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译拉吧凳子就坐了下来,一副二世祖的样子:“那是你没有情调!”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萧陵忽然问:“那个凡人是个怎样的人?”
“哈?谁?”
“炎久喜欢的那个。”
“哦……他啊……”炎译想了想,“挺孤傲的一个人吧,清清冷冷的,比你还没情趣!但听我哥说,是个倔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那种,固执得可怕,骨子里挺极端的……你怎么忽然问起他?”
萧陵道:“随口问一问而已。”
炎译夸张地叹了口气:“那人真是古怪极了!我还从没见他开怀地笑过呢……唉,不过我还是挺喜欢那人的,因为他长得真的很好看,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萧陵暗叹,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位女子,竟让阅人无数的炎译都觉得惊艳。
也难怪炎译的哥哥炎久竟会为之伤心到这种地步。
他看了眼林臻,试着按照自己的思路想着……要是师兄是那个凡人,而他是炎久,那他会将摄魂珠转送给什么样的人呢?
——结论是,他根本不会转送给别人,他会胡乱杀一通出气后,带着摄魂珠一起去给师兄陪葬。
萧陵苦笑,这个推想的前提便错了,他根本不可能成为炎久,林臻也绝对不会是那个凡人。
一切踪迹都无从觅起。
第十章 歪打正着
知府和钦差在东京被杀,皇上派出大理寺正到东京进行调查。而萧陵作为此时东京之首,自是要前去陪同,就算查不出个所以然,好歹也能为自己正身。
这种涉及官场的事情,萧陵希望林臻能不接触就不接触,而林臻也自知是个闲杂人等,跟过去只会徒增麻烦,便留在了萧府,在自己房里看会儿书喝会儿茶。
但偏偏会有人来扰你清闲。
“林臻!”炎译毫不顾忌地推开林臻的房门,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我们出去玩吧!”
林臻手一抖,茶水洒出了几滴,饶是从小到大都在照顾师弟的他,也对炎译有点头疼。他尽量让自己笑得和善点:“你都那么大把岁数了,怎么还童心未泯?”
的确,炎译看起来和秦云差不多大,但听萧陵说,这家伙起码活了有三百岁,外表看起来纯良天真,内心其实狡猾无比,彰显狐族本色。但林臻总是会忍不住地将炎译当成自己的小师弟般的人物来看,分不清那份顽皮是本性还是伪装。
炎译哼了一声,坐了下来,手一拍桌子:“肯定是苍龙……哦不,萧陵他跟你说了我的坏话!哼,他走之前还来警告我不要来找你!真是坏透了!”
林臻好奇地问:“苍龙?你为什么管萧陵叫苍龙?”
炎译眨了眨眼,咧开嘴糊弄道:“没什么,我随便给他起了个花名叫来玩的。”
“你和萧陵是怎么认识的?”
炎译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他心里很快就编出一个像样的故事了,“哦哦,前几年他来戚国,想收了我,我们俩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林臻惋惜道:“怎么没有收成?”
炎译大笑道:“那当然,我好歹也是狐族一族之长!怎能就范呢,我自是宁死不从!哈哈哈哈……”
林臻心想,就萧陵那个性子,碰上你这种厚颜无耻的,还不把你打得鼻青脸肿?
想象着炎译鼻青脸肿的狼狈样,林臻就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一回神就看到炎译猛然凑近的脸,吓了一跳,责备道:“你干什么!”
炎译没有马上后退,而是仔细地看了会儿林臻,才退回去,笑道:“真是奇怪,我一见着你,就觉得分外亲切……不,也不能说是亲切吧……”
一种类似于敬畏的心情油然而生。
炎译脸上依然是笑,但眼神却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他刚刚凑近了去闻去看,确认是林臻是一介凡人无疑。只有自嘲地想,是不是因为自己有点怕萧陵,所以连带着对林臻都有点怕了?
