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唯陷入沉默,乔治安娜亦站在对面不住地颤抖。他叹了口气,怕她感染风寒,于是揽住她瘦弱的肩膀一同走回卧室。
“我不怪你……”乔治安娜紧贴着他的胸膛,惶然急切地说,“我只要你施舍的一点温柔……一点点就够了……”
“值得吗?你明明可以和心爱的人走。”端木唯安抚地抱着乔治安娜的背,他一直把她当妹妹看待,相似的出身、相似的命运,不同的是,他作为男性,要承担重得多的责任。
“值得。你,我,无数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男女,谁没有深藏在心底的挚爱呢?”女人仰着头望着端木唯,眼睛里充盈着稍纵即逝的纯真光彩,“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性胡闹的大小姐,而你也不是当初那个无所顾忌的公子哥,我们生于大族,便注定了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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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木家拥有多处产业,其中包括在国内享誉盛名的波普医院,坐落在东区的大海边,占地数十公顷,充满着大自然的美丽气息。
自从救出徐者廉,秘密将爱人送到特护病房,不知不觉已过了几个星期,他的情况还是和先前一样,沉沉睡着,没有丝毫要苏醒的迹象。
“虽然一切生理机能保持正常,但他的脑电波很微弱,几乎检测不到。”
“既然身体机能正常,他总有一天会醒的。”
“也不是没有苏醒的可能,但是几率太小,少于千分之一。”
“嗯。”
端木唯坐在他身边,恍惚间觉得他这样也挺好。远离了死亡和悲伤,他的睡颜安详甜美,柔和的嘴角还带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显得分外乖巧。如果忽略掉纯白的床单、细细的导管,以及病床一旁维持生命的医疗仪器,端木唯仿佛回到了从前,他曾经很喜欢看徐者廉躺在自己一侧安睡的模样。
无数个从前,现在想想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情景,重复得多了,就变成习惯,烙进骨子里,再也抹不掉、忘不了。可端木唯并不能只活在过去,繁忙的现在禁锢着他,辉煌的未来等待着他,他不得不暂时抛下沉重的负累,一门心思地前行。
第一个月,他每隔两天来一次医院,呆上十分钟,向医生询问情况,帮病人掖下被角;第二个月,赛尔与归亚签订停战协议,他忙得不可开交,只能一周来一次,在病房门口远远地扫一眼;第三个月,他没来,因为在长辈的压力下,他和乔治安娜的婚事终于摆上日程,
订婚的消息发布后,连续三夜举行盛大的晚宴。端木和菲洛家的面子极大,不必说军部的人,宴会上从不乏各种宫廷贵族、政界要员,光鲜耀人的社交名流们穿梭在舞池之间,觥筹交错、纸醉金迷。
端木唯跳了一场舞,借助厚重的帘幕躲过佯装关切的人群,默默地饮尽了杯中的血红液体。透明的玻璃杯蓦然反射灿烂的华彩,端木唯懒得抬头,任帘幕开了又合,某个不识趣的人闯入禁地,打破了静谧的独处空间。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
声音非常悦耳,尤其出于一个男人口中,添了几分低沉的魅惑。
端木唯漠然地扫了来人一眼,银发银眼,个子高挑,显得清秀俊美、弱不禁风。哼了一声,他并没有回答,绕开男人向外走去。
“等等。”美男子拉住了端木唯的胳膊。
“让开,我对你没兴趣。”端木唯不屑地一笑,把贵族家庭的完美修养丢在一旁,他从不怕得罪人,尤其当他不爽的时候。
男人并没有发怒,银白的眼眸冷冷地盯着端木唯,露骨的观察眼神让后者极不舒服。
“端木中将,我想,你可能对它有兴趣。”
白皙的手掌展开,上面安然卧着一枚细小朴素的银戒。端木唯下意识要拿来辨别,手伸到中途硬生生僵住,冷冷地回看男人,问道:“你究竟是谁?”
