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弥洛斯露出轻蔑的微笑:“他确实是创世之神,可是要知道,他只是从混沌中取出材料来重新塑造而已,妖魔是混沌中暗的一面,是本来就存在的东西。他封印妖魔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作品们,却没有办法一劳永逸毁掉妖魔,让我们永远消失。尊贵的祭司大人,这是什么原因您不知道吗?”
一等祭司讷讷地说不出话,只是不悦地皱眉。
“平衡啊,大人们。”菲弥洛斯嘲弄地说,“妖魔的消失会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这是即使是伟大的凯亚神也不敢尝试的事情。”
虔诚的神职人员都因为他不恭的语气隐约动怒,克里欧。伊士拉阻止了妖魔贵族的阐述:“菲弥洛斯,娜科说了什么?”
妖魔贵族看了祭司们一眼,转向他的主人:“瑟芬娜给我描述了她从沉睡中苏醒时的一些细节,泥土有不正常的臭气,并且松软,而我所知道的是,凯亚神在封印妖魔的时候,为了避免地魔、水魔等等有特殊属性的妖魔遁逃,是创造出的虚无空间,那里摈弃了所有的自然元素。在封印妖魔王的时候,却将从虚无中诞生的五位妖魔王嵌入了岩石中。娜科们醒来能触摸到泥土……发出臭气的泥土,那肯定是巫术融化了岩石。”
“等、等一等!”费莫拉德祭司震惊地打断他,“我们从来没有发现这么强大的巫术力量啊!整个帝国中的神殿祭司们,已经一百年没有发现过强大的巫术痕迹了。”
菲弥洛斯颇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说了,那种巫术是‘埋藏’起来的,远远超过了一百年!”
一个佝偻着身体的年老祭司耷拉着眼皮,浑浊的眸子里透露出怀疑,他用沙哑的声音对游吟诗人说道:“请原谅,伊士拉先生,我们相信您绝对是一位值得陛下信任的客人,但是……您的仆人,他说的一切是否属实呢?”
菲弥洛斯甚至没有看这个人一眼,他盯着游吟诗人,然后闭上嘴。
克里欧平静的面孔上露出一丝明显的怒气:“大人,既然我能在陛下面前为菲弥洛斯所做的一切负责,当然现在也可以。”
老祭司稍微欠欠身,解释道:“我无意冒犯,伊士拉先生,不过现在是敏感的时期,并且您的仆人并不是我们相同的弱者。与您比起来……我的意思是,夺取了他自由的您……也许娜科显得更加亲近。”
这个时候,站在一旁探头探脑的实习祭司比特尼尔盯着洞开的地牢,突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老祭司顺着他的目光把灰色的眼珠转向那边,紧接着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立在原地。他干瘪的嘴半张着却没有发出声音,眼睛中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怎么了,赫特大人?”费莫拉德祭司轻轻地碰了碰他的肩膀,老祭司伸出颤抖的手,指向地牢中那两个火盆的中间。
所有的人都望向那边,祭司们刷白了脸,纷纷向匍匐在地上的娜科跑过去。费莫拉德知道一切都晚了,他从离尸体五步远的地方捧起了女妖的头,那张五官姣好的面孔上居然还残留着微笑。他看了看头颅的断口,上面有些烧焦的痕迹。
一等祭司的脸色青了又红,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他脑门上的光轮因为肌肉紧缩而发皱,扭曲、变形。
菲弥洛斯站在原地,冲他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这个时候,连游吟诗人的脸颊上都显露出少见的红潮。“你杀了它?”克里欧质问到,“这只娜科是陛下明确要求保留的,菲弥洛斯,我想你应该听到了这个命令。”
“瑟芬娜。”
“什么?”
