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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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作者:priest-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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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平抓了抓自己乱七八糟的头发,重重地叹了口气:“要是有烟就好了。”

    鲁格听见,酷厉如教导主任的目光缓缓地落到袁平身上,光是用目光就压得袁平脖子发酸,顿时生出某种该去墙角写份检查的畏缩。

    鲁格神色淡然,像个泥塑木雕的人,继续说:“不管是推测的还是真的,你现在后悔都没用了。”

    南山知道,守门人族长并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他只是唯我独尊惯了,为人处世太笨拙,没眼色得很,总是不知道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南山只好有点疲惫地揉了揉额头,插话进去,打断了鲁格的大放厥词:“我们现在离沉星岛还有多远?”

    鲁格顿了一下,过了一会,他才慢半拍地领会了南山的意思,闷闷地顺着台阶下来:“哦,走了一多半了。”

    南山挂好弓箭和武器,站了起来:“走,接着往前走。”

    他的声音低哑,但是坚定:“既然到了这一步,还能怎么样?”

    “磨刀不误砍柴工,路还长,你自己还晃悠呢,坐下,”褚桓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说,“等休息一会再上路。”

    南山低下头,目光扫过褚桓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顿生渴望,想把他捞过来好好亲一亲,汲取一点难能可贵的温暖,又怕短暂的幸福会将他溺死在里面,让他失去咬牙往前走的勇气。

    最终,南山只是默然僵立了片刻,顺从地挨着褚桓坐下,侧身抱住他,将自己的鼻尖埋进了他的肩窝里,眷恋地停留在了那里。

    南山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褚桓,他会怎么样呢?

    他多半死也不会豁出去进陷落地吧?

    也许他会带着自己那遥不可及的、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的愿望,最后和神山、族人们一同沉没在阴翳中吧?

    即使身边有族长权杖,他又能撑多久呢?

    “没关系,我还走得动。”他放开褚桓,故作轻松地说,“你们说了那么多,有没有关于山门那边的?山洞里那几个客人和被吞噬的人的情况那么像,你看他们有没有可能也和陷落地有关?”

    褚桓愣了一下,刚想顺着他的话慎重地分析思考一下,就听见南山接着说:“等我们真的打败了‘它’,那边的边界也许就消失了,到时候你是不是就能带我去天上飞一飞?”

    褚桓一听后半句,顿时明白了,南山其实根本没指望答案,他并不是想严肃地讨论什么,只是不着边际地说着自己的愿望。

    褚桓笑了笑:“行是行,不过你身上这堆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好像不能带上去。”

    南山像个大孩子一样兴奋起来,一迭声地说:“没关系,不让带就不带——我们能一直飞到你原来的家那里吗?”

    褚桓一扬眉,意味深长地反问:“我原来的家?”

    南山一时嘴快,没料到被褚桓这个不正经的东西反将了一军,顿时一阵紧张——话到嘴边居然结巴了一下:“你……你现在是我的……我们族的人了,当然是原来的家。”

    褚桓不出声,只是闷笑。

    南山不知道他笑成这样是什么意思,冥思苦想了好一会,依然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莫名地感觉自己是被调戏了。

    守山人族长的脸微微有些泛红,只好有点慌乱的没话找话说:“你们那真有那么多人吗?”

    “对啊,”褚桓将声音放得很轻柔,“走在闹市区里,总有人来来往往的撞到你,地铁人最多的时候,要工作人员往里踹才关得上门,下车就挤成照片。”

    南山似乎觉得很有趣——褚桓说什么他都会觉得很有趣。

    鲁格脸上却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嫌恶,悄声问袁平:“真的?”

    袁平想了想,发现无可反驳,只好心情沉痛地点点头。

    鲁格的眼角微微一抽,难得地露出了一点怜爱,用看“流浪的苦儿”的目光看了袁平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生硬地安慰说:“那以后在山上好好住着吧。”

    袁平叹了口气:“我刚毕业的时候,我父母让我艰苦朴素,不给我买车,天天让我挤地铁上班,挤得我痛不欲生,现在想起来……我觉得只要让我从这出去,就算把我扔在人挤人的地铁上,我都能用金鸡独立的姿势睡到地老天荒。”

    褚桓真的很想附和一句“我也是”。

    他不是困,也不是累,而是乏,就是仿佛筋疲力尽,怎么都提不起精神的那种乏,但褚桓一声没吭,他实在没有袁平那么大的心。

    他不知道南山他们这些守山人是不是都这样,因为一心一意,所以格外无所保留,这一路走过来,褚桓发现南山的目光不管往哪看,好像都总留着一线视线在自己身上——这并不是他的错觉或者自作多情,经常有时候,他无意中一皱眉,连自己都没来得及察觉到,南山已经仿佛后脑生眼一样回头来问了。

    褚桓不知道如果他也像袁平一样肆无忌惮地脱口一句“累得抬不动腿了”,会不会搅合得南山连觉都睡不着了。

    有时候这种深入骨髓的牵绊经常让褚桓精神紧张,他想,要是当时围山的怪物来得慢一点,要是袁平那个多嘴多舌的王八蛋没有自作聪明地告密,说不定此刻在这里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不过要真是那样……褚桓设想了一下,心说他大概会揣着一张南山的立拍得照片,跟电影里准备去见林肯兄的美国大兵一样,时不常拿出来看一眼,然后指不定就悄无声息地死在哪里了。