那时候炎译还不明白,这是妖魔的一种天性,与生俱来,铭刻在血液和灵魂之上——对王者的臣服。
林臻只当炎译又在说胡话来逗自己,淡淡道:“这真是鄙人的荣幸。”
炎译见林臻明显不想搭理自己的冷淡语气,也不识趣,还一个劲地找林臻说话:“林臻啊,你多大了啊?”
“过了今年冬至,就二十四了。”
“哦……”炎译拉长了声音,若有所思,忽然问,“不如我们去青楼玩玩吧?”
“噗——”林臻刚喝的一口茶水登时喷了出来,心想这个炎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擦了擦嘴角,一脸严肃地拒绝道:“要去你去吧,恕我失陪。”
“好吧好吧,那陪我出去逛一逛总行吧?”炎译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如果此刻他露出原形,那肯定是只耷拉着耳朵的小狐狸,“我待在这里都要发霉了,思兄之痛缠绕着我,我都快无法呼吸了!”
“……”
“啊!真的无法呼吸了!难道我真的要因相思而死吗?对象竟然不是如花美眷,而是我那个残忍的臭哥哥!”炎译做势要哭的样子。
林臻还想给自己倒杯茶,结果发现茶壶里已经没有水了,也觉得有几分没趣。忽然想起那天在小茶楼看到的那个姑娘,兴致便起来了,道:“走吧,我们去茶楼喝茶。”
‘
炎译一听林臻同意陪他出去了自然欢喜得不得了,结果出门后就自顾自己这儿看看那儿瞧瞧,打趣下这边的姑娘逗一下那边的小猫小狗,把要和林臻一起去茶楼听曲儿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还苦着脸对林臻道:“茶楼那么闷,不去不去!林臻你去吧,你说个地方,东京我可熟着呢,我等会儿在外面等你。”
林臻拿炎译没办法,把小茶楼具体在哪儿说了后,炎译忙忙点头称知道了,转身就去跑到卖冰糖葫芦那里买糖葫芦去了。
没了炎译,林臻也乐得耳边一片清静。
然而,当林臻走到小茶楼门口时,却正好看见一个女子抱着用布裹好琴,从门口走出来,身后是一个跑堂的,在她身后念叨着什么,说完后便丢下女子一人在门口,自个儿又进了茶楼。
女子孑然一身,黛眉凤眼,瑶口琼鼻,长得明艳,穿着一身水绿色的裙,身影看上去倒有点像是前些日子看到的陆三娘。
林臻见她独自在茶楼门口站了一会儿,仰头看了看天,神色自若,却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一股子清冷,心一好奇,便走上去搭话:“姑娘,你可是……这茶楼里弹琴的陆三娘?”
女子不料林臻会来跟她说话,脸上浮现一抹惊讶,但很快又是淡淡的神色:“我不是陆三娘。”
林臻有些尴尬,没有想到竟然会认错人,刚想道歉,却又听那女子道:“陆三娘是那些人方便称呼我,胡乱取的。我的名字是陆曦寻。”
林臻笑道:“原来如此。我前些日子听了陆姑娘的弹唱,很是欣赏,今日来这儿也是想再一饱耳福。”
陆曦寻将林臻打量了一遍,依然很淡漠:“公子算是白跑一趟了,我已经被茶楼赶了出来,不唱了。”
林臻一惊,原来那个跑堂的是在赶人,“为何?”
陆曦寻看着林臻,她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目光却老成得像是活了几十年的一般。她道:“世人昏碌,不愿听警世醒人之声,自甘沉迷于花街柳巷靡靡之音。我陆曦寻,也不愿为这群醉生梦死的人弹唱。”
此话一出,当真震撼到了林臻。陆曦寻字字犀利露骨,也不怕被人听去。林臻心生佩服,刚想说一句,就听炎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林臻!离那个女人远一点!”
话音刚落,炎译就施展法术到了林臻身旁,伸手一把抓住陆曦寻的手,脸上没有之前的轻浮:“林臻,这家伙是个半人半鬼!”
陆曦寻脸色一变,林臻一愣,伸手探向陆曦寻的颈部,果然空有温度而无脉搏,正是半鬼之身!
