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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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有落花至-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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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刚想发挥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精神继续挖苦讽刺,肩头蓦然被搭上了一只爪子,爪子还颇修长匀称,白皙细嫩。见到此爪我立时消了声,乖乖闭上了嘴。
  爪子的主人在我头顶笑意盈盈:“家弟心智单纯,向来口无遮拦胡乱说话,望赵兄莫怪。”

  第十四章

  赵五拱手道:“不怪不怪,能得二爷一句话实在是大彻大悟……不过几日不见,廖老爷真是愈发风采不凡啊……”
  缭斓笑道:“赵兄过奖。赵兄也一日年轻,英俊潇洒过一日啊~自从上次苏州城一别,赵兄可又英俊了不少。”
  我在一旁听他们俩客套听的嘴歪眼斜。赵五心满意足挺着肚子走了。我兀自在因为那“英俊”俩字儿抽搐,缭斓弯着眼道:“怎了?”
  我抽搐着望天,道:“没。啥事儿都没。”
  缭斓依旧弯着眼,嘴角上扬望我,小样儿怎么瞧怎么没由来的荡漾。我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斜起眼瞄他:“你看我怎的?”
  缭斓高深莫测笑。恰好又有人来搭讪,他荡漾地又望我一眼,转身走了。
  缭斓办了这个寿宴,参加的人多不胜数。正主儿到了众人都沸腾了,缭斓相翎忙着应付,人群里头穿梭,看表情还颇游刃有余。本仙使本身在凡间也是在隔绝尘念的道观长大,不太会与人打交道,上了天庭也是终年待在蕊珠宫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大场面虽然见的也不少但大都是由缭斓领着,与人交流的本领并没有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增加,反而有锐减之势。
  我在喧嚷正厅不引人注目的一角翘着脚坐着喝茶。缭斓的大红袍子显眼的很,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我盯着他,突然想,或许离了缭斓英俊潇洒的本仙使其实什么都做不来也说不定。
  闹哄哄中本仙使仔细思索了一下。从初识到如今,的确的本仙使从未与缭斓分开过。那种真正意义上的分开,从没有过。记得最长时日的一次分离是两天。那次缭斓去人间办事而本仙使眷恋于王母送来的蟠桃,挥挥袖子把相翎赶去侍奉,自个儿蹲府里啃桃喝酒,不亦乐乎。两日后缭斓回来了,没有预警的出现在本仙使房中,看了看一地的桃仁,盈盈的笑。从那之后三年,本仙使与蟠桃无缘。
  我抱着胳膊想,缭斓此人果然阴险狡诈非常人所能及也。就因为本仙使当初当他师兄时多叫了几句知了师弟多以长者之姿淳淳教导了他几番,他便记仇到如今,从而这几千年中一直黏在本仙使左右,替本仙使包办一切,使本仙使离了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眯眼盯着人群中一抹晃眼的红袍子,想,比起耍阴招,本仙使果真比不上他。
  缭斓似是察觉了我的目光,回眸朝我一笑,依然十分荡漾十分春意盎然。我不由得琢磨一番他是捡到了银子还是把到了妹子,居然如斯欢欣鼓舞。
  尚未及琢磨透彻,缭斓已到了我身旁。一只爪子攀上我的肩。我冷笑一声,刚要痛殴之,听见缭斓笑道:“时辰不早了。各位请到宴厅就宴罢。款待不周,望诸位见谅。”
  他声音不大,轻轻扬扬却贯彻了整个大厅。听在本仙使的耳朵里尤为清晰。
  本仙使蓦然的就振奋了。缭斓的爪子于是心满意足地从搭转为揽,依旧挂着荡漾的笑,揽着我去了宴厅。
  缭斓此次“寿宴”排场摆的十足,偌大的宴厅足足摆了十个花梨木桌,镂空图案桌上铺设红布,映的喜气洋洋。我和相翎被安排到了主桌主位。主桌一共有十个位儿,除了预留的缭斓的位置与我和相翎,另七个坐着的是与缭斓关系较好的朋友。我坐在缭斓旁边,缭斓另一边坐着相翎。我坐他左边相翎坐他右边,还当真是按左右护法的名头来安排的
  风道长在我旁边的位置欢欣鼓舞地冲我一拱手:“二爷。今日身体可好?”
