听说来了位狠人宫的魔修大能,这才躲到了这一代来,毕竟狠人宫凶名在外,万一狭路相逢,人家一个不顺眼,自己三人死得岂不冤枉之极,都没地儿说理去。
狠人宫?这倒是大出林莫南意料之外,突然太阳穴微微一跳,该不会是那位丘丹真人吧?敢跟夜叉老祖肖红衣对着干的女修……只怕万明子三人联手也未必抗得住。就算是渡劫真人,境界也有高低之分,肖红衣和丘丹,绝对属于渡劫期中最顶尖的那一波。
至于万明子三人,基本上跟练红尘差不多,即使强,也强之有限。想到这里,林莫南也觉头疼,暗忖片刻,觉得还是应该确认一下,如果不是丘丹,那就好对付多了,毕竟,像肖红衣和丘丹这个层次的渡劫真人又不是大白菜,随便就能跑出来一个。
“狠人宫与我邪月宫一向交好,既然前辈在此,自当前往拜见,那就劳烦三位指个路。”
说是劳烦,语气却是命令,林莫南把甄秦和宋素生的作派学了个七八分。
“能为公子效劳,是我等荣幸。”
三个魔修齐齐躬身,爽快的态度让林莫南眉尖一挑,更加确定他们别有所图。不过,无妨,若无所图,那才反常。
“小友,你真要去见那魔修大能?”
万明子的声音化为一线,在林莫南的耳边响起。
没有能力用同样的方法解释,林莫南只是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他怎么可能真的去见狠人宫的魔修大能,宋素生给他的这块腰牌,也就是唬唬普通魔修罢了,如果真的是丘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通过这三个魔修确定那个狠人宫的魔修大能眼下所在的方位,确定了这一点,就让仙盟修士们背道而驰,悄悄溜走的机会就大多了。
☆、第145章 狭路相逢众人雪旧恨
大概是真的差了一线运气;没有走出多远,林莫南就被人围住了;每到这时候,他就有抚剑的冲动,越人剑;真的是功德灵剑吗?
数十个魔门散修,杀气腾腾;一碰面;二话不说,各种法诀打出的灵光就没头没脑地封死了他前后左右所有的退路。
灵伞一震;自他的发髻间飘出,洒下道道灵芒,牢牢地护住了他的周身。那些魔门散修修为有限,虽是各种法诀扑面而来,但能突破灵伞防护的,一个也没有。
“邪月宫宋公子出巡,张一樵、陈浩,你们胆敢偷袭,真是自寻死路。”
李月娇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莫南一哂,终于知道这三人图的是什么了,对面那些人,粗衣布鞋,有些腰间还插着矿锄,摆明是常在恶人山挖矿的魔修,看这架势,分明是追杀身后这三人而来,自己这个“邪月宫弟子”,恰好被他们当成挡箭牌了。
“我与你等无怨无仇,莫寻错了正主儿。”
灵伞下,林莫南从容不迫,横移三步,将身后三个不怀好意的魔修让了出来。
他这个动作,顿时让双方魔修都是一怔,那些扑面而来的法诀也不自觉地中断了。
“公子,您……”
李月娇一脸哀怨,眼底却难掩惊诧。这些宗派弟子,她也曾接触过,个个都是眼里不容沙子的,若无故受到攻击,哪里会问青红皂白,定然是不死不休,哪里料到今日碰上的这位,竟是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
林莫南微微一笑,道:“休将他人作傻子,你们的恩怨,与我何干,我不追究你们意欲利用我之事,但也不会平白替你们出头。”
语毕,又对那些矿修道:“我与他们三人萍水相逢,方才的冒犯,念你等并不知情,不予追究。有仇报仇,有恨雪恨,你等自便就是。”
矿修们这才恍悟,当下哪里还客气,其中一人踏步而出,道:“韩家兄妹,李月娇,这百年来,你们三人暗地里截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矿,种种恶行,罄竹难书,今日,你们的气数尽了,受死吧。”
韩家兄妹与李月娇算计落空,正欲逃窜,哪里还来得及,被一群矿修围住,纵使他们修为略高一些,但双拳哪里挡得四掌,不多久已是命丧当场。
