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时有落花至- 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我四处环顾了一下,不明所以地扭头瞅缭斓。缭斓笑吟吟地弯着眼,一比内院东南方向的墙角。
  我顺着他比的方向看去,墙角就是墙角,也没多出一朵花来。和四周的墙没有任何分别。
  缭斓道:“仔细看。”
  我于是眯起眼仔细看。看了半晌,终于看到些不寻常的东西。
  明月观内苑养心庭东南角的角落里,长着一棵不起眼的草,修长矮小,柔软的枝叶轻轻颤动。
  养心庭是方圆百里之内的灵气汇聚之所,颇受那些个妖灵精怪的觊觎,平素都有修为高深的弟子专门看守。又因为其灵气充沛,一些修为较弱或平凡的生物都不敢在此盘踞,以免被天地灵气爆体而亡。因此这养心庭内苑四周光秃秃一片,寸草不生,此时墙角蓦然的钻出一棵草,着实有些怪异。
  草这东西是到处长,但是这么多年来还从未进军到养心庭。如果是一片草也就罢了,但是偏偏只单单一棵草。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我盯这那棵草猛看,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的想笑。我一边捂着嘴吭吭吭嘲笑那棵草一边扯缭斓袖子:“哎哟我的妈。啊哈哈哈哈哈笑死了……”
  缭斓云淡风轻地扬眉,道:“有什么好笑的?”
  我扶着肚子道:“啊哈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有啥好笑的,但是就是感觉好好笑……”
  缭斓的唇角微妙地提了提,道:“看着。”
  原来缭斓把我给渡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看这棵草的成长史。
  缭斓这个人一向很没有幽默感,所以我也没指望他能跟我一起嘲笑那棵草。他不笑,我自己一个人笑着笑着也觉着无趣。索性不笑了。
  我原本以为这棵草无非就是从现在的弱小渐渐茁壮,充其量能借着这灵气几百年之后成个精。百无聊赖的时候我想,难道缭斓想要借此提点我,其实这棵草是我未曾谋面的娘亲,而我其实是一棵天生人形的小草精怎的?
  还好没有让我等太久。出变故的时候就是当天夜里。不过也对,如果只是平庸的小草成长史,也不至于让五华仙帝直到飞升了几千年之后还牢牢记着。
  那天晚上,道观的一位师尊,似乎道号为松云子,在道观中地位颇高,修为颇深,只是为人十分迂腐,趁子时灵气最为旺盛的时候来到养心庭打坐修炼。一打眼,就瞅见了那株默默无闻蹲在墙角的小草。
  一瞥之下,松云子脸色大变,掐指一算此乃天煞孤星,若让其继续留在明月观吸收天地精华,必会为明月观中人带来血光之灾,霍乱人间,生灵涂炭。
  松云子当下召集明月观内各位师尊长老,连夜做法,夜观天象,只见天边东南角天色有异,星象剧变,隐隐凶光,不可违逆。掌门人长叹一声,只道此乃命中注定。次日召集全观上下师尊弟子统共六百七十四人,告天,商讨解决之道。
  全观六百七十五人中大多数人支持将此草移除。仅一名小道士苦苦哀求掌门,将此草留下,满口啥啥经纶道义物生于世必有其道天命难违。那名道士眉清目秀,十五六岁年纪,身躯修长,在掌门门前跪了一夜。
  第二日天乍亮,掌门推门,发髻衣衫一丝不乱,就好似沉思了一夜未眠似的。垂眸,小道士依然笔直地跪在台阶上。掌门负手望天,一声长叹。
  于是那棵草就这么着的留了下来。
  其实我在旁边看着,真觉着这老老少少着实的大惊小怪了。不就是一棵草罢了,留着它又能怎样?莫非它会长的奇大无比,直冲九霄捅破天庭?
