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熠忽然有些想笑,自胸腔迸发出的笑声哽在了喉间,令他异常难受。“因为我如此说过,你就真的相信了?”
“难道我不该相信?”滟昊泠倏然反问。
“我是在骗你。”不,或许也不是什么欺骗。从一开始,夹杂在他们之间的,就只有半句谎言。而剩下的另一半,应该就算是真的了罢。倘若是为了全然撇清与焰族之间的关系,他不若一早就选一个全然不沾边的名字,偏偏让那个“熠”字伴了他们如此之久,到如今都成了挥不去的习惯。
“你难道就不怕我会骗你么?”
怕?这还真是一个与滟昊泠十足不相配的字眼。纵观天下,哪里还能找出能够令他害怕的东西?烈熠明知不妥,可还是问了。
因为,他想要知道答案。
“你若存心欺骗,我也只能认了。”几乎是想也没想,滟昊泠已然回答。或许自今日之前,类似的疑问已经在他心中横亘了多时,也早已得出了结论。“将你留在身边,是我自己的意思。若一却都是虚假,只能说……我眼光太差。”
又如何能怨得了旁人?
烈熠慢慢的笑了起来,那是一抹极其绵长的笑容,仿佛再也不会停歇似的。之前被他所压抑的蛮小,终于接着这个时机发泄了出来。“原来,你竟然‘真的’信我。”
不是没有预料过这么一天,再整个计划开始之前,他就已经舍弃了一切的真实——处心积虑,算计了血脉相系的亲人,这种程度的放弃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然而,蓦然发现,这出戏还能继续唱下去。
滟昊泠,替他圆了谎言。
眉峰聚拢,便是滟昊泠,也觉的不耐起来。他希望到此为止,他却苦苦相逼,简直有些分不清楚,是谁在为谁遮掩了。
还是那张赫令,此刻想起,今日所有的争端都是由这张赫令引发。滟昊泠恨不得将之撕个粉碎,最终还是不得不拾了起来。“你刚才所说,自己与百图没有丝毫关系,事实上,我也是相信的。”
这倒是提醒了烈熠,想起此番见他真正的目的,只是心情再也不是先前那般。“正是因为没有关系,你才百般刁难不是么?”这几乎是滟昊泠的原话,被烈熠引用出来,由此证明了他们之间还有一场荒唐的交易。
被不其然的意味所打断,并不代表就已经睨无形,那股深沉的欲…望还留在滟昊泠体内,化骨成灰。没有得到,只会加深渴望,终有一天到了他自己也控制不住了的地步。
赫令被放回了烈熠的手中,滟昊泠几乎是全然的郑重。“我曾经说过,见熠如见君。这份赫令,有你签署也是一样。再说,百图原本就是你的东西。代表王权的百岁牡丹,白凤蝶早已亲自交到了你的手上。”
滟昊泠果然说到做到,战后对于百图的一切处理,他果然没有在查过手。之前抓住稍纵即逝的时机将百图所有权贵名门诛杀的人是他,如今彻底放开袖手旁观的人还是他,善变到这样的程度,便是烈熠也有些琢磨不透。
更别说,目前滟昊泠最该提防的人就是烈熠。
出自试探的考量,烈熠故意在处理几件并不重要的事物时,犯下了不大不小的错误,原本以为滟昊泠会横加干涉,至少也会提醒两句,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做,像是完全不知情一般。
对于新近划入汐蓝版图的国土,身为帝王的滟昊泠,竟是真的什么都不在过问。
试探终归只能是试探,手中最微小的事物也有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烈熠也不能无限制的以权力作为筹码去考验滟昊泠的底线。当确定了百图已经成为自身摆脱不了的重担之后,他只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处理一切。
很难说清战争过程与战后处理两者之间,究竟何处处理起来更为艰辛,需要付出更大的精力。这毕竟不是一场单纯的边境冲突,百图已经覆灭,不再是一个具有完整主权的国家,要将其彻底并吞,乃至于真正同化为汐蓝的一部分,还剩下堆积如山的事物。
与之前进行的战事截然不同,烈熠随也立下不少功劳,但那些吗谋划毕竟是处于滟昊泠之手,烈熠只是在战术实施上给予支撑而已。也就是说,直到今日才让人真正见识到了他的统御能力。
