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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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之世-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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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一般,将整座山移动,造成山势变化。也就是说,当时泺婴并没有带错路。
  每次想到这里,背后就沁出一层冷汗。
  三日之期一到,小七没有出现,却来了一个奇装异服的女人。她杵着铁杖站在大营帐口,约莫四十来岁,穿着满翠镶金锦罗缎的上衣,零碎的麻布裙和草鞋。
  侍卫一通报,十二将军立刻从练兵场上回来,亲自迎接。这个女人,就是泺婴的老姐。
  一个非常漂亮的神棍。余聊心想。
  “把泺婴的东西给我。”她说。
  泺婴留下的那只鞋,还有在雾区搜罗到的一件衣衫,都整理在了一个盒子里,十二将军将那盒子双手递给了他老姐。
  他老姐接过,高声喊道:“哪个叫暗希的,出来!”
  十二将军便做了一礼,指向帐内,道:“那是我的士兵,请到里面说话。”
  “这里就行。”那女人昂起头,一跺手中的铁杖,脸色不善,“余聊又在哪里?”
  余聊听见,赶紧上前一步,做了一礼。
  那女人看他一眼,便说道:“泺婴进入雾区,至少也有七八次之多,每次都能全身归来,怎么这次就出了事。我不信他已经不在人世。”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卷牛皮,上面写满了字,“他和另两人一同进去的,余聊被你们救回来,那暗希是怎么回事?我查到他进去没几日就出了雾区,并在锽城布了告示,说归来者来归去。然后你们大肆搜山,驱赶雾区,救出了这余聊,却说泺婴死了。有些事,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不好说,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那个叫暗希的下的毒手?”
  余聊一下也懵了,暗希在锽城发布告的事,他可没听人说过。
  “暗希这孩子,怎么会杀人?”说话的是一五十多的老头。
  泺婴的老姐一声冷哼,“想来,你们边境军是要包庇他了。”
  余聊赶紧插话,“我是最后见到泺婴的人,他有些话想让我告诉你。能否借一步说话。”
  “就在这里说。”
  余聊摇头,指了处远离军营的地方,对方这才同意了。
  两人到了一处阴凉地,近郊已无人。
  余聊便将泺婴所说的那个故事和泺婴被藤蔓拖走的前后都说了。那女人愣愣地站了许久,望着天际,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回神道,“泺婴让我查的事,现在说给你听。”
  有关于头镇的地魈。
  百多年前,正是淮沐当政的时期,头镇出现了地魈。那是凡世开创以来最大的一只,但所幸那只地魈已有上千岁数,暮年老垂,对大人的影响并不大,但是小孩子却受不住。
  当时去查探的异师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只地魈很快要死了,但是为了稳定人心,便说要在孩子的名字中取一字为头,方可镇住。这也就是后来头镇的由来。
  接下来才是重点,是被神宗殿隐藏的几件怪事。那段时间,一个烧炭维生的普通人,突然身上起火,被烧成了灰烬;一个浣纱的姑娘声称自己可以控制水的流动,后来被神宗殿的人带走;再有一个跑商的有钱人,组织了邪教,自称为风神降世,最后被剿灭;还有就是有人家屋中突然起火,井水突然满溢等等不一而足。这些事,在小孩恢复正常后,闹了三四个月,也消停了下来。
  这正好相衬了余聊的猜想,那地魈,果然与灵力的使用有关。
  说完,泺婴的老姐一顿,道:“泺婴的事,我自会去查,你就不要管了。”
  余聊正要回答,突然听得军营里一片混乱,回头一看,一道影子飞速地穿过层层营帐,向他而来,还没等他回过神,那骑兽上的人一个翻身,侧身一捞,就将他捞上了骑兽。余聊本能地将人抓紧,定睛一看,这不是暗希么?这演得又是哪一出?
