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表里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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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表里作者:priest-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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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几乎被震撼了。
    巍峨的山门沉默地面对着日头初升的方向,熹微的曙光打在巨大的青石上,反射出一层微弱的光晕,灿灿若有宝相。
    山门上侧倚着一个守门人,杂乱的长发挡住了他的半边脸,他无神的目光盯着山门外的方向,僵硬痉挛的手上还死死地掐着一只同样已经没气了的“疯狗”穆塔伊。
    守门人的手上的刀插/进了“疯狗”的喉咙里,他自己的喉咙中间有一个黑洞洞的洞穿伤,想来是风箭导致的。
    他的血将他本人与山门紧紧地黏在一起,站立的姿势是至死不渝的执拗与忠诚。
    而山门下,漫山遍野、密密麻麻,全部都是“疯狗”与扁片人的尸体,彼此交叠,不见草色,一天一宿已经过去了,而潺潺不息的河水中依然飘着条条的血色。
    这山坡上仿佛风吼马嘶的古战场,又像鬼影幢幢的人间阿鼻。
    褚桓这才明白,今天围山的敌人是其中多小的一部分。
    如果没有这道山门的阻挡,他们根本无力面对。
    长者闭上眼睛,念念有词,说的是褚桓听不懂的古老祭词,像是在与空中弥漫不散的魂灵依依惜别。
    这时,一个族人忽然大呼小叫地跑进来:“族长!族长!鲁格还、还有气……”
    南山转身就跑,褚桓迟疑了一下,却并没有跟上。
    长者看了他一眼:“你在看什么?”
    褚桓站在山门中间,远眺着没有边际的世界,忽然问:“外面都有什么?”
    长者听了沉默了一会,眼下只剩下他们俩,他难得没有和褚桓呛声。
    过了一会,长者说:“有一些像这里一样的山,山上有生气,没有死气,人能活在上面,还有些地方死气多于生气,人就不能活,一个地方由生转死就叫做‘陷落’,陷落的地方多了,就会生出许多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它们都会来抢夺生气,我们就得应战,直到一方将另一方全部杀光,你们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褚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长者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们那里什么都有,取之不尽,居然还有这样的话,我都觉得可笑。”
    褚桓没接话,权当没听见。
    过了一会,他又问:“那守山人现在……你们怎么办?”
    “跟着。”长者说完,转身往隧道里走去。
    长者进入山门后,并没有顺着他们的来路直走,而是带着褚桓拐进了一个七扭八歪的小山洞,褚桓把打火机按开了,用小火苗照明,长者见了,嘀咕了两声,也就是“麻烦的外人”之类的话。
    而后,褚桓就听见了泠泠的水声。
    很快,他就发现打火机没有了用途。
    山洞的石室走到了尽头,褚桓看见了一个湖,湖水上自然冒出一股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将四下都照亮了,水面好像飘着一层细细的青烟,让人看了以后,心里油然而生出某种舒服又安宁的感觉。
    褚桓呆了呆:“这是……”
    长者回答:“用你们的话说,叫山泉。”
    褚桓:“……”
    多么废的一句话。
    长者又说:“就是山的精华,你叫它圣泉也对——唔,他们来了。”
    脚步声从山洞中传来,褚桓回过头去,只见南山带人走了进来,几个族人抬着他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鲁格,没见到那条大蛇。
    这一次,鲁格没有发飙,因为他压根没看见褚桓。
    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守山人找到他的时候,他被自己养的那条大蛇盘在中间,大蛇身上被风箭扎得千疮百孔,已经死去多时,拼死给鲁格剩了一口气。
    鲁格的眼睛闭着,顺着眼角而下的是干涸地血迹,只有胸口处那一点浅而急促的起伏,还能让人看出他还活着。
    鲁格仿佛是听见了水声,小幅度地侧了侧头,微微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南山搂住鲁格的肩膀,小心地将他布满污迹的长发掀到身后,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鲁格,圣泉到了,你听见了么?”