  我盯着丫鬟端上来的一盘酱猪腿,道:“一般般一般般。”
  缭斓站在宴厅中央,含笑道:“廖某三生有幸,生辰能得到诸位的捧场。一点薄宴,望诸位不要嫌弃才好。”登时响起一片掌声。
  方姑娘与我隔着个风道长,痴痴地盯着缭斓,细白的手捏着粉红绢帕。方姑娘旁边坐着一中年男子,身形萎顿面目猥琐,鼠须一捋笑呵呵开口,似是自言自语又是对一桌子的人说:“廖老爷当真是风姿不凡惊为天人。方某真是三生有幸……”
  鼠须男子自称方某,看来就是那万喜班班主方姑娘的爹没错。难怪形容如斯猥琐特立独行使本仙使一看就十分想痛扁之。
  我漫不经心筷子敲着镶金边儿的瓷盘,斜起嘴角道:“不知方班主说的三生有幸可是指今夜令媛将与区区兄长结好之事?”
  方姑娘的脸霎时红了个透彻,手指把绢帕绞的更紧了,细声呐呐道:“子归哥哥何出此言……”
  方班主笑道:“不敢说不敢说,至多是老夫一厢情愿欣赏廖老爷罢了。不论结好之事,老夫也万分佩服令兄的人品和魄力呐。从未见过二爷,今日一见,果然又是少年不凡,相貌也如斯俊朗,不愧为廖老爷的弟弟……”
  一个晚宴尚未正式开始,“不愧为廖老爷的弟弟”这句话我已经听到了第二遍。
  本仙使觉得面对此群不懂得欣赏发现本仙使独特的美的凡夫没有必要再保持身为仙者的修养。于是本仙使也笑道:“一厢情愿这词儿使的好。区区真是颇佩服方班主的自知之明。方班主真是不愧为家兄的朋友……”
  方班主的脸一瞬的白了。白了之后转青青了之后又变红,最后白青红三色交相辉映,板出一张三花老鼠脸看的本仙使十分的赏心悦目。
  方姑娘咬了咬下唇,眼里水光闪烁道:“从方才潇琳就想说了……子归哥哥为何要如此使爹爹和潇琳难堪?”
  我抱起胳膊无辜笑:“方姑娘可真是冤枉区区了。区区不过人弟,怎敢刻意让家兄的贵客难堪呢?若姑娘和班主觉得冲撞还请见谅,区区直言不讳的性子的确很惹人厌。”
  方姑娘不语,委委屈屈把头扭到一边。方班主撑起笑脸对干巴巴地笑:“小女~小女口无遮拦,二爷莫怪~”
  我大度挥手:“不怪不怪。令媛看起来也有个三十七八的年岁,如此天真着实难得。不过班主可要督促令媛尽快把这口无遮拦的天真性子改了,省的日后嫁人不日也成了糟糠之妻。”
  方班主脸色一变,碍着缭斓的面子却也不好说什么,只抖着面皮道:“那……就多谢二爷指点了。”
  相翎自打落座就一直板直地坐在位子上,垂着眼睫不吭气儿。此时本仙使欺压平民欺压的欢畅,也不过是动了动眼皮向这边一瞥。不动如山。
  我撇了撇嘴,刚想戳他一下,缭斓不知何时过来了,见了方姑娘那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小模样,俯身温声道:“潇琳。怎么了?”
  那语气那神情,生生的把见多识广的本仙使激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方姑娘似是没察觉到缭斓过来,闻言惊了一惊,掂着小手帕揩了揩眼角,拉住缭斓衣摆小小的一角,咬住下唇,小小声道:“子归哥哥……子归哥哥他不是故意那么说潇琳和爹爹的……落哥哥不要怪罪他……”
  本仙使翘着二郎腿,斜着眼角想。若是你不说这句,你的落哥哥绝对不晓得爷说过你和你爹爹。
  缭斓“哦?”了一声,笑盈盈扭头来看我,眸光潋滟看不出情绪。
  我挑眉,耸了耸肩。
  缭斓对方班主一拱手,笑道:“子归鲁莽,平日在下管教不严,致使现今他这娇纵性子。方班主莫怪。在下在这里替子归对方班主和方姑娘赔不是了。”
  方班主忙起身,道:“不会不会,能得见令弟天人风采,老夫万分荣幸。哪能道不是。”
  缭斓弯起眼。烛光潋滟在眼里,看不真切。
  方姑娘一直红肿着眼到了开宴。开宴了也不闲着,凄凄楚楚握着筷子,嫌菜的时候都不忘瞄本仙使一眼,那神情那动作,就好似本仙使是个欺男霸女的土财主似的。
  大鱼大肉当前本仙使便不和她计较。缭斓和相翎下去兜了一圈招呼客人,接着管家接班招待,缭斓施施然在我旁边坐下。立刻有丫鬟过来添茶添酒。我埋头苦吃,在一派闹哄哄的气氛里抽出只筷子指了指酒杯。
  “摆个酒宴就上陈年花雕。你还真是大手笔。”
  缭斓向我碗里丢了一筷子菜:“你不喜欢?”