陆曦寻也不过分挣扎,冷笑道:“是,我就是半人半鬼,你们要怎么着?这东京妖孽多得去了,你们偏偏管上我来了?”
炎译看她的语气与眉眼,竟有熟悉的感觉,然后只觉胸口一烫,拉开衣襟,摄魂珠在熠熠发光。
“摄魂珠在你身上。”炎译惊诧地盯着陆曦寻,伸手就想试探,修长的手指指尖凝聚着淡淡红光。
陆曦寻这时却冷冷开口:“大庭广众之下,你这样做未免太显眼了。放开我,我们找个清静的地方说话。”
炎译笑道:“半鬼姐姐,你说放开就放开?你是不是太不把狐狸的脑袋当回事了?”
说着,他握着陆曦寻的手加重了力度,陆曦寻吃痛,趁机大叫道:“来人啊,这里有登徒子要轻薄我!来人啊!”
这茶楼门口本就是人来人往,陆曦寻这么一喊,登时有好多路人都投来目光,有几个热心的还走了过来。
炎译不得不放手,谁料刚一放手,陆曦寻就扔下琴跑走了。
林臻和炎译见状,顾不得那么多,赶快追了上去,没想到刚一拐角,就见陆曦寻化为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唉!竟然让她给跑了!”炎译烦躁得很,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林臻没想到陆曦寻竟然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凶手,难以置信道:“陆姑娘竟然是……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
炎译挑眉:“误会?林臻,你看。”说着,他带林臻回到小茶楼门口,抱起陆曦寻落下的那把琴,拉开布包,露出琴弦。
林臻不解:“这是陆姑娘的琴,有什么不对劲吗?”
炎译笑道:“我们兽类比你们凡人的鼻子可灵敏多了,这琴上有血气,虽然很轻微,但我可是闻得很清楚。”
林臻端详着那台琴,发现有三根弦格外的新,“这三根弦像是刚换上的……”而且这三根弦依次排列,是音最高,弦最细的那三根。
炎译闻言,也定睛一看,想了想,恍然道:“我可算知道那三个j□j姐姐是怎么死的了。”
林臻不解,看了看炎译,又看了看琴弦。j□j是死于脖子上的细孔,那个细孔……难不成……他惊道:“难道是琴弦?”
区区丝弦,竟然能穿过人喉,置人于死地?!
炎译笑道:“这有什么难?你以为妖魔鬼怪比凡人胜在哪里?不就是力量吗!”
林臻深吸一口气,“真没想到,凶手就这么被我找到了。”
炎译拍了拍林臻的肩:“有缘分有缘分,你简直就是当灵师的料啊。我们现在抱着琴先回去吧,等萧陵回来再去一起去找那女人。”
林臻一听,急道:“那怎么行,等萧陵回来,陆曦寻早就逃离东京了吧。”
炎译得意地挑眉:“放心,她走不出东京的,我刚刚那一握,其实给她下了毒,估计她这会儿伤的不轻,走都走不动路。”
就在他抓着陆曦寻的手审问那会儿,毒就通过他的指尖,渗进了陆曦寻的身体里。
炎译心里暗叹林臻真是好运,殊不知,这并非是运气,而是冥冥之中,林臻原本应有的本能悄悄地显露而出。
第十一章 来龙去脉
萧陵回府后,只看到炎译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在大堂嗑瓜子,翘着个二郎腿,哪里有半点族长的样子。
“师兄呢?”萧陵皱眉,开口问道。
炎译吐了个壳,砸了砸嘴:“今天我们找到凶手了,叫陆曦寻,是个唱曲儿的姑娘,长得还有几分姿色,她……”
萧陵的脸色已经阴了下来,瞪着炎译:“师,兄,呢?”
炎译见萧陵要生气了,赶忙正襟危坐,道:“他不听劝,去找那女的去了。”
一阵阵寒气从萧陵身上散发出来,让炎译感到一阵压迫感:“你让他一个人去了?”
炎译吞了口口水,干笑道:“我不得留下来提醒你情敌出现了嘛。”
萧陵一听,想剁了炎译的心都有了,他恶狠狠地剜了炎译一眼:“真是多谢了!”
