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活了几千年,但这种阵势还是头次见。纯洁正直的本仙使不免头脑中嗡做一片。张了张口尚待说话,嘴边一凉,一只青葱般的细手自我肩颈处环绕过来,递上来一个剥好的荔枝:“公子~张口~”
我呆愣愣张口咬下。偎在我左边的姑娘的眼忽闪忽闪,“哧”一声笑了,在我脸颊上捏了一下:“看公子生的如斯俊美,不想却生嫩的紧呢~”
我被触到的半边脸登时火烫,结结巴巴道:“生……什么生……”
鹅黄姑娘娇笑了一声,玉手在我肩上轻轻揉捏:“奴家替公子放松下罢。”
我感觉肉紧了一紧,道:“那有劳了。”
剥荔枝的姑娘又递了一只杏过来:“呀……在奴们这里,公子不必多礼~公子只管当自家便好~看公子也是头次来,奴们定会让公子爱上这里~”
瑶琴轻柔,和风阵阵。本仙使和着暖风渐渐的放松了。张口咬下杏,捏住递杏姑娘的纤细手腕,痞痞一笑:“那就麻烦姑娘了~”
姑娘双颊红了红,糯声笑道:“哪儿的话呢。这可是奴们的本分。”
弹琴的粉红衣裳姑娘一直没言语,此时笑道:“公子长相如斯俊美,温雅不凡,奴们竟不记得见过。公子可是外地来此的旅人?”
我扬眉笑道:“算不上旅。只是姑娘们的美貌所致,竟不知为何使得我飘飘然入了天上人间。得见姑娘们,我真是登时感觉寿数长了几千岁。”
绿纱女子锤了我一下:“贫嘴……”
我捉住她的粉拳:“姐姐~我可是真心实意啊~”
此话一出本仙使都开始佩服自己。看来多活了几千年的脸皮厚度还是相当可观,头次来勾栏,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与女子调情。果然本仙使是个命里风流的种。
女子贝齿咬住樱唇,软语娇笑成了一片。
我道:“对了。方才鸨妈妈邀我上来,道红袖姑娘有情。姐姐们里头哪位是红袖姑娘?”
弹琴姑娘笑道:“公子方才想起来?真是可怜了我们的头牌红袖姐姐在内房痴痴相侯……”
头牌这个词儿颇熟。记得尚在人间那段时日,偶下山溜达。在大街上,时常听闻哪家公子为哪个头牌大打出手又有哪家老爷赎了哪个头牌,正室侧室纷争不休□起火。
彼时我年岁尚小,听不明白。于是那时与我同溜下山的一位“明”字辈的师兄给我讲解,直白明了:“勾栏的头牌就是男人看见要抢女人看见要打的角儿。”
我仍不懂。另一位同位“明”字辈的师兄言简意赅:“美人儿。”
所以直到飞升了三千多年后的现今,头牌这个词儿也一直在纯洁的本仙使脑海中记忆犹新念念不忘。
推开内房半掩门扇的那一刻,本仙使想,莫非,春天来了么。
犹如一树繁华刹那盛放。内房轻纱掩映中,一女子身姿窈窕,浅蓝广袖罗裙,青丝浅挽,璎珞清响,入画如水眉目流转,轻启唇,嗓音恍若天籁:“公子。奴家候你多时了。”
盈盈水眸望向我,欲语还休。
本仙使一刹那的怔了愣了,直望着她,无话。
我不吭声儿她也不开口,无言对望。目光相接的那一瞬本仙使似乎看见满城的杏花桃花梨花牡丹花凤凰花山茶花石榴花蔷薇花齐刷刷的都绽了。恍若天雷地火。本仙使愣了。
过了半晌,红袖盈盈一笑,纤手一比:“公子请坐。”
我恍恍惚惚坐下。红袖沏茶上来,澄透的碧绿映在白玉的杯子里煞是好看。她自己也在台案另一侧坐下,略低头,道:“方才奴家在窗口瞧见公子,不自觉就把帕子扔下去了。望公子莫怪。”
我端着茶杯方要送到嘴边,闻言又放下了。从怀中把那张浅蓝的帕子扯出来,抖一抖,双手递到她面前,笑道:“不妨。还要多谢红袖姑娘香帕相邀。”
红袖接过,脸颊红了红。刚要开口,门外头那四个方才侍候我的姑娘闲下来叽叽喳喳唠嗑的声音传了进来。他们声音固然压的很低,但是本仙使是仙不是人。若是连这些声音还听不清楚这几千年就算白活了。头一个嗓音轻细,似是那个递水果的姑娘:“方才那公子好生俊俏。当真没再见过强过他的。”
本仙使听了颇为受用,抖擞起精神,喝着茶,不动声色的荡漾了。
弹琴的姑娘嗓音很别致,一开口便听得出来:“实际上还有胜的过的,你没见过罢了。就比如那个廖府的老爷。不晓得什么来头,那次偶然从街上过我看了一眼,那才叫一个貌若天仙,比今儿这个还生的俊俏。”
我翘起腿,想。缭斓他本来就是神仙,他不貌若天仙谁貌若天仙?