“索恩。几个月前,我们在海边碰过面,不过你应该不记得我。那时候你有些精神崩溃的症状,靠药物才安静下来。”
索恩说话同时将戒指交给他,端木唯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银戒:“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实验室里捉了只受伤的CM。它让我把戒指交给你,哦,还有一封信。”索恩掏出信件,薄薄的一张纸叠成规整的方块,只有手心大小。
端木唯深吸一口气,展开了信纸。
“它不是普通的变种。智商很高,而且奇妙的是,它拥有和埃德温·徐少将类似的基因序列,相似度为30%。端木将军,信里写什么了?你的手抖得很厉害。”
随着目光下移,端木唯的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血色褪尽,变得铁青。片刻后,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单手抓住了索恩的衣领,恶狠狠地说道:“索恩,不论你有什么目的,如果敢向外界透露半个字,我会将科学院夷为平地为你陪葬。”
暧昧的光线里,索恩半阖美目,幽幽答道:“端木中将言重了。我不会告诉其他人……CM和你的关系……”
“闭嘴!”端木唯大手一挥扯开遮蔽的帘幕,大踏步地离开,冲出时带起的风吹乱了索恩前额的碎发。
绣满藤花的米白色纱帘不住地起落,索恩抱双臂站在远处,目送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面上凝固着寂寥而又嘲讽的神情。
洛雅和别人跳了几支舞后,发现索恩消失了踪影,来回找了好几圈,才凭借天生敏锐的直觉把他从晦暗角落里挖了出来。
“者廉的信送到了?刚才我看到端木唯匆匆跑走的样子,怎么不大对劲儿?”洛雅挽着索恩的手臂,状似亲密地凑在他近旁低声道。
“得知爱人死而复生,他一定又惊又喜,只是短时间内没有消化过来而已。”索恩情不自禁地碰了碰她散落到颊边的黑发,她比他矮一截,从上向下看去,乌黑秀发下俏丽的面庞像极了某个人,“别担心,者廉会得到幸福的。”
洛雅长舒了口气,仿佛动了真感情,眼睛倒映着忽明忽暗的光芒,“我看得出来,他一直在受苦,默默地承受,从不肯告诉别人……或许回到端木唯身边,他能快乐。索恩,你做了这么多,救助落难的者廉,还帮我们姐弟相认,我们非常感激你。你对他的感情,我能体会到,但者廉是个单纯的人,他认准了的东西就很难改变。”、
新的乐曲响起,她优雅地转了一个圈,黑礼服的裙裾仿佛华美蝴蝶展开的翅膀,划开酒香脂味的沉浊空气。
“你指什么?”索恩的随着她步入舞池,握住了她纤细的胳膊。
“他认定了我是他的姐姐,皮皮是他的孩子,端木是他的伴侣,赫威等等是他的朋友,之后,他便会承担相应的责任,为维系关系做出努力。也许他爱得不够深,可他从不放弃,即使在最危急的时刻。”她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索恩,你爱他,不过很可惜,他已经有爱人了。求你千万不要为此责备他。”
“我以为他接受了我。”
“者廉不懂如何拒绝,对任何人都好,比亲人还关怀体贴。”洛雅同情地看了眼索恩,“很残忍,对吧?”
作者有话要说:几几像灰机灰过去了~
☆、C9 相遇前夜
凛冽的寒风扯乱了棕色长发,端木唯疯狂地冲向黑暗的院落,汹涌的大潮将他的镇定与冷静冲的干干净净,他靠着高墙沉重地喘息,点燃一根烟塞入唇间。随着馨香侵入鼻腔和肺部,他发出了声压抑的呻|吟,纸烟啪地掉在地上,红光一闪而灭。
揉烂的纸团和银环卡在手心,梗在心里。
戒指没错,他亲自将自己的定情戒指褪下来,戴在徐者廉的脖子上,充作护身符。相互交换贴身信物作为护身符,危险结束后再还给对方,是他们之间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
十字架还挂在心口没有还给原主人,但自己的指环,已经安然归还。
信纸上只写了几个字,不大像他的笔迹,却有着他的口吻:
“我没有死。如果你愿意,2月20号傍晚,西海码头见。——徐者廉。”
这意味着什么?者廉平安回来了?但他明明在医院昏迷不醒!除了他、克莱默之外,没人知道他还生存在世上。连恩肖都认为他只是具保存完好的尸体。
写这封信的异种怪物,居然有着和他相似的基因。
通过对空间站中被炸死的CM残体检验,也发现了和爱人相符的DNA。难道有人克隆了徐者廉,利用克隆体进行阴谋活动?
端木唯平复心绪,他需要冷静的思考,近来发生的事都太过离奇,似乎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让他无处可逃。顾不得尚未结束的宴会,他乘坐飞行器径直来到军部大楼,穿着一袭格格不入的白色燕尾服疾风般地穿过瞠目结舌的军官们,冲进了克莱默的办公室。
克莱默开完紧急会议后又困又累,刚在休息室眯了一会儿,就接待了这位不速之客。大半夜造访,端木唯依旧英俊挺拔,除了凌乱的长发、因跑动而微红的脸庞之外,他大体上保持着平日风度翩翩的高贵形象。
“我今晚太忙,没能参加订婚宴,你也不用这样风风火火地兴师问罪吧?”克莱默不忘打趣道。
端木唯检查了一圈,反锁房门,关闭监视器,严肃地对他说:“克莱默,我有事告诉你。”
十分钟后,克莱默放下皱巴巴的信纸,沉吟半晌,问道:“你和埃德温有仇家吗?”
“太多了。明的暗的,本国敌国,都有可能落井下石地捅一刀。”端木唯倒在沙发里,疲累地揉着太阳穴。
“如果能查出D5空间站里的变异克隆体是谁的杰作就好了。”
“没用的,恩肖不肯说。我该怎么办?它……那只CM,究竟有什么目的?”