妖魔贵族郑重地看着游吟诗人:“被捉到的娜科,她的名字叫做瑟芬娜。”
克里欧愣了一下,银灰色的眼睛里好像被笼罩上了一层黑雾。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吩咐道:“你呆在这里,菲弥洛斯。”
妖魔贵族看着这个男人的背部挺直了一些,走进了那间黑漆漆的牢房。祭司们围绕在女妖的尸体周围,不安而愤怒地看着他。他蹲下来先检查了一下,然后又起身和费莫拉德谈起来。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菲弥洛斯什么也听不见。燃烧的火盆将橙红色的光照在他们脸上,形成了新装怪异的阴影,一等祭司的脸部肌肉因为怒气和急促的说话而起伏运动着,别的祭司们好像是各种工艺不同的面具,悬挂着惊讶、慌张、怀疑、畏惧等等各种表情。而克里欧。伊士拉刚好在火光中露出了侧面,他秀美的轮廓被照得很清楚,跃动的火苗让他眼眶和鼻梁出的阴影不断变化着,但他的眼睛却始终看着那个被费莫拉德祭司丢在地上的头颅,除了偶尔回答几句话可以见到他动动嘴唇,很多时候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没有改变。
过了一会儿,祭司们终于停下了讨论和质问,费莫拉德又说了些什么,克里欧。伊士拉点点头,然后回到菲弥洛斯的身边。
“走吧。”他对妖魔贵族说,“现在你和我在一起,我们必须呆在主神殿,等到国王陛下做出决定才能够离开。”
菲弥洛斯笑道:“怎么了,主人,难道他们要软禁我们?”
“他们只是害怕,菲弥洛斯。”游吟诗人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走吧……你应该知道,在比你弱小很多的人类面前,只有按照要求去做,才会让他们有安全感。”
妖魔贵族的掌心中一阵冰凉,他挑高眉毛:“不怪我给你惹了麻烦吗?”
“我不是第一天知道你的任性了,菲弥洛斯。”游吟诗人顿了一下,几乎是在浅浅地微笑,“不过,没有关系……如果你真的想那么做……为了瑟芬娜。”
妖魔贵族心头一动,用力握住了那只缺少体温的手。
二十一 意外的弟子
这个晚上注定是不能休息的了。
克里欧?伊士拉和菲弥洛斯被重新送回了之前待过的房间,然后几个年轻的祭司便一直留在门外没有离去。现在费莫拉德和年长的祭司亲自去觐见罗捷克斯二世,剩下的就是等待国王陛下给出裁决。
游吟诗人平静地抚弄着七弦琴,并没有慌张,而菲弥洛斯则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注视着他。他们都没有再说话,气氛却比之前缓和了不少,就好像不再去面对对峙,而只是在共同等待一个结果。
蜡烛一根根地燃尽了,见习祭司不时进来为他们替换上新的。等到第四根蜡烛都快要燃尽的时候,门被推开了,那个叫做甘伯特的六等祭司和其他三个年轻人走进来,行了一个礼:“伊士拉先生,现在请带着您的仆人跟我们来吧。”
“去哪儿?”菲弥洛斯问道。
甘伯特面无表情地回答:“伊萨克偏殿。”
那是供奉河流之神的偏殿,就在东边,面积并不大,距离也近。游吟诗人站起来,放下手中的七弦琴,对带路的年轻祭司们说:“走吧。”
甘伯特身后的见习祭司比特尼尔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很快在六等祭司严厉的目光下缩到了后边。
甘伯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然后领着游吟诗人和菲弥洛斯走了出去。
