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之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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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空之世-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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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方,水正顺着仓库边沿流下,他便用罐子去装。大概是第二天清晨,天色已经渐渐发亮,远远的,看见一队守卫跑过,淋着大雨,也没有停歇的意思,看上去很紧急。也许是发现暗希不见了,正在找寻。
  这时,他感到胸口一痛,猛地咳嗽起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还好雨声大,外面也没有发现。咳了一会儿,感觉手心里黏糊糊,一看,一滩血。
  怎么会咳血的?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蓦地想起澜庄的少庄主,就这么放心他?想到这里,余聊赶紧扒开胸口看了看,那三个伤口结着痂,高高凸起,周围却泛着黑,看上去很不正常。他想,会不会是中毒?还是感染?现在放血会不会来得及?
  他用匕首过了一下火,然后挑开血痂,立刻流出一把脓来,一股子腥臭味,再一挤,黑黑的血就缓缓窜出。伤口感染也不至于流黑血。
  “他娘的狗屁少庄主!”余聊低低骂了一句,这家伙把毒下在给他治伤的药上面,顿时气急,又是一阵咳嗽,沾了满手的血。这一发脾气,立刻觉得胸口疼得不行。
  急火攻心?自己可不能走这条道。他想着,气渐渐顺了下来,胸口的疼痛似乎也有缓解的迹象,便将几个血痂都挑了放血。
  罐子里的水装得差不多了,余聊整理好衣物,就从洞里钻了回去。见小七趴着,以为还睡着,便蹑手蹑脚地过去。
  “回来了?”小七说。
  这小子,原来在闭目养神。余聊想着,答道:“装了点水,你腌肉吃咸了吧,喝点。”
  暗希接过罐子,喝了一口,想起了什么,回头道:“你怎么不喝?”
  “小七,你过来。”余聊找了个角落坐下,对着暗希招招手。那小年轻爬起了身子,走到他身边。
  “你让我抱一下,我好冷。”余聊伸开双手。小七一皱眉,也伸开双手去抱他。余聊叹口气,说:“是我来抱你。”
  暗希不和他计较,就窝起身子让他抱了。
  余聊怕弄疼了他的伤口,松了松手臂。那怀里的人虽然受了那么重的伤,身子却比自己的暖,他觉得很舒服。
  “小七,你自己一定能出去,我怕是出不去了。”
  怀中人猛地一震,点起火折子,抬头看他,那人脸色苍白如纸。暗希又觉着他胸口湿答答,一摸,满手的血,这才有些急了:“你哪里受的伤?怎么回事?”
  “反正我是出不去了,你自己出去吧。”余聊觉着自己有气无力,静静地睡过去了也好。
  暗希起了身,“我带你去找缭公子。”
  “你疯了?” 
  “我没疯,缭公子他不会伤你。”
  “你又知道了?” 
  暗希蹙起眉,“不知道,但我隐隐约约能记得,你们两个有渊源,他会救你的。” 
  “别犯傻了。你救我,我救你,咱俩算两清了,行不?” 余聊哭笑不得,这不会又是他脑子里的“常识”吧?什么时候能靠谱点?这一气一恼,便猛烈地咳嗽起来,溅得衣衫上都是。
  暗希头也不回,径直朝仓库门口走去。余聊连忙爬起身,哪能制止得了。小年轻一把撬开仓库门,站在仓库门口,大喊了一声:“缭狗子,我在这里!”
