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夏嘶吼道:“阿布!不行!阿布——”
阿布抬起头,惊惶地看着丛夏,紫眸中满是恐惧和不舍的泪水,雪白的毛上沾满了血,它伸出爪子,学着邓逍的样子,朝丛夏挥了挥手。石块如雨般落下,尘土飞扬,阿布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丛夏的视线中。
姚潜江眨眼间就把丛夏带到了山顶,整座山头都开始塌陷,成吨的雪从山顶翻滚而下,逃出来的人都躲得远远的,眼睁睁地看着一座山头在慢慢地消失。
姚潜江把丛夏扔在了雪地里,丛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就往洞口跑,“阿布——”他跟邓逍承诺过,绝不会扔下阿布!庄尧生死未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如果有一天庄尧醒了,他怎么能告诉庄尧他们都活着,而阿布被活埋在了雪山里!对于那个孤零零的孩子来说,阿布是唯一的亲人。
邓逍、唐雁丘和柳丰羽也都往正在消失的山洞冲去,甚至刚刚脱险的白灵和多吉也拖着一身的伤朝洞口跑去。
阿布,天壁,不要,你们快出来,求求你们,我们自始至终都是六个人和一只猫,自始至终!
想到昏迷不醒的庄尧,生死未卜的成天壁和消失在尘土中的阿布,丛夏泪如雨下,他脑海中浮现了他们在冬天的森林里,烧着炭火,看着雪花纷落,窝在阿布怀里取暖的情景,现在想起来,尽管他们那时候还很弱小,尽管幕天席地、危机四伏,可那竟然是他们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因为那时候他们一个不落地在一起,并且有希望,对北京美好生活的幻想支撑着他们度过了重重难关,那个时候他们不知道那么多秘密,没有背负这种沉重的负担,他们只为自己、为同伴而战。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别无选择地参与到了最严酷的战斗中,一次次险象环生,一次次心存侥幸,他居然一直在逃避现实,觉得他们能永远并肩走下去,他居然忘了,死神常驻他们身边。
丛夏在内心疯狂地祈祷,祈祷奇迹的出现,他愿意牺牲自己拯救所有不相干的人,只要他的同伴陪他走到最后一刻!
眼泪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脚下一痛,被石块狠狠绊倒在地,身体重重摔进了雪堆里,刺骨的雪撞进了他眼睛里、鼻子里、嘴里,冻得他浑身一激灵,他撑起身体,朝着彻底消失的山头、朝着一片平坦的雪山撕心裂肺地吼着:“天壁,阿布——”
一道龙卷风拔地而起,混合着石块和冰雪直冲云霄,漫天风雪飘扬,在一片白茫的雪山上形成了壮丽的美景,一时间模糊了众人的视线。
丛夏呆滞地看着那龙卷风,风雪中心,有一个巨大的黑影。
龙卷风渐渐散开,一道白影从雪雾中跳了出来,尽管雪白的毛上全是血、走路一瘸一拐,却正是阿布无误!
“阿布!”邓逍哭喊着冲了过去,一跃而起,抱住了阿布的脖子,哇哇大哭起来。
阿布蹲在雪地里,紫眸中流出泪的瞬间冻结了,它轻轻舔着邓逍,尾巴虚弱地摇晃着。
丛夏激动得又哭又笑,几乎说不出话来。
风雪慢慢平息,成天壁高大、结实的身体出现在雪地上,信步走来,他手臂还夹着瘦小的孙先生。
“天……天壁。”丛夏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朝他跑去。
容澜一晃身,冲了过来,“孙先生怎么样了!”
成天壁脸色阴沉,紧抿着唇线,他把孙先生轻轻放在了雪地里。
丛夏跑过去一看,孙先生脸色青白,就连嘴唇都没有半点血色,从嘴角到衣襟全是血,胸口已经没有了起伏。
容澜不敢置信地蹲下身,伸出颤抖的手,探向孙先生的鼻息。
成天壁低声道:“人还活着,但大脑已经死了。”
容澜握紧了拳头,眼圈红了。
丛夏看着孙先生苍老虚弱的模样,心中无线酸楚。
几个受过孙先生恩惠的变异人全都跑了过去,有的干脆跪在了地上,赵萝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丛夏把能量注入孙先生体内,他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但当他“看到”孙先生颅内的情况时,他无从下手。
唐汀之走了过来,呆立了半晌,闭上了眼睛,“脑死亡,孙先生真的碰到了……比我们强大很多的脑域进化人。”
容澜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下去救他了吗?你们在下面那么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成天壁沉重地说:“一言难尽,先把孙先生带回去吧。”
丛夏慢慢走过来,脱下外套罩到了成天壁身上,一向在外人面前不显露任何情绪的成天壁,此时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住了丛夏。
丛夏一愣,鼻头发酸,忍不住又想哭。
成天壁以极低的音量在他耳边说:“结束了吗?”