  这虽是一个措手不及,可军营里的人哪是吃素的。还没等骑兽拔腿,几层士兵就将入口围了起来,矛头一指。站在军前的,是厉将军,余聊料想十二将军有意要放小七一马,应该不会逼得太紧,这厉将军可就难搞定了。
  泺婴的老姐也是个厉害角色,说时迟那时快,撩起铁杖就向骑兽挥去。那骑兽受惊,差些将余聊摔下。暗希一拉缰绳,稳了骑兽,迅速调转方向,背离入口,疾奔而去。
  余聊记得,那是炮台的方向,还没等他想明白要干什么,骑兽载着两人就到了山角平台之上。余聊以为要有一个急刹,连忙将手上一紧,谁知,小七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驾着骑兽跃上高台,就往外一跳。
  重力顿失,心脏骤停。
  风云呼啸,万物茫然。
  两边的树木岩石全部模糊成一片,余聊死死搂住小七的腰,夹紧骑兽。突然浑身一震,那骑兽跃上了山壁间的一处岩石,蓦地又感到一沉,骑兽借力跃起,又向另一处岩石扑去。
  几番跳跃,峭壁上已无落脚之处。两人便急急往下坠落。
  许久未曾落地,余聊感到九死一生,心中叫嚣,小七啊小七,老子可不想和你不明不白地死在一起。
  突然,眼前一黑,显现出另一片悬崖,骑兽也落在一处岩石之上,岩石顿时崩裂,那骑兽铆劲向上一扑,竟跃入另一处崖壁之上,层层腾越,在两处峭壁之间交错落脚,竟然跃上了那一处悬崖之巅,便顺着那山坡飞奔而下。
  余聊眼前一黑,方才听到浑身骨头炸响,这时疼痛才袭来,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顿时不省人事。
  暗希感到腰上力道一松,便知不好,连忙腾出一手,将人稳住。
  
  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余聊醒来,便知自己在马车之上,身上夹着夹板,一动也动不了。
  暗希坐在他旁边,见人醒来,便道:“还好,只断了几根骨头,你身子好得快,躺几天就没事了。”
  余聊试着张了张口,“水……”
  暗希就从水囊里捏了些水倒他嘴里。
  润了喉咙,余聊便问:“归来者来归去,什么意思?”
  暗希一垂眼睛,作答,“我利用了你牵制边境军。”
  “利用?”余聊觉得可笑,“泺婴死了!”
  暗希的神色愈发沉重,“信不信,由你决定。”
  然后,他说了在雾区中发生的事。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叙事方式,而暗希完全可以编造一个接近认知的故事,用不着花这么多心思。但是他的这个故事,很难去推敲。
  当日,在失散前,泺婴忽然一声尖叫,身影顿时消失,暗希急忙去追,谁知被藤蔓抓住,拖着走了。幸亏他身手好,挥剑斩断藤蔓,才不至于被拖入盘根错节的山头。
  待他得了自由,起身一看,正在一片沼泽里。
  这时,泺婴突然从他背后袭击,一箭刺穿了他的肩胛,再一箭射来,暗希立刻出手抓住弩箭,那箭尖刺入胸膛两三分,终于停住。暗希假装中箭,倒在沼泽里。
  泺婴壮了胆子,这才敢接近。他把人从沼泽里拖起,那身上的大片血迹,大约就是这个时候沾上,沾的是暗希的血。
  暗希缓了几口气,一跃而起,将人制服。泺婴的包袱也是那个时候落入沼泽中。暗希逼问泺婴是受谁指使,但泺婴老是东拉西扯不愿回答。他便将他捆了,再摸出他包袱中的干粮,带上了陆地。
  泺婴是十二将军的人,就算他不说,暗希也能猜到。可是十二将军要杀他,却是没有料到,那一刻,暗希感到了绝望。
  他们两个在雾区继续行进了一天有余,到处找余聊。
  “等下,一天?”余聊打断暗希说话,他算来,从失散到遇到泺婴,不过几个时辰,怎么会有一天的说法?
  暗希道:“没有天黑,但是确实肚饿了三次。”
  雾区的时空可能是扭曲的。余聊点头,算是认同了暗希的说法。
  之后的事,暗希似乎不愿多说,只道,泺婴杀他之心不死,便发了狠,伤了他。
  余聊闻言,想要挣扎着爬起来,“你怎么伤他了,害得他连走出雾区的力气都没有,自寻了死路!”