一个软软的声音煞是耳熟,似乎是偎在我右侧的姑娘:“那个廖老爷我也曾得见一回呢,可真真是美的不得了。年纪轻轻财大气粗,更妙的是还尚未有妻室。全扬州城的父母都想着把女儿送入廖府呢。不是说他今儿寿辰么,可有请了哪家的戏班子?”
寿辰?
偎在我左侧的姑娘声音清脆:“人家要戏班子哪儿还用请?这不。今儿他这么一寿辰摆宴,咱扬州城最大的万喜班的老板就带着自家待字闺中的闺女和最好的戏班子贺寿去了。听说这廖老爷和万喜班的大小姐关系还颇好。我看,今儿这事儿搞不好得成双喜临门。”娇笑了一声:“不过素来听说那万喜班的方老板有一女婿入赘的规矩。可这廖老爷也是个才貌双全富甲一方方圆千里难寻一个的主儿……也不晓得日后,这生出来的娃娃该是姓方,还是姓廖……”
外间几个姑娘“哄”地笑成一团,叽叽喳喳。
我唰啦一下子站了起来。
红袖在一旁拉拉我的袖口,轻声道:“公子,奴家方才说的话您可有听到?”
我咧嘴,抱一抱拳:“姑娘,在下还有事情,今日要失陪了。这茶水改日再喝。告辞。”一步踏上窗框,直接的就从红袖招二楼跃了下去。红袖似乎在后头“啊”了一声。本仙使面不改□落踩破了正对着的楼下头茶摊的棚顶,在一众客人惊悚的目光中帅气向桌上撂下一锭银子,飘飘然离去。
自觉十分潇洒。
此时夕阳西沉,天边只隐隐夹着几丝红光。远远的看着廖府宅院大门口停了好几顶华轿,还有人在络绎不绝地进入。管家领着几个小厮在门口站着,收礼收的不亦乐乎。见了我,老脸喜气洋洋皱成一团,话还没出口,被我揪住领子晃:“廖落呢??”
管家颤巍巍地道:“老……老爷在正厅待客……”
我二话不说把管家撂到一边,朝正厅杀去。
杀到正厅只见到相翎在主持大局与众多客人们谈话。相翎见了我,水波不兴眉毛一挑,道:“寝室。”
缭斓一副刚出浴的风骚模样,半湿的发披散着,纯白里衣领口大敞,露出雪白细嫩的颈项,半片胸口。眸光潋滟。一堆客人在正厅急吼吼地等着,他倒摆着大爷架子悠悠然坐在窗边迎着桃花品茶。
见了我,弯起眼,还不等我质问,迎头一句,口吻轻飘飘听不明情绪。
“子归。今日在市集上逛了一逛,那勾栏风尘女子相伴左右的滋味可还销魂?”
第十三章
我原本打算来找他算账的愤懑的气焰登时消了。本来应该义正言辞的本仙使莫名的心虚,咳了一声,道:“尚可。”
缭斓风轻云淡把茶盅往桌上一放,冲我抬手:“过来。”
我蓦然的感觉身周发冷。
缭斓脾气甚好,至少认识的这几千年里头我没见过他生气。见过的始终是缭斓的各种各样的笑。微笑大笑轻飘飘笑荡漾笑猥琐笑□笑。就是没见过眼下他的这种笑。嘴角扬起半边,只挂了半丝的笑纹,眸光一反常态的淡,似是在看我又似是不在看我,直笑的我心里发毛。
我定着没反应过来。缭斓好看的眉尖微蹙起,唇角依旧不咸不淡扬着,平声重复道:“子归。过来。”
闻言,我不自觉抬步,朝着他就这么着的过去了。反应过来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缭斓眯起眼看我。我毛骨悚然。方拔腿想跑,缭斓伸手一勾,把我牢牢箍在怀里。
我愣怔了。跟个木头似的任他揽着,一声不吭。
缭斓瞅着我,“哧”一声笑,手指把我散到颊侧的头发拨到耳后,低声道:“我看你和那些个姑娘姐姐的聊得倒是颇开心,怎的一见到我就没词儿了?”
