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猎人想起当时的情景,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胆子的,双腿又开始打哆嗦。
敛心歪着头想了想,微微蹙眉,道:“鬼应该不会去吸死人身上的阴气,你们的那东西,应该是个人。采阳补阴听过吗?鬼吸活人身上的阳气,可以增长修为,其实反过来也行得通,只是太过阴损,一般没人选择这么修炼。你们可曾看清楚,那人吸气的时候是隔空吸,还是贴着死人吸?”
吴伯皱着脸,额头上和眼角边沟壑纵横,讪笑道:“我们老哥几个当时都快吓尿了,跑都来不及,哪能去看他怎么吸死人的?”
敛心狐疑道:“然后你们就请了一个神婆,带着辟邪符、黑狗血,跑来捉鬼?”
吴迪扬了扬手中的狗皮鞭子,信心满满地道:“这方圆百里,潘神婆的名头那也是响当当的,她狗皮鞭子阳气足,能驱鬼,鬼最怕黑狗血。我们在这里等着,她去把鬼引过来,一有东西上门,就泼黑狗血,什么厉鬼都能手到擒来。”
敛心低头看了看自己衣衫上那半干的黑狗血,很是惆怅,他一只手扶住额头,不知道什么好。
这世上修道之人少,江湖骗子多。许多招摇撞骗之徒,对五行术数一知半解,误以为鬼有魂无魄,魄生水,水的五行是黑色,所以黑狗能看见鬼。而黑狗和公鸡阳气最足,能克制鬼。
其实这纯属瞎扯,一般而言,能被黑狗血克制的鬼,通常还算不上鬼,多是一些滞留在人间的游魂,没有鬼道修为,阴气弱,怕桃符、黑狗、公鸡等阳气足的东西。要是真正的鬼,黑狗血不但制不了他们,还会激怒他们。
“你们准备好黑狗血,顺便煮上一大锅肉汤,坐等厉鬼上门?”
敛心感到无比纳闷,又饿又乏力。
“这是潘神婆让煮的肉汤,是每人喝一碗,可以驱邪,防止鬼上身。”
吴伯招手,让老三给敛心盛了一大碗肉汤。
敛心心想:就一锅汤,还防鬼上身?要我,治那贼婆子馋虫上身还差不多。算了,何必破?让这些村民心中安稳也是好的。
他接过碗,微微一笑,道:“那我也防一下鬼上身,吃肉喝汤。”
吃了个半饱,敛心又变得生龙活虎,他口中默念净衣咒,转了一个圈,将衣衫上的污迹一扫而空,那个清灵俊秀的道士又回来了。
敛心取出不归刀,在房梁上刻了一道灵符,道:“我去坟地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你们就在这里等着,记住,天亮以后才能出门。”
一个年轻猎人道:“道长,你不知道地方,我给你带路吧。”
敛心摇头:“不用,我会望气术,坟地阴气重,很容易找的。”
他料想就是一个修炼邪功的家伙,谁知到了坟地,才发现有些不对劲。
这片坟地的风水很特别,山环水抱,左青龙,右白虎,藏风聚气,原本是上好的佳穴。但村民开荒,擅自将河道改了,现如今,坟地附近续了一个水池,还种了两排柳树,阴气无处宣泄,日积月累,这里反而成了一处养尸地。
黑夜里,阴风阵阵,幢幢的墓碑群中,敛心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看身量,应该是个男子,佝偻着背,一大半面孔都被乱发给遮住了,只露出紫黑的嘴唇,惨青的下颌,有渗人。
敛心心中一凛。
修炼邪功,很容易变成这副鬼样子,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他之所以感到不对劲,是因为那人手中的锄头,这不是寻常的锄头,而是昔日的太一道掌教长庚子的法宝。
186 夜行()
一片乌云飘过来,遮住了月亮,坟地中越发显得鬼气森森,白骨青磷,如闻鬼哭。
敛心伏在一颗大杨树后面,一动也不动。
他在暗处,那人并没有发现他。但见那人单手捏诀,锄头法宝光芒大盛,呼啸着飞上半空,砸在一座土坟包上。
只听轰的一声闷响,土石飞扬中,又一口棺材露出来。