  “一些逼供的手段,下手重了些。”暗希说着将他按下。
  余聊怎么肯罢休,听到他说用了逼供,气不打一处来,“他死了,他……”说到一半,他突然惊觉,泺婴要杀暗希,难道暗希就由着他杀,他当日在万寿渊的下头出了幻觉,看见暗希要吃他的肉,他也是下了毒手。将心比心,便不再多言。
  暗希见他冷静了,继续往下说。
  泺婴趁着暗希与几只白齿猴缠斗,踏上一条藤蔓,便被卷了去。暗希自知再寻不到他,便立刻决定出了雾区,搬救兵寻找余聊。
  而回到营地,他得知缭公子和厉将军已经来到西方边境军,知道自己不能露面,就到锽城贴了布告。
  “归来者来归去。”
  六个字,说的就是复生之局里复生的人已经回到了人世。
  他贴的布告,指的自然就是余聊。然后,他放出了消息,余聊独自进入雾区往根源处去了。
  顿时,边境军一片哗然,立刻调动辎重往雾区里去。
  余聊倒抽一口冷气,难怪有了后面那一出,也难怪有人到了根源处救他,“那你也该和十二将军联络上了吧?”不然,那老谋深算的将军岂能这么轻易相信他的话?
  暗希点点头,“我是信他的,所以联络上了。那泺婴不知道承的是谁的意思,要来杀我,我不明白。”
  这所有的故事听来,根本没有最初那句“利用你牵制边境军”的因由,余聊一再追问,暗希却始终不肯答了。
  “你信不信我?”
  末了,暗希问了一句。余聊心想,这信不信由不得他,他不信,又能怎么样,便说:“我信,我早知道泺婴可能没那么简单。”
  “你早知道?”暗希有些惊讶。
  余聊道:“当初在万寿渊下,那么牢固的绳子突然断了,我就有些疑心,现在想来,泺婴背后,不止一个十二将军。”
  “还有谁”
  “我想你比我更清楚。”
  话已至此,暗希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接下来几天,余聊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理世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这一趟鬼门关边徘徊,突然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等身上夹板去除,他立刻动弹起来,居然身手灵活,真是不可思议。
  
  

☆、玢城

  车子已经在路上好多天了,余聊好奇,把车帘撩开,便看到外边黄沙漫天,灼人的热浪扑面而来。他立刻出了车子,果真是在沙漠里,外头没有人在驾车,任着一头大骆驼行走,因为整片沙海之中,只有一条道。
  沙丘在热风的推动下翻滚前进,眼看就要撞上道路,那道路蓦地弯曲起来,往上浮动,穿插入山丘之间,彷如冲浪。一个沙浪过去,再慢慢沉下来。这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风沙古道?
  余聊一直以为车子行驶在山间,才会这般起伏不定,看惯了山水茂林,突然看到这般苍茫无边的景色,顿时哑口。
  而当这片沙漠平静下来的时候,还真是静得可怕。
  落日时分,骤然转凉,前面的旅人见风沙暂停,便停了车子,进了沙漠,搭起帐篷,点起篝火。那白烟升腾,直入苍穹。
  大漠孤烟直。
  天空澄净,没有一丝云彩,余辉落尽,乍现漫天星斗。
  车子在沙漠中又行走了数天,在满目金黄中,突然绽放了一点了绿色。愈走愈近,绿色渐渐明朗,沙漠转化为戈壁,沙棘从生出灌木,一天后,大宗绿色跃入眼帘。
  在这环翠之中,竟修起了一座城池,城墙高耸,没有碟雉,中间开了一道缝隙,就是城门。城门外立了一块石碑,高大敦实,上面阴刻着两个大字,“玢城”。
  进入玢城,剥开石墙的掩盖,竟看见一条苍翠的山脉,绵延远方,不知尽头。城墙内,多得是田地,种的自然不是水乡泽国之物,而多得是瓜果。这几日正是收获时节,便看见各种衣着,雀跃在果林藤蔓之间,道路之上,也是满载的车辆。
  再往里去,才看到繁忙的街市。到处是交易瓜果的商贩。整条街道都弥漫着香甜的气息。
  暗希和余聊下车补充了物资,好客的老板见到旅人来,外送了几只甜瓜,余聊又讨了串葡萄,乐颠颠地搬上车去。
  他们没有在玢城的街市上停下,而是一路向前,进了山中。
  这时,车子在山道上闯入了一个队伍中。那是一个囚车群,许多人装在笼子里,前后有士兵押解。囚车里的人看上去都疯疯癫癫的,男女老少都有。
  余聊好奇,便问身边的暗希,“小七,这是什么?”