丛夏闭上了眼睛,颤声道:“还没有。”
还没有,一切还没有结束。不管多少人死去,不管他们流了多少血、多少泪,这场旷世浩劫还没有被阻止,他们的使命也就还没有结束。今天有超过一半的人长眠在了雪山里,明天也许会有更多的人死于更多的战役,可是只要寒武意识一天不沉睡,他们的战斗就一天没有结束。他再也不信命,他不信一切都要以他们的牺牲为停止的代价,他们是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谁想夺走他们珍惜的一切,他们就要抗争到底,他们要掌控自己的命运,哪怕必须跟整个星球为敌!
一行人如行尸走肉般往山下走去。
整个队伍出奇地安静,很多一起来的人死了,还有一些昏迷不醒,还能睁着眼睛走路的,也多半在被伤痛折磨着,没有人有心情说话,他们只是麻木地往前走,希望能够尽快离开这片残酷的土地。
快到达山脚下的时候,他们被一片嚎叫声吸引了,他们熟悉那声音,是那些多次异种的怪物。
成天壁道:“我去看看。”他朝声音来源的另一座山头飞去,过了一会儿,他回来了,神色沉重,“那些动物在自相残杀。”
唐汀之道:“我们绕开它们,尽量别被发现了。”
丛夏轻声道:“天壁,你以前的战友,是不是……”
成天壁点了点头,看着唐汀之,“孙先生说刺激大脑可以唤醒变异动物体内的自我意识。”
唐汀之道:“可以。”
“你能不能帮帮我?算我欠你的。”
唐汀之道:“好。”他回头冲众人说:“你们继续往前走,不用管我们。”
艾尔飞了过来,“我跟你去。”
丛夏道:“也带我去吧,你们能量都消耗太大了。”
成天壁卷起丛夏,艾尔抱起唐汀之,四人往那个山头飞去。
越过一座山,他们果然看到大批的多次变异动物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互相撕咬、搏斗,听江赢的意思,这些变异动物之前都多少受他控制,有的甚至能不远往里跑到西宁等地给他当间谍,足以见江赢对这些动物的脑域操控有这么强,现在江赢死了,它们也失控了。
成天壁对艾尔说:“你帮我把那只大蜥蜴引过来。”
艾尔把唐汀之交给他,飞身往那只大蜥蜴冲去,大蜥蜴很快发现了他,不只是大蜥蜴,其他生物也对艾尔这个特殊形态的动物产生了兴趣,争先恐后地朝他冲来,艾尔举着机关枪一阵扫射,然后快速地往后放飞,带着七八只变异动物往后跑去。
把那些动物引出了一百多米,成天壁随后赶到,斩杀了大多数,独独留下了那只最大、最彪悍的荆棘蜥蜴。
那蜥蜴在雪地上打了个滚,试图变色,但他还没完全变色,身体就顿住了,唐汀之已经对他发动了脑域干扰,正在嵌入他大脑深处,唤醒他身体里属于人类的意识。
丛夏将能量快速地注入唐汀之体内,成天壁和艾尔则消灭着朝他们涌来的变异动物。
大蜥蜴似乎感到很痛苦,不停地在雪地里翻滚、挣扎,十多分钟后,唐汀之累得满脸是汗,终于,那只蜥蜴身体越缩越小,显出了人类的样子,他看上去头疼难忍,大声吼叫着。
成天壁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肩膀,狠狠给了他两耳光,“队长,你醒一醒,你怎么能让畜生控制你!”
他还是不停地吼叫,抱着脑袋翻滚,显然那身体里的自我意识在疯狂地争斗着,唐汀之脸上的汗跟小河似的往下淌,艾尔在旁边一脸担忧。
又过了十分钟,唐汀之终于疲惫地垂下了肩膀,那队长也彻底昏了过去。
成天壁抱着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不知道该喜该忧,他把人扛在了肩上。
唐汀之道:“我唤醒了他的自我意识,但是能不能胜过其他的意识,就要看他自己了,也许他醒过来还是……”
成天壁沉声道:“如果他醒过来依然被畜生控制,我会亲手杀了他。”说完抱起丛夏,化作一道风,回归了队伍里。
一行人拖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六个多小时,终于走出了雪山,回到了沙漠地带,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能量和体力透支,他们本应该休息一下,但是没有人愿意停下,他们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尽快离开。
终于,他们在天黑之前找到了停在沙漠里的运输直升机,当飞机载着他们飞上蓝天时,众人恍惚间,觉得这连续几天的噩梦,终于有了苏醒地征兆。
228、青海迷域 。。。
运输直升机将一行人带回了西宁。
由于青海结界被消除;孙先生在青海各地布置的通信系统全面恢复了;他们还在飞机上的时候;就已经通知了光明城内的人;当飞机在光明城降落时,全城的百姓都不约而同地出来迎接他们。
容澜抱着孙先生;率先从飞机上走了下来。他满头银发披散,赤裸的苍白的身体裹在一件黑色的毛毯里;赤脚走在雪地里,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眼神冰冷地如三月的雪。
当光明城内的人看到毫无生命迹象的孙先生时;纷纷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尽管在青海掌握绝对力量的是一光一暗的自然力进化人容澜和楚星洲,但论起威望和在普通人心目中的崇敬程度,他们都比不上孙先生,是孙先生用他优越的大脑建立光明墙、生产变异粮食、驯养变异家禽、制造保暖设备,给了青海的百姓更多活下去的可能,当众人看到紧闭双眼的孙先生时,所有人都打从心底的悲伤。
在容澜身后陆续走下飞机的众人,脸上也没有过多的表情,比起出发时的斗志昂扬,此时他们沉默得让人窒息。以至于光明城内的百姓看到明显是玄冥城服饰的人,也没敢吭声。
容澜的管家将他们带去了明府。当他们踏入温暖的房间时,每个人都有种身体冻结的血液在回暖的错觉。
唐汀之沉声道:“今天就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起来再说。”
容澜把孙先生轻轻放在床上,“孙先生怎么办?”
