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源于彻底的反感,近十年中,冰族皇室中竟然没有一个女童降生。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冰族皇室将刚出生的女童都藏了起来,或送出宫交由普通人家收养,或干脆隐瞒其性别,做为男孩抚养长大。
只是滟淏泠本人对这两种猜测中的任何一种都不感兴趣,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冰族目前的状态,根本就不在他的关心范围。所以当外交使臣在汐族皇宫大殿上,既有些尴尬有些有无奈的报之此事时,滟淏泠几乎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不冷不淡的回了一句——
“不一定非要女子不可,实在没有其他人了,让你们霂霖来也可以。”
使臣当场脸色大变。不仅是他,就算是在当场的目睹这一幕的汐族王公大臣,都禁不住纷纷向自己的王上侧目。滟淏泠的随心所欲与张狂个性在七族之中也算是相当有名,不过众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到了这般的地步。
这已经不是一个大国在适当范围之内对附属国的示威,完全已经构成了严重的挑衅。没有人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还能压抑心底的愤怒。这种愤怒已经与实力无关,完全是尊严受到践踏,本能的感情。
霂霖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冰族的王上。
前代冰族王上的早夭,没能立下一子半嗣,正妃怀有的遗腹子,毫无疑问就是王位继承人。仅仅从一出生开始,襁褓中的霂霖就登上了冰族至高的王座。如今,年届十八的霂霖,开始慢慢收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力,而他身上展现出来的气度和风范也被誉为冰族百年难得一件,之前担任托孤之责的摄政大臣们也纷纷甘愿将皇权还归。
如此一个人物,可以说冰族全民共有的一个希望。然而,滟淏泠此刻却说要将其纳入宫中?
没有人可以忍得下这口气。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使臣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不仅是嘴唇,他全身都在发抖,语音异常破碎,“皇上,可……可是在和下臣说笑?”自认为这是目前所能说的最为圆滑的一句话,配合了几声干笑,表情真正比哭还难看。
滟淏泠只是半撑着下巴,明明有了缓和气氛的台阶,他却根本不打算就此下去。“是不是说笑,由你们霂霖斟酌,你把原话带回去就行了。”
当时这件事着实闹得很大,尽管霂霖迟迟没有给出任何答复,而两族之间也并没有爆发什么实质性的冲突,然而当时大殿之上,滟淏泠短短的两句话已经昭示了很多东西。
其态度之强硬,语言之嚣张,行为之跋扈,已经充分表明了这个年轻王者不将天下放在眼中的野心。
听了这条消息之后,稍有远见之人,已经预感到乱世将要更乱,头上的苍穹已经悚然变色。
第二十八章 袖手旁观 (2621字)
如今,滟淏泠却来问他的看法。烈燚不让自己露出更多的表情,关于当时的情景,以他的线报来说,掌握了远比世人多得多的情况与内幕。以滟淏泠的敏锐,即使只是表情上细微的变化,都有可能引起他的怀疑。
面无表情,也不开口,烈燚告诫自己要维持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尽管他有很多问题想问,比如——
这个逼问出来的供词,到底是真是假?
或者,这根本就是目前滟淏泠最需要的一份供词而已?
那个老孙,不论当时表现出来的如何唯唯诺诺,到底也不是他的本性。仅从他察言观色的本事就可以判断,这也算是狱中的老人了。对于这样的人来说,领悟上位者的本意,几乎已经可以说是令自己生存下去的最根本的条件。
所以这份供词的真实性,着实值得怀疑。如果真是为了滟淏泠的需要,而提供此时他最需要的东西,那么可想而知,被抓获的那名魅族刺客,目前性命很可能已经不保。
不可否认,在最初的时候,滟淏泠的怒气来源还是烈燚的手伤。只是,到了后来,如何利用这么一个事件却成了他第一优先考虑的问题——这,恐怕也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所必须具有的能力罢。
心里的感觉多少有些不舒服,无法否认,也不愿否认,这名刺客的死与他烈燚脱不了关系。然而,他救不了他,别说是没有插手的余地,就算有,他也不会开口为之求情。
任何有损全盘计划的事情,烈燚早就决定不再理会。
明明有着世上最柔软的心肠,到了需要的时刻,却又能够比世上任何一人都要更加冷血和,残酷。
原本以为说出冰族,就会引起新的话题,怎么也没料到他不仅不表示任何看法,甚至就像没听见一般。为此,滟淏泠意外的不能再意外。
说不上是不是松了口气,明知不可能,还是在私心里期待着燚的单纯,他不指望他不谙世事,却是真心希望他没有别的目的。
酒肆初见,没有任何的谋划,不存在别有用心的阴谋,他甚至连缘分都可以不要,只要,那是一场再简单不过的不期而遇,便已经足够。