  “这些人都精神失常,而且没有人愿意照看,官府就会把人集中起来,运入玢城的山中。那山中建着几个庄子,专门收留这些人。”
  余聊点点头,突然听到暗希发出了一个惊讶的声音。便看见他盯着某一处发呆,顺着那眼神看去,他正凝视着其中一个囚笼。那笼子里也是装满了疯人,一个个摇头晃脑袋。
  暗希停了车,立刻朝那个囚笼跑去。余聊赶紧跟上,他跑得飞快,等他到达时,便听见暗希正在和士兵交涉,要求收养其中一个疯人。
  余聊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看着暗希拿出了一块牌子,召来了押解队伍的头儿,然后摸了一堆银子出去,足有五十两左右,然后签字画押。士兵才把囚笼打开。
  门一开,一群疯子忙往外哄挤,只可惜脚上锁着链子,没能出得笼口。士兵爬进去,领了一个泥人儿出来。大热天,那人穿着厚厚的衣服,浑身又脏又臭,看不到本来面目。但是与周围的人不同,那人非常安静,低着头,始终没有抬起过。
  暗希从士兵手中接过那人,小心翼翼的,如获至宝。
  余聊看着,很是疑惑。突然,一个家伙扑上来,趴在囚笼口,对着暗希说道:“这个大爷,把我也带走吧。”
  口齿清晰,一点也不像精神失常的。余聊打量着他,感觉在哪里见过。暗希可不理,头也不回,扶着那人就回车里去。
  那人蜷在车子的角落里,整个车子都弥漫着一股酸臭味,余聊便出了车子,和赶车的暗希坐在一起。
  “这人是谁?”
  暗希不答话。
  余聊看着他的脸,非常僵硬,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车子在山涧里绕着弯,然后停了下来。暗希进车将人扶下,然后往密林里走。余聊哪有心思看车,也跟着进去。
  前行了半日,听得叮咚的悦耳之音,才知道到了一处山泉。那泉水从岩石间冒出,清澈琤淙,落在下头,形成一泓清潭。暗希开始脱那疯子的衣服,听见余聊的一声咳,他才意识到余聊也在后头跟着,便说:
  “你回车里拿身衣服来。”
  他的声音,是在颤抖,像夹杂着哭腔。
  余聊听得汗毛直竖,连忙原路返回。在车中取了衣服,再循着记忆到那处清泉。
  那人身上已经清洗完毕,只穿着小七脱下来的外衣。而小七正在给他洗头发,姿势彷如一个朝圣者。那人依旧垂着头,一动也不动。余聊上前把衣物递给小七,这才发现小七满脸的泪痕,神色虽未有变化,眼中的泪却不住地往下掉。
  这人是谁?余聊被勾起了强烈的好奇心,蹲下身,看着那人。那人真正一副好相貌,洗去污秽,露出一身凝脂白肤,俊逸秀美,只可惜瘦得皮包骨头,像个木头人似的,没有任何反应。
  暗希给他换上衣服,沥干头发,突然把持不住,猛地抱住那人,失声痛哭。
  余聊何曾见过暗希这副模样,吓得不轻,愣在一旁许久无法反应。暗希的哭声听得他莫名难过。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暗希哭的样子,不是酒醉之后,也不是幻觉之中,那人泪流满面,清醒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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