“宋公子,方才我等误会,冒犯公子,幸得公子宽恕,不予追究,我等感激不尽,无以报答,唯有这一袋矿石,乃是这百年来所得珍品,愿奉与公子。”
仍是方才领头的那名矿修,正是李月娇口中的张一樵,眼见报得仇,心中痛快之余,仍不忘对林莫南恭敬。
林莫南想了想,今日自己也算帮了这群人,于是也就不客气的笑纳了,又把之前问李月娇三人的话又问了一遍,少了领路人,他总得再找一个,这些矿修常年在恶人山挖矿,对恶人山的熟悉绝不在那三人之下。
这些矿修受他恩惠,说话可就比李月娇三人实在多了。由此亦可见那三人之前果然是没安好心,指不定就想等着他跟这些矿修两败俱伤好捡便宜。
“前几日确实来了一位狠人宫大能修士,将恶人山中最高的那座鹰瞰峰占据了,传下令谕,道是狠人宫有一名弟子在恶人山附近失踪,命我等协助寻找,我等不敢不从命,不想却意外发现了躲在这一带的韩家兄妹与李月娇三人,一时按奈不住报仇雪恨之心。公子若要拜见那位前辈,只管往那峰头最高之处而行就是,只是那位前辈心情不好,动辄杀人,不辨亲疏,为策安全,公子还是多加小心。”
鹰瞰峰?林莫南一抬头,就可以遥遥望见于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高峰,心下大定,隔得这么远,想来寻找失踪弟子之说并非借口,也就足以证明仙盟修士们没有泄露行踪。
“多谢道友提醒,我自有分寸。”语声一顿后,他又问道,“张道友方才言道在恶人山中挖矿百年,我有一友,名为葛欢,也曾在恶人山中挖矿,不知道友可认得?”
看到这些矿修,林莫南心中便生亲切之感,也就顾不上学邪月宫的作派,笑语生风,亲切可人,依稀还是当年那个眉眼温柔的白衣剑修。
张一樵见他语气亲善,眉眼间的神情并不似往日所见的邪月宫弟子,加之葛欢这个名字确有几分耳熟,也就不疑有他,仔细回想起来。这时旁边另一人突然道:“葛欢……是那个会使翻土诀的散修吧?”
此人正是陈浩,经他一提醒,张一樵猛拍大腿,道:“对了,就是他,因他爱用翻土诀,得了个外号叫地鼠,喊多了,一时都记不起他的名字来,宋公子,你寻的人可就是他?”
林莫南眼中掠过一抹柔色,点点头,道:“正是他。”
“数十年前,他就已经离开恶人山,不知所踪。”张一樵道。
“我知道。”
林莫南轻轻应了一声,眺目远望,恶人山层峦叠起,他的心情,亦如这些峰峦,起起伏伏。那些年,他在大逍遥派悠闲度日,葛欢在这里辛苦挖矿,他看不到葛欢当时的辛苦,却知道恶人山的险恶。尤其刚才亲眼所见的这一幕,足以证明那些葛欢的艰难。若不是有甄秦暗中相护,也许刚才报仇的人中,他也算其一。
这种后怕的心悸,来得太迟,太迟。
“当年,他在哪里挖矿?”
张一樵和陈浩对望一眼,都感觉出这位“邪月宫弟子”的情绪有些奇怪,却并不敢多问,只答道:“地鼠……葛道友常去的那些矿脉,我等轻易不敢进入,不熟路径,若公子想去那些矿脉,可往九死谷寻一个叫乔岷的散修,当年葛道友与他,常结伴而行。”
林莫南呆了呆,旋即反应过来,普通矿修不敢轻易进入的矿脉,自然是极危险的,然而正是那些蕴藏危险的矿脉,才容易蕴生品质高的灵矿,当年葛欢为了赚灵石,又哪里顾得上危险,恰相反,哪里危险他越要往哪里去,不然,哪里养得起他和灵兽们。
九死谷,乔岷,他记下了,送走仙盟一行修士后,他自将寻去,人已逝,笑语温言再难寻,唯有沿着足迹,走一走,看一看,方可□□。
矿修们还带着狠人宫大能修士的令谕在身,不敢久留,很快就离开了。目送他们远去,林莫南收敛心情,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隐在云雾中的鹰瞰峰,而后毫不犹豫,回转来时路。
“叔,这么快就回来了……”
苏仙童欢蹦乱跳地出现。
林莫南默然片刻,终于还是没忍不住,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怒道:“谁让你跟来的?”
