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看看。”
白秀麒从江成路的手里抢过宝剑,却并没有感觉到想象当中的沉重。他试着触摸剑身,发现那团亮紫色的光芒竟然随着自己的指尖,灵巧地上下滑动。
紧接着,残断的宝剑竟然发出了类似丝竹、又有点像是动物鸣叫的声响。
“龙吟凤鸣之音,这把剑它有点喜欢你啊。”江成路在一边咋舌。
喜欢我?白秀麒当然很诧异,不过诧异之后更多的也是欢喜。他的手指继续在剑刃上流连。指腹很快就摸到了几道阴刻的铭文。
“绝……电?”
虽然更上面的铭文已经随着残剑的缺失不得而知,但光是这两个字就已经够让人发散出联想。
“人生倏忽如绝电,华年盛德几时见。”
江成路口中吟出了南宋诗人的这句诗句:“看起来。这是一把比人的生命更快的宝剑啊……”
他刚说到这里,只听见井圈里又由下及上传来了一阵石子儿崩塌跌落的细碎声响。很快,堵着井口的那几个大石头也松动了起来。
“塌陷?”
白秀麒好奇的想要过去看,却被江成路拉住了后衣领子。
“走开走开!”
几乎就在江成路发话的那一瞬间,刚才插着绝电宝剑的“淤泥”里头悚然地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死人手,五指的尖端是猩红色的勾爪。
是“姜尸”,还是日本魃?
绝电剑之前的作用想必是用来镇压这玩意儿的,江成路不禁懊悔起自己刚才轻率的举动。可是事到如今再懊悔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他大声提醒白秀麒退到自己身后更远些的地方,接着就从背包里取出了一把折刀。
转眼间,那个黑乎乎的怪物已经从井圈里爬了出来,看模样的确与被关押在玄井公寓电梯里的那个有些类似。先不提它们是不是一伙的。至少有一点值得担忧——接二连三,说不定这座山里还潜藏着更多类似的怪物存在。
而就在江成路默默担忧的时候,那只怪物却做出了更令他始料未及的举动。
它看也不看一眼阻拦在面前的江成路,反而迂回绕道,朝着远处的白秀麒扑了过去。
变生肘腋。任白秀麒多么冷静敏锐头脑清晰,都压根没想到自己怎么会成为怪物的头号打击目标。他想要再躲得远点,或者干脆带着怪往江成路身边跑,可是距离不够、时间也来不及了。
要么打,要么躺。
选择只剩下两种之后。事情忽然就变得清晰简单起来。白秀麒当然不想死,可他也不知道想要存活下来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
幸好,他的手里头还有一把残剑。
没吃过猪肉起码看过猪走路,白秀麒在脑海里拼命回想着小时候在电视机和大荧幕前面看见的武侠打斗场面,想着佐罗和大雁塔公园里舞剑的公孙大娘雕塑,不知不觉身体就开始动了起来。
转瞬间,那怪物就冲到了他的面前。白秀麒朝右侧闪躲,同时手里的宝剑就高高地抬了起来。
直到后来白秀麒都说不清楚,究竟是自己挥动了那柄剑,还是那柄剑指挥了他的身体。只见他灵活地躲过了攻击,甚至还反手一剑在怪尸胳膊上划开一道伤口。
江成路拍拍手:“看不出你还是一个武林高手!”
“高你妹,还不快点过来帮忙!”白秀麒居然还有余裕扭过头对他龇牙。
“好嘞!”
江成路两三步跑过来,一个手按住怪尸的右肩想要来一个擒拿手,可谁知道用力过猛,就听见“喀嚓”一下,居然把一整条手臂都给扯了下来。
“我去,酥得跟只扒鸡似的……”
这边,怪尸如同一条丢弃了尾巴的壁虎,连看都不看自己的胳膊一眼,径直又朝着白秀麒扑了过去。白秀麒闪避两下,双手举剑摆出了一个凌空腾跃的高难度造型。
只可惜,姿势明明摆得不错,但是他仅仅跳起了十多个厘米,整个人就跟块秤砣似地跌回到了地上。
“怎么脚扭啦?”
