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连它是什么都还不知道……”杰尔教官提醒她。
“反正我们也要去见它,”金发女孩笑得像要和新男友约会一样甜美,“真期待啊,我上次杀不死生物还是一年前呢……”
在场的三个幽灵都闪烁了一下……用人类的动作比喻,应该是颤抖了一下吧。约翰非常理解他们此时的心情。
这次克拉斯与约翰、丽萨和卡萝琳将四个人一起前往老宅。卡萝琳不常参与关于幽灵的案子,而丽萨是非常擅长对付各类黑暗生物的驱魔师,作为搭档,卡萝琳这次会一起行动。
“我们坐卡萝琳的车去,”离开大厦时,克拉斯对兀鹫说,兀鹫从他身体里浮出半个头,“林顿镇稍微有点远,就不用你开车了。我的法术没法一直伪装你,万一有路过的司机看到你的脸就糟糕了。”
“而且阿特伍德先生也不希望我去。”兀鹫苦笑着。
在别人听来,兀鹫的言语只是含义不明的一串发音,。不过,从海鸠飘过去安慰他的模样看,倒也能猜出大致意思。
约翰非常好奇这三个幽灵间的恩怨。看起来似乎挺简单的:无非是父亲不允许女儿和她的恋人来往什么的……可是,照他们的意思说,都过去快要两百年了,阿特伍德竟然还这么排斥兀鹫。
还有,他们三个难道是一起死的?可是看起来他们在生前还不是一家人……当着兀鹫和海鸠的面,约翰不好意思问,毕竟兀鹫能听懂他的语言。问幽灵的死因很失礼。约翰决定等出发后再问,幽灵管家那时就不在克拉斯身边了。
第二天清晨出发,兀鹫送克拉斯去接约翰,然后去卡萝琳和丽萨租住的公寓附近汇合。
卡萝琳带了一大堆东西,一个旅行挎包和一个拉杆箱,像要度假似的。虽然箱子看起来有点过于沉重,约翰毫不怀疑那其实是各种武器。
“你穿的这是什么……”克拉斯表情僵硬地看着她。她身边的丽萨一脸阴沉,像是没睡醒,丢下一句“我劝服不了她”就先钻进副驾驶座睡觉了。
卡萝琳把金发梳成了两股辫子,穿着一身……蓝黑色水手服。就像某些东方国家的女孩校服一样。不过这身肯定不是真的校服,没有校服会露出一截肚子。
“你不觉得很像吗!”卡萝琳微笑着,单手叉腰昂头。
“像什么……?”
她一脸憧憬地说:“没准我们需要在梦境中和敌人战斗,我觉得很像《美少女特攻队》……”
“我看过那个,” 约翰站在清晨房屋的阴影里,“这身很像叫‘洋娃娃’的那个女孩……”
卡萝琳猛点头:“对!就是她!你真是个好吸血鬼!”
她跑到前座去发动车子,兴奋地叽叽喳喳。试图多睡一会的丽萨掏出两个耳塞戴上。
兀鹫独自开车回去,克拉斯和约翰坐上卡萝琳的车后座。两侧的玻璃都贴了遮光层,协会人员的车经常有黑暗生物乘坐,所以通常都有这种准备。
卡萝琳似乎非常享受清晨车子还不多时的路况,边开车边哼歌,虽然没人听得出她到底哼的是什么。
“实际上,也许并不像《美少女特攻队》。”约翰对身边的克拉斯说。
克拉斯奇怪地看着他:“当然不像!我们两个是男的。”
“我是说怪物的部分。克拉斯,我感觉这件事更像《新猛鬼街》,就是2010年的那部,主角们只要睡着就会被一个人追杀……”
“好吧,我该去补习恐怖片了,”克拉斯靠在座椅上,从电脑包里掏出一本书,“而你也补充一下关于幽灵的知识怎么样?反正你不会晕车。”
约翰接过书翻了翻,连半个字母都看不进去。可能是因为卡萝琳的轻松态度,现在他们太像是准备去度假了,路上看书显得很无趣。
“对了,说到幽灵,”于是,他决定问问一直好奇的事,“兀鹫和阿特伍德先生……”
“事情是这样的!先生,那是个悲剧啊!”
