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树枝掉下去。这也是缘分,那个什么烂柯棋局,我帮你破解。”
第八天,侍女捧出棋盘,李襄阳终于来了,他按照招亲的规矩,先和招亲使者对弈,获胜之后,喝一盏茶,去厢房和荀良玉对弈。
李襄阳第一次见到荀良玉女红妆,金步摇,脸上薄施粉黛,有些诧异,甚至不知道怎么称呼她才好。
他们彼此客套两句,分主宾入座,荀良玉刚刚落定一子,厢房的门呀的一声开了,薛明走进屋,招亲使者满头大汗的跟在后面,说道:“禀报两位大人,这人不肯在外间奉茶等待,推开护卫闯了进来!”
薛明上前,握住荀良玉的肩膀,说道:“我不回西楚了,你不要嫁给别人,好不好?”
荀良玉看到薛明,又惊又喜,心中十分感动,脱口而出道:“好。”
李襄阳咳嗽了几声,温言道:“不如我投子认输?”
荀良玉脸上一红,回到座位上,由于心神不宁,这一局她输得格外惨。等到和薛明对弈,却是十分罕见的和局。
薛明十分焦急,对着窗外说道:“没有赢,你骗我!”
只听一个男子声音朗朗笑道:“你懂什么?和女子对弈,纤纤玉指,捻棋踟蹰,眼波流转,顾盼神飞。非要让她输,你怎么忍心?下赢了的那三个人,都不是好男人。”
李襄阳垂眸道:“怜香惜玉,我自然比不过风兄。荀姑娘是巾帼英豪,我敬重她,所以从不相让。”
。。。
166 许你一世柔情()
窗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我去劝劝和尚跟屠夫,让他们退出招亲。襄阳,荀姑娘大婚之日,别忘了捎我一壶喜酒。”
荀良玉推门追出去,只见风拂柳梢,花落闲庭,说话的人已经无影无踪。她问李襄阳:“刚才是谁在说话?”
李襄阳微笑,“一个好朋友。”
薛明道:“他认识和尚和屠夫?太好了!他口才那么好,一定能劝走那两个人。”
李襄阳神色古怪,笑道:“恐怕不认识,嘿嘿,他劝人向来不费口舌,只用拳脚,人家不听也不行。”
荀良玉和薛明面面相觑。薛明心想:帮我下棋的这个人,居然是李襄阳的朋友?他让我和荀良玉下成平手,又赶走和尚和屠夫,岂不是只有李襄阳才符合招亲的条件?
果然,招亲结束之后,仁宗皇帝下旨,召李襄阳和荀良玉一起入京面圣。
薛明扮成荀良玉的裨将,一路相随,他知道仁宗想给李襄阳赐婚,醋意大发,只是在爱侣面前争风吃醋,未免有失风度,再加上李襄阳并不去纠缠荀良玉,所以大家相安无事。
晚间,荀良玉和薛明宿在驿站,李襄阳连夜入京,求见仁宗皇帝。
第二天,圣旨颁出来,不是给李襄阳和荀良玉赐婚,而是让薛明和庸国的将军们在演武场上一较高下。
薛明大展身手,一战扬名。仁宗皇帝爱惜人才,开金口封他为云贵校尉。薛明叩头谢恩,却不肯接受封赏。
霎时间,演武场上鸦雀无声,仁宗皇帝寒了一张脸,一言不发。
荀良玉心中明白,陇西城是北方军事重镇,仁宗绝不允许她嫁给一个在西楚效力的人。如果薛明不接受封赏,改投庸国,她的婚事终究是一场空欢喜。但她理解薛明的选择,只要姚青云还在西楚,薛明就不会当大庸的官。
薛明垂下头,不敢去看荀良玉,他想许给她一生一世,可惜,今日他未必有命走出这演武场,男儿意气,胸中柔情,竟是无法两全。他心想:不,我要看着她,现在不看,也许再也没机会了。
然而,当他们目光相对的时候,荀良玉没有说一个字,静默之中,薛明突然间什么都明白了,她从来都是最懂他的人,没有之一。
眼看天子就要雷霆大怒,李襄阳施施然出列,三言两语,向仁宗讲述了薛明和荀良玉相识的经过,最后说:“陛下,微臣愚钝,这云贵和陇西一南一北,岂不是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薛明虽然才华出众,但没有军功在身,越级擢升恐怕不妥,不如先让他在荀将军的麾下当个裨将,等将来立了功再行封赏。”