那人伸手理了理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脸,极度消瘦,倒有点儿像骷髅头,这人居然是何炯!何炯用锄头撬开棺材,盘坐下来,对着死尸吐纳。
饶是敛心胆大,此情此景,也让他觉得心中直发毛。如果他没记错,在鸿蒙盛会上,何炯的丹田气海被神符洞穿,当场昏死过去。
市井传言,太一道碧幽宫的长老何炯在混乱之中离奇失踪,下落不明。
据李安分析,何炯的伤并不致命,他应该还活着,如果运气好,还能剩下两三成的修为。
谁能想到,何炯会躲在这穷乡僻壤之中,偷偷修炼魔功。看他这架势,功力还很深厚。
这一类邪门功夫太过阴损,往往连魔教中人都耻于修炼。修炼这种功夫,修为越高,需要的死尸也就越多,到后来,往往连坟地都无法满足修炼者的需求,他们难免动歪脑筋,屠村绝户,去制造符合条件的修炼环境。
各大仙门的门规不尽相同,但有一条是一致的:凡仙门弟子,撞见修炼太阴吸尸大。法、天魔解体神功等等这一类阴邪功夫的人,一定要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敛心摸了摸鼻子,作为一个半妖,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去斩妖除魔,但若就此放任何炯为祸一方,也十分不妥。
何炯能够隔空摄取死尸身上聚集的阴气,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两百年以来,何炯一直都在暗中修炼魔功。要么他最近有什么奇遇,平白得了两百多年的修为。
不管是哪一种,现在的何炯,对付起来都有点麻烦。
敛心目前的状况,不宜久战,他很有耐性,静静的伏着。他在等,等何炯完全入定,他再出手,或许能够一击必杀。
眼看何炯就要入定,不见外物,远处的雪地上突然多出了一行脚印,那脚印慢慢地延伸过来。
敛心微微一惊,随即想到:一定是有人用了隐身符,所以只能看见脚印,看不见人。
那脚印在离坟地还有三丈远的地方停住,一个女子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必须立刻换一个地方。龙堰里村的事,已经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他们请了天机阁的先生,明天一早就要上山查看。教主说坟地不好,太容易被仙门发现,不如专挑街头的流浪儿下手,这些人,就算失踪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官府一般也不会管。”
(本章未完,请翻页)这女子刻意逼粗了嗓子,听不出她是谁。
何炯盯着雪地上那两行脚印的尽头处,说道:“这帮狗官,就会趋炎附势,看武成王和天机宫走得近,需要先生,就请天机宫的人。这要是搁在从前,哪回不是请太一道的人?”
那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咯咯娇笑,说道:“降妖除魔、算命、看风水,其实还是天机阁的先生好,太一神殿的先生打人厉害,驱鬼捉妖不行。”
何炯瞪眼道:“胡说八道!”
“总之,教主让你换一个地方。”
“哼,殷教主管得了你,却管不了我。我偏不走。”何炯怪笑道:“我约了我的宝贝女儿,她不来,我怎么能走?”
敛心心中升起一股寒意,刚才那笑声……是绿沁,她还是这样喜欢助纣为虐。
明知道看不见使用了隐身符的绿沁,敛心还是忍不住张望。
但敛心终究不再是从前的敛心,只恍惚了那么一瞬间,他就回过神来,“宝贝女儿”?何怜卿要跟何炯会面?
敛心决定抓住何炯,问个清楚。他眼珠一转,摇身化作长庚子的模样,飞速欺近何炯,与此同时,右手并指点出,冷笑道:“何长老,把我的锄头还来!”