颤抖的苍老声音响起来,就在约翰耳边。约翰惊叫一声紧贴在车门上。
阿特伍德从靠背上露出一点身子,像个浮雕一样。令人惊奇的是,现在所有人都能听懂他说的话了!
丽萨闭着眼摆摆手:“哦,是我干的。我给他的咽喉放了法器,这样方便一点,不然将来总得要克拉斯翻译。”
“谢谢你,丽萨,”克拉斯观察着老幽灵的喉结,灰暗的皮肤下,有光点若隐若现,“他的声音真清楚。”
“原来还能这样!”约翰倍感惊奇,“克拉斯,你可以也给你的管家……”
“如果没有太大必要,我就不弄这个了,”克拉斯撇撇嘴,“约翰,你知道这法术需要什么法器吗?”
约翰当然不知道。
克拉斯指指幽灵嗓子里的光点,把约翰手里的书翻到某一页,指着上面的法术标注:“需要用一颗至少六十分以上的钻石。”
还没等约翰表示什么,卡萝琳得意洋洋地插嘴:“这不算什么,丽萨还有一对比这大的耳环呢。还有,我的车是她买的,她的信用卡副卡在我的……”
“我要睡会!”丽萨用力把耳塞又往里紧了紧。
“让我告诉你们这个悲剧吧……”阿特伍德还在执着于上个话题,还很体贴地放低了音量。
43…亲眼所见
约翰感到好奇的,第一是幽灵们的关系,第二是他们的名字。“阿特伍德”是个普通姓氏,可是“兀鹫”和“海鸠”却根本不是人名。
多亏阿特伍德太强烈的诉苦欲望,以及克拉斯带来的书。这一路上,他的疑惑都得到了解释。
“兀鹫”和“海鸠”当然不是名字。幽灵、鬼魂等等会被生前的名字束缚,尤其是个人名和教名。所以他们现在根本不使用名字,连阿特伍德先生也只用姓氏介绍自己。
阿特伍德是海鸠的父亲,这一点显而易见。阿特伍德很讨厌兀鹫,兀鹫一直徘徊在老宅外面,阿特伍德不允许他进去。
几年前,克拉斯因为一些事去过林顿镇附近,并认识了阿特伍德一家。那次海鸠差点被一个驱魔人误杀,是克拉斯救了她,并且用契约让她恢复健康。
她借此机会离开老宅,成为克拉斯的女管家。不久后,兀鹫也跟着去了,从此这对幽灵恋人终于能朝夕相处了。
“我默许了,我不希望她伤心!”阿特伍德越说越难过,再次摆出心脏不适的姿势,“可是我仍在怨恨兀鹫,是的,我很顽固,因为我死了啊!本来死人就是很顽固!”
“他做了什么?”约翰尽可能缩到一边去,一方面是躲避阳光,另一方面是给阿特伍德让出地方。虽然幽灵老人不需要空位置,而且胳膊总有一部分是和他重叠的。
“很多!很多!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愤怒!”幽灵的眼睛开始冒出青色火苗,看来他确实是很生气,“以前我曾以为他是个很好的年轻人,没想到,他竟然教唆、拐带我的女儿!”
“呃?不是海鸠女士自己决定离开的吗?”
“我指的是她生前!”老人的肩膀颤抖着,做出往后靠的姿势,身体没入靠背里,“如果不是他……我的女儿就不会年纪轻轻地死去。她会活下去,去外国或者什么地方,和很好的小伙子结婚,参加舞会,享受生活,一直到很老才变成幽灵……”
听到这些,克拉斯做出轻拍幽灵后背的姿势,手停在他身体轮廓的边缘。“兀鹫也一直在责怪自己。先生,别太苛责他,要知道,当初海鸠做出那样的选择,并非因为兀鹫,而是因为她爱你们。”
约翰用“到底发生什么了”的眼神看着克拉斯。经过老人点头默许,克拉斯说:“阿特伍德先生一家有五口人,分别是他和他夫人,他的老母亲,以及女儿海鸠女士和小儿子克劳德。顺带一提,克劳德死的时候只有不到两岁,他没变成幽灵,他已经不存在了。而兀鹫先生是他们家的第二任管家。他们……死于一场残忍的谋杀。”
阿特伍德自己接着说下去:“我曾是个生意人,因为一些不能妥协的事情,我算是惹到了别人,而且是我不该惹的人。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那些暴徒闯进来,连不到两岁的克劳德都没放过。我的女儿当时远在她表姐家,逃过了这次屠杀,可是兀鹫……我那个看似忠诚的管家!他竟然帮助她复仇!”