他才转身走出几步,这小子就出现,分明是跟了一路。
万明子苦笑着跟着显露身形,连他都没有发现苏仙童居然跟出来了,这该说是他无能呢,还是少主太会隐藏?看了看苏仙童头上的抹额,除了苦笑还是苦笑。仙君将这件至宝交给少主,本意是保护少主的身份不被人识破,可是也正是因为这件至宝,让他们谁都无法察觉到少主。
☆、第146章 变故陡生前往鹰瞰峰
“诶?”
苏仙童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跳出来太早了;应该等叔返回差不多一半的路程时再跳出来;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只得装痴卖傻。
“叔,你说啥呢?”
林莫南哭笑不得,这股子无赖脾性;到底跟谁学来的。跟谁学不重要;重要的是,赶紧把这任性调皮的小子送回仙盟。
废话不多说;加快速度回去后;什么如意居通通收起来,连苏仙童亲手搭的那栋木楼都让林莫南一剑斩了下去,木楼有四圣之力守护,骇得苏仙童连呼“叔,小心”,赶紧把四圣之力撤去,随即,他辛苦搭建的木楼就给拆成了一堆碎木,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叔,你干啥呢。”苏仙童委屈极了。
林莫南懒得搭理他,万明子叹了口气,跟在后面收尾,渡劫真人手段高明,一压一埋,那堆灰烬转眼就沉入地下,化做肥泥,烧焦的地面,迅速生出一片嫩草叶,彻底掩盖了这里曾经有人活动的痕迹。
搞定收工,走人。往哪儿走都成,只要远远避开鹰瞰峰就成。一连数日,风平浪静,林莫南又忍不住摸了摸越人剑,只希望好运气能一直持续到离开魔门地界。
可惜……这世间最可恨的字眼,莫过于“可惜”、“但是”之流。可惜什么,自然是可惜人意总是难成人愿,鹰瞰峰上,变故陡生,两股骤然爆发的强大真元,轰然对撞,声震九霄,轰若雷鸣。
恶人山,所有的人、兽以及一切灵智初开的生灵,在这一瞬间,无不下意识的向鹰瞰峰望去,离得近的,早已被巨大的声响给震得昏死过去,即使有些没被震昏,也在接下来的真元对撞中四下散开的余威中被波及震伤。
余威横扫,向四面八方辐射,没有死角,峰崩石滚,树倒藤断,所幸仙盟一行修士,在林莫南的带领下,离鹰瞰峰已经相当远了,并没有受到余威的波及,但脚下依然不免晃了几下。
今日恰是阳光明媚,云消雾散,在所有人吃惊的注目中,身在真元对撞正中心的鹰瞰峰,缓缓倒下,赫然断为了两截。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就连万明子等三位渡劫真人,都禁不住脸上微微变色。
“一方是狠人宫修士,霸道之强,隔了这么远,老夫都能清晰地感应到,幸而我等不曾与她对上,否则,只怕难以全身而退。”
“另一方是谁?竟然能与霸道一争高下……奇怪,这股道意以境界而论,似乎还逊霸道一筹,但俩俩相争,竟是不落下风……”
陌生个鬼,林莫南脸色发青,万明子三人感觉陌生,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感受过这股道意,但他又岂能陌生,那是逍遥道,这世间,领悟了逍遥道的,除了他,就是黑鹅。
只是黑鹅的逍遥道,毕竟是从逍遥散人那里偷……好吧,按它的说法,是抢来的,总之不管是偷还是抢,都说明黑鹅的逍遥道并不完整,所以在领悟的境界上,不如那位狠人宫大能修士的霸道,但是,逍遥道毕竟是第一成仙道,相比霸道,它更加接近天道,再加上黑鹅又有一半的神兽血脉,难保金鹏仙没给它留点后手,两下里一叠加,跟狠人宫的大能修士拼了个旗鼓相当,不足为奇。
好端端的,惹上一个大能修士干什么,还嫌麻烦不够多吗?这一刻,林莫南真是掐死黑鹅的心都有了。
“你们先走,我去看看。”
将邪月宫的腰牌扔给万明子,林莫南转身就走。
“叔,不要去,太危险了。”苏仙童连忙拉住他的衣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