我咂咂嘴,扭一扭胳膊向外挣,笑道:“那些个姑娘姐姐的怎么能和知了师弟相提并论?知了师弟无人能及天下第一的美貌才真真使得为兄精神一振神清气爽忘了言语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啊……”
话一出口本仙使都被自己感动了。紧要关头多年不用的肉麻词儿竟全从肚里翻了出来。本仙使果真是个天生的情种命里的风流胚。
缭斓挑一挑眉道:“法力没长进,油嘴滑舌的功夫倒长了不少。”
我打着哈哈:“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缭斓再挑一挑眉,毫不犹豫的细长手指掐上我的下巴。我睁圆眼瞪他。缭斓温柔一笑,就这么着的向下,就着把我搂在怀里的姿势咬上了我的嘴。
没错。是咬。完全没有人间话本里那些个亲吻的浓情蜜意如胶似漆。虽然话本里讲的是男人和女人,但既然是俩人嘴对嘴就该有共通之处。缭斓却没一点儿照着话本流程细水长流慢慢儿来的意思,狠狠咬着我的唇瓣,不带一点儿怜惜。
当时本仙使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不是身为一血气方刚的男人居然被另一个男人给强亲了,而是……这人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外头晚风习习,银月初升还夹着花香。缭斓在这一派本该浓情蜜意耳鬓厮磨清雅恬淡的气氛里活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吻势有如狂风暴雨,还恶意地咬住我的舌尖。
我吃痛,当下空出的那只手凝起白光就朝他肋下袭去。
缭斓在半路捉住我的手按在身侧,嘴上的力道放轻,柔柔噬咬舔舐,唇舌搅动间痛感渐渐消失。我的眼有些花,于是索性闭上了。挣脱也挣脱不开,于是索性放软了身子任他亲。本该警铃大响的头脑此时一片混沌,完全顶不上用场。
缭斓微离开了些,听到我不自觉溢出的一声低哼,弯起眼,抵住我的额头,压低声音笑道:“子归……那些个勾栏女子,可有给过你这般滋味?”
现今脸皮已经被他磨练的颇结实的本仙使也懒得一跃而起奋起反抗来揍他,闭着眼沉思半晌,道:“我说知了师弟~你莫非~是在吃味?”
这个结论一出来连我自己也不太敢相信。但是缭斓一副十足的怨妇弃夫相着实令听惯了人间糟糠之妻话本的本仙使无法忽视。
缭斓没有我预想的脸红脖子粗的娇羞反映,坦然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调笑道:“算是罢。子归打算怎么补偿我?”
闻言我精神一振,肃然道:“为兄补偿你一巴掌如何?”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缭斓上挑的眸子眯起来,本仙使立时后悔了振奋了警惕了清醒了想起来挣扎了。但是还是晚了。缭斓身周红光晕一晕,我眼前一花身后一软,本仙使这么一个血气方刚英俊潇洒的大老爷们儿就这么着的被缭斓这厮压在了铺了锦被柔软异常的床榻上。
缭斓凑近我耳畔,低声道:“不长教训可不好……”爪子不由分说蹭上了我的腰,轻轻按压,弯起眼注视我霎那红透的脸,“子归……你真是可爱……”
依旧的浓郁花香。这一次本仙使脑筋较灵光,在缭斓这厮的温软体香里挣扎出了一丝神志,咧嘴笑道:“过奖过奖。为兄哪儿有貌若天仙才貌双全富甲一方方圆千里难寻一知了师弟可爱?”