“冰族派刺客前来,这种行为绝不能姑息。”滟淏泠感觉自己像被分裂成两半一样,潜藏的一半不受控制的想着与燚有关的事情,而表面的一半,却扮演着帝王的角色。
这是一盘棋,早在他于大殿上,对使臣说出近乎侮辱的话开始,棋盘上就已经落下了第一子,演变到现在,已经星罗棋布,再也不是说停就能停下。他是帝王,手上掌握了太多东西,言谈之间就能决定大多数人的生死,只是,他偏偏不能掌握与自己有关的一切。
这是无法泯灭的矛盾,也是他身为帝王的悲哀。
这盘棋,早已不单单是他滟淏泠与冰族霂霖之间的较量抗衡,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有多少人期待着出现对己方有利的空隙,就此横插一手,攫取利益。
布局到了今天,已经有太多细枝末节的发展超出了原先的预计,滟淏泠是这一切的操控者,同时,也无可避免的随波逐流,就此陷了进去。
听着对方借口一般的声明,烈燚维持着沉默。就算开口也没有可以劝诫的地方,觊觎冰族,对滟淏泠来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开战的理由。
如今,理由已经摆在面前,换了任何人,都没有放弃的可能。
自始自终,都像是他一个人在自说自话,完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滟淏泠不由觉得相当无趣,也就打算不再说了。还在此刻正在酒楼的雅间之中,换一个无关痛痒的话题也算不上太别扭。
门外侍立的小二,觉得自己腿早就站麻了,还是不敢离开半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等着雅间客人的吩咐。常年在这里伺候,他们这样的人,早已经练就了一种本能,知道什么可以听,而什么话会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就算站在门口,也完全不去听里面究竟说了些什么,只是等着吩咐而已。
“传菜吧。”雅间内传来的声音对小二来说,无疑是天籁之音,终于不用继续一步不离的傻等,连忙跑下楼张罗去了。
菜色是滟淏泠早就交代下去的,看着一道道的端上来,摆满了一桌子。烈燚看了一眼,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满满的酸涩与疼痛。
自从相思楼上,他因为饮酒的关系在滟淏泠的面前呕血,他就开始关注他的饮食。那份习惯成自然的表现,以及其中表现出的体贴与细致,令人经不住疑惑滟淏泠竟是如此温柔的一个人。
被这般近乎宠溺的照顾着,是烈燚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的身体状况来源于先天不足,正是如此,身边的人大概已经习惯,早就不多过问什么。就连他自己都并不觉得如何不妥,反正这条命有一身修为吊着,除了徒增痛苦以外,如何折腾也死不了。
连自己都不在意的东西,他也不能勉强别人是否在意。
而父皇烈炽,更不会强求他的关怀,对于一个将满腔心思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的男人,他不能指望他还有其余的感情分给自己。烈炽,早已经将整个身心奉献给了滟湄漪,不论她要不要,他都无力再收回。
在滟淏泠之前,唯一会过问这些细节问题的人只有倾夜,不过每每都拗不过烈燚,只能无奈的作罢。
所以,只有滟淏泠,也只剩下,滟淏泠。
他是真正的关心着他,其中夹杂了帝王的本色,带有一点强势,不容拒绝的插手进他的生活。
自己根本来不及动筷子,面前的碗中已经放满了各种菜肴,有些无奈的笑,这么多,感觉永远吃不完一般。
看他似乎在发呆,滟淏泠放下筷子,稍微往前倾了倾身子,离的近了些。“怎么,大半天什么都没吃,不饿么?”
有淡淡的怪责,也有字里行间之中透出的宠溺。烈燚有些哭笑不得,这样下去,还真是越来越弄不清谁是兄长了。尽管滟淏泠对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并不知晓,不过他却感到有些无奈。
用完晚膳之后,滟淏泠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提,只是拉着烈燚在街上闲逛。不仅是最为繁华气派的碧城玉道,就算是几乎没有什么行人的阡陌小巷,也带着他一一看过去。此刻的他,分明有着许多不得不立刻去处理的事情,却全然不顾,只是这么消磨着时间。
连烈燚都着实失了耐心,问起他这般消磨的理由时,滟淏泠只是这般淡淡的回答——
“我说过了,今晚只是休息。别想那么多了,只是一个晚上,也不会发生什么变故。”
这本就是一个七族分裂的乱世,那些风云交汇之间的变换,早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有人在其中胆战心惊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也有人,乘机为自己攫取那些不可想象的利益。而更多的人,则是得过且过,混过一天算是一天。
第二十九章 龙渊别涧 (2157字)
龙渊山上,小径之中不是传来一个聒噪的声音——
“妩儿,你累不累,要不我背你罢?”
“妩儿,你渴不渴,喝口水罢?”