克里欧?伊士拉想像过那只娜科的死会带来的最恶劣的后果,也准备接受罗捷克斯二世的处罚,却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让年轻的国王在深夜亲自驾临神殿。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那披着一头灿烂金发的背影时,他有点儿吃惊。
“陛下……”他向国王行礼,注意到费莫拉德和别的祭司正以一种严肃的姿态站在旁边。
罗捷克斯二世转过身来,他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长袍,披了件斗篷,看得出是匆忙从睡梦中被唤醒。这个空旷的偏殿中光线非常暗淡,只有一个小火盆在照亮,侍者和祭司们都穿着深色长袍,只有他的白色身影异常醒目。
“伊士拉先生,我信任您。” 国王抱着双臂,紧绷着脸,用低沉的声音说,“在祭司们转达了您要提审妖魔的请求以后,我毫不犹豫就批准了。我只是要求您让这只妖魔活着,您应该明白它现在对我们的重要性。”
“是的,陛下。”
“您要求让您的仆人去做这件事,并为此担保。”
“是。”
“但是现在的结果并不是我想看到的。”国王微微提高了声调,“现在最重要的一条线索断了,而我们还不能判断您的仆人是否给了我们真实的信息。”
克里欧的脸上保持着平静,他再次深深地鞠躬:“我对违反您的命令表示歉意,我会为菲弥洛斯所作的事情负责,如果您要惩罚我,我会欣然接受。不过,陛下,我也想请您相信,菲弥洛斯从娜科口中探听到的信息绝对真实。而且,我相信他得到了对我们有用的全部事实,才会杀死娜科。”
祭司们都诧异地看着他,中间夹杂了明显的恼怒,仿佛他的偏袒再一次让他们大大地不悦。
“哦,给我理由,理由!伊士拉先生,我凭什么相信呢?”国王皱着眉头摆摆手,“要知道,您的仆人是明目张胆违抗了您的命令……您肯定嘱咐过他要遵守我说的要求,对吧?并且,他说的一切太匪夷所思了,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费莫拉德,作为大祭司的你能判断真假吗?”
严肃的中年男人沉默着,最终摇摇头。
罗捷克斯二世摊开双手:“看,这就是问题。”
“陛下,”游吟诗人急促地说,“我认为菲弥洛斯的推断符合我们看到一切,而且他杀死她是因为……同族的关系,请您宽恕。”
“‘她’?”国王挑高眉毛,“嗯,我看得出来您和您的仆人对于妖魔确实和我们的观念不大一样。好吧,伊士拉先生,哪怕您的仆人杀死那只女妖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又怎么来验证他给我们的信息呢?”
克里欧?伊士拉完全明白,要从口头上劝国王和祭司们相信一个妖魔单方面的话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看了看身后,菲弥洛斯的眼神中充满了讥诮,似乎国王和那些祭司的想法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游吟诗人转向国王,郑重地说:“陛下,我可以告诉您,其实您的王国确实有巫术的踪迹。”
祭司们都瞪大了眼睛,连罗捷克斯二世都变了脸色。那个叫做赫特的老祭司连连摇头:“巫术一直都有,那些骗人的戏法儿是禁不了的,但是您的仆人所说的强大巫术不存在。”
“如果您认为连‘吸血蔷薇’都算是‘骗人的戏法儿’,那当然不会觉察到任何巫术的存在。”克里欧毫不客气地说到。
罗捷克斯二世大吃一惊:“‘吸血蔷薇’?你说的是那种提炼人血来增加魔力的邪恶巫术?”
“是的。”游吟诗人顿了一下,“而且我可以告诉您,陛下,这种东西我已经亲眼见过了,并且就在萨克城。”
祭司们瞠目结舌,而国王的脸色阴沉下来,他的手指紧紧抓着斗篷的边儿,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您在哪儿看到的,伊士拉先生?您有证据吗?”
