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岁的凌显得不伦不类。
凌看着这个才五岁左右的自己,五岁的凌背对着他,赤着脚站在楼梯间的窗户边上,那个窗户的窗台比五岁的凌还要高上不少,小小的凌踮着脚尖想要爬到窗台上去,双手举高却怎么也够不到。凌仔细的打量着这个明显还很小的自己,这应该就是他丢失的记忆的一部分吧,这么想着,凌慢慢抬脚走下楼梯,向着另外一个自己走过去,伸出手想要碰碰那个年幼的自己。
只是,当他即将要碰到的时候,年幼的另外一个自己却消失不见了!……确实是消失了,在凌的面前凭空失去了身影,一瞬间消失得连渣子都不剩下,顿时有一种失落的感觉在凌的心底里面蔓延开来,他退后一步,转身,却发现那个五岁的自己再度出现了!
这一回,这个再次出现的凌就站在楼梯上,嫩嫩白白的小手扶着楼梯的扶手。似乎在笑,因为发出了清脆的银铃般的声音。接着,这个五岁的自己忽然转过头来看了凌一眼,他额头前面的碎发很多,遮住了双眼,白皙的小脸上贴着一个非常显眼的四四方方的纱布,就是那种受了伤才贴上去的纱布。而且由于只是稍微侧了侧头,凌只看见了他一个侧面,不完整的侧面。
再接着,这个年幼的凌猛地转身,蹬蹬腿朝着楼梯的上方跑上去,小小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转角处。凌被他惊了一下,也跟着跑了上去,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等等!”
绕过转角,就是一条狭窄的走廊,是那种只容得下两个人并肩而行的走廊,两边墙壁都镶有很多个门,也就代表有很多个房间,这条走廊的光线十分暗,走廊的尽头一片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楚,那个年幼的凌早就已经不见了。只剩下还站在走廊里面,这个身体保持在十三四岁,并且永远停止生长的凌。
失去了目标,凌一下子驻足在原地,呆了好久,才听见那个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个小小的声音。起初确实很细微的声音,然后开始慢慢扩大,仔细听就可以发现那只是一连串的脚步声,是两个人的脚步声。有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最后,脚步声变得清晰了,从走廊尽头的黑暗里面慢慢出现两个一大一小的身影。小的走在前面,他的步子很轻,简直就像猫在踱步,手里面还拖着一个很重的东西,拖到了地上,发出亢长的摩擦的声音。这个小小的身影走到近处的时候,凌才发现,这不就是那个刚刚消失的,才五岁的自己吗?至于这另外一个凌手里面拖着的东西,居然是一具尸体,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尸体,拖在地上还拖出了一道鲜红的血迹。
而跟在五岁的凌的身后,那个大一点看起来像是成年人的身影,也慢慢从黑暗里面显露出来。凌惊讶的发现那居然是个老男人,都已经白发苍苍的了,年纪大了稍微佝偻着背,一张脸上满是岁月留下的沉重的痕迹,穿着医用白色大褂,像个科学研究人员,手上还戴着消毒过的医用橡胶手套,穿着深黑色的长裤,下面是白色的皮鞋。这个老人戴着手套的手上还拿着一把手术刀,锋利而且占满了血迹。
凌看着这两个人在狭窄的走廊里面一前一后的走,那是很诡异的场景,尤其是前面那个小小的凌手里拖着的尸体,尸体上的血迹都蔓延到他的身上去了,灰白色病号服上有一半都染成了红色。而后面的那个老人更是让凌有种奇怪的感觉,很讨厌的感觉,但是又有一种畏惧感……凌后退一步,身体贴上了冰冷的墙壁,看着这两个人从自己身边经过,走在前面的那个五岁的凌,在经过他身边的一瞬间,忽然又一次回头看了他一眼,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以及眼神,毫无感情,冰冷没有任何波动。而且那刹那间,凌甚至觉得这另外的一个自己仿佛勾起了嘴角朝他笑了一下,尽管完全没有笑意。
至于后面的那个老人,则目不斜视,慢吞吞的从凌的身边经过。凌看着他们缓慢离开,只觉得胸口一阵发堵,难过极了。那个老人是谁呢?凌想,这应该是他失去的一段记忆吧,虽然表面上来看不是什么很糟糕的回忆,但是凌始终觉得很难过,那个神秘的老人让他觉得很难过,很讨厌的感觉。不仅如此,另外一个自己的那种眼神,凌也觉得很讨厌。