  讥讽之余我又有些奇怪。照理说这等大事该是深入人心的,当时我也确未飞升没错。可是为何对这事儿,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我左右再看,始终不明所以。于是去问缭斓。缭斓只弯着眼道:“那要留下孽草的小道士,便是‘子’一辈的。”
  “子”一辈。看来当时我也在道观没错。
  我本来还想继续问缭斓,不过转念一想,凭缭斓此人个性之险恶品行之恶劣,一定会借机嘲笑本仙使未老先衰的记性。所以我索性不问了。
  那棵草留下了引起了颇多怨言。包括松云子在内,皆对那名小道士冷眼相向。
  小道士倒不在乎。留下了那株草后,每日浇水陪聊,勤奋的不亦乐乎。小草也在他的照料下茁壮成长,没几日功夫个头便窜了一截。
  我蹲在墙头摸着下巴开始琢磨这小道士到底是谁。实在想破了头也记不起来,索性跳下来,在小道士面前晃了两晃瞅他的脸。反正他也看不见我。
  看到了脸之后本仙使着实被那小样儿惊了一惊。惊了之后是大喜,认定那小道士便是当年的我没错。“子”一辈的道士,辈分颇大,心地善良眉目俊朗,胸怀大度心容万物,不矫揉做作而且讨喜,怎么看怎么有本仙使的风韵。
  原来缭斓是想让本仙使回忆当年身为道士的时候和一棵草的爱恨情仇。
  我斜眼看缭斓。缭斓的大红袍子无风自动,端丽华贵的无双面容此时却没了惯常的笑意,额心印记火红,一脸淡然。
  而后只见他手指微动,眼前画面又是一闪。转眼又到了晚上。
  我抬眼瞅天上的一轮明月。缭斓的脸在月光下头愈发的妖娆,嘴角稍扬起,愈发的让人捉摸不透。我低头看墙角,那株草竟然荧荧的泛起微弱的红光。养心庭月门处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有人在摸黑行来。
  我心里暗叫不好。就知道这人向来不抱什么好念头。莫非他让我来看这事儿的真正目的是让我关注今夜,重温当年的我和那株化成人形的草的一夜巫山?
  这绝对不是因为我思想龌龊,只是联系惯常的经验,缭斓这个人做的事情着实很容易让人自然而然的往龌龊的方面设想。
  不过习惯性做龌龊事儿的缭斓今天居然很难得的没有龌龊。猫着腰披着夜色而来的不是我,而是另一个小道士。眉目在黑夜的衬映下模糊不清,不过似乎也是“子”一辈的道士。看样子也方才十六七岁年纪。
  我凝神静气蹲在墙头向下瞅。只见那小道士溜溜达达走到那棵草边上,谨慎地朝四处一看,确定周围无人时才扳正脸,朝那棵明显被照料的茁壮多了的草狰狞一笑。随即穿着黑色短靴的脚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肆意践踏之,两下三下就把那棵刚刚长势好些了的草跺的半死不活。
  我在墙头蹲着,一边剔牙一边倒抽凉气。这小子当真蔫坏蔫坏。居然连这种背地阴草的事儿都干。
  在痛斥那没教养的小子的时候本仙使顺带感叹了一下世风日下。转头朝缭斓,正想批评一下这小道士的阴险狡诈顺带表扬一下本仙使当年的救死扶伤,却突然发现缭斓的神情蓦地振奋了荡漾了,眸光在夜色里头都分外潋滟,一脸的春风送暖山花烂漫。
  他无比肉麻地凝视着下头得意地拍拍手扭屁股离去的小道士,问我:“子归,你觉得这两个哪个是你?”
  我原本可以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地告诉他本仙使绝对是救死扶伤的那一个,但听到他这么问,我反倒犹豫了。挑眉看向他:“你说?”
  缭斓眉眼弯弯:“自然不是第一个。”
  我听到之后立刻就蹦了起来:“不可能!本仙使光明磊落豪爽正义风流英俊,怎么可能是这种连一棵草都要用暗算的贼眉鼠目的蔫坏小道士??”