同时,滟昊泠也是第一次发现,烈熠为了国事竟然可以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在牺牲了说数晚的睡眠之后,烈熠终于将手中庞杂到混乱的事物一一理清。其思维的敏捷以及行动的迅速,已经让所有知情者为之咂舌。
滟昊泠在几番感慨之后,本已算不得很好的心情再次被悔意所覆盖。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可笑,本本不是意志不坚的人,可是每每再遇上与烈熠有关的时事,都会免不了的游移不定,这简直就如同一个怪圈一般。
不过滟昊泠倒是可以肯定,他的后悔绝不是因为将百图的处置全权交给烈熠而引起。真的要说,大概也是因为看不惯他衣服不要命的架势。身体状况分明已经差的不能再差,偏偏就不知爱惜自己,这一点真真可恶至极。
心中无名的怒气无从发…泄——而就算对他发生一同脾气,以烈熠的性格来说,大概也不会放在心上。滟昊泠极度不快之下,采取了自己都觉得幼稚的行动,烈熠没有时间睡觉,他便也不睡;烈熠没有功夫吃饭,他便也不吃。几番折腾下来,完全弄不清到底是谁在惩罚谁了。
第七十五章 凡俗心愿
所以当烈熠再次出现在他自前时,滟昊泠的脸色已经是相当难看了。而看到他唇角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时,滟昊泠神请更是复杂。半晌之后,有些烦闷的逼出一句话,“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先吃饭,然后给我好好睡上一觉。”
烈熠负手而立,手中并无任何足以表示来意的物品。他甚至可以肯定,就连自己的神色,也是淡然的不会露出任何破绽。滟昊泠一话道破他的前来是为了某事,没有否认的余地,只能说明对方已经早就想到了。
“站在那里,就不觉得累么?”滟昊泠不由分说,直接拉了他一把,让烈熠坐在身侧的椅子上。转身朝着身旁倚立的下人吩咐了几句,内容全是有关饭食菜肴的,细致的程度简直都有些嗦了那下人眨了眨眼睛,大概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皇上会亲自吩咐这些琐事,事无巨细。
不过到底是不敢多问,答了一声“是”,便退下做事去了。
照例是清单可口的菜色,自从那日相思楼之后,滟昊泠便没有再让烈熠沾过刺激肠胃的食物。比起填饱肚子的用途,似于用膳还多了样更加重要的目的,便是养身。烈熠也能猜到,以滟昊泠的性格来说,必然不是那种喜欢在食物上浪费精力的人,他如此傲的理由,只剩下一个。
唯一的一个。
与滟昊泠一同用膳,对于烈熠来说,总存在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碗中的菜肴不是越吃越少,相反会越变越多。他吃掉一块,他便夹来两块;吃掉两块,又来了四块。往往到了烈熠再也吃不下,停箸之后,滟昊泠才会罢手。
那一日之后,两人还是共一次这样不紧不慢的坐在一起吃饭。看着堆在碗中小山一般的食物,烈熠蓦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原本以为再也看不到的场面,就这般不期然的再次浮现于眼前时,才算是真正明白——
什么叫做不舍。
什么叫做放不下。
总算将最后一快菜肴放入口中,烈熠细嚼慢咽,依然是优雅到令人赏心悦目的举止。这个人,似于永远都不会焦急,些上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焦急的事物一般。即使此时心中正在谋划着无数算计,从外表上依然无法看出任何端倪。
无法看出,却不代表滟昊泠就猜不到。与什么洞察力无关,只是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感觉罢了。双唇抿紧,有些粗鲁的揽住对方的肩头。“既然吃饱了,那就赶紧睡觉。”
烈熠一愣,只觉得滟昊泠的手臂有些滚烫,即使隔着并不轻薄的衣衫,那灼热的温度还是不受阻隔源源不绝而来。缓缓苦笑起来,“吃饱就睡,岂不是变成猪了?”
