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昊神君衣袍微动,追着喜鹊,穿过一道月牙门不见了。
众人急忙追过月牙门,没看见太一道掌教,摸索着走了一段路,没走多远就迷失了方向。
无尘子眼尖,远远看见有个老道士在前边招手,老道的发髻上插着一柄银色小剑,眉眼平淡无奇,走路衣襟带风,不是东昊神君是谁?
“这边走。”
东昊神君当先绕过一丛凌霄花藤,背对着众人,眼珠滴溜溜一转,嘴角微微上扬。
众人跟在他身后,七拐八绕地走了许久,忽闻前边猎犬狂吠,原来绕了一圈,又回到那一处狗洞边上。
“无尘长老,有劳你带头钻过去。为了斩妖除魔,只好委屈诸位道友了。”
东昊神君在狗洞前停住脚步,神态十分平和。
无尘子低声道:“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东昊神君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天风紫竹阵的出口时刻都在变化,现在是酉时三刻,出口就在狗洞上,天机引路蜂没有走错。快走吧,别误了大事。”
无尘老道的胡须抖了三抖,伸手撩起道袍,躬下身子,一咬牙钻了过去。
众人原本十分不愿意钻这臭烘烘的狗洞,但见无尘子前辈都钻了,也不好推辞,纷纷钻过去。
王岳身材矮胖,估摸着自个儿恐怕钻不过去,有些踟蹰不前。
眼看只剩下他和东昊神君两个人,东昊神君一拱手,笑道:“王长老,您先请。”
王岳双手撑地,慢慢靠近洞口。
东昊神君陡然飞起一脚,踹在王岳的臀部,催促道:“快一点!”
王岳那白白胖胖的身子卡在狗洞里,过不去,也出不来,被骚气熏得直打喷嚏。他用力一挣,一跤坐倒在地。一转头,就看见月牙门那边人影一闪,又走进来一个东昊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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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 斩龙()
千年之前,太一道只有玉虚宫、碧幽宫和铸剑谷三脉,玉虚一脉出了一个南华上仙,此人雄才大略,一手组建道门,鹤羽令一出,天下道教无论南北,共遵号令。●⌒,
后来张本初继任掌教,他不甘心庸碌无为,带领太一道弟子,吞并琨俞山上其他门派,诸如上清、琼华、悬圃等等仙门,都先后加入太一道,才有了如今琨俞山九九八十一峰,九宫道法并传、天下玄门之首的盛况。
太一道的势力在张本初手中达到巅峰,他只有上仙修为,却被世人尊为东昊神君。
东昊神君做梦也没有想到,在他晚年,太一道会人才凋零,空有五千门人弟子,却面临着掌教之位后继无人的尴尬局面。
苏和的性情倒是不错,但修为实在难以服众,那些道门元老都是人精,被一个无能之辈驱使,必生异心。
东昊神君更没想到,他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居然有人敢冒充他。
敛心趁着王岳还没回过神来,又飞起一脚,将他踹进狗洞里卡着。
没错,让无尘子钻狗洞的这个东昊神君,其实是敛心假扮的。
他从小就喜欢惹是生非,后来年岁渐长,慢慢地悟到自己当初在李村不受待见,混得爷爷不疼,姥姥不爱,连狗都嫌弃,多半是因为性子太过胡闹的缘故。
说道理敛心都懂,问题是要他当个谦谦君子,整日里温润如玉,规规矩矩的做人,还不如用天雷劈死他。
敛心觉得自己为父报仇,杀长庚子,那是天经地义,没把那几个上过归墟岛的太一道长老一起宰了,已经是手下留情。
太一道平日里四处追捕他,为了天机宫,他可以忍。今天是李安的生辰,他只不过想陪师弟吃一碗长寿面,再悄悄离开,东昊神君也要追杀到王府来,忒讨人厌,须得捣乱一番才好。
于是他用计将东昊神君引开,摇身一变,化作东昊神君的模样,跑来戏弄太一道的徒子徒孙。