何炯的魔道修为很高,原本这一下不太可能奏效,但何炯看见长庚子,那副神情,就像活见鬼,完全懵了,只微微侧身躲避。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道青光打在何炯的肋骨间,离他的心口不足半寸。
“是殷教主盗挖了你的墓,不是我,别来找我!我……”
何炯招出锄头法宝,想要反击,怎奈何他的双手哆嗦个不停,动作便有些迟缓。
敛心化作长庚子的模样,原本只是想打何炯一个措手不及,谁知竟然收到奇效。他不等何炯把话说完,身形一闪,犹如鬼魅一般绕到何炯的背后,将一纸定身符贴在他身上。
做完这件事,敛心变回小道士的模样,朝绿沁所在的方位扫了一眼,仿佛自言自语,说道:“相识一场,我不恨你,也不会再喜欢你。作恶太多,是会遭报应的,你走吧,好自为之。”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爱的反面不是恨,是遗忘,是淡漠,是再相逢,形如陌路。
谁知绿沁并不领情,她抬起手,一道淡紫色的光焰冲天而起,在黑夜中格外醒目,这是太一道召集同门的讯号。
“半妖,你自身难保,还敢在这里吓唬人,要我说,你快快逃命去吧!”
敛心微怒,一言不发,摸出捆仙绳,将何炯绑在树上。他嫌杀何炯会脏了手,好在也用不着他来动手,太一道不会放过修炼魔功的人。
只是这个地方,他也不能再停留了,不然等太一道的弟子赶到,来个除魔又斩妖,打不死
(本章未完,请翻页)他,也会烦死他,委实难缠的很。
还剩一根捆仙绳,敛心露出一丝坏笑,这隐身符瞒得住别人,瞒不住他。他两步冲过去,将绿沁给捆了,拎着她往山下走。
第一波赶到九肴山的,不是太一道弟子,而是一个小脚老太婆,和一个身穿夜行衣,相貌很美的年轻女子。正是潘神婆跟何怜卿。
潘神婆在山路上撞见一团霞光落地,走过去一看,是一个眉如远山青黛,眼似秋水横波的黑衣女子,顿时惊为天人,非要邀请何怜卿一起去捉鬼。
何怜卿猜想,潘神婆口中的这个鬼,八成就是何炯。
她想甩开这个老太婆,独自前去,谁知她低估了乡间神婆对神仙的敬仰之心,这潘神婆就像一块牛皮糖,沾上就甩不掉了。
何怜卿向来心软,看见何炯的惨样,被他三言两语的一哄,就把他给放了。
等赫连双领着几个太一道的弟子赶来,何怜卿还替何炯撒谎,说自己在山中迷路了,只好放出焰火,请同门相助。
赫连双有些没好气,说道:“师姐,太一道都乱成一锅粥了,你还有闲心半夜出来登山?”
何怜卿微微低头,捏着衣袖,低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赫连双沉吟道:“师姐,你心里是向着太一道多一点,还是向着天机宫多一点?”
何怜卿道:“这是什么话?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你嫁的好夫君,风青彦把太上长老给杀了,我奉命打扫墓地,预备安置他老人家,发现墓地被人动了手脚,历代掌教真人的墓都有盗洞,有大魔头在太一道修炼太阴吸尸大。法!把长庚掌教给吸成了一具干尸!”
……
话说敛心翻山越岭,他的脚程极快,天蒙蒙亮时,他已经过了龙堰里村,离汀州渡不过三十余里。
“放开我!救命啊!”