缭斓笑吟吟地压下来,低声道:“原来~我在子归心中这么好么~”
我扯起嘴角,毫不犹豫一巴掌盖向他的脸:“知了师弟把自己在为兄心中的形象想象的太高大了。为兄可没那么好的眼光,能同万喜班班主的独女一般看出知了师弟这么多的好处。”
缭斓顿一顿,似是想起来什么,刚要开口,门外头响起敲门声。女孩子柔柔弱弱娇娇柔柔的嗓音在门外响起:“落哥哥……你可有收拾妥当么?客人们都到齐了。”
这声音这调调一听了就让人牙痒痒,哪怕是个女子也十分的让人想揍。该是传说中万喜班班主的女儿没错。
本仙使磨牙。缭斓看看我,粲然一笑,荡荡漾漾地起身顺带抓起了我,拢了拢我的领口,道:“尚在收拾。你且进来罢。”
门吱呀一声推开,踏进来一只精巧的绣花鞋,伴随着一声轻到让人十分之想痛扁之的“打扰了”横进来一个身子。姑娘家身姿倒纤柔面皮也颇娇嫩,抬眼见了人模人样坐在椅子上喝茶的缭斓脸红了红,福一福身:“抱歉……落哥哥。因为翎哥哥要招待客人,所以我就擅自过来唤你……落哥哥不要怪罪。”
缭斓轻声笑道:“多礼甚么。能承蒙方姑娘亲自来叫在下,在下还受宠若惊呢。”
方姑娘脸颊再红了红,轻声道:“落哥哥……也对。咱们之间不必多礼。”
本仙使被人当布景儿忽视在一旁,此时倚着床柱,“哧”一声笑。
方姑娘这才看到我,微愣了一愣,少顷垂首福身道:“这位是子归哥哥罢?潇琳见过子归哥哥了。”水灵灵的眼看了看扬唇笑的缭斓,“潇琳……潇琳是落哥哥的……好友。头次见子归哥哥,果真如落哥哥所言的风姿倜傥,眉眼温润。”
我斜起嘴角,又“哧”一声笑。
方姑娘显然没想到我会在缭斓房里,被我这两声笑整的面皮僵硬,抿一抿唇,细声道:“那,廖哥哥,子归哥哥,潇琳先走了……落哥哥和子归哥哥也快些来正厅罢。客人都到齐了。”再福一福身,娇娇柔柔退下。
本仙使从牙缝里“啧”了一声,跳下床拍拍衣裳,径自出了门。路过缭斓身边的时候眼都没斜一下。
正厅熙熙攘攘,客人堆成了山。一张张分明净是陌生的面孔,见了我却亲热的不得了,仿佛是本仙使的本家亲戚,拉着本仙使说这说那。相翎也在应付客人。不愧是凤君的儿子凤族的少君,应付起来那一套套路颇为熟练。
方姑娘回到正厅就一直在一角孤独坐着,纤弱的小身板搭上怅然若失的表情看起来楚楚可怜。本仙使有些看不下去,于是索性咂咂嘴头一偏向一边不看。
闹闹嚷嚷的人群中有一人一直在向我这边看,目光之灼热孜孜不倦看的本仙使十分之肉紧。凭借被缭斓磨练出来的脸皮厚度,本仙使端坐喝茶视而不见。
不过不去惹麻烦麻烦也会自己黏上来。一杯茶没消一半儿,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墩着颇有料的肚子满面红光挤上来,拱手道:“阁下可是廖二爷?”
我挑眉:“没错。你哪位?”
厚肚男子欢欣鼓舞道:“在下区区一介盐商何足挂齿,二爷唤在下赵五就是。一向只听闻有二爷其人却从未见过面。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貌若天人,不愧为廖老爷的弟弟……”
虽然是夸人,这句话依旧听的本仙使颇不爽。什么叫“不愧为廖老爷的弟弟?”
于是我露牙道:“过奖过奖。既然赵五道不用在下挂齿,那么在下便不挂齿了。礼物留下祝福留下,走好不送。”
赵五被我这句话整的一愣一愣,半天愣是没反应过来。只张着嘴打哈哈:“二爷……二爷果真是幽默啊……哈哈……果真幽默……”
我刚想发挥不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精神继续挖苦讽刺,肩头蓦然被搭上了一只爪子,爪子还颇修长匀称,白皙细嫩。见到此爪我立时消了声,乖乖闭上了嘴。
爪子的主人在我头顶笑意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