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林夕要回阋神星战区,而且还是谢飞亲自说动的,当时真觉得挺意外。
安戈说谢飞天生就有一种领袖气质,所以才能完成这种不可能任务。
这一点很值得我学习。
没来筹建处前,还真不知道这些事有多麻烦。
无论是瀚海计划项目组还是回收点,现在看来都是很纯净的环境。
我想我终于有些能够理解当初搞选拔时安戈的感受。
许多事,已经不再是对或者错的选择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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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蔚然来的比谢飞预料的更快,这天傍晚,一支来自远域的小型舰队已经抵达无名卫星。
这时,安戈正独自呆在家庭号上给杜晗宇写回信。
被辟为客厅的某个区域在这两三个月里也多少有了点可喜的变化。
除了那张旧沙发,原本架在厨房里的巨锅被移到客厅中央改造成一个循环式的小型喷泉,周围是安戈自己设计的环状舰载暖棚。暖棚所用的材料依然是从报废战舰上拆来的各种零件,只是在造型和色彩搭配上更花了心思,还依托喷泉的水循环配备了一个层叠式的灌溉系统,一眼看去水光粼粼的有点像是古地球时代的山区梯田。
安戈靠坐在沙发一侧,大腿上摞着一叠信纸,好半天就只写了“杜晗宇你好”这么几个字。
也不是无话可说,只是向来能说会道的安戈忽然有些失语。
本来以为控制得很好的情绪,在这个安静的环境中,莫名的出现了波动。
正出神的时候,手边的通讯器突然响了。
是值班室的号码,安戈接起来,通讯器里传来林夕略显焦急的声音,可能是刚从别处跑过去的,人还微微有点喘:“站长,远域巡航舰队上次来过的那位顾舰长已经带人朝港坞去了。他们有总部的通行证要直接见你,同行人员中还有一位将军,值星官没敢拦。”
在家庭号上时安戈一般都会屏蔽视频信号,所以通讯线路那头的林夕看不到安戈的表情。
停了一会儿,只听到安戈沙哑地回应了一句:“行,我知道了。”
林夕想了想问:“要不要我追过去,带他们去办公室?”
安戈一边站起来走向登陆舱,一边说:“不用了,我想他们应该已经到了。”
登陆甲板缓缓落下,安戈扫了一眼,人不多,除了顾蔚然,只有他身旁一个肩扛将星的老者。
顾蔚然的冰块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没等安戈开口就先问:“恢复得怎么样?”
安戈笑了:“消息挺灵通啊。”
顾蔚然上前轻轻往他肩膀上捶了一拳:“我从首都过来的,出发前还见了杜晗宇。”
安戈一听就明白了:“都是听谢飞说的吧?他干脆改行去搞广播得了。”
顾蔚然不爱开玩笑,没接这话茬,侧身向安戈介绍:“这是远域舰队的新任司令员武芛略将军。”
肩扛闪亮将星的武将军从舰首“家庭号”那几个大字上移开视线,转向正在说话的两个人。
其实不用顾蔚然多做介绍,华夏军人中恐怕很少有人会不认得这位老将军。
近百年的服役历史,沉甸甸的功勋,资历章在胸前都挂不下,年已过百的武芛略上将和几年前辞世的列元帅一样,都属于华夏军人中传说级的丰碑式人物,也难怪会在这个敏感时刻被任命为远域舰队的司令员,显然军部是希望能依靠这位老将军的资历和声望来压制住远域舰队内越来越动荡不安的局面。
安戈踏前一步,整装行礼:“武将军,您好。”
武芛略上下打量安戈几眼:“你就是安戈?跟你叔叔安昊不像。”
安戈微笑着回答:“这话我从十三岁听到现在,不少人这么说,看来还真是差挺多的。”
这句不卑不亢的答话让武将军又多看了安戈两眼才笑笑说:“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对这位将军自然不能用对谢飞的态度来搪塞,安戈礼貌地让到一边:“请。”
虽然家庭号的内部还没有多少装饰,也谈不上舒适,但武芛略和顾蔚然都参观得很有兴致。
作为军人,他们的关注点当然不会落在舒适度上。
安戈收拾起散落在沙发上的纸和笔,倒了杯水过来:“您请坐。”
武芛略没坐,倒是俯身在喷泉旁仔细看了一会儿,转头问顾蔚然:“这就是你提过的舰载暖棚?”
