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种情况下生还的可能并不大,而且就方锦的体质而言看到鬼的可能性为零,看错倒是极有可能,或者是药性未退出现了幻觉。
“就站在走道上,我去上厕所,他就站那儿盯着我。”方锦说着不由打了个寒颤。
拍着他的肩膀,张春安慰道:“说不定看错了。”
方锦点了点头,想起他住院的原因也觉得自己是看错了,于是果断要求出院,看他精神抖擞的样子张春也没反对,不过觉得他那一篮水果浪费了,不停给方锦灌输着欠他50块的事实,于是在方锦鄙视的目光下办好出院手续就一起回去了。
直到下午夏树仍没回来,和方锦随便对付了一下午饭,张春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虽然夏树没回来,不过张春还记着给他买衣服的事,在商场逛了两个小时,看着手中大袋小袋他不禁摇头叹气。他不过是个二流教师,一个月才几千来块,没后台没背景没外快,这大出血着实让他心痛不已,而更让他气愤的是他买得心甘情愿,还顺带了一些日用品,张春不禁觉得自己周到得跟夏树老妈似的。
从商场出来,张春顺便去菜场买了菜,准备回去时天已经黑下来,街边开始亮起黄澄澄的路灯。当走到平时经常路过的小公园时张春不禁停下脚步,就在他前面不超过十米的树下一个身影一闪而过,也许是宋祖扬的模样印象太深刻,只一眼张春就认了出来,不过没分辨出到底是人是鬼,想到方锦的话也不禁怀疑起宋祖扬是否真的还活着。没作迟疑,朝着那棵树走去,来来回回转了几圈没有任何发现。张春并不认为自己看错,但也没有真去确认宋祖扬是生是死的想法。回到路上继续往前走,心里盘算着若夏树要是又跟十年前一样带赖着不走应该怎么办?虽然他对夏树的事几乎一无所知,那两年夏树从来不说自己的事,但他始终相信夏树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不论以前还是现在若没有夏树他也许死过好几回了,其中还有一次确确实实是被夏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继而又想起宋祖扬说过的报应,若他真要承受孙国胜的报应也太冤了,他向来对人对鬼他都相敬如宾,从不相犯,现在这情况根本就是无妄之灾。想着,张春开始觉得双手发麻,双腿发软,这才发现这条路似乎太长了点,平时穿过小公园到家最多十分钟,可现在他走了这么久还在这小公园里。注意到周围的气氛不对,张春恍然发现他遭了鬼打墙。
张春放下手里的东西,拔了一根自己的头发,然后握在手中拜了拜,丢到身后再原地自转三圈,嘴里念着凡人借道上仙莫怪。转过身刚拎起袋子,前面有个身影叫喊着向他跑来,看到张春一脸激动地说:“同志,问个路,这地方怎么出去?我转了半天还在原地打转!”
