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论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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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壶论妖-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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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裴德大喜过望。

  “你听清楚,不是救活他,而是把你的命过给他,算是他把你的一部分也给活了,有如一根蜡烛两头燃,你自然大大折寿,这样也行吗?”

  黄悦滴溜溜的眼珠子看着裴德,用爪子拼命拉扯他的裤腿,裴德却毫不犹豫,“行!”

  医仙让他把元觞放在地上,让裴德也躺下,叫他握着元觞的一只手,又向他确认:“从此,你们分命而活,这样也行?”

  裴德握着元觞冰冷的手,点点头,闭上眼。

  医仙究竟如何分命,裴德不清楚,他唯独知道的,是自己体会了一种被慢刀凌迟的痛苦。就像医仙拿了一根钢丝,从他的足底开始,慢慢刮削,一点皮肉,一根筋骨都不放过,细细地,缓慢地,一丁一点地进行。裴德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根木头,被刨子刨平,被锯子锯开,然后是凿子开凿,刻刀慢刻,种种痛苦,难以言表。

  裴德也有张开眼,看看是不是医仙真的在砍在刻,然后医仙只是抄着手,冷眼看着自己而已。

  然后,当他恍然死过一场,浑身冷汗淋漓,喘着粗气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冰冷的手,抽动了一下。

  一切的痛苦,戛然而止。

  裴德惊讶地握了握掌,那只手如同回应般,又抽动了一下。然后,身边那个早已不会动的人慢慢侧过头来。元觞头发散乱,眼睛半睁,嘴唇青白,面色如灰,早已不复风流之态,但当二人视线对上的时候,他干裂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最微弱苍白的笑容。

  裴德心中却有如雷击,只觉得元觞从来未有这么好看过,或者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谁的笑容这么叫他心动,狂喜之情一涌而上!

  他伸手便揽住了元觞的肩背,紧紧抱在怀里。

  我救了他!我终于救了他!我生平终于救了一个人!他现在能动,能呼吸,能笑能哭,都跟我息息相关!!

  裴德虽然是男子,这一刻却恍惚明白了,女人生产时候明明蒙受巨大痛苦,却最终欣慰的理由。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也顾不得眼泪陪衬一般刷刷地流。

  医仙却没工夫看他们上演相见欢,只背过身去,道:“行了,走吧。”

  裴德扶着元觞站起身来,元觞一手捂着胸口,半个身体都搭在裴德肩上,走了两步,跟上了医仙的步伐,医仙走到将军府门口,稍微停下脚步,似乎在分辨方向。

  元觞的肩膀轻轻一撞,裴德脚步一错,扶着他的手松开来,却见元觞一直捂着前胸的手,抽出了怀中的一截东西,元觞如猫般,轻盈,敏捷,柔软,哪里有半分刚才的虚弱之态,唇间还带着微微的笑,起手果决,由上而下,直劈医仙而去!

  虽然是肉眼凡胎,裴德也看见一道湛然神光!如日月回转,星斗乱落,如山河倒悬,四时交错,眼前顿时异彩流光,难以直视!

  可是,可是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了?!



………………………………………
嗯嗯。。。
我已经打了三个结局了。。。
还在努力中。。。
一壶论妖 三 随便啦。。

  灿烂光芒如同海潮暴涨,瞬间吞没眼前的景象,裴德眼前一片空白,只余刚才那幕的残影。

  如果没看错的话,元觞那一剑下去,医仙的身影被生生劈开,没有飞溅的血光,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光芒,分不清究竟来自医仙的断裂的肢体,还是那短短的骨剑。

  但不论究竟如何,裴德都已经无力分辨,那光芒如同涌动的潮水,让他难以呼吸,几乎立刻就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脸上的冰冷感觉让裴德醒了过来,只觉得头痛欲裂,微微一动便忍不住呻吟开了。待到稍微缓过劲来,才觉察到眼睛上的湿冷,有湿毛巾敷着,便伸手去揭,却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刚揭开一点的毛巾又被拉了回去,耳边是元觞的声音,轻柔温和:“大哥,你伤到了眼睛,暂时不能睁开,否则会瞎的。”

  裴德不再去揭开毛巾,只默默地抓住他的手,握住腕子,搭上两根手指。他一声不发好一会,耳边才带着点笑意道:“脉象如何?”