“是。”顾蔚然点点头,“上次看到的不如这个漂亮,不过规模更大些。”
“去催一下总后勤部。”武芛略又观察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边落座边嘱咐顾蔚然。
“是!”顾蔚然简洁领命,然后拍了下安戈的肩膀转身离开,将空间完全留给剩下的两个人。
武芛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抬手指指自己身旁的位置示意安戈:“坐吧,我们随便聊聊。”
安戈也没推辞,在不宽大的沙发另一头坐下,很安静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并排的这种坐法并不是最佳观察的位置,但武芛略的视线却随着安戈的动作始终落在他身上,而且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深邃的审视意味,就连突然抛出的问题也直接尖锐得彷如刀锋:“瀚海计划第二阶段出的问题,我后来听过当时现场的全部录音。负责救援的杜晗宇在发现超新星时对基地中控室提出过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二号机实测的目标位置是怎么定出来的?军部有一种判断认为,如此大质量的白矮星,以二号机机长秦刚在这个项目上的经验应该不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除非有人需要利用这个错误来达成某些目的。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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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十二、新岗位(中) 。。。
安戈的神态很放松,笑了笑,抬起眼与武芛略对视:“您觉得这个‘有人’是我?”
武芛略不承认也不否认:“持这种意见的人不在少数,未必是空穴来风吧。”
说不上是质问,这话倒更多像是提点,安戈点点头表示理解:“此事本身没有受益者,因为它毕竟是场事故。但是如果一定非要说有人从中受益了,那也就是我跟杜晗宇两个人。其他参与者都或多或少要受到批评和处罚,只有我们俩非但没受处罚,还各升了一级军衔,甚至可能从一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后勤回收点重新被调回到关键部门任职,这在某些人眼里就已经是很大的罪行了。”
武芛略淡淡地笑了起来:“确实,你无法否认这个受益的事实。”
安戈耸耸肩:“那我要是没能在手术台上活下来,这一切‘安排’不就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武芛略轻轻地紧敲了一句:“问题是你活下来了,而且恢复得不错,不是吗?”
安戈有些无奈了,苦笑着说:“您说的我都快要后悔让自己活着了。”
他这种没有过多辩解的坦然态度倒让武芛略有些赞赏:“听说过你不怕死,看来是真的。”
安戈半是认真地回了句:“所以您如果想找一个成熟的谋略家,那恐怕要失望了。”
武芛略捧着水杯突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自己最大的长处在哪儿?”
安戈笑着站起来又给他续了些水,“除了眼下这健康状况,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优点。”
这样的回答完全不像是下属在面对上级,反倒像是调皮的晚辈在跟熟悉的长辈开玩笑。不怒自威的老将军指着安戈摇摇头,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的后勤上校为什么对素来以犀利和威严著称的自己完全没有旁人常有的那种敬畏感,只能换了种问法:“远域巡航舰队里,现在有两个位置比较适合你的现状,一个是到总部情报处任副职,另一个是到新筹建的特事处,担任正职。我想知道你自己更倾向于哪一个职位,还有你的理由。”
安戈反应很快地问了句:“您到远域没带自己的嫡系?”
武芛略颇觉有趣地看着他:“怎么,不想被人误会是我的嫡系才会空降过去?”
安戈笑笑,反问:“如果我两个都不选,以身体为理由要留在后勤这儿呢?”
武芛略没有回答,而是直接从顾蔚然留下的电子文件里调出了军部的调令放到安戈面前。
军令如山也没能改变安戈那种轻松的态度,只是点点头,坐在那里开始陷入思考。
武芛略看到一旁用弹壳磨的烟灰缸,端着它起身站到喷泉旁,自己不紧不慢地掏出烟来点上。
他那一辈的军人,没有烟瘾的是绝对少数,这一点时常让军部派驻他身边的医生深感无奈。
差不多过了小半支烟的功夫,安戈忽然问:“您所说的这个特事处主要负责什么?”
武芛略并不意外地转过头,满是岁月蚀刻痕迹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微笑:“远域目前的形势并不稳定,有些局势甚至不在军部或是任何个人的掌控之下,所以我需要一个能够应付各种突发事件的强力机构,换句话说,是一支有压制性战斗力的救火队。”
安戈沉默片刻,有点哭笑不得的问:“列叔跟您灌了什么迷汤,让您觉得我能胜任这工作?”
武芛略说:“长风告诉我,你能比别人更快地找到解决问题的切入点和方案。”
出于对长者和新上司的尊重,安戈没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与实际工作无关的话题上。
“筹组和人员方面您能给我多少权力?”这是他深思后提出的第一个问题。
“高层对我负责。”武芛略的回答也很干脆,“中低层人员的选拔方面你可以全权处理。”
“顾蔚然现在担任什么职务?”安戈忽然冒出一句似乎有些偏题的话。
“暂时借调到司令部担任我的副官。”武芛略看向安戈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欣赏,“远域的人事方面他确实要比你我都更了解也更有发言权,不过人不能给你,我身边的人现在一个都要当成是两个来用。况且小顾有独当一面之才,以后的发展应该还是在舰队指挥上。我倒是听说你们私交不错,新兵营里是一个班的?那闲暇时要打听什么应该不会有太大困难。”
“您还真是……”安戈忍了忍,换了个应该不算太冒犯的词,“人尽其才!”