张春愣住,不禁观察起面前的年轻人来,应该叫鬼才对,这些年张春见过各种各样的鬼,敢向人问路的不多,也不是没有,但这会鬼打墙的鬼他确实是头回遇到。而以这兄台的打扮来看至少是上世纪前期来的,加上那句同志叫得响亮,指不定还是个革命烈士。不过这一般的鬼打墙张春能破,但对鬼来说是否有用他真不清楚,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同志?您怎么了?”那鬼说着脸往张春面前一凑,然后像是被吓到似的立马缩了回去,连声说道:“对不住,您这一身阴气太盛我以为,对不住,没看出您是人。”
若不是张春两只手都占着,他一定给这鬼两拳头,心里暗骂这鬼一定是给门夹坏脑袋死的,连句话也不会说,什么叫没看出他是人?张春不想理他直接绕过他往前走去。
“等等,同志,那边不对,我刚过来。”那鬼跟上张春,边走边说:“同志,您别生气,既然您看得见我也是有缘,我叫林以亭,革命战争暴发那会儿去参军,结果还没上战场就被枪子打死了,您看能不能……”
转眼已经看到了马路上的车辆,张春停下脚步,瞪着林以亭,说道:“抱歉我帮不了你,请不要跟着我了。”说完便径直往马路对面过去。
张春到了马路对面,林以亭又突然出现在他身边。林以亭犹豫了一会儿,说道:“我必须回去,君子应允之事必当一言九鼎,但我的魂魄在外飘荡近百年一直找不到回去的路,同志,您帮了我,我定会报答您的。”
“花儿。”
听到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张春回过头去,夏树正从马路对面走过来,即使隔了一段距离也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寒气。夏树冷冷瞪着张春身旁的林以亭,大步朝他走去,被瞪住的鬼不禁往后缩。
“没事,我们回去。”
张春拦住夏树,看了林以亭一眼便转身离去,林以亭愣在原地望着夏树的背影没敢再跟。
把手里的东西交了一大半给夏树,张春问他上哪儿去了,夏树闭口不答。其实他并不是想干涉夏树的行动,只是隐约觉得他瞒着什么与自己有关的事。不过早料想到夏树的态度张春也没生气,又跟他说了宋祖扬的事,夏树也表现出惊讶。一路就张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夏树时不时嗯一声,快到家时张春的手机响了起来,看到屏幕显示着张二叔张春连忙接了起来,亲切地叫道:“二叔。”
“下课了没?多久没给二叔打电话了!”
“下了,刚去买了菜准备回去做饭呢。”张春不敢说这几天的事,只好敷衍过去。
“好久没尝到花儿的手艺了,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弄一桌。”
“最近都上课,要不我放了暑假回去看您。”
“不用等暑假了,你春江哥下月结婚,你回来吧!”
“真的!这么,快!”
“还快,过了年都二十九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沉了下去,张春跟着噎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张家不知道从哪辈开始就流传着长子不过二十九的传言,其实也不只是传言,至少张春知道的就有张大伯,张大爷爷都是二十九那年过逝的。
“好了,下月18,你春江哥说了,让你一定回来,都快十年不见了。”
“一定。”
“回来时说一声,我去接你。”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六爷在你那儿吧!”
张春再次噎住,抬眼看着夏树,点着头嗯了一声。
“就这么说定了,别到时给我忘了。”
“好。”应了一声,那头掐断了电话,张春看着夏树一言不发。
张春手机的声音不小,夏树在一旁听得清楚,看着张春不禁轻轻一笑,难得看起来不那么僵硬,轻声说道:“我不跟你去。”
疑惑地看着夏树,张春没再说什么,转身闷头往前走。
☆、第十五章 回乡
接下来的一个月过得还算太平,除了林以亭偶尔会在张春回家的路上缠着他之外,基本没发生别的事。张春胸口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在拆线的时候他才知道夏树没将玉环取出来,伸手摸过去还能感觉到肉里面玉环冰冷的温度,张春气得一脚踢在正给他拆线的夏树的肚子上,夏树连手都没抖一下,仿佛那一脚没踢在他身上似的,这反应让张春不好再动手,只得作罢。
日子过到六月天气便热了起来,夏树几乎整天都躲在张春房间里,门窗紧闭,空调开到最低。张春知道夏树害怕过夏天,但看着蹭蹭往上涨的电费不禁心疼,而且晚上他基本不能在房间里睡,六月盖着六斤的被子还会冷醒,到了后来干脆把房间让给夏树,自己的家当都换到了客厅每晚睡沙发。虽然方锦问过几次,听了张春不靠谱的东拉西扯之后,也没再过问,只是时不时调侃他像是被媳妇踢下床似的。
到了六月十五,张春废尽唇舌万般纠缠总算跟教务主住请到了一个星期的假,又正好遇上两头周末,挨到下课张春便急匆匆回家准备订票去,将近十天的假期,除去喝喜酒的两天应该还能好好逛逛,想起将近十年没回去过的家乡他不免有些激动。
刚出了学校,林以亭又冒了出来,这段时间他几乎都跟张春上课下课,大部分时间没有多余的举动张春也就视而不见,不过他不免好奇大白天林以亭怎么完全不受影响的。林以亭拦着张春,直接跪到他面前,一脸诚恳地说:“同志,您若是要去湖北请带我过去吧!即使来世也定不忘此恩此德。”
盯着跪在面前的鬼,虽然看起来并不聪明,但即使做了鬼也能看出他曾经征战沙场硬气,此刻肯放下颜面下跪,张春难免动容,问道:“你为何一定要去湖北?”