适度开的玩笑,带着不易觉察的试探之意。
滟昊泠轻轻“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心里不禁升起一个有些古怪的念头—如果真是猪,那倒也好了。看到他步步为营,一举一动都计算到这样的地步,他真是控制不住的无名火起。
不能否认,烈熠身上那些无法掩饰的光华夸他心折不已,那是强者期冀有人足以并肩的欣慰。然而到了某些时刻,便又希望能得到俗些不染的纯淬。这又能算什么,属于凡人的贪婪?
滟昊泠自己都觉得自己贪心的有些过分,想要的,竟然是截然相反的东西。
烈熠有些僵硬,即使再如何想要放松,身子还是有些不受控制。滟昊泠居然真的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就这么直接拉他躺在了床上。环抱的双臂,连他双手的活动都钳制住了,略微失柱的力道,多多少少是带着报复的心思罢。
滟昊泠从后面死命的拥着他,略微有些尖削的下巴就嵌在他的肩窝之中,对于烈熠来说,这绝非一个舒服的姿势,况且还动弹不得。有些无奈,轻轻唤了一声,“昊泠。”
“怎么,不连名带姓的喊我了?”将脸孔偏向他的侧脸,终究是有些气不过,一口咬在烈熠的耳垂之上。
身体更僵,苦笑更浓。这个时候,就算滟昊泠抽出佩剑直直捅穿他的心脏,也只能算是。。。。罪有应得。事实上他只是咬了他。无限愤恨之余,又何尝不是。。。。点点疼惜?应该记得的东西还有无数,他计较的反倒是最无所谓的一件。
薄嫩的耳垂,滟昊泠咬了一口之后便也作罢,就算是刚才,也不过是恐吓的意义曼大一些。“以后不准再那样叫我。”生疏的像是陌生人一般,让他的心陡然陷入一片冰冷。不,或许连陌生人都比不上,至少在那一瞬间,烈熠是将他当做了敌人的。
死敌。
滟昊泠这个连要求都算不上的要求,就这么说了出来。带着几分强势,还有几分恳求,剩下的,似于多少还有些无赖的味道。烈熠听在耳中,不知为何,竟然鬼使神差的就这么点了头。他只能肯定,并不是受到了胁迫,些间没有人可以胁迫他烈熠。
即使是身份地位权势力量并不弱于他分毫的汐蓝帝王滟昊泠,也不行。
烈熠点头的幅度并不大,然而他们毕竟离的很近,耳鬓厮磨之中任何细微的动作都能轻易被感知。接连几日来,烦闷到无从发泄的心情,就这么奇迹般的烟消云散。滟昊泠心满意足,便彻底收敛了带有报复性质的举动,缓缓松开双臂,只是握住烈熠的手掌,十指相扣。
困意来的毫无征兆,不知是否两人确实也劳累至极,一句实质的交谈都没有,就这么沉沉陷入梦乡。
他们之间的问题太多,即使并非有意逃避,然而谁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于是只能这么一放再方。眼睁睁看着鸿沟越裂越宽阔,却找不到填平的途径。
相拥而眠的平和,一如假象。
烈熠还是一如既往起的极早,不过比起平日早起的因由,多少还是有着不同。对于一个日日被失眠所扰的人来说,漫长的夜晚无疑已经成为一种变相的折磨。好不容易盼来的清晨。自然是不愿多再床上等上一刻。只是今日烈熠起身后,感到的却是神清气爽。非常时刻,能够有一夜安眠,之余他已经是一场极大的奢侈了。
没有深究理由——到了这个地步,再想其他,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滟昊泠也随之起身,任由一身衣衫凌乱,只是靠坐床头静静看着那人梳洗的背影。只望此刻能长些,再长些。。。。。。