    好像也有点惨。

    褚桓自己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一下,果然是他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动南山,南山立刻十分敏感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褚桓就眯起眼睛冲他吹了一声流氓哨,而后毫无公德心与廉耻心的攫住南山的下巴,将猝不及防的南山拽了过来,油滑地舔开对方的唇缝,忘乎所以地亲了他。

    他们俩本意是想调节一下——前面实在是太黑了,可是调着调着,就调成了旁若无人。

    鲁格做出一副冷眼旁观看猴戏的神情,对着那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的南山哼了一声:“堂堂守山人族长,真没出息。”

    然而话是这么说,他心里却突然有点触动,因为守门人的生命好像就是这样的单调乏味,在那四季常青的神山山口处过着苦行僧一样的日子,无牵无挂,每年只有山门关闭的日子才得以片刻的喘息。

    很久以前,有个守山人那边的小姑娘看上了他们这边的男人,不顾双方族长劝阻,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他,鲁格记得那两个人虽然一年有大半时间聚少离多,却也着实好了一阵子。

    后来呢?

    后来……男人和女人都老了、死了,女人死得一了百了,男人却不断从圣水中回顾他本应该抛诸脑后的上一生。

    他实在忘不了,一次又一次的死亡也抹不掉那因短暂而刻骨铭心的甜蜜,几代人过去,作为媒介的守山人们都已经不记得同族的女人了,圣泉却依然替他存着那些再也触碰不了的点点滴滴。

    从那以后,鲁格就亲自定下铁律——守门人不得与外族通婚。

    他回头看了袁平一眼,仿佛将褚桓与南山当成了反面教材,冷硬地说:“守门人族规森严,不许这样,你知道吗?”

    “啊?”袁平大吃一惊,越发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教导主任,抽烟不让,连他妈自由恋爱也要管,图什么?他又不用再高考了!

    袁平忍不住哀嚎一声:“族长,那不是成老和尚了吗?兄弟们这么多年,难道都是对着山门撸……”

    鲁格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袁平:“……慰藉寂寞。”

    鲁格皱皱眉,不明白他在痛苦什么:“我族又不是没有女人。”

    “可是女人都是别人的老婆啊族长!”袁平悲痛极了,“剩下的是跑去当男小三,还是搅基啊?”

    守门人同族之间手足情高于一切,胆敢在鲁格眼皮底下做出什么争风吃醋之类乌七八糟的事,一定会被收拾得死无全尸,想来想去,难道只有千秋万代地孤独终老或者掰弯自己?袁平突然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此时看见南山和褚桓就越发觉得不顺眼,袁平当即愤然投身去死去死团,没好气地对着褚桓说:“我说那个谁,差不多了吧?注意素质,真是一朵那啥插在了那啥上。”

    南山这才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忍下躁动的心绪,松开褚桓,带着一点茫然问:“什么?”

    褚桓表现出了一个老流氓稳定的心理素质,得瑟地看了袁平一眼,笑眯眯地回答:“没什么,他夸你是朵鲜花。”

    农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时而会直起腰来望一眼远方,像一个简单而神秘的仪式。

    远望是能给人带来力量的。

    褚桓突然奇想,回手抽出了一根箭,箭尖在族长权杖上燎着了,他坐着没动,背靠弓弦,送身体拉开了半人多高的大弓,仰面而不倒,腰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箭指暗沉得苍茫无边的天空。

    会挽弯弓如满月——

    那羽箭呼啸着冲上了最高点,又在完全烧尽之前落下,火光到处蓦地撕裂陷落地里可怖的阴影,影影绰绰地露出那被遮挡住的、真正的长天一角。

    而那支箭像一颗真正的火种,在最黑暗的地方,瞭望整个世界。

    接下来的一段路相对艰苦,几个人虽然多少摸到了一点陷落地的规律,相互之间也在漫长痛苦的磨合中多了几分默契,但陷落地也仿佛准备和他们撕破脸了。

    长途跋涉中,他们遭遇了无数懵懂间被钉在原地的木头人,端是形态各异、众生百态。

    同是陷在虚假的悲伤里,有些人大哭大闹、大喊大叫,有些人则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反复车轱辘话。而随着他们渐渐深入,陷落地终于撕开了阴沉寂灭的假象,对外来者们亮出了暴躁的攻击性。

    攻击他们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些被陷落地吞下去的人。

    这时,褚桓关于陷落地的猜测,有两点得到了证明。

    第一,被吞噬的人并不是被“它”吃掉了,而是由“它”豢养。

    第二,“它”将这些人的意识困在某种情景里,是为了将他们变成自己的一部分。他们是“它”的帮凶、身体、武器。

    走到了这一步,四人发现“是否唤醒这些被吞噬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哲学问题了。

    被吞噬的人就是陷落地攻击他们的工具,它养着这些人,敢情就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触须,权杖一天短似一天,褚桓他们逐渐落到了如果不能唤醒这些人,这些人就会一直追着他们打的境地里。