  余聊赶紧把人往里面拖,可人站在那里兀自不动。只一会儿,一大堆的守卫将他们包围了起来。暗希束手就擒,余聊看打不过,也乖乖地不反抗。
  外边的雨很大,天地万物都浇得一片白茫茫,哗哗的声响,像泼水似的,将余聊浇了个透,他冷得发起抖来。手被人束缚着,不能擦去眼睛上的积水,只好眯着眼睛朝前走。
  守卫将他们押到了湖边的空地上,那里撑起了一片华盖,有人站在华盖下面。余聊一眼就看到了那人,衣服的颜色很华贵,束着发,身材修长,只是雨太大,茫茫然看不清。
  “我随你回去,救他。”暗希的声音,但很快被周围的笑声淹没。
  “你肯说了?”有人道。
  “那就要看你们的本事了……”话还没说完,余聊就听到了清脆的巴掌声。
  “那你凭什么要求我放过他。”那缭公子手里握着扇子,指了指余聊,却不曾转过头来看一眼。突然,他笑了,用扇子不断地打着暗希的脸,说:“放过他也行,只要他在这个时辰内不发声音就行。”
  余聊听着奇怪,却没说话。
  缭公子取过暗希腰间的剑,然后吩咐道:“把他给我扒了。”
  几个守卫便脱了暗希的衣服,露出了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雨水冲刷得厉害,看上去没了血污,干净许多,泛起的皮肉发着白。缭公子拔了剑,指着暗希,说:“你身上这么多疤,也没死,再来一次,肯定也不会死。”
  说完,他对着一块刀疤,一剑刺入了暗希的肩膀。
  暗希闷哼,没有惨叫。雨水一红,顺着他身子便往下淌,很快在他身下聚起了淡红色的一滩。
  “你这条贱狗,快告诉我你的主子在哪儿?”那人说话的声音也是咬牙切齿,似乎有着深仇大恨,边说边把将剑一点一点往外抽。皮肉外翻,似乎能听到剑身与骨头摩擦的音色。
  暗希也是嘴硬,“你不可能找到他,唔、”
  那人又一剑刺入了他另一个肩膀,“反正只要你说话就行,就废了你的手脚,挖掉你的眼睛,每天戳上几十个窟窿,看你说是不说。还有那些来救你的人,我一个个地杀给你看。”
  “你,整个越庄,永远都是凡王的手下败将。”暗希说着笑起来,混着雨声,听上去阴森恐怖。
  余聊脑子嗡地炸开,怎么又是凡王,又是那个时代的事!
  缭公子恼怒起来,抽剑连刺了两刀。
  余聊啐了一口,他妈的再不出声就是畜生,喊道:“缭狗,你再动他一下,我跟你没完!”
  守卫对着余聊的肚子就是一拳。余聊被卸了力气,软下身去。
  那缭公子刺穿了暗希的手,一剑钉在了地上,“那时候,他逼走了我们,只有他一个人在万象城里,怎么没多久,予帝发丧,凡世剧变,他怎么可能脱得了关系。快说,他到底在哪里?”
  好好好,你们这群百年老妖怪!余聊猛地挣脱了守卫的束缚,掏出匕首向缭公子刺去。那人身边没什么守卫,大概也是会点功夫,如果他被缭公子所杀,死在那里,暗希大概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冲出去了,看着他这样被人折磨,还不如自己死了算了。
  但是令余聊吃惊的是,缭公子一看到他,就愣在了那里,错了还手的时机,他便立刻将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守卫围近了些,统统抽出刀来。暗希配合得好,拔下插在手上的剑,一个翻身来到了余聊身边。
  “你不要命了?”暗希对着余聊一句责怪。然后贴在了他背后,防止有人偷袭。
  “废话,你先捡件衣服穿。”余聊吐出一口血沫子,强压住胸口的疼痛。暗希捡过外衣,胡乱地披在了身上。
  “你们都给我让开。”余聊对着周围的守卫吼,匕首又紧了几分,嵌入了缭公子的脖子。在这华盖之下,没了雨水,余聊总算是看得清楚。这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守卫,一个个刀剑相向。他正看着,那缭公子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他一紧张,刀刃立刻一抖,划破他脖子的皮肉,流下血来。
  “小七,找东西把人给我绑了。”余聊说,这人不老实,他怕还没出越庄的门,就把人给弄死了。
  暗希从华盖下抽了根绳子,便到余聊身边,抓起缭公子的双手,把人一翻,手臂往背后一剪,绑了个结实。余聊的手万分僵硬,那缭公子被暗希拉着转过身,他的刀却没动,便在那人的脖子上割了半圈,顿时血流如注,忙收回眼神,看了一眼。这下,他才看清楚这缭公子长啥模样。
  眉若远山,唇似桃花,皮肤雪白剔透,妈的,这有钱人保养的就是好。那缭公子长得比小七还俊俏,神色淡然,仿佛落入敌手一事与他无关。他也在看他,透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旷古而高远。
  余聊曾经拜访过一位九十多岁的老画家,那白发老人是个退伍的军人,作画前喜欢喝酒,喝得浑浑噩噩的,但只要一提起笔,就仿佛整个世界皆在他掌控之下,余聊曾以为那是他年轻岁月里,上马握枪时露出的神态,后来发现那不是,那是岁月洗净铅华之后,戾气全无,令人高山仰止的风流。
  怎么这家伙身上也有,可他做的事,与他散发的韵致完全无关。
  不过,这家伙怎么这么眼熟?