我的回忆里面,全部都是这种让人痛苦的东西吗?凌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有些悲哀的想,既然如此,还不如别想起来多好。一直都不要想起来,全部忘记就可以了。虽然凌也知道,这么一忘,他可能会错过很多重要的事情,很多不能被忘记的人物,以及很多……想要记住的感情。
所以,就因为如此,他也不能忘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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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次从梦里面醒过来,凌发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被子都透湿了,身上粘糊糊的。瘫软的身体好不容易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抓起一件摆在床头的衣服就往身上套,转头看了看房间里面的桌子,摆着留有温热的饭菜。凌皱起眉,看来他的警惕性明显降低了,有人进来送饭菜居然没有感觉到,不过那个时候他正沉浸于自己可怕的梦境里面无法自拔吧。
推开房门,院子里面清新的空气迎面而来,凌深吸一口气,抬腿一脚踏出门外的时候,才发觉自己还没有穿鞋子,外面冰冷的青石板刺激的他的脚底直发寒。凌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回头看了一眼屋子里面,发觉房间内部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每个角落都铺上了一层,难怪他刚才下床踩在地上的时候觉得那么柔软又暖和呢。
安德烈很有心。凌有点开心的想,但是虽然安德烈确实很有心了,却没有为凌准备一双鞋子,大概也是不希望凌随便出去才这样做的吧。可是凌才不会管这么多的,大大咧咧光着脚丫就走出房门,他受不了一天到晚被关在房间里面,想着一定要出去玩玩才好。凌觉得,既然自己已经离开了原来的那个世界,那么在这个世界,也不能白白的浪费每一天的时间啊。
紧接着,凌开始沿着他记忆里面安德烈带他出去的那个路线往外面走,凌的记忆力很好,不……应该说被训练得很好,能够在短时间内记住很多东西,并且不会轻易忘记。别看安德烈当时带他出去的时候绕了很多路,这地方大转的迷迷糊糊的,但是凌可是完全记住了的。
这巨大的骑士府也没见着几个人,但并不是说没有人的,因为很快,凌就碰上了一个人,还是一个骚首弄姿、浓妆艳抹的女人。留着茶色卷长发,被挽成鬂。长得不错,很漂亮,尤其是她的眼形,如果不涂那么多的妆的话。穿着米黄色洋装,就是那种贵族专有的长裙,手上是配套的米黄色长手套,边缘有纯白色花边,手里面拿着装饰用的手杖。
这个女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样的身材比较高大的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不如女人那般华丽,简单的黑色礼服,白手套。微微低着头,一脸卑微的听着女人在他耳边训斥着什么。
凌走近的时候,就让这个女人碰到了。看着对方稍微有点鄙视的眼神,凌只觉得不太妙。
第15章 牢房,神秘的犯人
“哪里来的下贱东西!”女人皱着眉头看着凌,眉宇间满是厌恶。凌也不想和女人计较,退后几步,浑身不自在的站着,反倒是女人旁边的那个仆人开了口,说道:“夫人,这是骑士大人前不久带回来的……额,男宠……”
凌彻底无语了,那个该死的安德烈不是说他是徒弟吗?怎么变成男宠了?回去之后要好好质问他一番,要把安德烈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男宠?”女人的眉头皱得更深,加上她脸上又是浓妆艳抹,那深深地褶皱真的是难看至极,说出来的话也带有嘲讽的意味,“安德烈什么时候也喜欢上这种事情了?他不是一向只喜欢女人的吗?……还有,这个男宠怎么会到处乱跑?把他给我关进牢房里面去!”
