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声叹气,离开花园,回自己的诊所。
达因假装平静的走上小路,却在雷霆的家消失在视野中的一瞬间,突然发疯似的狂奔起来,他一路奔过树林,小溪,却在穿过一片矮树的时候,脚下突然一失足,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嘴唇磕在坚硬的泥地上,一阵刺痛,达因胡乱抹了一下,沾上一手指的血迹,看着红红的痕迹,他只觉得鼻子一酸,居然淌下眼泪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哭泣,从懂事起就是那样的争强好胜,即使小时候和人打架打的全身是伤,也从来都忍耐着不吭声。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以为的坚强居然在看见雷霆和华尔特如此亲密的时候全盘崩溃,如果不是身担着族长的责任,他也许真的会想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为什么会这样呢?明明不是早已在父亲的床前下了保证,没有成为一个伟大的主君之前,是不会重新和雷霆在一起的吗?在这之前,雷霆还是自由身,为什么不可以和别人在一起呢?
明明是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的保护他,凭什么嫉妒,憎恨?
可即使用各种借口来说服自己,为什么还是不能掩饰这种痛苦到无法忍受的心情?
这种所谓爱的东西对达因来说依旧是如此的陌生,即使存在,他也无法理解。
就在头脑中一片混乱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小小的响动,长期训练的过人听觉告诉他,有人躲在后面。
自己前来这个城镇完全是个人的行动,有谁会知道并且跟踪呢?有目的吗?
特殊的身份让他不得不警惕,假装没有发现的情况下,他站起来,慢慢的向前走,感觉到对方步步紧跟着,确实不是凑巧过路,并且对方的也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听起来十分明显。
到底是谁呢?他默默的走着,像是不经意般的转到一棵树后,把自己隐藏起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下。
脚步踌躇了起来,似乎是跟丢了对象,真是拙劣到可笑的行动,达因冷冷一笑,闪身离开藏身处。
这时,只听一声稚嫩的喊叫,一个小黑影从身边一闪而过。
是个孩子?达因狐疑的望过去,惊讶的看见一个半人高的小东西正躲在竹子后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竹叶,头顶上的小耳朵还在微微颤抖,一脸畏惧的样子。
60
达因狐疑的望过去,惊讶的看见一个半人高的小东西正躲在竹子后面,两只小手紧紧抓着竹叶,头顶上的小耳朵还在微微颤抖,一脸畏惧的样子。
看见自己被发现了,小东西缩起脖子,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达因,小脚在地上磨蹭,似乎想逃走又不敢的样子。
“你在哪里干什么?”看见讨厌的人的孩子,达因立刻冒出一肚子气,却又不能对孩子发火,只能阴沉着脸。
小东西发出轻轻的叫声,小手抱住头,好象是犯了错,害怕被大人责罚,却又偷偷眯着眼,看达因会不会冲过来。
“你为什么欺负我爸爸?”见面前的怪叔叔好象不会走过来,沉默了一会儿,他终于壮着胆子问。
听见平白无故的冤枉,达因的火气更大了,他气冲冲的走过去,一把揪住小东西的小耳朵。
“谁欺负他了?再说,欺负他又怎么样?”他恶狠狠的反问,眼看着小东西的表情渐渐委屈起来,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
“不许揪我的耳朵!”他泪汪汪的哭了起来,“我爸爸会变成熊猫,把你打跑!”
正在气头上的达因听到这句天真到极点的话,一下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脑海中浮现出变成熊猫的雷霆,手持菜刀的情景。
“那么,你会变熊猫吗?”他悄悄把揪的动作改为揉动,抚摩着那对毛茸茸的小耳朵。
“我……长大了就会变!不许揪我的耳朵!”小东西忿忿的说。
“好吧,那我等你长大了再揪。”达因笑了笑,拍拍小东西的脑袋,然后转身离开。
他没办法继续逗留下去了,看见雷霆的孩子可爱的样子的时候,他突然感到一阵怅然,心里涌起一股酸酸的感觉,说不上是羡慕,还是嫉妒。
一个人向前走了几步,他却听见那脚步声还在响着,转头一看,小东西居然还是跟在后面,看见达因转过身,便立刻缩到最近的树后。
“喂,你为什么还不走?”达因故意做出凶恶的表情,企图把小东西吓走。
小东西胆怯的低下头,手指玩弄着衣角。
“你……受伤了……”他小声的说。
“受伤?”达因迷惑的皱起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是刚才摔倒的时候,嘴唇被磕破了。
“那没什么关系。”他笑了笑,抱歉自己没能了解小东西的一番好意。
“有关系……”小东西嘟哝着,蹬蹬的跑了过来,勾住达因的脖子。
身体感觉到重物,条件反射的弯下腰,达因刚想说话,嘴唇上却感觉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一截温暖的小舌轻轻点在他的伤口上,小心翼翼的舔,被伤到的地方传来细细的刺痛。
“我弄伤的时候……爸爸都这样……”他红着脸小声说,睫毛上还沾着湿润的泪珠。
听到爸爸这个词,达因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痛,他用力推开小东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谢谢你,不过天快黑了,你得赶快回家,不然你爸爸们会担心的。”他苦笑着说。
“我……我只有一个爸爸啊……”小东西突然露出迷惑的眼神,望着面前的怪叔叔。
“一个爸爸?”达因惊讶道,“那……华尔特是你的妈妈……吗?!”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完全猜错了方向。
61
“一个爸爸?”达因惊讶道,“那……华尔特是你的妈妈……吗?!”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完全猜错了方向。
听了达因的话,小东西更迷糊了,他眨了眨眼,苦恼似的噘起小嘴。
“华尔特不是妈妈,华尔特是医生。”他认真的说。
这回轮到达因迷惑了。
“华尔特不是你的爸爸,也不是你的妈妈,对吗?”他犹豫着问。
“对。”小东西点点头。
“也就是说,你没有妈妈,只有一个爸爸?”