  缭斓悠悠地负起手,一脸高深莫测:“不用怀疑,本座当年也正是爱你这点。”摸摸下巴,“呵呵呵呵……有胆有谋,先发制人,该出手时就出手……”
  缭斓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每次在我以为他很正经的时候蓦然的不正经。
  缭斓兀自阐述他变态的看人眼光,我抱着胳膊深沉思索。如果那个“采草大盗”小道士当真是本仙使的话,那么方才那个“护草勇士”就一定是子衿没错。
  子衿小我两岁,“子”之一辈最大的除了我便是他。自小和我不合。当然本仙使绝对不是嫉妒他年纪轻轻便比我这个师兄更得师傅喜爱。只是单纯的看不顺眼他那一板一眼的做派。所以趁他与那棵草苟合,阴谋未达成之时正义的本仙使前来毁了他们邪恶的计划也是顺理成章的。
  这么一想我心里头的结松了很多。但是还是记不起来何时发生过这么一档子事儿。不过记不起来也没关系。犹记得本仙使当年活泼可爱,上房揭瓦的事儿没少干,也不差这么一桩。
  缭斓仍然在唧唧歪歪地讲述本仙使当年的邪恶如何如何对他胃口。我越听越憋闷。本仙使那不叫邪恶,那叫正义!
  缭斓道都一样。我当下一脚朝他踹将过去。却踹了个空。脚踹出去的时候,眼前一花,又回到了喧嚷的夜市。仿若在过去经历的那几天都是梦一般,夜市依旧喧嚷,我和缭斓还是夹在提着花神灯的队伍里游街,天上繁星点点,街市灯火通明。
  我挖挖鼻孔,刚准备挖苦一下缭斓就算法力高强也没什么了不起的,肩头就蓦地被按上一直冰凉的手。
  缭斓潋滟的眸子弯起来。按着我肩膀的那人把手收回来,徐徐一礼,淡然道:“帝座。”

  第二十一章

  缭斓微微颔首。相翎又是一礼,道:“帝座,广源真人来了。现在正在府中等候帝座。”
  广源老儿蹉跎了人间半年的光阴之后总算来了。听闻他来了,本仙使倒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了。本来预想的欣喜若狂没有出现,反倒有些五味杂陈。
  缭斓只眼稍一弯,也没有我所预料的十万火急的施法瞬移回府中。施施然挥挥袖子道本座晓得了,一边不紧不慢地牵起我的袖口,跟着游行队伍慢吞吞地蹭。
  相翎对缭斓绝对服从,通知也通知到了,就没再催,淡淡然然往人群中一挤,跟着缭斓亦步亦趋。
  游街的队伍从城南蹭到城北,扬州市里灯火通明,喧喧嚷嚷。我夹在人群里头,一个恍惚就好像我从未飞升成过仙,人间烟火气几千年未改,依然如旧。
  我突然的就想起数年前天庭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我初飞升成仙。蕊珠宫里头排演话本,说些什么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天上十年人间沧海桑田。当仙不觉时光飞逝,可能仙者一眨眼的功夫人间就又过了一个朝代。我不免有些怅然。
  仙者未有玉帝批令不得擅自下界。当然像缭斓这样的上上仙不在这个限制之内。我怅然着怅然着就整天蹲南天门往下瞅,再使劲儿也只看得见下头白云缭绕。做伤感状,还自觉颇意境。
  现在想来,其实人间是不会变的。沧海桑田的是人,不是凡间。
  我抖抖袖子看两边。形形□的人和事物,还如依旧。
  夜近半的时候,我们才回的廖府。一打眼,就看见广源老儿仙光闪闪地端坐在大厅里,胡须抖一抖,道:“帝座可回来的真及时。”
  缭斓道:“过奖过奖……哪有广源道友下界来得及时?”
  广源老儿抠了抠颈子,大抵也觉着理亏,没再挖苦讽刺。道:“那女鬼可擒得了?”
  缭斓弯了弯眼,顺手抛出一物。广源老儿忙双手接住,浅蓝色仙光一闪而逝。把那只装了女鬼的盒子宝贝样地抱在怀里,道:“乖乖个隆……这可扔不得……”
  缭斓悠悠然负手站在那里,看不出在想什么。
  我道:“那是不是现在就可以把它感化了然后就算我的任务完成了?”