“这个……夫人……”仆人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不敢说话,看了看女人有看了看凌,最后那女人似乎是不耐烦了,训斥道:“怎么了?我连这点权利都没有了吗?让你做你就去做,犹豫个什么劲,快点把他给我关起来,既然是男宠就要有个男宠的样子,乖乖躺在床上等着别人玩就好了!”
女人的话越说越难听,终于触怒了凌的底线,你丫的!就算男宠再怎么下贱好歹也是个人,哪里容得别人如此侮辱,更何况凌根本不是什么狗屁男宠!凌想到这里更加生气,虽然他努力保持理智,但是怒火中烧的他只想一刀抹了这个白痴女人的脖子。可是想了很久,凌又不得不忍了下来,他怕这女人会是安德烈的亲人或者其他的,毕竟似乎在这里她的身份不低,那仆人还称之为‘夫人’呢,凌还不想惹安德烈生气,所以就算这个女人说得再难听,凌也得忍下来,他还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
不过这个时候,那个仆人反倒是单膝跪了下来,一脸诚惶诚恐的说道:“夫人……我做不了这个主,骑士大人吩咐过,不能动这孩子的一根汗毛……”
“不能动?”女人越发的厌恶,看着凌的目光中都带上了憎恶,她用手里面的手杖敲了敲那个仆人的肩膀,命令式的说道:“我可是骑士府的夫人!还有我不能动的东西吗?!我说把他关起来就要把他关起来!你只要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出了什么事情由我负责,至于安德烈那里嘛,他向来都听我的话,这点小事情怎么可能会生气呢!”
“但是……夫人,您也知道牢房里面混乱的很,这孩子要是进去了……有十条命都不够啊……”仆人还想辩解着什么,他记得这个孩子骑士大人专门吩咐过,不能动一分一毫,他还记得当时骑士大人的表情是多么的严肃,这恐怕对骑士大人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废话那么多!”女人终于忍不住了,手杖狠狠地甩在那仆人的身上,“我的话你都没有听见吗?我说了由我负责,把他给我拖到地牢里面去!”
那仆人终于没有办法在拒绝主人的命令,他担保他要是还敢犹豫,这白痴女人的手杖就会挥下来,不能反抗的他免不了受皮肉之苦。于是仆人只好苦着一张脸走到凌的面前,一把拽起他细小的胳膊,拖着凌一路跌跌撞撞的往陌生的方向走。凌倒也没有多么剧烈的反抗,他忽然有了兴致,想要见识见识那个传说中地牢是个啥样子,凌不担心自己会出什么事情,反正到时候安德烈一定会来接他,这一点凌丝毫没有怀疑过……而且就算安德烈不来接他,夜煞也不会就那么把他抛下了不管。如果连夜煞也真的不管他了,凌同样不会在乎,因为他从来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性命。
其实那个传说中的地牢也没什么太多新奇的地方,只是建到了偏僻的角落里面,有茂密的丛林掩盖着,周围是没十几分钟后就会巡逻一次的卫兵。地牢自然是地下建筑物,只是出入口只是一间石头铸成的小屋子,那仆人拖着凌进来的时候,周围的卫兵也没有过多询问,大概那仆人都是这骑士府里面的熟人了。
凌被仆人拖着手臂,沿着阴暗的楼梯往地牢里面走,拐了几个弯,很快就看见了各式各样潮湿而且阴冷的牢房,墙壁上亮着昏暗光线的油灯,牢房的栏杆用坚硬的铁树木头制作而成,里面坐着一些披头散发的犯人,赤着脚,穿着破烂不堪的白色衣服。牢房里面什么也没有,睡觉的地方只有一大片枯黄的稻草,空气里弥漫着恶臭和铜锈一般的血腥味,而且这样的牢房还有很多个。
牢房之间的走道上有个走来走去的牢头,就是看管犯人这一类的。拖着凌进来的那个仆人上前与那牢头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凌站得比较远,没怎么听清楚,他自己也不想仔细听,只是好奇的环顾着四周。周围的牢房里面几乎都关押着不少的犯人,每间牢房里面人数都在五至十人左右,见到有人进来,那些狼狈不堪的犯人都走上前抓着栏杆看着凌,他们的视线几乎都在凌的身上,一个个都是如狼似虎的眼神,凌被这群可怕的家伙看得毛骨悚然,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可是,没有位置了啊!”这个时候,与仆人谈话的那个牢头大声说道,“就算你跟我说要给他找个好点的地方,别让人欺负……但是兄弟啊,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地方关的都是些什么人。”说着,那牢头还回过头来看了凌一眼,那眼神怎么看怎么怪异,“杀人,强奸……关在这里的,哪个不背负着人命?只是话说回来,这孩子应该不可能犯什么错吧,为什么要关在这里?”