敛心心想:其实当妖怪也不错,妖族的化形之术十分高明,好玩极了。
不过他旧伤未愈,这么折腾了一番,不免有些心悸头晕,没力气再用拳头和东昊神君讲道理,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逃了再说。
王府的侍卫急匆匆赶来,但见两个东昊神君,一前一后化作流光,追逐着向远处飞去。
据说鬼卜和东昊神君的这一战,一直打到子夜时分,星月无光。整个渭河平原忽明忽暗,有时被法宝的光芒映得亮如白昼,有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巅峰对决,自然吸引了许多高手前来观战。
王府客卿,希夷老道亲眼目睹了这场旷世之战,委实是惊天地,泣鬼神。
东昊神君一连召唤了九条妖龙,一剑斩断了渭水的支流泸沽河。
鬼卜的一身修为也非常惊人,只一刀,就将一条红色的妖龙斩成两段,死去的妖龙被敛心用符箓封住魂魄,坠在地上,化作蜿蜒小山,山势从中间断开,也恰似一条首尾分离的巨龙。
希夷老道评价说:“怪哉,怪哉!东昊神君身为道门领袖,却使用妖术,召唤妖龙对付鬼卜。鬼卜身为妖神后裔,用得却是三清道法,一手斩妖符箓极为凌厉,实在是奇哉怪也!”
东昊神君听见这番话,气得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一不留神,让鬼卜一头扎进渭水之中,但见浊浪滔滔,向东流去。潜入渭水的一条小鱼,要如何寻找?
太一道弟子不免失望,眼看鬼卜旧伤复发,东昊神君已然稳操胜券,居然还是让他溜掉了
众人用法宝将渭水截断,连河底的泥沙都给翻上来,没捞到鬼卜,却捞出了卜易之。
紧跟着,网状法宝突然破裂,卜易之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倒拽回水中。
众人正诧异间,只听哗啦一声水响,河底又浮上来一个青衫道士,这个道士不是被人捞起来的,他是自己上岸的。
只见卜易之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上还挂着冰渣子,他面白无须,一个圆滚滚的身子被风青彦倒提着,双手疲软无力,软软的垂到地面上,显然是受制于人。
风青彦身上倒是很干爽,青衫落拓,一点也不像从水底上来的人。
这俩人看上去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一个神采奕奕,另一个气色灰败,相映成趣。
风青彦微微一笑,正色道:“神君,在下有要事相告。”
东昊神君却没空搭理风青彦,他沿着渭水,一口气追出三十余里,隐约看见水中有一道人影,这人影在水底穿行,速度奇快,远远超过水中的鱼儿。
黑夜里看不太真切,东昊神君一剑斩下去,渭水断流,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那人影露出本来面目,原来是一件道袍裹着一只机关鱼。
此刻,机关鱼已经碎了,这袍子看上去和天机宫制式的道袍没什么两样,只缺一个天机宫的徽记。
东昊神君将道袍撕得破破烂烂,扔进渭水。这才想起天机宫主还在上游看热闹,一时间,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定是这厮护短的毛病又犯了,跑来暗中捣鬼。
风青彦面对东昊神君的指责,十分淡然,不冷不热地说道:“方才风某喊住神君,其实就是想提醒神君,劣徒生性狡诈,你若看见有人影向下游逃窜,一定要换一个相反的方向去追击,才有可能抓到他。我刚才说有要事相告,是神君不肯留步,在场的各位都是人证。”
东昊神君感到极度憋闷,什么都被风青彦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所以,他很快就发现了另一件不得不说的事。
“风青彦!你抓着我们太一道的名誉长老不放,是什么意思?”