  裴德扔开他的手:“这个脉象恩将仇报,没心没肺。”

  元觞笑起来:“我还没听说过有这种脉象。”

  “但你听说过有这种人吧。”裴德的声音有些尖锐,带着谴责的意思。虽然不能视物,他也感觉到元觞注视着他,良久,一只手轻柔地梳理着裴德的头发,元觞声音轻轻地:“你怪我?你觉得我斩了医仙,我恩将仇报?”

  裴德没吭声,算是默认了。

  元觞叹了口气:“眼见为实,眼见就一定为实吗?”裴德听到衣服的摩擦声,元觞似乎在床头坐下了。他的口吻极为平静:“我斩的不是医仙,而是化身医仙的狼妖。”

  裴德脱口而出:“你姐夫?!”

  元觞反倒吃了一惊的样子:“你知道他本身是狼妖?”

  听元觞的口气,好像他早已得知此事。裴德点头,把那日所见说了一遍。元觞安静地听着,末了,道:“如此便容易说了,你有没有发现,医仙他今次见到你,也并未掩住口鼻?”

  裴德一想,确是如此,忍不住又问:“可是,你既然知道你姐夫是狼妖,那为何——”

  元觞没有立刻回答,只握着他的手,好半天才道:“此事说来话长,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再慢慢说罢。”

  裴德修养的几日,元觞衣不解带地照料他,两人同床共枕,言谈间自然断断续续知道了一些当日的事情。这事情的起因无他,便是元觞胸口的那根剑骨,那狼妖原是他姐姐元觯偶然所识,看似愚钝,其实心机深沉,哄得元觯倾心,从元家拐走姐弟二人,远走边陲,为的便是这根骨头。剑骨磨剑,或成神锋,或为妖斩,本也怪不得狼妖垂涎。

  剑骨须二十年方能长成,若是取早了,便只是寻常骨头一根,所以狼妖思虑深远,对元觯体贴备至,也极为关注元觞的状况。姐弟二人对他推心置腹,从未疑他。

  结果,元觞还未活过弱冠,就被医仙带走,狼妖极为积极四处寻找,终于给他寻得蛛丝马迹,将他带了回来。元觯首先发现了狼妖的企图,试图救走弟弟,岂料狼妖先行一步,姐弟俩双双死于狼妖之手。

  元觞说到这里,叹口气:“我也是到了那时,才知道他这十年来的耐心和恶意,已经是我和姐姐难以想象的了。”

  裴德听得唏嘘不已,但有件事他始终想不通,为何狼妖已经得手了骨剑,却还要让元觞复活过来呢?

  他一问,元觞摇摇头,道:“这我也未尝知道。不过,我有一猜测,那狼妖虽然狡猾,却不知道此骨剑仅由与之血脉相通者可用,否则触手即斩,用之自伤。他要之无用,我猜,如果没被我发现他并非医仙的话,他接下来定然是带我们出城,然后假意施法救我,实则通过法术与我交换身体。”

  “这也行?!”

  元觞似乎很是喜欢裴德吃惊的模样,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又道:“道法玄奇,有何不行?”

  “对了,还有黄悦——”他还没说完,元觞的声音就截断他的话:“黄悦,哼。”

  裴德直觉元觞的语气,似乎对黄悦很有成见,接着就听元觞道:“我知道你相信黄悦。不过,妖怪狡猾,我倒以为,它若不是为狼妖蒙骗,那便是跟他有所勾结。否则那日,我斩了狼妖,为何它也莫名消失掉了?何况那换命之法是仙术无疑,区区狼妖怎会得知?”