……
被唤到名字的眉妩,早已幻化身形,远远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前方,任那个痞子一个劲在那里高喊,打扰山中的平静。
另外两人,也当做没有听见燕归愁的声音,只是交谈着彼此感兴趣的话题。没人理会,不代表燕归愁就会放弃,相反喊的更加起劲。在这一方面,不得不说他具备着常人难及的本事。
“这就是你想要带我看的地方?”烈燚问的随意,没有展露丝毫身手,只是以身体本来的灵活敏捷避过了挡在前进路上的藤萝枝蔓。
滟淏泠伸手,摘下了他发间的一枚叶片,明知他不会在意这些微小细节,却见不得有丁点儿杂物沾染他的清俊。“算是,也不算是。”
模棱两可的说明,等于没说一样。到了此时,滟淏泠也并不是存心要隐瞒什么,只是将要带众人见到的场景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的清楚,与其再这里浪费唇舌说明,不如亲眼看到更具有说服力。
无论有多在意,也没有再继续追问的理由。压制下探查敌情的本能,烈燚只是带着微微好奇的目光打量起四周的环境以及他们所走过的道路。
说是路,不过是美化的称呼。
龙渊山本来就是人烟罕至的地方,无以计数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樵夫和最勇猛的猎户,都不会踏足这里。
地面上早已被厚厚的落叶铺满,完全看不到泥土本来的颜色,也不知需要多少年的光阴才能堆积到这种程度。半腐烂的树叶散发着特别的味道,算不上很臭,不过闻着也谈不上舒服。
深山老林中当然不会有什么道路,就算小径也一样不存在。不过,这些都是假象,足以迷惑世上大多数人的假象。
许多人在看到龙渊山的幽暗与阴森之后,自觉就生了胆怯,就此折返脚步。只有最歹毒的眼神,才能发现其中的异样,看到满地落叶之中,有那么微小的一部分与别处不同。这种差异极其微小,树叶还是龙渊山上的树叶,和铺陈在别处的树叶完全一个样子,只是遗留了轻微的不自然,像是被人动过手脚一般。
烈燚的眼中仿佛浮现出这样一幕情景——怀着别样目的的人,就这么穿梭在龙渊山的老林之中,为了隐瞒行藏,将走过的地方重新铺上落叶,掩盖那些并不明显的足迹,所以才有这份并不明显的违和感。
烈燚知道自己所想没有错,看出这个异样的也不止他一个人。眉妩与燕归愁远远走在前方,没有经过任何指点,自始自终滟淏泠也没有纠正他们行进的方向,从这一点就可以得知,在龙渊山中,的确隐藏了什么。
终于翻过山头,几人的脚程相当之快,即使表面上看来不过只是悠闲的漫步,然而却只用半天时间就翻过了无数人根本不敢想象的龙渊山。
下到半山腰之处,尽管还并不十分清楚,却依然被眼前的震撼当场。就连一路聒噪的燕归愁,都在瞬时禁了声音。
或许正是因为并不能完全辨认每个细节,那种震撼的感觉才分外强烈。
那些,是军队吧?
传说中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羽檄军,原来隐藏在龙渊山中,也难怪烈燚的探子无论如何也查找不到他们的驻扎地点。
既然经历无比辛苦才将大军藏于此地,滟淏泠为何又要这么随意的带他们前来?烈燚无法猜透他的心思。一边考虑着其中究竟,同时却不由被山下的情景吸引了目光。
这么远的距离自然模糊了那些士兵的容貌,于是更觉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正在进行操练的,根本不是一个个独立的个体。
正在进行的项目并非花架子一般的步伐行进,完全是真刀真枪的拼刺砍杀。只有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才能知道,平日的这些训练会给战局带来怎样的影响。
无法抑制的热血沸腾之余,还有本能的心悸。
眼里浮现出的,是这支羽檄铁骑踏平七界,血染万里的情景。
“我们走近点再看罢。”滟淏泠执起他的手,微微笑了一笑。无比亲切的笑容,却无端令人觉得霸气四溢。
近看之后更是容易被感染,仿佛士兵们每一下踏步都能激发出狂越的心跳,而那些厮杀的喊声则是令全身的血液之中被腾烧起火焰一般。
士兵们目不斜视,即使滟淏泠一行人从场地中央穿过,他们也不曾多看上一眼。就算不曾见过当今圣上的尊颜,并不能判断出这人是谁,单是光天化日之下两个男人执手相牵的举动也已经足够怪异,然而却没有引起围观。
所有的将士都专注于眼前正在进行的事情之上,按照命令,他们午后需要进行两个时辰的操练,如今,还剩下半个时辰。
没有新的命令下达,先前的那个就是唯一的行为准则。遵守军令早已成为他们的本能,没有心思去注意场中的变化,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操练与厮杀。
同时,这也是对同伴的信任。龙渊山上布满无数暗哨,既然那些哨卡将这四人放了进来,就说明他们是友非敌,那么他们只需执行好眼下的命令,无需去管这人来客的行动。
无以伦比的战斗力,对于军中同僚的信任感,以及死守命令的忠诚心,汐族的羽檄军几乎具备了所有一流军队需要的素质。
这便是滟淏泠的军队——烈燚不知他是如何训练出这么一支队伍,也不知他在其中耗费了多少心血,即使他们处在敌对的立场上,他的心里还是不得不对自己的弟弟生起敬佩的心情。
第三十章 邀月共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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