风青彦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慢条斯理,说道:“稍安勿躁,南华上仙组建道门的时候,曾经有言在先,凡修道之人,不论身在何门何派,都要遵守太一道的鹤羽令,但风水相士除外。太一道主修周天功,并不擅长窥测天机,所以天下的风水相士,无论派别,都归天机宫管辖。”
希夷老道连连点头,大声附和道:“确实如此,这天底下的算命先生都归天机宫管。太一道要斩妖除魔,捉拿鬼卜,天机宫管不着。天机宫要处置用风水相术害人的江湖术士,太一道也管不着。”
180 领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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卜易之刚出道的时候,是个挺规矩的算命先生,每日三卦,一不算人寿,二不改天命,三不论鬼神。
自从他为武成王世子破戒之后,整个人都疯魔了,替人算命,若算到谁某年某月某日会死,到了时间那人没死,他也要去把那人杀掉。总之,非让卦象应验不可。
这未来之事,原本变数繁多,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难以事事都预料准确。
自古江湖神算子,往往都是人情练达之辈。不但料事如神,还有一张巧嘴,能将事情说得含糊隐晦。最好让人当时一头雾水,事后一想,哎呦喂,全都被先生说中了,这先生真乃神仙下凡。
卜易之的所作所为,已经犯了这一行当的大忌。
风青彦有些惭愧,卜易之触犯门规,被逐出师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东昊神君默然片刻,沉声说道:“希夷,你倒提醒了我,天机宫主窝藏妖神后裔,养虎遗患,按道门的规矩,该当如何处置?”
希夷老道脸色微微发白,一言不发。
风青彦淡然道:“我这次出关,就是来领裂神之刑的。”
这话倒让东昊神君吃了一惊,风青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实了?
东昊神君微微一笑,环顾众人,说道:“惊蛰之后,蛇虫复苏,魔教的噬心蛊也会成为杀人利器,此番不同往日,九幽门户已经失守,只怕将是一场苍生浩劫。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天机宫主又是道门中第一高手,我想让他将功赎罪,免去裂神之刑,诸位怎么看?”
众人都道:“如此甚好。”
“说说看,怎么将功赎罪?”
风青彦将卜易之丢在地上,长身玉立。
东昊神君说道:“很简单,杀了鬼卜清理门户。”
风青彦一拂袖,狂风大作,被挖上岸的泥沙又沉入河底,被截断的渭水也恢复了原貌,浪涛滚滚过千滩。
“我要是不肯呢?”
东昊神君沉吟道:“这就有些难办了,不如这样,你把造化玉碟交出来,让大伙儿一起参详参详,增长些修为。”
风青彦笑道:“闹了半天,还是为了造化玉碟。东西在我这里,你们有本事尽管来取,不必拿敛心的身世做幌子!”
说到这里,风青彦叹了一口气,怅然道:“各位应当心中有数,半妖跟人在一起,就是人,跟妖在一起,就是妖。敛心若是能安安稳稳地跟在我身边,再过上几年,到他二十岁加冠,气血稳固下来,他体内的妖神血脉便会永远沉寂,和常人一般无二。”
众人心思各异,他们中绝大多数的人都听说过——半妖妥善引导,可以变成人。况且混鹏妖王一族只剩下两个女娇娥,已经注定无法延续下去。杀不杀鬼卜,其实无关紧要。但造化玉碟这等宝物,没有人不想开开眼界,所以好不容易抓到天机宫主的过失,谁也不肯轻易放过。
人群中,一名灰衣客阴阳怪气地说道:“凭天机宫主的手段,当然不把我们这些人放在眼里,瞧瞧他这副样子,就差明着说一句,老子的修为天下第一,老子就要霸占着造化玉碟,就要护短,你们能怎么样?”
东昊神君盯着风青彦,目光犀利,缓缓说道:“其实太一道祖师也传下一块造化玉碟,只可惜,玉碟在千年之前的那场浩劫之中丢失了,下落不明。听闻天机宫主在李村的古墓之中寻到一块造化玉碟,李村碰巧又在琨俞山中,焉知这块玉碟不是太一道丢失的那一块?”