克莱默凝重地握住他的肩膀,一字字地说:“端木,有一点,无论如何你必须记住,它不是埃德温,它只是没有思想的克隆体,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绝对不能让它背后的阴谋得逞。”
端木唯满面苍白,嘴唇被咬出一道血印:“它是者廉的克隆体……相似的基因……”
“明天你和它见面时注意提防,我派一组特种士兵过去支援。”克莱默说。
“一定要抓活的。从它的嘴里,应该能撬出有用的信息。我要保护埃德温不受任何伤害,逮住那个幕后者。”端木唯碾灭了烟,冷静地说。
“这才是我认识的端木!”克莱默咧开嘴笑道,“你呀,一遇到和埃德温有关的事就会方寸大乱,变得不像你了。”
“我知道该怎么做。”俊美的男人走到门口,唇角弯成一抹自信的微笑,“无论如何,它不是者廉。”
“等等,为什么索恩会搀和进来?那个家伙不像盏省油的灯,万一他借此对付你可就麻烦了。据说平日里他和女王走得很近,八成骨子里是正统的保皇党,企图破坏你和菲洛家的联姻,想方设法削弱军部的实力。”
“科学院的头儿可不是好惹的货色,我会提防他。”
端木唯不由地回想起宴会上的漂亮男人,他紧盯住自己的银白眼眸就像化不开的冰,森冷地冒寒气。自从平步青云地登上高位,他遇过众多居心不测的人,索恩只是其中一个。但那样冰冷深沉的恨意,他还是第一次感受到。
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利用CM,毁掉他唯一的希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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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火慢炖的浓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徐者廉掀开锅盖,执起勺子尝了一小口,加了少量提味调料。自从桑走后,他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只得炖一锅费时费力的汤,消磨时光的同时转移注意,忽略从身体内部蔓生的心痛和希望。
和桑生活的日子,让他恍惚地以为,这样可以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以异种怪物的身份苟活,躲避在精心营造的保护壳里,不敢踏出家门一步。他的样子见不得光,一旦被发现,他自己死不要紧,恐怕还会牵连无辜的桑。
他不说,不听,不想,以为这样就能躲避残酷的现实。无数个午夜他梦到端木唯抱着他哭泣恳求,无数个寂寞梦醒他渴望见到爱人一面,哪怕他已订婚,哪怕他不认识自己。泪水夺眶而出的时候,理智却翻腾着扑灭了点点的星火——端木唯的痛苦只是暂时的,以后他回想起自己,还能调动起陈年的感情和甜蜜;假如以CM的身体贸然与他相认,只会玷污了美好的回忆,将他的深情化为厌恶,恋慕转为轻蔑。
但是……很想他……很想和他见面……亲手抹去他眼角的泪……
如果见他一面,死又有什么畏惧?他现在贱命一条,没有人在乎他的死活。
不,他还有桑,他死了,桑会难过的。
徐者廉没想到,有生之年他能见到洛雅。比记忆和照片更美的女人抱住他喜极而泣,他无措地站在原地,颤巍巍地抚摸着她的黑发,一抬头看到了淡淡微笑的桑。
和洛雅相认的当晚,桑没有像往常一般离开,而是躺在他旁边,和他十指相扣,轻轻地说话。
桑对他说:我不想让你难过。
静寂许久,他以为桑睡着了,却听到他说:我可以帮你和他相见,者廉,你的姐姐、情人、朋友,慢慢都会回到你的身边,这样的话,我才能从容地放手,不担心你受人欺负。
徐者廉转身抱住暗光下白皙俊秀的男人,仿佛当年抱着虚弱倔强的少年,不同的是,曾经的被保护人成了撑起一片天的守护者,他的肩膀宽阔结实,犹如光滑坚硬的大理石雕塑。
时钟敲过两下,估摸着桑即将回来,徐者廉关闭炉火,他将汤倒进精致的碗里,盖上盖子掩住蒸腾的白气。多年来,夜晚闲暇时他通常会做一顿用料奢侈的夜宵,静静地等待一个人深夜而归,端木唯一进家门,就能够喝上热腾腾的营养汤,尽情地搂住他缱绻缠绵。
但旧人不在,自己也面目全非。
门口传来响动,徐者廉站起又坐下,生怕自己的样子毁了来人的好心情,拢紧了蔽体的衣服,他惶恐不安地来回走了两步,一横心迎上去。
桑早已在外面房间换好家居服,上前几步温柔地拥住他,关切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
徐者廉摇了摇头,手指着大厅饭桌上的汤。
“谢谢!我刚好肚子饿了。”桑满脸欣喜地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满足地说,“者廉真贤惠,比那些批量生产的速溶汤好吃多了。谁嫁给你,一定幸福死了。”
他没有答话,眼睛不安地移动,欲言又止地迟疑半晌,在便签纸上写了几个字。
“见到唯了吗?他……”
桑放下汤匙,转过脸,不肯面对徐者廉期待的目光,方才的喜悦顿时抽去了大半。“今晚他和乔治安娜宣布六月份结婚,不过他看上去并没有订婚的快乐。他看过你的信后很震惊,还威胁我不要告诉其他人。”
“抱歉,我不想给你带来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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