炎译笑嘻嘻地摆手:“不谢不谢,应该的应该的。”
萧陵懒得再跟炎译费口舌,径自急匆匆地出门找林臻去了。
炎译再后面叫道:“啊喂你等等我啊!苍龙你这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
林臻手里握着炎译的摄魂珠,先是找了各个医馆药铺,以为陆曦寻中了毒应该会去看大夫解毒,但一个找了一下午,走了半个百锦城,都没有任何陆曦寻的踪迹。
他抬头看着渐晚的天色,心里担忧更多的不是让陆曦寻逃之夭夭了,而是担心她中毒不治,危在旦夕。
林臻向来爱憎分明,嫉恶如仇,慈悲心绝对没有到泛滥的程度。他知道陆曦寻很有可能是好几起命案的凶手,但听了她的琴和歌,以及那番话后,无论如何他都相信陆曦寻所作所为必事出有因,不说苦衷吧,总是有她的道理的。
如此想着,他凭着自己的直觉走出了北城门。此时已经傍晚,夏日天黑得晚,因此还能看清四周景物。西门一出,一路古道,两旁荒草,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
林臻有些灰心,要是萧陵在身边,烦恼也有人担,但现在就他一个人。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甚至没留意到阴下来的天,被一场大雨淋得措手不及。
夏雨来得突然,来得猛烈,却也来得快。林臻抱着头往前跑,这时才记起上次给萧陵当苦力在这里除狸猫妖的时候看到向东的方向有一间破庙,心里也不是很确定,只有咬牙往那个方向跑去,希望能暂且避雨。
走进破庙,浑身都已经湿透了,林臻抹了一把脸,刚要转身,脖子就被一双冰冷的手掐住了。
“原来是你。”掐着林臻脖子的不是别人,正是林臻找了半个东京都没找到的陆曦寻。她的脸色惨白,嘴唇乌紫,说话微弱,是逞着强在挟持着林臻,全身的力气都用在手上了。
此时陆曦寻的手已经不是白天见着的那种普通女子的手,现在她已显露出半鬼之身,手指细长,指甲又尖又长,陷在林臻的皮肤里,直渗出血来。
林臻被陆曦寻掐得难受,咳了几声,道:“陆姑娘……我不会伤害你的……”
陆曦寻冷笑,盯着林臻,“你是谁?”
“我是林臻。”
“官府的人?”
林臻心知陆曦寻误会了,忙道:“我是萧府的人!”
陆曦寻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回答,一愣:“萧府?你是国灵侯的人?”
……我才不是国灵侯的人,我是他的师兄!
林臻听着陆曦寻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疼痛之际脑袋里竟然纠结起这个。
忽然林臻只觉刮了阵风,吹得自己一冷,脖子上的压迫感顿时消失了,疼痛也减轻了。眨了眨眼,定睛一看,陆曦寻已经摔在了地上,随她一起落地的还有一把青伞,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被人狠狠地踹了一脚,这一脚踹得狠毒,直把人一下踹到了另一边去。
陆曦寻本来就中了毒,身体虚弱,刚才威胁林臻完全是在勉强自己,现被这好好一折腾,登时吐了一口黑血,面若菜色,气息奄奄。
她抬起眼,看到的便是怒气腾腾的萧陵,一袭青袍随风舞动,杀气毕露,压迫感排山倒海而来,手中握着一把红伞。陆曦寻明白过来,萧陵手中本有两把伞,在门外看到如此场景后便用一把伞打下了自己掐着林臻的手。
陆曦寻不知萧陵身份,只暗惊此人绝对不简单。
萧陵收拾完陆曦寻,赶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搭在了林臻身上,责备中流露出的尽是温柔:“师兄,你怎么都不带把伞,全身都湿了,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林臻咳了咳,笑道:“我哪知道它竟然会下雨?”
萧陵道:“这雨说下就下,我不都提醒了你吗?还有,你刚刚为什么不反抗?”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