“对……啊……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
“我有两个爸爸!”
“可是你刚才明明说只有一个……”达因越发迷惑,终于感觉到和孩童对话的困难。
“在家里我只有一个爸爸……”小东西小声的说,“但是,爸爸告诉我……我还有一个爸爸,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天会来接我。”
“雷霆的恋人不是华尔特?!”达因惊讶道,小东西不明白什么是恋人,呆呆的望着他。
“那么,你知道你另一个爸爸的名字吗?”他蹲下来,握住小东西的肩膀,急切的想要知道那个不在雷霆身边,却被爱着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知道……爸爸没有和我说过……”小东西咬着嘴唇,摇晃着身体,想从达因手里挣脱开。
“真的不知道?再想想!”达因焦急的摇晃着他,小东西的眼里渐渐露出害怕的神色。
“我不知道……我肚子饿了,要回家!”他用力一挣,挣开达因的手,转身就跑。
达因想拉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追上去。
小东西跑了几步,突然又转过头来,远远的站着。
“坏叔叔,你不要再欺负我爸爸,不要再做坏事了!做坏事是不对的!”他把小手圈在嘴边,大声喊叫,不等达因响应,便一溜烟的跑远了,很快消失在树木之间。
看着他可爱的样子,达因不禁哑然失笑,却又立刻感觉酸涩起来。
有这样可爱的孩子,雷霆是多么的幸福啊……只有自己,却还是孤身一人……
不过,孩子是不会说谎的,既然华尔特与雷霆并没有关系,那在花园的时候,他为什么要做出暧昧的样子?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让自己误会?
更重要的是,那个远走他乡的神秘恋人究竟是谁呢?雷霆那样对孩子说,不会是因为恋人已经去世了,所以欺骗他吧?
那个人如果去世了的话,是因为什么原因呢?生病?意外?难道是难产……
达因用力摇了摇头,把自己那些荒谬的想法赶走,看着天色已经暗了,匆忙回自己的住处去。
一路上,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性,却都被自己一一否定,而在这些设想中,他却始终觉得,自己好象忘记了什么事,非常重要的事。
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工夫去想了,根据计划,庞贝雷家族的军队将会以新统治者的身份,在附近停留一周,在视察领地之后,将要进行周边三个大城市及身后那个小镇的游行活动,以巩固家族的地位,实现宣传的目的。
在游行之前,达因有非常多的事情要做。
62
五天后,游行顺利举行,出于臣民的职责,虽然不太愿意,雷霆还是带着爱因去了,那天,小镇就像过节一般的热闹,年轻英俊的主君装扮一新,站在马车上,向路边的人们挥手致意,爱因个头小,被挤在人群中,不停的拉着爸爸的衣角,雷霆把他抱起来,扛在肩膀上,让他能看见那支华丽的队伍。
“爸爸,那个人,不是欺负过你的坏叔叔吗?”聪明的小东西一下子就认出了达因的样子,抱着雷霆的头,奇怪的问。
“那个不是坏叔叔,他也没有欺负爸爸,”雷霆抬头苦笑,“那只是一些误会,那个人是我们这里的统治者,以后你可不能再叫他坏叔叔。”
爱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看着他天真可爱的样子,雷霆心里一阵疼痛,自己的父亲明明就在眼前,却只能以叔叔相称,并且永远也无法相认……
而看着达因那样威风凛凛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回想起许多年前,第一次知道达因的身份的那天。
那天,他替国立美术馆剪彩,也是那样的威风和神气,可惜事过境迁,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他轻声叹息,冷不防却被人撞到胳膊,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华尔特已经站在自己的身边。
“你看起来不太精神。”华尔特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没……没有这样的事,”雷霆慌忙摇头,“可能是天气太热了。”
“最近几天都睡不好,也是因为天太热的关系?”华尔特眨了眨眼,看着雷霆一下子红起来的脸,摇头笑了笑,“我是医生,你可不要想骗我。”
因为达因而失眠的事被揭穿,雷霆羞怯的低下头不说话,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和达因有任何关系的,却在这次重逢之后,整日整夜的思念着他,回想着过去种种幸福的经历,以至于在脸上留下了暗淡憔悴的痕迹。
“我想,你或许应该改变主意,当然,我也一样。”看着雷霆心事重重的样子,华尔特叹息道。
“改……改变??不是已经下定决心了吗?”雷霆慌张的问,连舌头都打起结来。
“你的决定真的能坚持吗?像你这样的傻瓜,永远都不会憎恨别人,只懂得自己默默承受痛苦吧?”华尔特反问。
“没有这样……”雷霆小声争辩。
“我本来以为与他彻底告别,对你会比较好,可是我好象想错了,达因很快就会离开,如果就这样放弃的话,或许你会害上相思病吧……况且,爱因现在还小,如果将来你后悔了,再去找达因的话,或许他就很难接受这个父亲了。”
听了华尔特的话,雷霆低头不语,他既害怕再次被拋弃,却又真的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达因离开。