“如果我能够拿出证据,那么您就应该相信巫术确实在卡亚特大陆重现了;相应地,您也可以考虑菲弥洛斯之前说的情况,他给我们的消息并不是谎言。”
罗捷克斯二世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好,伊士拉先生,我也想亲眼看看传说中的巫术是什么样的?如果您能找到‘吸血蔷薇’,那么私自杀死娜科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实话说,虽然处罚您或许是困难的,而且非常徒劳,但我没想过为此放弃对于法令的维护。”
“我完全理解。”克里欧再次行了个礼,“那么我会给您找出来的,但是我无法施展白魔法,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费莫拉德大人同意让一位年轻的祭司暂时当我的助手,我会将一些杜纳西尔姆族的咒语交给他。”
“我想这没有什么问题。”
严肃的中年男人和其他高等祭司对于国王的决定也都没有反对,但是他们的表情仍然带着不满……对于失去一个活的妖魔俘虏,他们确实很难释怀。
费莫拉德祭司用克制的眼神看了看克里欧,然后来到门口高声叫道:“甘伯特,请你立刻进来。”
年轻的六等祭司很快听从吩咐,恭敬地进入房间。费莫拉德祭司对他说:“按照陛下的指示,这两天你将会向伊士拉先生学习一些失传的法术,好好努力吧。”
英俊的青年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鞠了个躬,表示服从。
罗捷克斯二世的脸上终于稍微露出了些缓和的迹象,就好像乌云层层的天空中裂开了一丝金色的缝儿。“伊士拉先生,什么时候能看到您给我的证据呢?”他追问到。
游吟诗人稍微想了想:“如果您允许我自由地进入萨克城的任何场所,我会在三天内找出一株活的吸血蔷薇。”
罗捷克斯二世的手指敲打着自己的上臂,然后又取下一枚戒指,递给了克里欧:“好吧,您有了这个就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哪怕是我的卧室。”
游吟诗人接过来,看到戒指上有一个用红宝石和黄金铸造出的玫瑰图案,在花朵中心仿佛隐约有液体在流动。克里欧?伊什拉对国王慷慨地赐予通行证表示了感谢。
“那么今天的事情暂时这样吧。”罗捷克斯二世略带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说,“费莫拉德,关于妖魔的尸体处理,你看着办吧。我累了,只希望多看到一点顺心的事情,然后能睡个好觉。晚安,先生们,噢,不,天都快亮了,我得回去了。”
游吟诗人和祭司们向年轻的国王行礼,目送他离开了偏殿。费莫拉德和年老的祭司们客气地向克里欧道别,然后也陆续走出大门,他们的脸上还有些不满,但是国王的裁断和作为神职人员的涵养终于让他们没有任何失礼的行为。
费莫拉德先是将甘伯特叫出来,低声说了几句。随后,这个年轻的祭司又回来了,沉默地站在游吟诗人身边,他将手揣在常常的袖子里,用恭敬而克制的神态等待吩咐。
空旷却不算太宽阔的神殿中,陡然只剩下三个人,好像显得非常寂静,那些粗大的牛油蜡烛因为灌进来的风而摇摇晃晃。这个时候,一直静默地站在阴影中的菲弥洛斯突然笑出了声来。
“哦,主人。”他用一贯调侃的语气嘲弄到,“瞧,您多了一个懂规矩的徒弟,这可真是妙极了。虽然您不能再施简单的戏法儿去打野味,但现在可有了一把得心应手的刀……即使它看上去并不锋利。”
甘伯特黑色的眼睛垂下来,似乎菲弥洛斯的话对于他来说没造成任何伤害,他拥有一种超越了年龄的沉稳,这让克里欧明白为什么费莫拉德会选中他。
游吟诗人对这个年轻祭司淡淡地笑了笑:“费莫拉德大人刚刚已经告诉你我是什么人了吧?”
“是的,伊士拉先生。”
“那么好好休息,明天早上请让我看看您身上的白魔法是否强到可以实施杜纳西尔姆人强大的咒语。”克里欧?伊士拉转向嘴角始终带着微笑,“走吧,菲弥洛斯,我们也得休息了。”
黑沉沉的夜晚逐渐过去,萨克城的喧嚣在经历了一个短暂的沉静之后,又逐渐开始复苏。夜幕从东边慢慢被揭起,露出一条灰白色的细边儿。太阳用无形的手一点点拽下了蒙在天上的黑布,终于将光明重新还给了大地,于是寒冷和噩梦都被赶走,每个人一睁开眼睛就是新的一天。
克里欧?伊士拉睡得很安稳。
奇怪的是,在昨天发生了那么意外的事情,他却并没有太多的慌乱和气愤,甚至能平心静气地和闯祸的那个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和衣而卧。
因为是在凯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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