“给他插上呼吸机,我们把他带回北京。”
容澜眼神一动,“还有……希望吗?”
唐汀之摇摇头,“不知道,以我的判断,脑死亡不可逆,但是,这个时代早就打破了传统生物学的局限,也许可以试一试。”
容澜闭了闭眼睛,“我跟你们去北京。”
“当然,你应该去看看。”
楚星洲道:“我也会去,如果不能确定你们真的有实力阻止这场灾难,我不会轻易交出傀儡玉。”
丛夏心中一惊。在地底发生的事,只有几个人知晓,如今江赢和孙先生恐怕再也不能开口了,庄尧深度昏迷,单鸣虽然也一直在昏睡,但身上的伤已经修复,随时有醒来的可能,他知道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但没有庄尧可商量,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为今之计只能先告诉唐汀之,至少唐汀之肯定有办法阻止单鸣做出不利的举动。
唐汀之点点头,“我一会儿就回去和北京联络,青海这个地方越来越不安全,禁区生物失去束缚,也有可能来攻击人类,你们最好想想怎么处置自己的城民,如果需要北京的帮助,我们会竭尽全力。你最好尽快给我答案,因为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北京,庄尧的情况不能拖下去了。”说完,他转身往外走去,看来是打算去孙先生的实验室使用通讯设备。
丛夏追了出去,“大校。”
唐汀之转身,“怎么了?”
“单哥醒了吗?”
“还没,他刚刚异种,能量不太问题,体力消耗也太大。”
“我有事,必须马上告诉你。”
“是你们在地宫里发生的事吗?”
“是。”
“我虽然很想马上知道,但是现在跟北京取得联系是最紧要的。”
丛夏迟疑道:“我明白了,那你能不能在单哥醒来之后,制止他说出任何关于地宫里发生的事。”
唐汀之静静地看了他两秒,“你放心吧,如果是不该说的,不需要别人提醒,他也不会说。”
丛夏点点头,“那是我多虑了。”
“回去看着庄尧,我会尽快准备好直升机需要的燃料,我们要尽快回北京。 ”
“好。”
丛夏回到房间后,发现大家都在,庄尧平静地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小脸干净白皙,衣服也换上了他认为最舒适的维尼熊睡衣,整个人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尽管就连唐汀之也没有把握,他一定能醒来,或者,醒来之后还能有从前的智慧。
几人守在庄尧床边,脸上写满担忧。
丛夏勉强笑道:“你们别这么紧张,孙先生当时说了,庄尧只是大脑受损了,只要我和脑域进化人配合着做颅内手术,就能恢复过来。”
邓逍低着头看着庄尧,低声道:“大脑是人身体上最复杂的结构了,真的能治好吗?”
柳丰羽拍了下他的脑袋,“当然能了,缺胳膊少腿丛夏都能再生出来,只是大脑受伤为什么不能。”
唐雁丘摸了摸庄尧的头发,“北京那么多脑域进化人,没问题的。”
成天壁道:“丛夏,你刚才去找唐汀之了?”
丛夏坐在了床边,“有些事想跟他说,但他去实验室了。”
“是关于地宫的事吗?”
丛夏点点头,“我们在地宫里发生了很多事,但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你呢?天壁,你在下面呆了快半个小时,发生什么事了?你差点就上不来了呀。”
“一开始我迷路了。”
“什么?不该啊,按照我说的走,虽然路程有点远,但是路线并不复杂。”
“我到了实验室才知道,那个脑域进化的怪物还没有死,他试图关闭地宫通道,孙先生试图开启,就在他们的争斗中,机关不断变换,我刚好被困住了一段时间,当我到达实验室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二十分钟。”
“后来呢?你帮孙先生杀了江赢吗?孙先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成天壁道:“发现了一些让我很疑惑的事,他们之间的对话很多我也听不懂,所以,我想先知道你们在地宫里发生了什么。”
丛夏清了清嗓子,把他们在地宫里发生的事巨细无遗地告诉了几人。
他说完之后,几人都沉默了一阵,柳丰羽烦躁地将头发扒到脑后,“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做的都是无用功?连那什么远古神众都需要自我了断才能降低寒武意识的评估值,我们的智慧和能力都远不及他们,更不可能想出什么办法阻止寒武意识了。”
邓逍也有些不能接受,“咱们这么出生入死,虽然每个人都做好牺牲的准备了,但这跟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完全是俩回事,这、这还让人有什么打下去的动力。”
丛夏点点头,“正是因为这个,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对很多人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尤其是那些高等级变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