众将军纷纷附和,言谈之间,对李襄阳异常恭敬。
仁宗表面上欣然应允,为荀良玉和薛明赐婚。心中却有些不高兴,忌惮李襄阳在军中的威望,渐渐疏远了他。
婚后,荀良玉和薛明琴瑟甚笃,非常恩爱。就连塞外的黄沙落日,也被他们腹中的一缕柔肠,演绎得格外温馨。这桩姻缘一度被传为佳话,甚至兴起了一股女子习武的风气。
人们谈论起这件事,认为李襄阳受到世人的尊敬,不是因为他谋略无双,地位尊崇,这只能让世人惧怕他。人们打心底敬重武成王,是因为他能够成就别人,不计荣辱,不计得失,有功不自居。
岁月不饶人,一转眼,荀良玉的儿子都能上战场了。她看着李安,感慨良多,这个少年,和当年的李襄阳很有几分神似。
薛明和妻子心意相通,也想起了当年的事,相视一笑,让小儿子陪李安去校场西面的空地上射箭。
李安很想问候薛明全家,他的箭术其实也不是特别差,就怕和薛礼这样的神射手比较,被对方一衬,委实奇差无比。好在他的脸皮向来很厚,忽略掉那支险些脱靶的羽箭,把龙雀弓递给薛礼,没话找话说道:“你试试这弓。”
薛礼轻轻摩挲长弓,爱不释手。就在李安以为他要抱着弓箭入睡的时候,薛礼双脚分开,整个人都静下来,甚至忘记了李安在旁边。举起龙雀弓,只见弓弦颤动,数道残影连成一线,前一支羽箭刚刚命中靶心,就被后一箭从中剖开,劈裂的箭杆还没落地,后面的连珠箭又已经射到,硬生生地将靶心洞穿,余势不衰,插在校场外的杨树上,树梢的积雪被震落,北风一吹,纷纷扬扬四处乱飞。
龙雀弓上隐隐传出一声龙吟,一道红光直达天际,空中的飞鸟受到惊吓,惶惶哀鸣。下方百名伍长打得热火朝天,这样神异的景象,士兵们也不过惊叹几声,就移开目光,他们最关注的事,仍旧是分肉过年。
远处,荀良玉微微走神,轻叹道:“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见龙雀弓。”
传说龙雀弓出自南华上仙之手,能射落天上的星辰。荀良玉七八岁的时候,草原使节将龙雀弓当作奇珍异宝,献给当时中原最大的一方诸侯。
那使节路过雁门,曾在关上挽弓射雕,一箭射了一双金雕下来,恰好被荀良玉捡到,她拿不动金雕,就让侍卫将金雕缚在马背上,牵着马去送还猎物。使节非常高兴,取出金银想要赠送给荀良玉,她不肯收,使节就捧来龙雀弓,请她观赏,结果这一看,此生就和弓箭结下了不解之缘。
李安原本是出来凑热闹的,这时也真心佩服起薛礼的箭术,点头道:“正相宜,这弓送给你。”
薛礼手抚弓弦,目光中现出异样的神彩,说道:“这是殿下的心爱之物,太贵重了,我不敢收。”
李安心想:原来我三岁时爬书桌抓取龙雀弓,导致江南名医白修善入狱的这件糗事,真的是妇孺皆知。他微微一笑,说道:“是心爱之物不假,但不过终日挂在墙上落灰罢了,这弓在我手里委实可惜,送给你才是物尽其用。”
“家父说,开春要送我去王府,给殿下当亲兵。”薛礼十分高兴,默念刻在弓背上的咒语,龙雀弓化作一道红光,没入他的手背之中,看上去就像一个暗红色的弓形纹身。
李安道:“藩王世子年满十四周岁,是可以组建一个三千人的亲卫队,但是按规矩,你家兄弟两人,应该是长子前来参选。”
薛礼搔头,说道:“天机宫与世隔绝,亲兵进不去,我也是天机宫弟子,我比兄长更合适。”
就在这时,校场中陡然响起一片哗然之声。
李安回头,只见远处人头攒动,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在围观着什么东西。看着这乱哄哄的场面,李安微微蹙眉,只听女将军荀良玉一声清叱,众士兵神情一肃,纷纷归队。
李安向那边走过去。薛礼跟在他身后,随手揪住一个老兵问道:“怎么回事?”