  只是那一瞬间的失神,余聊立刻把心思收回,重又用刀换了个位置,抵住那人脖子,道:“都给我滚开,让出一条道来。我们安全出去了,就把人给放了。”
  那几个守卫面面相觑了一会,回头看了看领头的。领头的神色疑惑,有些犹豫,但还是手一挥,将人让开了一条路。
  余聊他们重又冲回雨里边,快步朝前走。
  余聊循着记忆,找到了最近的一扇大门。
  离门只剩下十来丈的距离,可胸口的疼痛却越来越剧烈,他知道自己再也抑制不住气息的紊乱,便回头对小七说,“你帮我架着他。”说完将人往暗希那儿一推,自个儿却往地上倒去。
  暗希大概也没了力气,举剑慢了一分,那缭公子趁机一脚便将人踢出几步开外,暗希没稳住身子,摔在了地上。后面的几个守卫立刻跑上前,替他解了绳子。
  “你们是出不了这扇门的。”缭公子说,却摆了个手势,守卫退开几步,没有上前压制想逃跑的两人,却仍是围着。
  余聊强撑身子,看那人站在雨里,衣襟被血染红,浑身湿透,揉着手腕。
  为什么这人这么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铁蹄声,然后门被砸开,进来一队兵马。这些人,一进了大门就整齐地散开,座下的骑兽都是那狮头虎身的鼻托诺,要比那些拉车的凶狠得多。上骑的士兵都是一身铠甲,端的是身姿挺拔,气势非凡,大雨滂沱在铠甲之上,发出哗啦啦的金属之声。进来的只几十人,大门外面却密密麻麻,不知道来了多少。
  那群士兵中让出了一条道,一只银背黑毛的巨大独角兽缓缓走上前来,那骑兽背上站着一人,红黑相间的战甲,头盔上连着一副面具,狰狞恐怖。
  那身姿,仿佛神只,那面具,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
  “把暗希交给我。”那恶鬼说话了,声音低沉,却破空有力。
  余聊回头看暗希,那小年轻挣扎着站起来,脸色不可思议,却透着一股余聊从未见过的激动,那眼眸即使在雨中也神采奕奕。
  “你怎么能来这里?”暗希说。
  “兄弟有难,我怎能不来?”他说。
  围着的士兵立刻兴奋起来,他们似乎都认识暗希。一人大概是副将的样子,说道:“头儿不远千里把我们召来救你,可不能空手回去。”
  暗希仍是看着那头领,叫了一声“先辈。”说完,不可遏制地浮起一个笑容。
  这是余聊第一次看到暗希笑,看得有些痴了,那唇角儿往上一翘,比想象中的还要瑰丽。
  余聊又转头去看那领头的将士,原来这家伙就是小七口中的先辈,看上去混得很好。
  缭公子取过扇子,打开,把脸上的雨水一遮,道:“边境军西营最精锐的部队,集结在这里,似乎我不想交人都不行。”
  “乖乖退让,让我把人带走,不然可别怪我不念情谊。”那恶鬼说话,一点情面也不给,余聊听着煞是解恨。
  “军队擅离职守,该当何罪?私自搜查我越庄,也是重罪!”