这点愿望着实不能算作过分,相反,卑微的都有些不像是一位帝王的心思。然而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任你是九五之尊还是平民百姓,几乎也没有任何分别。愿望之所以被称之为愿望,正是因为难以实现。
并不激烈的敲门声,在门板上轻轻扣了两下。门外的人应该十分清楚房内是谁,所以动作才格外小心谨慎,外加战战兢兢。
滟昊泠本只是微微蹙眉,当门外的人开口之后,脸色不由就变的难看起来。那句话分明是在询问“公子,起了么?”无疑,来人的目的是为了烈熠而来。事实上两人都算是琐事缠身,昨夜开始没有提及半句公事,已经是忙中偷闲。滟昊泠清楚这些道理,可到底还是控制不了心情。
“这就出来。”烈熠淡淡应了一声,不知出自何种理由,看也没有着滟昊泠一眼,将衣衫整理好之后就迈步朝外走去。
拉动门扉的一霎,背后一股力量急急撞来。烈熠感觉到了,可是却来不及躲开,眼前景物急速翻转,已经被翻过身来,后背抵住门框,就这么被困在了那人的臂弯之中。
有些难以形容滟昊泠此时的眼神,非得要说,大概凶猛的野兽盯着猎物之时也就是这样的凶悍了。即使下一刻被生吞活剥,烈熠都觉得没有什么好意外的。等了片刻,也不见他说什么,只是神色以清晰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最终,慢慢的道出一丝哀伤来。
烈熠更加不知能开口说什么,感觉哏前这人。。。。。。甚至都有些不像昊泠了,之差一步就能够统一七界的帝王,这副神情着实不配。什么也不能说,只能看着,直到眼神脱离了掌控,就这么与他慢慢痴缠起来。
“熠——”滟昊泠好不容易才开口,带着十分的心不由己,与,无可奈何。“我有事情对你说。”
有些突然,突然到智计无双的烈熠也猜不出,滟昊泠这般阻了他的脚步是为了说什么。为公?抑或是为私?拿捏不出。
“放心,一定是你想要听到的。”
第七十六章 黯然退场
烈熠心中一震,然后便是被就扯的痛。真的面临这一幕时,才猛然醒悟,比起滟昊泠的满不在乎,他反倒希望剑拔弩张,两人执剑相对。
至少,酣畅淋漓。
酣畅淋漓的痛快。
因为滟昊泠,怎么也不可能真的满不在乎。想着他明明在乎的要命,还要做出一副放手的样子来,烈熠就觉得连如何呼吸都忘记了。
“昨日,你来找我需要商讨的事,我现在就给你答复。”虽然当时没有听他说出口,可是不表示滟昊泠就想不到。“要如何处置白凤蝶,由你做主。”
尽管已经秘密处死了百图的所有权贵,不过前任女王白凤蝶依然是个意外。并非是滟昊泠宅心仁厚,有意放了他一马,实在是这个女人的身份特殊,不得不慎重对待。说来,不仅仅是白凤蝶,这关系着七界其他国家王室的处理方式。
是铁血无情,还是怀柔安抚?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将影响到未来局势的走向。就现阶段来说,很难判断出何者才是正确。
况且,滟昊泠还有私心。
“你一定不会希望那个女人死罢?”比起其他的权贵,烈熠与白凤蝶的关系自然更为密切,否则当日的密函也不会交到白凤蝶的手中。他能毫不顾忌的杀了其他人,可是在处理白凤蝶之时还是免不了诸多犹疑。
“白凤蝶,还不等死。”烈熠无比清冷的回应了一句。他的回答与他这个人极像,很难有人从他的话语中洞悉什么,遣词也好,语调也好,都雕琢的无懈可击。
回想起来,相识许久,烈熠失控的几次全部都与自己有关——但是这一点,都足够滟昊泠满足的了。
“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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