  说到这里,元觞稍微顿了顿,突然放软了口气:“大哥,你为我所做的,不知道我一生能不能还得了。”

  裴德知他所指。

  其实对裴德而言,他如此做,并非是因为他是多么急于为元觞自我牺牲,也不是说他们相伴数月,感情已经深厚到了生死不离。这几日裴德也仔细想过这事,他从来是怕死之人,当日为何毫不犹豫就分命了呢?他得出的结论是,在全城死绝的状态下,所有认识的人,所有熟悉的一切都不再,他正处于极端孤独,已经跟死掉毫无差别了。突然,有一个他回忆中的人可以复生!他感觉就好像是溺水的人得了一根木头,当时他分命,严格来说,不光是为了救对方的命,更像是要救自己的命。就算那人不是元觞,而是隔壁吐过裴德口水的二妞或者街对面骂过他庸医的小胖子,裴德也定是要分命的了!

  他并不觉得元觞欠了他多少。所以他笑笑:“我不要你还。”

  元觞却是轻轻一笑:“我恩怨分明,怎能不还?”这句话明明普普通通,元觞的声调却甜蜜得出奇。裴德有些不自在地抓抓头,听得元觞极尽温柔地说道:“先用一生试试吧。”

  裴德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手已经被拉起,手背上拂过温热柔软的感觉,这里一下,那里一下,从指间到掌心,还伴随着点点呼吸的热气。

  裴德虽然目不能视,但这种事哪里需要用眼睛看,这这这,怎么感觉都是被轻薄了!?他脸红了红,不知道元觞为何如此对他,慌忙要把手抽回来。然而手刚刚一动,却听得元觞道:“我虽然失了姐姐,所幸得到大哥,也算上天厚待于我。”

  他这话一出,裴德心里发酸,那想要抽回的手就动不了。

  只能听着他继续说:“只等大哥身体康复,我们便一同游历天下,忘却这些事情罢。”

  裴德心痛他口中的悲戚之意,摸索着他的脸,轻轻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元觞既然放下了仇恨,那便是大大的好事,他也放心了。

  只是他的眼睛,一直都好不了。那日的光芒,就好像在他眼中流下了刺一般,无法睁眼。他因此行动不便,元觞便找了个哑巴来伺候他起居。那哑巴手脚勤快,虽不能言语,但也服侍得很周到。

  大概年轻的关系,元觞的身体康复得极快,他四处奔波,想了很多方法,用了无数的药材,然而裴德的双眼却始终不见起色。

  元觞把希望放在了医仙身上。可惜他虽然来回过医仙疫神的住地,但都在昏迷中发生,他不识路。而裴德现在目不视物,更没法指路。

  元觞开始早出晚归,四处寻找医仙的所在。而裴德则安静地呆着,他等着黄悦的出现。跟元觞不同,他不相信黄悦会跟狼妖联手,黄悦一定是被骗了。狼妖可能给他许了十只鸡,或者一百只,总之那个白痴一定是上当了。

  这天,当元觞回来的时候,哑巴正在给裴德洗脚,平日元觞一出现,就会让哑巴出去。不过今日大概看着还未洗完,便未说让他退下的话。

  元觞很是兴奋地堆裴德说道:“大哥,我们说不定很快就能找到医仙了!”

  看见元觞开心的样子,裴德也高兴起来,两人说了好阵子的话,展望着美好的未来,然后元觞就走到衣柜边去换衣服。

  这时候,裴德突然注意到,从元觞进来开始,正在为他洗脚的哑巴手头上就缓了下来。

  当元觞开衣柜的声音传来的时候,哑巴拿起毛巾给裴德擦手,他的手指在毛巾的遮掩下,慢慢在裴德手掌上划。

  裴德先是一愣,然后才明白,哑巴似乎在他手上写字。

  有四个字,他写了好几次,但裴德依然很难分辨清楚他在自己手掌上写什么,便伸手去抓哑巴的手,却不小心摸到了他的脸。

  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一点点,湿润的,像是水。

  不对,应该是眼泪。

  裴德隐约觉得不对劲,这时元觞那边传来关上柜门的声音,哑巴的身体随着这声响抖动了一下。

  他的恐惧几乎从裴德的掌心传了过来。

  裴德突然觉得如果让元觞看到他流眼泪绝对不妙。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只一掀地上的水盆,那盆水全都倒在了哑巴身上,淋得他一头一脸。