江成路赶紧抡着怪尸的胳膊过来救场,强制性地从白秀麒手里头接过了第一仇恨。
“我没事。”白秀麒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就是,没力气了。”
果然,光有神兵利器还是不够的啊。
那边,在土里埋了几十年的老古董当然不是江成路的对手,三下五除二就被拆了两只手和一条腿。
江成路原本还想拧掉它的脑袋看看会有什么反应,却发现离开了躯干的手和脚并不安分,依旧扭动着想要发动偷袭。
“还是把绝电剑插回去镇着吧……”
退而观战的白秀麒终于缓过劲儿走了过来。他的嘴上虽然提着建议。可眼神里却写满了舍不得。
江成路哪里会不懂他的意思,于是主动地摇了摇头。
“唉,算了。那把破剑你留着玩儿吧。我看这家伙比我们之前抓住的那个要菜很多,不如先来试试别的手段。”
说着。他就拖着怪尸回到那口井边上,准备重新将化整为零的怪尸重新丢进井里头去。
“等一等!”白秀麒多了个心眼:“先搜搜它的身。”
说起来容易,操作起来可是困难重重。这具怪尸浑身上下滑溜溜、黏糊糊的,衣服紧紧地贴着皮肤,好半天才揭起一层,却什么东西都摸不出来。
捣鼓了半天,江成路才在它的腰带上发现了一块圆形的铜牌。于是交给白秀麒鉴定。
倒也凑巧了,年初白秀麒在古董市场里闲逛的时候还看见过类似的商品,于是很快认定:“这是‘认识票’,是侵华日军的身份识别牌。”
“军国主义的阴魂不散!”
江成路忽然又改变了注意。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绳索:“送佛送到西,不如让我打个包把它弄回日本去,还有连公寓里那个也一起。”
白秀麒没有理会他,反倒喃喃自语:“关键是这些日本兵究竟是过来干什么的?又怎么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那边,江成路已经用井里干枯的凤尾草生起了一团火。又将火团丢在了怪尸的身上。虽然过程有点缓慢,但最终怪尸还是燃烧了起来。当绝大部分的身体组织都焦黑碳化之后,那股邪门的生命力终于戛然而止。
“这一个和那一个,果然不是一个等级的。”
江成路找了根树枝将最后的灰烬拨开,以确定不会再有死灰复燃的机会。这才重新搬起堵着井口的巨石,将它弄回到原来的位置上。
直到这个时候,白秀麒还在研究着那块日本兵的认识票,原来铜片的正反面都是有文字的。
“这上面刻着一个荣字,应该是部队番号,下面还有数字,暂时看不清楚……”
不过,就算现在能够看清楚部队的番号也意味不了什么——江成路先不提,白秀麒对于二战抗日历史还没有了解到如此细碎的程度。于是他暂时先将识别票放进口袋,等到下山之后再仔细研究。
现在应该怎么办?
老地图上虽然标示出了七眼井的位置所在,但事实证明日军显然已经到过这里,或许已经取走了有价值的东西,再继续探究的意义不大。
更重要的是,江成路一想到自己还要搬开剩下的六块大石头,说不定大石头下面还藏着六具怪尸……就表示自己累觉不爱。
这得折腾到猴年马月去啊?