    鲁格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抓住了南山的衣服,用力捏了一下。
    南山说:“好,我让你见到下一任的族长。”
    他说完,走到水边跪了下来,将守山人的族长权杖前端探进水中。
    水中无声无息地起了一圈涟漪,褚桓看见那权杖没入水中的顶端居然凝聚成了一个火焰形状的气泡。
    一边的长者同样跪了下来,额头贴在岸边,是个五体投地的姿势。他嘴里开始念诵听不懂的咒文,方才平静的水面很快随着他高低起伏地声音鼓噪起来,涌起绵延有力的浪花。
    南山咬破自己的手指,将一滴血滴入了山泉中。
    血入水凝而不散,自称一个小圆球,被包裹在了一个奇怪的气泡里,然后,那处水面突然沸腾了似的,剧烈地产生了大量的气泡。
    随即“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褚桓吃了一惊,还以为是有什么水怪,他想起那个会发出疑似次声波的变异鳄鱼,身侧的手立刻一紧,谨慎地往后退了半步。
    然而水花落下,褚桓却震惊地发现,水里出来的是一个人。
    水里冒出一个人,这并不足以让褚桓震惊,重点是,这个人长得和鲁格几乎一模一样。
    他全身赤/裸,双脚悬空地站在水面上,静静地漂浮在那里,苍白的皮肤闪烁着水光,像一尊精雕细琢的大人偶,眉间一点殷红,仿佛是沾了南山方才滴入水中的那滴血。
    渐渐的,那一点红渗入到他的眉心,他睁开眼睛,目光微动,竟然就这么……活了过来。
    褚桓的目光游移不定地在水里的人和岸上的人身上来回打量,世界观再次遭到了摧枯拉朽的震撼。
    这是什么情况?水里“长出”了一个人?水里“长出”了一个鲁格?
    可是岸上那个还没咽气呢,这俩究竟哪个才算鲁格?
    他曾经戏言守门人是生于有丝分裂的,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们居然生于人体克隆!
    克隆的设备还是一潭湖水、一根品种不明的木头、一滴血以及一个……山羊脸老头?
    那么守门人究竟算人造人,还是压根不是人?
    南山对水里的人招招手:“鲁格,过来。”
    岸上只剩一口气的鲁格微微歪过头,挣扎着伸出了一只手,水里的鲁格凭虚御风般地踏过水面,走上岸,单膝跪在现任守门人族长面前。
    两只同样苍白的手握在了一起。
    现任守门人族长狼狈的脸上露出了一个释然的微笑,而后他的头突然一沉,软软地靠在南山怀里,被水中人握住的手也松了力道。
    他握着一个新生命的手,走向了死亡。
    接着,离衣族人们纷纷走到河边,咬破自己的手指,一滴又一滴的血掉进水里,一个又一个人从水里走出来。
    他们有的人眉心含着一滴血,有的人眉心含着好几滴血。这其中,褚桓看见了山门附近的艾古,看见了被钉在山门上的不知名的年轻人……
    他们纷纷走到新的鲁格身后,静静地站成一排。
    不知什么时候靠近了褚桓的南山开口说:“守山人就是这么来的。”
    褚桓的目光还没有离开湖面,他梦游一样地问:“怎么来的?是死而复生?还是……复制?”
    “不是,”南山说,“是想念。”
    褚桓疑惑地回过头来,这时,他对上了不远处鲁格的目光,鲁格看着他的眼神依然不怎么友善,然而原本那种惊人的戾气却已经没有了。
    这个新的鲁格并没有冲过来喊打喊杀,只是脸色阴沉地盯着褚桓。
    褚桓下意识地反问:“想念?”