绿沁一直默不作声,这时看见路上行人很多,就扯着嗓子大喊。
然而,敛心并没有把绿沁身上的隐身符摘下来,所以,这一幕落在旁人眼中,就成了一个笑眯眯的小道士,双手拎着一大捆绳子。
人们感到十分迷茫,明明听见有个女子在喊救命,却找不到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
又行出二十余里,敛心收了捆仙绳,将绿沁放下来,淡淡地说道:“这里安全了,咱们就此别过。”
他说着,拱了拱手,头也不回的离去。
小道士似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潇洒随意,说走就走,不会再找借口多留一会儿,也不会再迁就她,对她百般忍让。
绿沁站在原地发怔,目送敛心渐行渐远,她忽然有些茫然若失。直到这一刻,她才意识到,从前的敛心,待她很好。
(本章完)
。。。
187 渡江()
有时候,世界很大,一不留神,也许就会错过谁。有时候,世界又很小,一个转身,也许就会遇见谁。
汀州渡口,天色尚未大亮,依稀还能望见天上的残月,还有对岸悦来客栈的灯笼。
一个老船家倚在小船上打盹,突然被人给拍醒了。
“老丈,麻烦您送我们到对岸去,成吗?”
说话的是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五官平平无奇,却给人一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身边还跟着一个少女,这姑娘不只脸圆,肚子也圆,看上去有好几个月的身孕了,身上还披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裘斗篷,更衬得整个人珠圆玉润。肤色莹白。
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殷如墨和修媛。
老船夫有几分睡眼惺忪,愣了一愣,看见殷如墨手中的银锭子,立刻来了精神。他先接过银子,掂了掂分量,又把银锭子凑到嘴边,半遮半掩地咬了一口,见到牙印,顿时眉开眼笑,说道:“成,公子,咱们这就走起!”
“哎~嗨~哟……”老船夫站在浅滩上,唱着号子,把小船推下水。然后,他的目光落在修媛的肚子上,咧嘴一笑,说道:“请公子和夫人上船。”
修媛白皙的@面颊上浮起一抹嫣红。
殷如墨也不辩解,微微一笑,当先登上小船。
小船离岸越来越远,耳边有木浆划水的声音,有纤夫拉大船的号子声,还有远处高楼上的歌声,被江风一吹,都混成一团,有些渺渺茫茫的,听不真切。
修媛迎着江风,立在船头,盯着不远处的一艘大客船,怔怔出神。
殷如墨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大客船上载了许多道士,大约有二三十个之多。
这些道士分批御剑飞行,在附近的水域上空绕来绕去,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殷如墨心中一动,这些道士或许是道门的人,接了鹤羽令,在搜捕敛心。
小船堪堪行到江心,岸边突然闪出一个少年。
这个少年奔跑的速度奇快,前一瞬,他还在百丈开外的小树林边,后一瞬,人已经站在江边的浅滩上,朝老船家连连招手,大声喊道:“兀那摆渡的老丈,慢一点儿划,搭我一程!”
老船家睁圆了眼睛,笑道:“小哥,这哪里还过得来,你等下一趟吧。”
“过得来。”
那少年朗朗一笑,身形突然凌空跃起,像飞鸟一样在水面上空滑翔,迅若奔雷,快如闪电,一眨眼之间,他已然掠过数十丈的距离,落在小船上,船身只微微一沉,便恢复正常。
殷如墨忍不住称赞道:“好功夫!”
再看这少年,身上穿着一袭淡蓝色的道袍,不新也不旧。一头长发随意披着,不乱也不整齐,还系了一根和衣衫同色的发带。
乍一看,好像是一个不太起眼的人,只是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细看这位少年,骨骼清奇,眉眼灵动,气息绵绵若存,让人几乎难以察觉,这很是不同寻常,他应该是个高手,还有点儿面熟。
被殷如墨盯着看,少年颇有几分不自在,稽首道:“殷大哥早,我是敛心,不认识了?”
殷如墨暗叫不好,这厮还真是唯恐天下不乱。果然,话音刚落,大客船上的道士们齐齐看过来,为首一人单手捏诀,江面上陡然掀起一道巨浪,一个呼吸之间,小船儿就被巨浪推到大客船跟前了。
鹤鸣道长御风飞上半空,喝道:“刚才是谁说,他是鬼卜?”
敛心毫不怯弱,上前一步,昂然道:“我说的,我就是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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