“是夫人的命令……”仆人无可奈何的摇头,也跟着怜悯的看了看凌,大概在这仆人眼中,凌瘦弱的样子是肯定撑不下去的,“夫人说他一男宠不准在骑士府里面乱窜,要把他关在这里教训教训……唉,这不明摆着让人送死吗?”
牢头接着冷哼一声,“那女人也嚣张不了多久,如果不是老将军的命令,安德烈大人根本不可能娶妻,现在将军一死……安德烈大人估计立马把她给休了,说不定还会被安个莫须有的罪名,被送到军队里面当军妓呢!哈哈……!”
凌眨了眨眼睛,这两个人的谈话声音也打了起来,他听得分明,看来之前遇见的那个夫人,在这个骑士府里面一点也不讨人喜,光是看这些人如此诅咒她的态度就看得出来了。这般想着凌倒是有点幸灾乐祸起来,凌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他也称得上是善良了,不过对于惹恼他的人,凌可一点也不会同情。
谁叫他杀人无数,双手都被血染红了呢。
最后,牢头和那仆人说了半天,终于摇头叹息着扯着凌往牢房里面走,这些人都只是骑士府里面的下人,就算对主人再怎么不满,主人的命令他们也不可能不听,商量了半天终于决定把凌关进去。从来没有坐过牢,凌对此相当好奇。他跟着牢头走到了地牢里面的最里头,然后一眼就看见了地牢里面最里间的那间牢房,和其它的牢房完全不一样,这间牢房是用土岩密封的,甚至于房门都是铁制的,明显是地牢里面最坚固,最无法逃离的牢笼。
“人都几乎满了,只好委屈你了……进去后记住了,这间牢房里面只关了一个人,你只要尽量别靠近他,就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一定要记得我的话,不能随便靠近里面那人。”那仆人很关心凌,似乎不想他受欺负,拍了拍凌的脑袋。凌点头,对这个相貌平平仆人很有好感,大概是对方对他颇有些照顾吧。
然后,牢头将门打开之后,很不客气的抓住凌的手臂,将他一把推进去,似乎打开这间牢房是一件令他恐惧的事情,他迫不及待的关上了铁门,接着外面传来了关锁的声音。凌被推进去的时候一个踉跄,摇摇晃晃走了几步接着跪倒在坚硬的石地上,这个时候他才有机会好好观察这间坚硬封闭的牢房。
这果然是一间完全封闭的牢房,除了凌刚才进来的那扇门,就只有墙壁上几个通风口,都是拇指大小的。而且这间牢房里面空气很稀薄,令人窒息。四面八方的墙壁都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这牢房比一般的牢房要大一些,由于是全封闭式,而且墙壁看起来很厚,估计隔音效果也很好,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外面都不会有人知道,而且看之前那牢头的态度,凌知道除了送饭菜,恐怕没有人愿意轻易打开这里吧。
除了这些,牢房里面确实也只是关着一个人,一个被黑色锁链层层缠绕,绑得严严实实的家伙。那是个同样披头散发,穿着灰白色牢服,衣服上还有不少凝固成黑色的血迹。他的头发是紫色,深紫色近乎黑色,极其散乱看起来仿佛是很久没有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