“算了,去道观。”
还是白秀麒果断拍板,拿着断剩半截的绝电剑自告奋勇地走在了前面。
七眼井曾经是道士们生活用水的来源地,距离道观的距离当然不远。沿着荒废已久的“之”字形台阶蜿蜒向上,不知不觉中周围开始起了山雾。
风声消失了,鸟叫和虫鸣也一点点被留在了山雾的外围,四周只剩下绝对的死寂。
真是让人不安的安静。
白秀麒本能地提高了警惕,一边走一边朝着四下里不停地张望着。相比之下江成路就显得笃定许多,头也不回地一个劲儿朝前走去。
最后一串青石台阶终于到了尽头,氤氲的白雾深处是一大片茂盛碧绿的芭蕉树林。硕大的蕉叶后面,江南园林特有的黑瓦游墙若隐若现,墙体中央嵌着圆形的月洞,斑驳的木门已经朽烂在了地上。
这里就是道观的后门了。
ps:
故事里的情节肯定是虚构的,不过部分虚构建立在真实基础上。荣字部队是什么,咱们不卖关子,百度就可以知道的。这个部队在江浙一带恶名昭昭,直到最近几年还有陆续考证报道。
玄井公寓所在的城市,是上海和杭州的混合体,地形像上海,规模像杭州……
马上就要进道观了,下面两章将会非常重要嗷~
☆、第七十三章 陈冠希
好像一场漫长的跋涉最后迎来了终点,白秀麒忍不住长舒出一口气。可是他很快又醒悟过来,现在放松还为时过早。
悄悄地迈过残破的月洞门,他们踏入了白雾弥漫的道观之中。
后院应该是道士们起居、修行的所在,乍看之下是一片虽然荒芜颓废、却依稀可辨江南意趣的小小园林。
后院的东面和西面,老旧木构建筑的屋顶早已经坍塌腐朽,只剩下夯土残墙依旧伫立。颓圮的门廊上,凤尾草努力固定着硕果仅存的几块瓦片。
更远一些的草丛中,大片大片的紫云英正在努力盛开,却并没有蜜蜂或者蝴蝶慕名而来。走进花田向四周环视——院子的西南和东北两个方向,各开着一个宝瓶形状的小门。
白秀麒正犹豫着,就看见江成路抬脚就朝西南的那扇门走去。
门后面长着一颗高大的香泡树,或许是因为气温和湿度的原因现在才开花,把附近的空气染出一股沁人的清甜。
“我似乎记得这种香气……”
江成路的声音听不出是怀念还是惊愕:“这棵树是我亲手种下的。”
白秀麒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他:“难道你是道士?”
“怎么可能!”
江成路哑然失笑,笑完之后却又露出了不太自信的神色:“……应该不是吧,除非这山上的道士都是兔子獐子狐狸变得,那还有点可能。”
“可是这里是道观,住在道观里的人,不是道士还能是什么?”
香泡树底下铺着一条鹅卵石小路,总算还没有被两边的杂草吞没。白秀麒沿着小路走了几步,发现前方的浓雾里面出现了一个干枯的池塘,池塘边上立着座假山。假山的边上则是一间歪歪斜斜的八角凉亭。
“这里……这里不就是爱晚轩金石书画善会那张老照片的拍摄地点吗?!”
白秀麒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了东西进行对比。
虽然时间改变了很多细节,但是从大致的方向和位置来看,当年的“白秀麒”和爱晚轩的同好们就是在这个地方留下了合影。
“住在道观里的人。不是道士,还可以是这些人嘛。”
凑过来看着照片的江成路解答了白秀麒刚才的那个疑问。
根据照片的角度。他们一点点地在院子里倒退,很快找准了当年拍摄者的大致站位。那是这间院子东北角上的一间大书屋,从外观看上去还算保存完好。
“走,进去瞧瞧。”
说着,江成路就已经抬手推开了木门。
门轴转动的“吱嘎”声撕裂了空气中的静谧,同时也将白秀麒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与想象中的有些不同,书屋内并没有太过浓重的尘封气味。一进门。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一张横在正中央的书画桌,上面搁着笔架、笔洗等等的器物。然后就是在屋子里横七竖八摆放着的竹制书架。
书架上面堆放着满满当当的书籍,全都蒙着厚厚的灰尘。
“喔,这么多的书。我可以拿一点回去读。”
江成路看着喜欢。随手就拿起几本线状的本子翻看,一连扫了好几本却又开始咋舌:“啧啧,太奇怪了!虽然版本不一样,但是这里这些书我家基本上都有……”
另一边,白秀麒根本没有在听江成路的嘀咕。他在书屋的西侧发现了一大堆非常可疑的金属物体。
“……罐头?”