“我能说‘干得好’吗?”开车的卡萝琳插嘴。
阿特伍德显然不认同她,但又多少有点害怕这女孩,就没敢反驳。他嘟囔着继续说:“她本可以躲过的,甚至,她有机会逃到另一个国家去。如果当时我有力量,我不会允许她回来,可是……克拉斯先生你知道的,变成幽灵是个很长的过程,那时我还什么都感觉不到,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只是莫名其妙地存在于屋子里,根本离不开……”
“嗯,那时你还只是个灵魂。”克拉斯说。
“作为管家,兀鹫和我们一起被杀死了。他是第一个变成幽灵的。他去见了海鸠,在我们的葬礼上!听说,我可怜的女儿都不敢露面,只能远远地看我们下葬。雇凶的人并不好惹,我的女儿也没有证据,于是,兀鹫留在她身边,教唆她寻找主使者。他们成功了,她把共谋的凶手们一个个杀死……”
约翰似乎想起了什么:“先生,难道海鸠她的名字叫……呃,我就不说出来了,”收到克拉斯提醒的眼神,他把女幽灵的名字吞了回去,“我好像记得这么一件事,有人接连被杀,大商人和他的儿子……好像还有几个仆从。后来杀手被抓住了,是个扮装成男人的女孩……”
“是的,就是这件事,”阿特伍德叹口气,“没有证据能证明那些人雇凶谋杀我们一家。可我的女儿去复仇时却被人抓住了,”他捂着脸,似乎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们对她施以绞刑……我没有看到那场面,难以想象她曾经历了什么!”
“先生,也许您不相信……”约翰抓抓头发,暗暗感慨这巧合,“我可能……算是见到那个场面了。”
不仅老幽灵,连克拉斯都惊讶地看着他。
卡萝琳看着后视镜吹了声口哨,只有丽萨似乎塞着耳塞彻底睡过去了,毫无反应。
“那时我大概十几岁……我是说真正的十几岁,不是被转化后的,”约翰说,“我记得这件事很轰动,那年代的女人们穿着长裙打着阳伞,别说报仇,多站一会就要晕倒了,可是她却一连杀了那么多人。”
“她……她在死前受过折磨吗?”老幽灵战战兢兢地问,“她不肯告诉我,这么多年了她都不肯告诉我。”
“其实我没怎么看清她的样子。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被行刑前喊了‘别担心,死亡能让我和你们在一起’这么一句话。当时大家都在议论这个。甚至有人传言说,刽子手亲眼看到她维持着笑容走向绞绳套……”
老幽灵闪烁得更厉害了,颜色时深时浅,就像人类悲伤地颤抖着时。
他哼哼唧唧地说着“失陪”,然后钻到了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大概是后备箱里。
克拉斯的表情也有点复杂。他看着前方,像是在发呆,又像是思考着什么。
“约翰,我以前都没怎么感觉到过……”过了一会,他说。
“感觉到什么?”