  广源老儿道:“这急不得。须缓几日。本君掐算一番,五日后便是阳气最盛之时,那是行法教化刚好。”
  花朝节五日后。刚好是风道长要施法为廖府除妖的时候。啥事都赶巧。
  广源老儿于是在廖府住下。已是半夜,我困的呵欠连连。广源老儿似是还有些天界的事儿要和缭斓商量,有相翎在那儿忠心耿耿地守着,两位大仙光芒四射自然也不差我一个来保护。本仙使自然乐得清闲,挥一挥衣袖回房睡觉。
  可能困顿的时候本能的迷糊。我晃晃悠悠到卧房门口,不留神一撞。那块一直挂在我卧房门口海棠枝子上头的,曾经是缭斓擦脸巾后来被本仙使用来擦脚的布,居然就这么着的被撞掉了。
  我大概是真的倦的厉害。那块布飘飘然落地的时候,眼前居然泛起铺天盖地的一道金光,就似是那株金枝海棠一样的金光。金光里头,那棵颇有些年头的海棠树的轮廓渐渐模糊,而后一闪,俏生生凭空变出一个女子。
  浅蓝镶金边的广袖罗裙,青丝浅挽,璎珞清响,入画如水眉目流转。面目熟悉的仿佛就是我曾在扬州城内见到的一勾栏的花魁,红袖。
  红袖道:“公子……可还记得奴家?”
  我吞了口口水。
  红袖的眼直直的看着我,道:“奴家被帝座封印了数日……若不是公子相助,奴家可能至今还被封着不得化形。”
  我有些恍然大悟。原来缭斓也不全是坏心眼,至少还体贴的帮我封住了一只妖怪。
  红袖涂着蔻丹的指甲开始变的尖利:“所以为了感激你……奴家让你灰飞烟灭!”
  女人犯起狠来着实吓人。上一瞬还柔柔弱弱的姑娘,下一刻就面目狰狞尖啸着向我掠来,血红的指尖直取我颈子。看样子还是只修为不弱的妖,灵力浑厚速度极快,饶是本仙使这种法力高深的仙都有些措手不及。
  我抬手,堪堪挡住她的一击,后退了一步方才站住脚。胸口有些憋闷,本仙使充分发扬好雄仙不与雌妖怪斗的大无畏精神,道:“姑娘,你也是修正道的,指不定再个几百年就能得道,何必要在此时犯杀戒自毁修为?”
  红袖的眉目间似是凝了几辈子的深仇大恨,银牙紧咬:“就算我灰飞烟灭,也要让你消散于天地之间,无法再祸害仙帝!”
  我在狂风骤雨般的破空之声里头愣了一愣。愣了之后大怒。原来又是缭斓惹的这一档子事儿!
  杏核一样的美目狰狞之余夹着满盈的泪水:“你凭什么让仙帝付出这么多!你算什么!!!你根本不值得仙帝为你做这么多!!!”
  缭斓为我做这么多?为我惹事儿吗?
  “像你这种人不人鬼不鬼,连鬼魂都算不上的东西,又凭什么让仙帝几千年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道红光骤然拢上。红袖的表情变的扭曲,扭曲里头又捎带了几分敬畏,张了张嘴,终是没能把话说完,金光闪了一闪,收回海棠树。海棠树周围光晕微动了动,四周的景物又恢复了原样,似是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似的。
  缭斓轻飘飘地一收袖子,夜色里头表情看不真切。身形微微一动就把我拥在了怀里。我抬眼看他,他也看我,潋滟的眼一弯:“真不愧是本座的子归,法力高强,修为高深,被一只妖怪打的落花流水……”
  我一肘子就拐上他的胸口:“滚!”
  五天后晴空朗朗。风道长一大早的在院子里摆好了跳大神的排场,把缭斓相翎和广源老儿都轰去帮忙。广源老儿把封着那个女鬼的盒子交给我,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感化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实在不认为这事儿能跟“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一俗语扯上什么关系。广源老儿把我塞到廖府的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还施了层厚厚的法障。关切地对着法障里头的我道:“子归啊……千万要小心那女鬼的怨气反扑啊……”
  我坐在板凳上抠鼻孔。放在对面桌子上的玉盒缓缓开启,一缕红烟渐渐成形。
  “见过左护法。”
  这时候倒没了我擒它时那凶狠的劲儿。

  第二十二章

  我摆出一副要诚恳深谈的样子,诚意十足地向后让了两步,蹲在板凳上。女鬼收了那副狰狞的面皮,此时若不是身形虚幻,和常人女子压根儿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