  我咽下口中的猪脚,瞪着飞到碗里数量庞大的干巴巴让人一看就没有胃口的清炒苔干。桌子底下的脚毫不犹豫地踹上了缭斓的小腿。
  恰恰好的方班主此时举着酒杯笑道:“廖老爷。你我方相识不久,还不晓得廖老爷此次过的是多少岁的寿辰。”
  缭斓被一问反应不及,笑吟吟接下桌子底下本仙使的抗议。受了本仙使一记飞腿面子依旧撑得很足,若无其事眉眼弯弯地也擎起了酒杯:“不瞒方班主,区区已二十有五。”
  我被嘴里的饭噎了一下,不住咳嗽。咳嗽之余唾弃了一下悠悠然脸不红心不跳的缭斓。一大把年纪了居然还装嫩,其实说他两千五百岁都不止。
  缭斓装嫩装的的颇无辜颇正经,还帮我顺了顺气。本仙使于是又在桌子底下踹他,踹的毫不留情。
  方班主道:“二十五可正是男子的大好年纪啊。不像老夫。都这把年岁入土半截,想做什么也晚了。”
  缭斓一边应付桌子下本仙使的玉足,一边还得保持面上纹丝不动,笑吟吟道:“方班主说笑了。班主正值盛年呢。”可见其人之卑鄙心口不一。
  方班主道:“潇琳今年年方一十七。也待嫁的年岁。”
  缭斓道:“女子到了年岁就要快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免得误了大好芳华。”
  方班主道:“听说廖老爷还尚未娶妻。”
  缭斓道:“是了。区区至今未有妻室。”
  绕了半天,方班主终于绕到了重点,直望着缭斓道:“不知廖老爷可有意中人?若是有,老夫倒是可以代为引荐。”
  本仙使啃着蹄膀,不动声色斜起眼,瞄向缭斓,底下一记踹更是快准狠。
  缭斓笑吟吟受了,单手支着下巴,对着方班主期待的脸,慢悠悠扬起唇。我蓦然的很紧张,支棱起耳朵。只听他悠悠然启唇道:“意中人……尚无。”
  我当下滞了木了僵了。头脑一片空白,捏着肘子瞪瓷盘溜青花的沿。
  方班主的语气里夹了半片的失望与半片的欣慰:“不想廖老爷身边珠翠环绕,竟也尚无意中人。”

  第十五章

  缭斓斜倚着红木精雕的椅背扬了扬唇角,笑里头看不出有啥含义。方班主识相的又恭贺了几句就走开了。没半晌又来了不少人向缭斓敬酒庆贺,说的大都是些什么贺寿的话。我在一旁捏着筷子嚼白饭。缭斓瞅见了,难得没寒碜我,大方的给我嫌了块排骨:“干吃白饭怎的?不是喜欢这些东西么。多吃些。”
  我想嘲笑他一句婆妈,咧了咧嘴发现说不出话来。手脚也一片冰凉。索性就不说了。低头一见那块泛着红光的排骨心里头不自觉升起来一股子火,用筷子扒拉到一边。恶狠狠抬眼瞄向桌上,盘子里头的猪头都仿佛咧着嘴。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酒杯,狠狠仰头灌下。
  对。缭斓尚无意中人。缭斓的意中人不是人。他是神仙,是万民景仰的花神,是天帝都不敢触犯的五华仙帝。他哪儿看的上粗鄙的凡人,肯定也更看不上粗鄙凡人出身的神仙。
  缭斓被风道长拉着谈天谈地谈风水谈命数谈的火热,风道长旁边的方姑娘捏着小丝帕,小口小口的用筷子挑饭粒,嘴巴抿的像个樱桃。我莫名其妙有种想抓起桌上泛着油光的猪肘子塞进她嘴里的冲动。为防止这冲动落实,我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起身冲着缭斓道:“落哥哥,小弟吃饱了。你慢吃,小心噎死。”那“落哥哥”仨字儿我咬了重音,狠狠抛下这一句,转头就走。