    “守山人将自己的想念加入血液里,就会唤醒圣泉对那个人的记忆,两相作用,会再造出一个人,守门人就是这样一代一代地生出来的。”南山说,“不过你想念的人的样子,与他真实的样子是有差别的,再加上圣泉的记忆糅合在一起,所以新生的人和原来的人尽管很像,却并不是同一个——其实我们也一样,小孩虽然可能和父母长得很像,但并不是同一个人,世界上没有同一个人。”
    褚桓不由自主地将南山这番云里雾里的话带入了自己的伦理观,心想,照这么说,难道圣泉是妈,这些在河边的守山人都是爹?那些顶着好几滴血,因为好几个人的想念而生的……就是有好多爹?
    这想法近乎荒谬,褚桓很快摇了摇头,将它甩了出去,感觉这样的出生方法根本不能被称之为“生殖”,用旧有的社会伦理观套是不合适的。
    还在外面的守山人三三两两地进来,将原本守门人残缺的身体搬到圣泉边。
    两族人在圣泉边上,一同为死者洗尘,整理遗容,剥去他们身上污浊的血衣,仿佛是为了应那句“赤/条条来去真干净”。
    南山亲自为死去的鲁格洗干净头发,将他的长发绑成了整整齐齐的一束。
    从始至终,都没有人说话,他们像是在进行一个沉静而庄严的仪式。
    褚桓静立在旁,从头看到尾,他心里从未像此刻一样,产生出“生命应该神圣以待”的念头,并因此涌出某种无法言说的愧疚。
    直到这场漫长的生死轮回结束,新的守门人在新族长的带领下渐次散去,守山人则要按照惯例,将死去的尸体带走。
    褚桓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一动不动良久,腿都站麻了。
    南山拉了拉他:“我们要走了。”
    褚桓应了一声,然而他才一转身,突然,沉浸在方才沸腾的余韵中的湖水飞溅,有一滴正好溅到了他的手上,褚桓刚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哪怕再游刃有余,身上也不可能连油皮都没擦破,此时他的手背上正好有一道小伤口。
    那滴水仿佛有生命一样,沾到皮肤上,立刻就钻进了他的伤口里,本来已经止了的血被卷了出来。
    褚桓:“哎,认错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个外人的血落到水里会发生什么,连忙伸手去擦,裹挟着血珠的水滴却十分机灵,自动避开了他的手,笔直地没入了水中。
    “啪嗒”一声。
  
    34、异界

    每一个种族;都会在悠长的历史中积淀独特的文化与观念;对于外人来说;接触到这些东西;有些或有感触共鸣,有些则完全不能理解;这也都没什么,但是别人称为“圣”什么的东西;通常都是不容玷污的。
    所以褚桓的第一反应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这个真不是故意……”
    可是他这句话没说完就中途夭折了,他看见那滴血掉进泉水中的一刻;雪白的泡沫喷射似的翻腾起来,从一点蔓延开,就像发生了一场小小的爆炸,这一阵喧嚣过后,一个苍白的人体从水面上缓缓浮了上来。
    褚桓内心紧张得一阵痉挛,因为不知道会出来个什么鬼东西。
    下一刻,那人完全浮出水面,血滴没入他的眉心,他张开的眼睛与褚桓的目光狭路相逢。
    褚桓如遭雷击,一瞬间忘了所有的言语。
    那是本该熟悉的……却因为相隔了难以回溯的时间与不可逾越的生死,而显得陌生起来的面孔,圣泉氤氲的水汽轻柔地覆在上面,眼前这个人就像一个真得不能再真的梦。
    那人站在水中,先是吃惊地打量着山洞泉水和自己,然后将疑惑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投在了褚桓身上,看了片刻,他皱起了眉,生硬地开口说:“是你?”
    褚桓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怔怔地没有言语。
    那人见他这上坟见鬼般的表情,仿佛是感觉有点丧气,于是口气很冲地说:“喂,你那副要上吊的哭丧脸给谁看?”
    褚桓想都没想,一句话音色嘶哑的话已经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又没哭你的丧,管得着么?”