    袁平被一条阴影追得丧家之犬一般,那蛇一样的阴影正是从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女人身上放出来的,随着他们渐渐接近沉星岛,遭到的攻击也越来越花样百出。

    那阴影一端扎根在女人身上,一端伸长,对袁平穷追不舍。

    袁平回手将长刀燎过权杖上的火苗,力气太大,那火苗险些被他弄灭了,他以脚尖为轴,转身横空一刀,狠狠地劈在那阴影上,阴影来不及退散,当空正中他含怒一击,登时分崩离析,袁平脸上却不见得色,痛苦地弯下腰冲着褚桓叫唤:“快点啊!你好了没有,喘……喘不上气,要、要憋、憋死……”

    褚桓正努力地在别人都听不见的哭诉中寻找漏洞,闻听此言,心里暴躁地想:“娘的,一口气都憋不住,还在那瞎嚷嚷什么?”

    鲁格不耐烦地拎过袁平,度了口气给他。

    袁平:“……”

    就在阴影溃散的那一瞬间,仿佛“它”遭到了重创,褚桓听见女人的哭诉混乱了起来,机不可失,他立刻爆喝一声:“哭个屁,你睁开眼好好看看,闭上眼好好想想,刚还说早年命苦男人死了,他都死了十五年了去哪背叛你!谁给你灌输的莫名其妙的想法!”

    那女人抽噎一停:“你……你是谁?”

    联系乍一建立,空气中的窒息感立刻散了大半,几个人都松了口气,唯独袁平仍在七窍生烟地收拾他碎了一地的三观。

    褚桓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了极致,一辈子没用到过的坑蒙拐骗全都在日复一日的磨练中得到了升华。

    解决了女人,四个人又熟练工似的对随即追杀过来的阴翳进行了反截杀,褚桓重重地往一块大石头上一靠,看着那根只有原来一半长的权杖:“我们是不是已经快到沉星岛……”

    他话音没落,耳畔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

    褚桓警醒地一缩肩膀,猛地侧身让开,惊疑不定地转头一看。

    只见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他方才靠过的大石头上一笔一划地刻下了一串离衣族文字——小心!

 第68章 死地

    石头上突如其来的刻字如闹鬼,成功地把方才还在大杀四方的汉子们全体镇住了。

    那人写得一笔一划;力透石背;艰涩处摩擦出让人牙齿发酸的“吱吱”声,将“小心”这个词一连写了三回;字迹越来越大;越来越快,越来越潦草,最后几笔几乎连跑再颠起来。

    有点凄厉。

    南山悄无声息地摆摆手,走到石头下面,缓缓地伸出手;胆大包天地在最后一笔处当空摸了一把;不知他摸到了什么,那字迹戛然而止,只有巨石上的刻痕中,还有一些碎在里面的石头屑。

    南山:“谁?”

    没有回答,四下空茫寂静一片。

    再不怕灵异事件的人,在闹鬼的铁证面前,也禁不住脊背发凉起来,褚桓只觉得黑暗深处有一双不知是敌是友的目光,仿佛是一直注视着他们。

    电光石火间,褚桓脑子里闪过两个一直以来都在他脑子里萦绕不去的问题:

    当年……是谁把陷落地的消息传出去的?

    “它”真的是一个整体吗?

    褚桓轻声问:“小心什么?你是谁?”

    这一次再也没人应答了,对方仿佛打定了主意不再诈尸。

    石面上的文字是正宗的离衣族文字,写得很标准,至少比褚桓这个后天成才的标准多了。

    那么这是写给谁看的不言而喻,而一连三个“小心”的警告,但凡眼睛没问题的都能看出其中的焦躁和惶恐,肯定不是敌人的挑衅和恐吓。

    这个潜藏在暗处的……不管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吧——似乎是想帮他们的。

    褚桓弯曲食指,在巨石上轻轻地叩了叩,坚硬冰冷并非作伪。

    “山谷中的村民们让我们窒息,巫师能爆发出不烫人的火……我们还被那些牛鬼蛇神追杀了一路,”褚桓缓缓地蹲在巨石面前,百无禁忌地往那“闹鬼”的巨石上一靠,喃喃地说,“这说明什么?”

    问完,他并没有等别人的回答,自问自答起来:“这说明在陷落地,有一种规则——他们的意识能实体化。”

    南山皱皱眉:“你是说心想事成?那我们为什么不行?”

    “宝贝,那是因为我们在规则之外。”褚桓低声说,“我们没有被吞噬,所以意识是被隔离在‘它’之外的,但……”

    但无论是无意识地参与围殴他们的傀儡们,还是有意识和他们沟通的巫师,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身体在附近。

    褚桓此刻四下张望,甚至爬上了大石头,将权杖上的火举得更高些,依然没有发现附近有人——类人的都没有。

    “我说一种可能性,不见得是对的,”良久,褚桓开口说,“我在想,被‘它’吞噬的这些人,是不是也分为不同的等级?”

    刚开始他们见到的人懵懵懂懂,基本上只会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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