那老兵说:“刀锋营的王老大,失手打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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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 不是他()
这时,李安也看见了,校场中间,一个体壮如牛的中年男子仰面躺在地上,满脸都是鲜血,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样子,看他的装束,应该是薛明麾下的伍长。
边上还有一名年轻伍长,被几个士兵反扣住双手押在一旁,一张大黑脸上满是震惊错愕的神色,仿佛还没反应过来究竟怎么回事。看样子,他就是刀锋营的伍长王老大。
李安俯身查看那中年男子头上的伤口,看着吓人,其实并不严重,估计是摔倒的时候磕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划破了头皮。真正要命的是,这男子的内伤极其严重,身如败絮,七窍出血。
薛礼低声道:“殿下,他是陷阵营的伍长韩满仓。”
“扶着他。”
李安取出银针,在韩满仓的劳宫穴上轻轻捻动,一针下去,这厮的眼睛猛然睁开,众人都吓了一跳。其实针刺劳宫穴,更适合用来唤醒一个由于悲痛过度而昏厥的人,但用在重伤垂死的人身上,配合着回阳九针,会有奇效。
另一边,女将军荀良玉蹙眉道:“又是王飞鹏?”
王飞鹏天生神力,总是打伤人。别人从军,职位都是越混越高,他倒好,应征入伍的时候,因为武艺出众、还识几个字,被荀良玉破格提拔为小都统,带一千名新兵。不足半旬,他就因为不慎打伤同僚,被降为百夫长。三个月后,王飞鹏见义勇为,在街头抓贼,误将小毛贼打成终身瘫痪。官老爷一审问,那小贼只是偷了一只假的珍珠耳坠而已。
小贼的母亲每天趴在薛府大门前哀嚎哭泣,捶胸顿足。于是,王飞鹏降为屯长。一年后,他喝醉酒,拿一把三尺长的杀猪刀,在葵花地里砍葵花头,误伤士兵,再降为什长。至此,王飞鹏的大名传遍西北,名震边军,因为他家中还有一个弟弟,所以江湖人称王老大。
三天前,王老大跟随荀将军换防,返回俞阳,行军途中,战马撂蹄子,不好好赶路,他一拳下去,那战马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四蹄抽搐了一下,就此身亡。女将军掩面娇叱,降他当伍长。
这大庸的低阶军官,王家老大都当了一个遍。荀良玉苦笑,这就叫生不逢时,王飞鹏要是生在乱世,必然是一员猛将,眼下却恐怕连伍长都做不成了。
人影闪动,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抢到跟前,抬脚对着王老大猛踹,叹气道:“儿呀,你怎么又手底下没个轻重。”一言甫毕,已经是老泪纵横。这老头儿李安认识,正是九龙岭驿站中的那个老王。
王老大似乎还没有想明白,他目光茫然,喃喃说道:“我没用力气,这次真的没有!荀将军教我怎么运劲了。”
老王扬手抽了儿子两个耳光,说道:“屁话,你没用力气,人家怎么倒了?”