如果就这么分别了,真的不知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
就在他烦恼不堪的时候,肩膀上的爱因突然动了起来。
“爸爸,放我下来,我要尿尿。”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马车队列的爱因低下头来焦急的说,雷霆连忙应了,把他放到地上。
小东西一下地,立刻灵活的钻进人群,不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这么可爱的孩子,真的合适一辈子生活在单亲家庭里吗?”看着爱因小小的背影,华尔特再次劝说。
“可是……达因已经以为我和你……不是已经来不及了吗……”雷霆轻声反驳,却早已没了底气。
“达因只是一时被冲昏了头脑,你以为他真的会一直蠢下去吗?如果他真的那样坚信,而你又愿意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都能帮你,毕竟那个误会是因我而起。”
雷霆沉默半晌,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办法决定到底该怎么做……不要再逼我了。”
他说着挤出人群,远远离开华尔特医生,还有华丽的游行,跑到冷僻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没有勇气对达因说出真相,但就这样离开他,却无法停止思念……
是应该努力去改变,还是就这样失去达因……?
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他的头脑里一片混乱。
63
爱因跑出人群,找了一棵小树,在树下方便完了之后,撒开小腿往回跑。
这时他发现原来的地方人群已经渐渐散去,游行快要结束了,长长的队伍依然在缓慢前进,已经渐渐接近小镇的尽头,离开这座小镇之后,达因将会前往小镇邻近的城市休息。
爱因他非常喜欢这些华丽又热闹的东西,眼看着队伍要离开城镇了,自己却还没有看够。
于是他左右张望,确认爸爸不在附近,便猫着腰,偷偷跟着游行的队伍一起走,就这样出了小镇。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达因躲进马车里闭目养神,长时间保持微笑和挥手的动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他这几天还被雷霆的事搅的寝食难安。
已经知道了华尔特和雷霆并没有不正当的关系,他又陷入了雷霆的恋人究竟是谁的痛苦猜测中,在战争中运筹帷幄的敏捷头脑此时就像塞进了一团棉花,变的迟钝无比,令他既痛恨又焦急,连头都疼了起来。
就在烦恼不堪的时候,他突然听见马车外传来一阵骚动。
“什么事情?!”他探出头去,不耐烦的问。
“禀报陛下,我们抓到了这个。”站在前面的士兵弯腰行礼,同时拎起一个东西。
一脸迷茫的小爱因正被提着后领,拎在半空中。
“是你?”看见他可爱的小脸,达因又惊又喜,虽然是雷霆和别人生下的孩子,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这么可爱的小东西。
“呜……”被人拎在半空中,小东西有些害怕,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滚动。
“你的爸爸呢?”达因跳下马车,示意士兵把他放下。
“我想看游行……就跟着来了……”爱因说着连忙抱住达因的腿,“不要抓我……”
“不抓你~”达因疼爱的把他抱起来,突然不愿意就这么把他放回去,“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就在前面的城里。”
听到吃东西,爱因的眼睛亮起来,高兴的点了点头。
“好!”
于是,达因便把小东西带进马车里,一路进了城,回到自己暂住的旅馆,小孩子对吃和玩总是有无限的兴趣,又因为长时间住在民风淳朴的小镇,对陌生人也没有戒心,两人边吃边玩,连时间都忘记了,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色早已变的昏黄。
“我要回去了,爸爸还等着我吃饭。”虽然贪玩,爱因却还记着回家的事,看时间晚了,便从达因的腿上跳下去。
“你还没吃够么……”达因呆呆的望着四周的食物残渣。
爱因对着他眨了眨眼,腼腆的笑起来。
“以后我们可能很难见面了,”看着他可爱的样子,达因拉住他的小手,“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如果以后经过你的家乡,我还会来找你的。”
记忆中,好象是华尔特曾经叫过他的名字,但是那时自己的情绪非常激动,都没有听见。很少能遇到这么可爱的孩子,如果不知道他的名字的话,就太遗憾了。
“名字?”爱因露出迷茫的眼神。
“对,名字。”达因捏弄着他嫩嫩的手指。
“我……我叫爱因……”小东西红着脸,像是不好意思般的回答。
“爱……因……爱因?!!”听见这个名字,达因突然瞪大了眼,看见他的表情,爱因害怕的畏缩了一下。
“爱因!你是不是四岁了?”达因冲上去,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
“是……是啊……”小东西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回答。
64
达因突然明白,那种一直以来好象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