“这是一个领导者必须具备的品质。”武芛略不以为杵地把烟灰缸放回到原处,“很漂亮。”
“谢谢。”安戈愉快地笑了起来,那是杜晗宇为数不多的几个成品之一。
“什么时候能到总部报到?”武芛略并不打算在这里跟安戈进行更深入的探讨。
他的时间很紧张,能抽空亲自过来一趟,在某种意义上已经是对安戈的特别重视了。
“这要看梁院长什么时候能批准放人。”安戈丝毫没有那种重任在肩的激动,只是实话实说。
“我的话,梁椋不会拒绝。”武芛略在安戈的陪同下走向舱前的甲板。
“我会尽快给您一份计划书。”安戈边说边放下了登陆板。
“具体事务你可以跟顾蔚然协商。”武芛略回头又看了眼家庭号,“手续要办全。”
“您放心。”安戈点头笑了,“我知道,即便是废料,这也是军用废料,不是我个人的私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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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十二、新岗位(下) 。。。
相比作为旗帜的掌总者武芛略将军来说,顾蔚然这个负责实际事务的副官更忙。
半天时间做出一份筹组和人员选拔计划,安戈觉得自己已经算得上是工作狂,可当他拿着那份计划大纲找过去的时候,这位被留下跟他做协调的顾大忙人却已经在战舰的通讯室里人不离位的坐了将近十小时,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几口,期间的两餐都是极其简单迅速地在一片通讯器械的运转声中随便解决的,那种环境和状态连安戈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看到卫兵带着安戈走进来,顾蔚然没起身,只是放下了手头的工作抬头问:“急事?”
安戈拍拍衣袋,摸出卷提神糖扔过去:“悠着点,你这种状态很容易出错。”
顾蔚然轻轻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先说你的事,十分钟够不够?不然我们得另约时间。”
安戈的脸色严肃起来:“远域的情况已经糟到这个地步了?”
顾蔚然看着他,还是剥了颗糖放进嘴里:“司令部只是把矛盾暂时压下去,所以你那事是急务。”
安戈把手里的计划大纲递了过去,“那这个你抽时间看看,我们再约时间讨论。”
大纲本身并不长,顾蔚然飞快地扫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等等,我坐太久也该动动了,我们边走边说。”他起身叫住安戈,浑身的骨骼都好像在吱嘎响。
“你这样不行,身体要出问题的。”安戈皱眉,“跟我去趟治疗室吧。”
“我暂时还走不开,就在甲板上转两圈吧。”明白安戈这是好意,但顾蔚然还是拒绝了。
“我算是有点明白杜晗宇的感受了。”安戈摇头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啊……”顾蔚然哭笑不得的看着他,不苟言笑的脸上似乎都能看到无奈的表情了。
两个人并肩走在甲板上,顾蔚然低头看着安戈的计划大纲,路上遇到的士兵都悄然让到一旁。
“其实远域的兵源质量很高,”安戈似乎是在感慨,“素质拿到全军都是上游。”
“你确定要从各舰队现有人员中进行抽调来组建特事处?”顾蔚然从手中的文件上抬起视线。
“特事处需要的是训练有素的人。”安戈的回答很肯定。
“怎么选拔?”虽然直接调新兵也是种选择,但顾蔚然也认可安戈给出的这个理由。
“来次全舰队的大比武怎么样?”安戈笑着问,“司令员新官上任,搞场比武也算是惯例。”
“恐怕响应不会太积极。”顾蔚然提醒他,“在现在这种方方面面都很敏感的对峙期里,各舰长不会把自己最好的兵送上来。比武成绩这种荣誉对他们没有多大意义,除非你能说服司令员把最终成绩和别的什么利益挂钩,比如两季新兵的优先挑选权或是能源配额之类的东西,否则这个计划在司令部可能都无法通过。”
“你太小看武将军的声望了。”安戈对此有不同看法,“敷衍肯定会有,响应也肯定会有。”
“那有什么意义?”顾蔚然面无表情地问,“选拔的目的就是要挑出最好的。”
“不需要最好的,我只要最合适的。”安戈耸耸肩,“比武项目里排上队列操练。”
“队列操练?”顾蔚然毕竟是基层带过兵的人,一听安戈这么说,就摸到了这家伙的思路。
这显然是跟司令部其他人所熟悉的精兵思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想法。
在远域舰队这种曾经由上而下都充满了精锐荣誉感的地方,队列操练比较强的人,都是些岗位技能和战斗技能不太强但却很听指挥的老实人,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