  回头的时候我看见缭斓的眉尖似乎皱了皱,刚要起身,却又被来敬酒的拦了下来。他脱身不了,在后头唤了我一声儿。我可能是听见了也可能是没听见。我拍的那一下声响不小,当时脑子里浑浑噩噩,在一干人怪异的目光下脚步居然就这么着的停都不停往外,几乎是一路小跑离了宴厅。
  厅里头热闹,厅外头也热闹。管家站在回廊下头,摸着胡子指挥着下人们整理客人们送来的东西。礼房就在后院回廊转角的第三间。门口齐整堆了十来个酒坛子。我上去敲了敲。满的。当下毫不客气拎起俩,微一晃,寻了个房顶窜上去坐着。就着头顶上圆滚滚的月亮掀了窖泥,窖泥乍一脱离坛口,登时涌上来浓浓的一股花香。我捧着坛子灌了一口,上等桃花酿。桃花酿本就不多,更别说上等的了。这人还一送送了十来坛。有钱烧的。
  今天似乎是花朝前日,花正好月正圆。我对着圆滚滚的月亮喝陈年的桃花酿,清风里头颇有那么几分不同的滋味。
  缭斓现在,应该和那啥啥方姑娘相谈甚欢罢?有风道长这个“大师”在,说不定连大婚的日子都定好了。
  我抱起酒坛子猛灌。成亲?随他成去。反正到时候犯了天规的不是我。不过可能也只有我需要忌讳那什么的天规。五华仙帝是上仙,是二十四尊中的九霄领袖,哪儿会被那所谓的天规限制。
  酒不晓得喝了多少,只知道喝着喝着头开始晕了,月亮在头顶的光愈发银亮,举行寿宴的大厅也渐渐的静了。似乎有人不断的顺着廊下走过,人都走完了,当下彻底的静了。
  春风来的刹那,圆融如意。扬州三月花开繁。都说天上赛人间,却不晓得其实人间才乃最好的去处。
  有烟火,有四季。有人情,有冷暖。
  飞升之后的许多年间我曾想过,当初师傅说放我下山时我却执意留在明月观,几十年的苦苦悟道为何,修仙又是为何。
  想着想着自己都想笑。既然已经选择了已经做到了,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当初尚为一名草芥凡人。听着说书的话本看着道观的香火。香火淡青,绵绵的仿佛到了天上去。空揣着人间的千般繁华巴巴的想成仙。成仙了能怎样?能长生不老,能青春永驻。能蹲在九重天上头,看着红尘滚滚,庸碌重重。
  看完了,然后呢?
  我迷迷糊糊抱着酒坛子,眼前一片黑里蓦然的晕出一片桃花影。青砖黑瓦,瓦蓝天空澄澈如洗。那人一身青衣站在桃花底下,玉笛空灵,空灵的仿佛超脱了红尘俗世,直上苍茫。
  我下意识伸手去想抓他。不同于往年,这一次却叫我抓到了。衣料的触感很真实,轻软凉滑,是上好的料子。那人放下玉笛,徐徐转头。
  多少年了,我终于再次看见他了。
  斜飞入鬓的双眉,澄澈平和的眼。无双容颜。水红的唇缓缓开启,平静地道:“你不是人。”
  只一句话,四个字儿,刹那的把我方升起来的一点儿绮念全打翻了。桃花没了晴空没了,我定睛一看,气的差点儿没翻过去。这他娘的不就是缭斓的脸吗???
  格老子的。而公不是人,那你他姥姥的就是人了???不对,而公本来就不是人,你丫还在这儿废话个屁啊??!
  缭斓笑眯眯的任我破口大骂,还体贴的伸出胳膊环着我怕我一激动掉下去:“我没说你是人啊……”
  我感觉再这样下去额头上的青筋就要跳下来自立门户了,当下抄起手里头的酒坛子劈头盖脸的朝他脑袋上套去。看着就心烦。
  缭斓当然不会乖乖的被酒坛子套上他那张全身上下唯一引以为豪的脸。轻飘飘抬了一抬火红的袖子。我还没看到他的动作那酒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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