  那眼泪,就再也看不出来了。

  他对元觞说,自己想端起水盆,却手滑。元觞呵斥了哑巴几句,又亲手给裴德擦了擦手脚,两人便睡下了。

  大约从元觞照顾裴德开始,就养成了两人同床的习惯,元觞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裴德平素也并不反感与他同床。然而今晚,他却总睡不着。

  裴德一只手在自己的手掌上滑动,试着寻找那时哑巴的轨迹,他想知道,哑巴当时是写什么。

  如果裴德眼睛能视物,他大概一辈子也不可能记得那些笔触。但眼睛失明,让肌肤的感觉增强,他试了许多次,还真就记起来了。

  可那些字,却让他心神不宁。

  哑巴在他手上只写了四个字。

  “别相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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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
尊严保住了!!!
一壶论妖三 清明节。。。

  别相信他?他,谁?除了元觞似乎别无解释。

  裴德再也睡不着,心里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他细细理了一遍,就怕事情有蹊跷。首先,他眼盲了,一切都只能靠听,那未,他所确认的一切,都是依靠听觉,就连照料他的元觞都不例外。

  如果,只是说如果,有人说着和元觞一样的声音,那他是根本无从分辨的。而且既然连命都可以分,那分一下声音,应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吧。

  这么一想,裴德开始觉得身边的元觞陌生起来,就连他平静悠长的呼吸都有些怕人了。

  他再也躺不住,摸索着坐起来。这一动,身边的元觞微微侧了侧身体,裴德知道弄醒他了,干脆说道:“我睡不着,去吹吹风。”

  元觞“唔”了一声,腔调里满是睡意,但他依然说:“我陪你。”

  “不用,你睡吧。”裴德一面说,一面摸索着自己的鞋。“你年纪轻,贪睡。院子我已经熟悉得很了,坐坐就回来。”

  元觞没回答,只把脑袋在枕头上磨蹭了好几下,裴德刚把心思放在鞋上,却听得那边他已翻身下床,躬身为他穿好,整理了一下鞋袜,才笑道:“大哥,让我陪你吧。”

  裴德站起身来,却感觉元觞稍微拉了他一下,跟着肩上微微一沉,罩上厚重的披风,元觞一面为他系上衣带,一面道:“夜寒露重,大哥小心。”

  裴德心里微微一动,他脑海里几乎已经勾勒出元觞为他系上披风的画面,突然觉得就算声音可以模仿,可这分明是元觞说话的方式,他惯有的语调起伏,以及话里满含的关切之意,这做不得假啊。是元觞,这定然是元觞无误!
那,那哑巴又是谁?他又为何要在自己掌上留字?

  裴德思索着,任由自己被扶到院子里,感觉到扑面的凉风,很是舒服。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元觞说这里是一处山居,不过有屋有院,感觉家居还很齐备。

  裴德摸索着石凳坐下,元觞体贴地沏上一壶热茶:“大哥,你睡不着,有心事?”

  裴德真心实意地苦笑了一下,心事嘛,倒是不少。但现在心里认定对方是元觞,最不舒心的倒是解决了。

  元觞见他不答,也不追问,只把出门在外的逸闻趣事拿来讲讲,刻意逗乐,讲到趣味之处,裴德也笑起来。他满心堆积的阴霾消去了不少,兴致一起,道:“我以前憧憬过跟挚友月下彻夜长谈,如今也算实现了,只是不知今夜有没有月亮?”

  元觞却没有立刻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才犹犹豫豫地回道:“天已经亮了。”

  裴德哦了一声。

  元觞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试探着握住裴德:“大哥,不要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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