“就是……明确地感觉到,你活了这么久,见过我们谁都没经历过的年代……你平时不怎么给人这种感觉。”
克拉斯仍记得向约翰拿出协会的表格时:在客厅里,也是现在的四个人坐在一起,当初约翰像被黑帮绑架的上班族一样不安,完全没有人们印象中血族的气质。
“其实我生活的范围很小,也没真的经历过什么。”约翰有点不好意思。
“你知道吗,史密斯也活了很久,”克拉斯把手肘撑在车窗边,手托着头,“他平时确实不像黑暗生物,那只是因为他伪装得很好。一旦卸去伪装,他经历过的事让总我吃惊。不过,你身边一直没有这种气氛,先不说其他黑暗生物,你和我以前打过交道的血族都非常不同。我觉得有点奇妙。”
车后门上的玻璃窗是黑色的,比墨镜更不透光,克拉斯还是一直看着窗外。
“刚才,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你是个吸血鬼……”克拉斯感叹着。
约翰一时不知回答什么。此类话题或思考,总是会带给他莫名的焦虑感,就像从金普林爵士的庄园离开时一样。
好在,刚才克拉斯说的话存在一个有趣的漏洞,能让发言变得有趣起来。
约翰伸出手指,碰了碰克拉斯因歪着头而露出的脖子。
“我想,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感受’到我是吸血鬼吧。”他没敢直视克拉斯,只是故作轻松地笑着。
“好吧……确实不是第一次。”
于是,克拉斯故意用听起来有点暧昧的措辞回击:“嗯,我觉得那次还不错,你很小心,就是不太主动而已。你呢?你感觉如何?”
约翰很后悔自己用了那种语气开玩笑。现在他头痛般单手捂着眼睛。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吧,”卡萝琳忍不住大叫,“我差点把口香糖咽下去!克拉斯,你这个人真是没救了,你先是和现任提起前妻,然后又当着两个女孩的面说你和约翰‘第一次’的感想……”
“那确实是我‘第一次’——被吸血啊。”克拉斯好笑地看着约翰的表情。
卡萝琳嚷着:“照你这么说,我都被吸血鬼咬过七次了!七次!我还被狼人和深渊蚁咬过!我都没法正视自己的人生了!”
“咬过你的吸血鬼没有一个还活着的,”克拉斯想了想,“也许伯顿算半死不活……”
……这种情况下,通常不必再纠缠上一个话题了吧。约翰暗自庆幸。
克拉斯的用语太让人想入非非,以至于约翰回忆起来的竟然不是鲜血的味道(他认为也可能因为现在不饿),而是克拉斯颈部皮肤的触感。
细腻而温暖,因当时的情形而带着一层薄汗,喉结在皮肤下颤动,敞开的衬衫领子下锁骨线条若隐若现……
在尖牙刺破皮肤前,首先是嘴唇轻覆在颈边,当时克拉斯的体温比平时还要高点,双手紧紧抓着进食者的衣服……
想到这里,约翰伸手拉起来一块遮光毯子,盖过自己全身。
“你怎么了?”
“我也想睡一会,血族本来就应该白天休息。”
约翰藏在遮光毯下睁着眼,努力让脑袋放空。
刚才他感觉到眼珠有点发热。吸血鬼在激动起来、眼珠变红前,经常会出现眼睛发热的前兆,约翰很担心自己在卡萝琳和丽萨面前失态,如果只是被克拉斯一个人看到倒还没什么。
他刚平静下来,克拉斯突然靠近他,几乎整个身体都贴过来,伸手到他颈侧摸索着什么。
“怎么了!”约翰从遮光毯里露出脸。
“给你系上安全带……”克拉斯很意外地看着他,“你不是要睡觉吗?血族不需要进入睡眠的过程,你们想休眠时,应该能立刻进入休眠的。”
“我刚才……回忆了一点书上的东西。”约翰撒着谎,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他自己系好安全带,再次盖上遮光毯。
“对了,谢谢。”他从毯子里说。
“不用谢,以前我在车上睡着时,你也常帮我系安全带。”克拉斯回答。
约翰听到,克拉斯也扯出了安全带,扣好,衣服摩擦着座椅,寻找更放松的姿势。
以前,约翰确实不止一次帮睡着的克拉斯系安全带。他会把整个身子靠过去,距离黑发人类青年的脸那么近。约翰还以为克拉斯不知道,现在他才想起来,人类的睡眠有时很浅,不像血族一样休眠时毫无反应,人类可以在昏昏沉沉中知道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