风青彦走过去,一脚将那灰衣客踢进渭水中。
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风青彦若无其事,负起双手,说道:“古籍记载,李村是守陵人的村庄,太上道君仙逝之后就葬在那里,造化玉碟是他的陪葬之物。至于太一道丢失的那块玉碟,听说敛心占过一卦,已经有了线索。”
话说鬼卜收了太一道三千金,占卜一卦,说什么“木中石,石中玉,玉中妖。有缘千里送上门,无缘相见不相识。”
为了这几句混账话,长庚子让人将琨俞山中的石化木开采一空,白费了许多功夫,没有任何收获。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东昊神君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蹙眉道:“天机宫主的意思,是宁可接受裂神之刑?”
风青彦垂眸道:“正是。”
“你是一派掌教,我亲自动手,让你少受点罪。”
东昊神君将手拢在袖子里,没有一丝风,他的道袍却鼓胀飘动起来。这一刻,四周突然沉静下来,仿佛连黑夜也凝滞成一堵高墙,让人感到压抑。
就在这时,希夷老道上前几步,用胳膊肘轻轻撞了风青彦一下,压低声音说道:“你傻呀,受了裂神之刑,修为就废了。”
风青彦微笑道:“顶多法力全失,修行境界还是在的。”
他少年时和萧容赌气,独自从天机宫出走,身无分文,既不肯替人占卜看风水,也不肯出售法宝,流落江湖才几天,一不小心就混成了乞丐。
这当乞丐,万万比不得当上仙,忒遭人嫌弃,也不知受了多少白眼。忽一日,风青彦跑到在李襄阳的府上偷酒喝,被希夷老道当场擒获。
这老道心肠很好,没有难为小乞丐,自己出钱把少的酒水添上,还送给小乞丐一只烧鸡,让他果腹。
李襄阳更不讲究,撞见乞丐在自家屋顶上吃烧鸡,居然伸手向乞丐讨了一只鸡腿,一起喝酒赏月。
后来,小乞丐被李襄阳奉为座上宾,待遇还在希夷老道之上,希夷老道没有说过半句不满的话,也绝口不提风青彦行窃之事,这份交情,自然和旁人不同。
希夷老道跺脚道:“境界还在有屁用,没有法力,随便一个小武师就能把你揍趴下,亏你还能笑出来。”
风青彦道:“道门的规矩不能因我而废,我收敛心为徒的那一天,就决定受罚。”
众人心中肃然起敬。
其实,道门传承至今,许多规矩早已荒废,没有多少人会重视。以风青彦的修为,他要是不肯受刑,谁也没办法。风青彦一向赏罚分明,以身作则,相比之下,东昊神君不能秉公处理太一道的掌教之争,还李一凡一个公道,竟是不如风青彦。
东昊神君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闲杂人等退开,我要用刑了。”
忽听得半空中有人说道:“太上长老,出事了,咱们的人都被扣在武成王府,李安在花厅设宴,说要和您商量,看看是私了还是公了。”
只见无尘子踉踉跄跄地落下云头,三步并作两步,疾走过来,那样子就像是喝醉了酒,一摇三晃,东倒西歪。
东昊神君有些诧异,在他看来,无论是武成王,还是皇帝陛下,都应该拼命拉拢太一道才对。他去王府斩妖除魔,武成王应该立刻将鬼卜捆了,双手奉上,这样才正常。犯得着为了一个半妖,得罪整个道门吗?
“一百多个上仙,哪能说扣住就扣住?就算是武成王,也没有那么强的势力。”
“是迷药,琅琊医魔的药,我们都着了道。”
东昊神君微微蹙眉:“私了怎么了,公了又怎么了?”
他心想:都说武成王高瞻远瞩,算无遗策,我看不见得,他任由儿子胡来,要是李安把道门给推到皇帝那边去了,有他后悔的时候。
无尘子面露尴尬之色,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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