林以亭欣喜地抬起头来说:“落叶归根,我死在那里,有人等着我回去。”
张春没再问下去,只是点了点头,林以亭连忙站起来不停说着大恩不言谢。张春转念一想,他要怎么带着一个鬼上路?疑惑地看着林以亭,只见他笑了起来,似乎早有准备。
“您找个罐子把我装进去吧,我不介意。”
看着林以亭张春突然觉得他有趣起来,仔细打量起他的模样,身上干干净净毫无伤痕,不像横死的样子,看起来十几岁,模样五分清秀五分稚气,身材倒是高大壮实,想到那个年代十几岁就不得不上战场,自己遇到的那些事跟他们比起来就跟无病□似的,如此一想好印象翻了不止一倍。
“别叫同志,也别您了,叫我张春就行。”
“行!以前连里兄弟都叫我亭子,张春哥也这么叫就行。”
张春应了一声,被叫哥心里还是挺乐意的,即使按出生年份算林以亭大了他几轮。迈着步子去路边的杂货店买了个装盐的陶罐子,林以亭二话没说就钻了进去,张春就捧着盐罐回了家。一进门见夏树坐在客厅里,这两天下过雨,天气凉了不少,夏树晚上会出门走走。见到张春进来,看了他一眼,视线就落到了盐罐上,问道:“装了什么?”
“没啥。”
张春心虚看了夏树一眼就往房间走去,将罐子藏好,然后回到客厅打开电脑,准备在网上订票。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夏树一句:“你真不去?”
“嗯,我不去张家。”
夏树的声音不轻不重,张春却听得气结,这言下之意只是不跟他去喝喜酒,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张春瞪了他一眼,吼道:“别废话,我票都买好了,你自己想办法。”
“张守宁明天来。”夏树的声音依然不轻不重,淡淡地看着张春。
张春火气更甚,刚想发作,手机响了起来,拿起来看了一眼,平复了心情才接起:“二叔。”
“花儿,下课没?我明天过来接你和六爷,可能下午才到。”
“您不用这么麻烦,我们这可以自己回去。”
“跟我客气起来了?别废话,要是买了票马上给我退了。”
“二叔!”
张春叫了一声,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
方锦听说张春要回老家,直吼着要一起去,结果到了紧要关头他被委以重任去魔都出差,千般不舍地和张春玩了一晚上WOW,到了凌晨五点两人都撑不住直接倒地就睡,一觉到了第二天中午。
张春是被渴醒的,起来一看时间连忙把方锦也踹了起来,收拾干净后,张春下了两碗面,和方锦将就了一顿。方锦看着电视,张春坐在边上莫名的不安起来,方锦说他近乡情怯,跟小媳妇要见公婆似的,踢了他两脚张春回了自己房间。
一开门就打了个哆嗦,张春忍着一身鸡皮疙瘩关好门,虽然窗帘拉着,不过大白天光线也并不暗。夏树躺在床上养神,张春没说话过去在夏树边上躺下,一会儿又把被子裹了过来。
沉默许久,张春说道:“你说它们还在吗?会还在等着我回去?”