王老大低头看着韩满仓,脸上现出疑惑之色,说道:“我的拳头刚刚挨到他,还没发劲,他就倒了。”
四周嘘声一片,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有人说,王老大想脱罪,故意不承认。
一个小兵嘟囔道:“卜先生真是神了,昨天下午我和韩满仓轮休,一起上锦华街买鱼,回来的时候,路过卜先生的摊子。韩满仓看见一个漂亮姑娘,手一滑,木桶掉在地上,泼湿了卜先生的鞋子。桶里的鱼儿跳出来,满地乱蹦,污了卜先生的摊面。卜先生占了一卦,让韩满仓备一口棺材,说是不出三天,他就能用上。”
韩满仓本来已经醒转过来,正在艰难的呼呼喘气,听见这话,两眼一翻,险些又晕过去。
李安心想:卜易之这是破罐子破摔啊,说什么不占人寿,却跑到俞阳街头来预测一个小伍长的生死。难道他为我破例之后,精神失常了?
他目光一凝,扭头问那小兵:“这位卜先生的招牌,是不是一块桃木哑光板子,上面写着‘铁口神相’,还画了一只老龟,背上驮着太极阴阳鱼?”
那小兵有点难为情,说道:“是桃木哑光的招牌没错,也画着乌龟,乌龟背上的图案是活的,会转。但是小的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
老王本来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荀良玉求情。他此刻终于注意到李安,一双眼睛陡然睁得大大的,张口结舌,说道:“小……神医?神医,我是老王啊,你给我治过箭疮的,就在驿站里。”
韩满仓那一口气已经暂时吊住了,李安给他喂下一颗丹药,向老王点点头,走到王家老大面前,打量这个黑脸汉子,心想:这就是老王说过的,那个进城卖弓箭打伤人,让他当掉记功金牌的大儿子了。
李安把手搭在王老大的丹田上,闭目感应片刻,说道:“韩满仓是被极高明的劈空掌力震伤,凶手的力道浑厚绵密,导致韩满仓经脉寸断,七窍出血。王老大天生神力,但修为不够,力道也偏向刚猛一路,打在人身上,伤势不是这样的。”
荀良玉和薛明都是行家,一听就明白:如果是王老大打人,力道骤然爆发出来,根本来不及分散,伤势应该集中在一点。要是韩满仓肋骨折断、胸口凹陷,八成是王老大失手。然而他经脉寸断,凭王老大的修为,只怕根本办不到。
老王向李安磕头,连声道谢。
李安错开一步,不受他的叩拜,伸手去扶老王。
老王不肯起身,韩满仓既然没死,他的儿子就不用杀人偿命,现在小神医说人不是王飞鹏打伤的,或许连一百军棍也能免了,他心中怎么会不感激小神医呢?
李安温言道:“事实如此,我只是说句实话,并没有帮你什么,快起来吧。”
薛明微微一笑,行礼道:“这事有些蹊跷,如何处置王飞鹏,还请殿下赐教。”
李安拱手还礼,用十分平和的声音说道:“军中自有军中的规矩,令行禁止,不应该存在特权,无论是谁,都不能坏了军规,我不敢越俎代庖。倒是韩满仓,他伤势严重,随时都有生命危险,恳请将军批准,让他在惠生堂养伤。”
薛明碰了个软钉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异常高兴,回家后,悄悄地对荀良玉说:“传言武成王世子常年卧病,性情阴损有余,仁慈不足,继承了王爷的足智多谋,却没继承他的宽厚儒雅。今日一见,才知道世人眼拙,这位世子殿下气度沉稳,从容大方,或许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活泼,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孩子。”
荀良玉噗嗤一笑,说道:“我说让两个孩儿都去给世子当亲兵,你还舍不得,现在没话说了吧?”
李安不知道薛家私下的这番议论,他在惠生堂给韩满仓治伤,一直忙到华灯初上十分,才保住这人的性命,刚缓上一口气,用了一盏茶,影卫来报,说荀良玉领着两位公子求见。
女将军似乎满腹心事,李安屏退左右。荀良玉双手奉上龙雀弓,行礼道:“请殿下收回龙雀弓,薛礼不懂事,这么贵重的礼物他也敢要,我替他给殿下赔罪。”
李安打量薛礼,发现这小子神情委顿,显然是刚刚挨了一顿臭骂。不由莞尔道:“宝剑赠烈士,红粉配佳人。这龙雀弓再好,也还是弓箭,送给薛礼正合用,不必推辞。”
正说着,一道黑影从窗外掠过,带起一阵疾风,吹得屋中灯影一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