没有错,就是那种古早时期的午餐肉和凤尾鱼罐头,椭圆形的小扁盒子,里头当然全都空空如也了。零散的罐头边上还有七八个大纸箱子,白秀麒试着打开了几个。发现里头的主题也很一致——
罐头、罐头、罐头,全都是吃空了的罐头。
是谁,猫在这废弃的破旧道观里,经年累月地靠吃肉类罐头维生?
白秀麒正在疑惑,江成路终于放弃了那几本破书,也朝着这边粘了过来,一看见这满地的狼藉,顿时露出胸有成竹的表情。
“我知道谁住过这里了,太好猜了,居然还是个名人!”
“你知道?”白秀麒愕然:“谁?”
江成路狡黠一笑:“陈旧的罐头,被放在书房的西边……你说呢?”
白秀麒愣了一愣,两秒钟之后才咬牙切齿地吐出三个字:“陈…冠…希?!”
“挺聪明的嘛。”江成路鼓励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滚蛋!”
白秀麒咬紧牙关不去和他抬杠,继续查看那几箱子罐头食品。终于不孚众望地在其中一个箱子里发现了一团揉皱了的宣纸。
介于书屋的中央就是一张书画桌,白秀麒想当然地认为这张画应该就是蜗居在这儿啃罐头的仁兄所绘。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将纸张一点点摊开,却在看清楚画作的内容之后彻底石化了。
宣纸有点儿受潮,但是区区几十年的时光,还无法消磨墨汁的持久力。所以白秀麒清楚地看见纸上描绘着一个男人忧郁的侧影,像是靠在看不见的窗台上,看着外面的风景。
寥寥数笔,却形神兼备。画中的男人,就是江成路。
白秀麒一贯沉稳的手微微颤抖着,忽然又抬起头来急喊:“还有哪里有宣纸的?统统都给我找出来!”
江成路被他吼得一个激灵,立刻就在屋子里头好一通翻找,最后在书画桌的下面找到了一个瓷缸,里面卷着的、揉着的,都是用毛笔画在宣纸上的速写。
这一次,白秀麒不仅仅在纸上再度找到了江成路,找到了另外一些他素不相识的人,甚至,还找到了他自己。
存在于泛黄宣纸之上的白秀麒,身着一袭长袍,手握着一卷书册靠在藤椅上小憩。藤椅摆在一个圆形的月洞门前,有凌霄花的藤蔓从门上垂挂下来。
而江成路就站在藤椅后面。茂盛的凌霄花下,他正低头俯身,凝视着白秀麒的睡脸。视线之中满是说不出的缱绻情意。
怎么突然有一种被人撞破好事的窘迫感觉?
白秀麒的脸颊有点发烫,但他并没有忘记正经事。
“……错不了的。这些都是我爷爷的真迹,都是他画的。那些罐头恐怕也是他给弄上山来的。”
“所以住在山上的人是他?”江成路摸着下巴寻思:“普通人真的可以只靠这些肉食罐头维生吗?”
白秀麒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他暂时让江成路负责整理这些纸张,自己又跑回到了发现罐头的书屋西侧。
距离罐头和箱子五六步的地方,安装着一架落地圆光罩,罩子上垂挂着几条破布勉强起到门帘的功用,将书屋的最西侧分隔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小房间。
白秀麒掀开布条走进去,发现房间里头也没什么东西。地上一卷破草席。垫着棉花胎,再上面是一张脏得几乎分辨不出原色的破被子。被面中央还留着个菱形的口子,露出里头一层黑戳戳的被套。
简直就像是流浪汉的家。
地铺的边上还有一个大纸箱子,白秀麒从纸箱子里捞起一件衣服。摊开来看了看。正巧这个时候江成路也收拾完纸卷找了过来,正好被抓过来比了比大小。
正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