夏树翻过身,一手撑着头,一手摸到张春脸上,轻声地说:“没事的,有我在。”
张春偏过头,看着夏树近在咫尺的脸,心底突然窜出一阵温暖,他鬼使神差地伸过手,还以同样的姿势,同样轻声地对夏树说:“不要骗我。”
夏树的手抖了一下,突然抱住张春,嘴唇靠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花儿,一切都会过去的,你会安稳的活到七十岁甚至更久,会儿孙满堂,会死在温暖的床,相信我。”
张春一动不动任夏树抱着,也没想这姿势有多暧昧,只是听到这话感觉心里像被塞满了刀子,疼得厉害,这句话,十年前夏树同样对他说过,那时他以为自己快死了,夏树也这么在他耳边说的,结果等他活过来夏树已经不告而别,一去十年。
张春就这么被夏树抱着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被方锦一声惊呼给叫醒。
“你们在干嘛?”
睁开眼看到方锦在门口探着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张春,虽然张春身上裹着被子,但被夏树抱着躺在床上,这一幕对方锦来说诡异至极。张春不以为然地坐起来,再不以为然地看着方锦,更加不以为然的说:“这不冷嘛!”
“谁让你们把空调开这么低!”方锦释然地回了一句,突然想起了什么,拿着手机给张春扔过来,“你二叔,说马上到了。”
拿起手机,张春狠狠瞪了夏树一眼,走出了房间。电话那头说他到了,让张春下楼接人。张春拿着电话出了小区,在路边看了一会,就见到一辆军绿色面包车驶了过来,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从车窗伸出头来,对张春一笑,说道:“张春花,长成大小伙了!”
盯着车里的人,张春愣住,眼中一股温热不断往上涌,几年不见那个记忆中总是严厉又温和的张二叔头上已经有了少许花白,脸上也有了皱纹,张春噎着声音叫了声二叔,就差跑过去抱头痛哭了。
张守宁看着张春说:“大男人,就那么点出息,找个地方停车,带我上去看看。”
点了点头,张春拉开车门坐了上去,虽然就两分钟的距离,张春还是指着东南西北给张守宁一一介绍着。然后,两人一起上了楼,刚进门方锦就热情地迎上来,一口一个二叔的叫着,叫得张守宁心情大好,直夸方锦懂事体面,最后在方锦热情地挽留下,答应一起吃晚饭。
出门前,张守宁跟夏树在房间里呆了很久,张春没跟进去。对于张守宁,跟张春其实已经算不上什么亲戚了,虽然是一个祠堂,但隔了七八辈,不过张春从小就和张家大儿子张春江玩在一起,那两年张家爷爷带着张守宁和张春江一起住在老宅子里,张春家就在张家宅子边上,张守宁对小张春疼爱有加,更甚自己亲侄子。后来张春家出事,张春跟着母亲离开了张家镇,张守宁也一直帮衬他们,甚至连张春母亲的丧事也是张守宁办的,更别说后来供张春念大学了。张春自小丧父,他眼中张守宁倒更像是父亲,加上张守宁一起没有成婚,那种感情在张春心中更甚。
张守宁出来后,三人默契地都没叫夏树,出门找了家酒楼。席间方锦的各种言辞逗得张守宁开心不已,直言张春在这边就托他关照云云,方锦得意地挑衅着张春的忍耐限度。由于要开车,三人也没喝酒,直到快八点才散了席。回去时,夏树已经收好了东西,连张春藏好的盐罐也一起收好了,张春不禁偷偷问他在哪儿找到的,夏树只是像看小孩似的看着他。
最后走的时候方锦万般不舍的送到小区门口,叮嘱张春回来给他带特产,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一上车张春就觉得冷得够呛,他其实知道张守宁坚持亲自来接他们的原因是夏树,自从上次那躺车回来张春就知道夏树若是要出远门会是件麻烦事。不过七座的面包车三人坐起来显得很宽敞,见张春打哆嗦的样子,夏树从他整理的行李里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张春本来接受得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