  “搜查你的越庄,我可不敢,可人就在这里,看谁敢阻拦。”
  那缭公子不再说话,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的神色毫不畏惧,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余聊以为要有一场恶仗,没想到,缭公子对着身后人说了什么,一群守卫便都退后了十丈之外,只剩他一人在那儿站着。
  恶鬼从骑兽背上跳下,来到暗希面前,解开披风,把他裹上。暗希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恶鬼便回头看着余聊,也是一愣,然后对着副将吩咐道:“把他也带走。”
  “这人你可带不走。”那缭公子站在雨中,头一昂,插入话来。他只是那样站着,说着话,便觉得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排山倒海而来。这十丈之内,只有他一人,却好像所有人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这世界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人,举手投足,带着王者风范,令人不得不低头。余聊原先是不信的,可见到这缭公子,仍是被震住。他好不容易提起了气,大声吼道:“老子要跟着小七走!”
  说完,人瞬间倒下,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庄周梦蝶

  余聊又一次来到了那片海上。那海面静静的,什么风浪也没有,连一片小涟漪也不曾泛起。
  他等了许久,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低头看去,那海面澄清如镜子一般,倒映出他的身躯。
  他对着自己的影子招招手,那影子也对着自己招招手,他对着那影子跺跺脚,那影子也对着自己跺跺脚。可是不管他怎么乱动,那海面仍是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他蹲下身子,看着那片海。他可以在海中看见自己,也看见头顶上飘过的云。风吹动他的衣衫、头发,吹着白云飘走,唯一不动的,还是那海水。
  他的耐心快被消磨光了,便对着海面傻笑起来。梦到底是梦,不过是自己内心活动的倒影,自己什么都没想,怎么能从中看出什么来呢?
  这时,他突然发现,海面倒影中的自己并没有笑。他顿时感到毛骨悚然,笑容僵在了脸上。倒影中的人脸色渐渐变得恐惧,似乎在害怕着自己。海中的那个人是谁?
  他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等回过神来时,倒影中的那个人在笑,但只是弯着嘴巴,似笑非笑,憎然恐怖。余聊冒起一层冷汗,即使知道在梦中,心脏仍是快速地突突跳了起来。
  那个笑得可怖的倒影,突然又浮起了害怕的神情。
  那一刻,他猛地反应过来,他现在正在倒影里面看着自己。自己笑容僵硬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神色。
  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蓝天白云之下,映在海面的两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是现在所处的身躯是真实的,还是那镜中的人才是真正真实的?
  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
  他的心中冒出了一个令自己颤抖不已的想法。
  他冷静下来,开始回想记忆里的点点滴滴。
  父亲的负债逃离,母亲的含辛茹苦,赵玫的救命之恩,那样鲜活的人物,跃动在记忆之中。可是再往下想,落水那一天,自己为什么在河边?母亲那么辛苦,做了哪些活计?那个逃债的父亲,到底长成什么样子?
  他头疼欲裂,完全没有印象。是来了这里之后,记忆发生了变化,还是那些记忆根本就不属于他?
  还是说,有人给他编织了一段记忆,一个乌有的身份?目的又是什么?
  自己的过去到底是怎样的?
  我,到底是谁
  嗡地一声,余聊感到自己的脑袋猛然间爆裂一般,整个海面咆哮起来,海浪呼啸着要将他吞没。就在此时,彻骨的寒冷腾了上来,四周顿时一片黑暗。
  为什么又是那片黑暗,那片无比真实的黑暗?
  在这黑暗里,他渐渐冷静了下来。一个问题跃然于心,仿佛不经意间想起。
  难道小七,也是这样的?
  他曾怀疑暗希的一切过去都是别人创造的,也许自己,也是如此。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他觉得万分难受,那是一种理智上的难受,因为以前所建立的观念都在渐渐崩塌,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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