    他们俩就好像一对易燃物,三句两句就搓得火花四溅——虽然是打架地火。
    褚桓话音没落,小腹上就已经重重地挨了一拳,他猝不及防间一口气险些没上来,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跟山壁来了个凶狠的亲密接触,这一下撞得猛,褚桓前胸后背闷了一下,山石中间的沙烁都跟着“扑簌簌”地落了一团。
    褚桓心里骤然升起了一股不知今夕何夕的无名火,抡起拳头就冲对方的脸招呼了过去。
    勾拳正中,那人闷哼一声,脸扭到一边,低头捂脸,然后吐出了一口血沫来。他恶狠狠地怒视着褚桓,眼睛里莫名的仇恨呼之欲出,一脸誓与仇人不共戴天的气势,咆哮说:“你丫居然敢打老子脸!我他妈碰你脸了吗?啊?姓褚的,今天咱俩没完!”
    褚桓的话接得也快,仿佛贬损对方是他永远不退化的本能:“打你那鞋拔子脸是给你整容。”
    那人听了这番言论,就仿佛听见了开战的号角,也不管自己是不是还光着,扑上来就要跟他干一架——可见脸比什么羞耻心重要多了。
    结果被中途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拳头。
    南山皱着眉挡在褚桓前面,将对方的拳头捏得寸步难行。
    这么一看,南山发现这个奇怪的新生守门人长得浓眉大眼,虽然肤色与其他守门人一样,都是惨白惨白的,却奇异的没有守门人那种水鬼似的群体气质,他一扬眉一怒目,满是桀骜跟欠揍。
    新生的守门人瞪着南山:“哥们儿你谁啊?”
    南山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他当了这么多年族长,也没见过这么不走寻常路的守门人,当时卡着对方的拳头,将人往后一推,淡淡地说:“你别管我是谁,打他就是打我。”
    “那个谁谁,你还能要点逼脸么?找帮手……”新生的守门人骂骂咧咧地吊着眼,可是当他仔细打量南山这个“帮手”的时候,他的表情突然迷茫了起来,渐渐的,他收起了刺猬一样的敌意,似乎是十分不确定地低声说,“你是……守山人?”
    他最后脱口而出的居然是标准的离衣族语,褚桓一下就愣住了。
    南山说过,圣泉里走出来的人,再像,也不是当初那一个了。
    他一脑门官司被一盆凉水当空浇下来,顷刻冻成了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小腹火辣辣的疼痛。
    褚桓低下头,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山洞岩壁,把腰弯成了一只虾米。
    鲁格走过来,先是目光十分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又对新生的守门人发问:“你叫什么名字?”
    “……袁平。”
    鲁格冲他伸出了一只手。
    新生的守门人呆立了一会,握住了那只手,而后像是慢慢地回过了味来,低声说:“你是族长。”
    鲁格点点头:“走吧,给你找件衣服。”
    新生的守门人跟着鲁格往外走去,褚桓忽然呓语一样地叫出了他的名字:“袁平……”
    袁平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随时准备冲冠的怒发好像已经落回到了他的脑袋上,他觉得也许自己应该习惯性地答应一声“孙子,叫爷爷干嘛”,可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有点稀里糊涂的,感觉自己好像应该是某个人,好像又不是,世界好像是原来的,好像又不是。
    不过话说回来,“原来的”世界又是哪一个呢?
    他就这样懵懵懂懂被鲁格带走了,褚桓听见围绕在他身边的守山人和守门人窃窃私语,似乎提到了什么“书”,陌生的名词太多,他一来是听不懂,二来也没心情听。
    其实只是被揍了一拳而已,有那么疼吗?
    对褚桓而言,显然是没有的。
    但他就是靠在墙上咳个不停,好像五脏六腑都翻了个个儿。
    南山担心地扶起他的肩膀:“没事吧?”
    褚桓一把抓住南山的手:“你不是说水里出来的是守门人吗?守门人不是需要有泉水的记忆吗?泉水的记忆是什么?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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