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尘焚香沐浴,换上崭新的月白袈裟,一看时间还早,随手捧起一本经书。
忽然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徒弟十方气喘吁吁的奔进屋:“师父,小王爷李安在门口等候,说有要事想拜见师父。”了尘领着徒弟迎出寺门。
李安把一众王府鹰犬留在白马寺外,只带着曹无忌一人入内。
双方分主宾行礼入座,了尘让十方上茶,问李安:“李施主清晨造访,有什么要紧事?”
李安道:“有三件积功德的好事要劳烦大师,曹大哥,第一件事你来说。”
原来曹无忌奉命跟踪在长胜楼偷走李安钱袋的小偷,竟然意外发现了一伙贼人窝点,这些人专门从外地拐来小孩,带到洛京培训妙手空空技能,能学好偷盗技巧的孩子,就在他们的监督下偷窃。学不好的就打残了,扔到街上人多的地方乞讨。手段之残忍,堪称丧心病狂。
强龙不压地头蛇,李安希望由金刚门出面,将这个拐卖儿童的团伙连根拔起,并且妥善安置被拐儿童。因为秋狩过后,李安就要离开洛京,曹无忌调查的匆忙,难免会有疏漏的地方,这件事关系到许多孩子的未来,一定要一查到底,最好是本地势力长期关注,确保除恶务尽。
了尘听完曹无忌的叙述,气的胡须颤动,接过曹无忌绘制的地图,发现标注非常细致,连这伙歹徒的频繁活动区域都特意圈了出来。当即让徒弟十方召集白马寺的高手前去营救被拐孩童。
李安击掌,几名王府侍卫抬着两口木箱子进来。
翻开一个箱盖,了尘的脸色顿时变得不太好看,箱子里是许多檀木梳子,给光头和尚送梳子!
李安拿起一把梳子递给了尘道:“白马寺香客众多,梳子是善男信女的必备用品,尤其是女子,常常随身携带梳子。大师请看,这梳子一共有三千把,梳子上刻着安神符,吊坠上刻着辟邪符,并且都有天机宫的独门阵法加持,可以由大师开光,赠送给虔诚的香客,也可以当护身符让信徒请回家。寺中香火必盛。这就是第二件事。”
是啊,和尚不用梳子,但是开光仪式获得的捐赠可不是小数目,何况加持了天机宫阵法的物品,每一件都是有价无市。修善佛像金身、炼器、炼丹,哪一样不需要大笔的钱财支撑?这样名利双收的好事,的确功德无量。了尘双手合十道:“感谢小施主的厚赠。”
李安还礼,笑盈盈的让曹无忌打开第二口箱子,介绍道:“这两口箱子上都刻着空间阵法,箱子内部有七十二方天地。还附有设计图纸。”
空间法宝虽然贵重,倒也算不上稀罕。这箱子奇就奇在所用木材只是最寻常的黄杨木,却能承受住阵法加持!了尘最近钻研阵法,忍不住取出图纸多看了两眼。
李安不再开口,端着茶杯,好像他本来就是来喝茶的。
了尘等了片刻,忍不住问道:“第三件事是什么?”话音未落,忽然头晕目眩,身体摇晃了几下,被曹无忌猛的一推,一头栽进箱子里。
只听李安笑道:“这第三件功德嘛,就是少将军已经有十八房小妾了,大师怎么能眼看着一个美人往火坑里跳,这替新人祈福的事,还是交给小爷吧,不用谢我。”
曹无忌提供的图纸,李安递给了尘的梳子等物品上都加了料,单独接触其中一样没事,都过手必中招。
了尘脸朝下的扑在箱底,发不出一声呐喊,动不了一根手指,连把脑袋换个方向都做不到。这箱子的确有七十二方空间,不多时,几名弟子也先后被扔进来。随着箱盖合上,所有光线都消失。了尘怎么也想不通,他一直防备着李安,怎么会中毒?
021 大闹将军府()
曹无忌麻利的将禅室中残留的线索一一清除,快步追上李安。
老实说,刚摊上这么一个病秧子少爷的时候,曹无忌心中非常不痛快,甚至想过离开武成王府。
在后来的几年里,曹无忌看着李安逐渐成长起来,从一个离不开医者照看的药罐子,变成能自己替自己调养身体的小神医。这中间,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所有跟随李安的影卫都在暗处看得清清楚楚,对这个主子心服口服。
李安修炼道法是不怎么上心的,他只喜欢摆弄那些药材,对着丹炉,一捣鼓就是一整天。这次被劫持之后,李安就像变了一个人,如痴如狂的修炼,还向府中的神射手请教弓马骑射的技巧。
如果不是下毒的手法还和从前一样刁钻,曹无忌都要怀疑李安被人掉包了。
送给了尘大师的梳子,都是李安依照敛心的指点,操控薄如蝉翼的柳叶飞刀,一刀一刀的雕出来的,刚开始一次只能牵引一把飞刀,练到后来,可以同时驱使三十六把飞刀在梳子上刻符,而且没有一刀会偏斜。据说这是天机宫的独门绝技,修习到高深境界,眨眼的功夫就能布置出最繁复的阵法。
有了天机宫阵法的加持,每把梳子都相当于一件护身法器。王府上下,人手一把。煮饭的老刘头忽然用上了小王爷亲手制作的梳子,激动的都哭了。
“爷,曹某是个粗人,不太会说话。但是绿沁姑娘自愿嫁给少将军,这事咱们管不着。”
李安把车帘挑起一角,笃定的道:“管不着也要管,好歹敛心发狂的时候,我这个当兄弟的得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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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将军纳妾,场面都快赶上娶妻的规格了。洛京的百姓还从没见过纳妾也用八抬大轿,吹吹打打迎进门的。
大将军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杂耍的,唱戏的,热闹非凡。毕竟只是纳妾,朝中元老多半自顾身份不屑参加,让子侄们带上贺礼去喝喜酒,都是年轻人,放得开,场面热烈喜庆。
什么都美轮美奂,唯独新娘子一直抖如筛糠,有点违和。也不奇怪,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嫁给少将军,确实该激动的颤抖。
哐当!将军府铁铸的大门整面倒进来,地面都震了两震。紧接着呯呯两声,两个门卫倒飞进来,华丽丽的从露天流水宴席上空飞过,扑在衣衫上别着红花的新郎官脚边。
一个少年手持碧玉箫,出现在倒塌的大铁门外,像被风卷起的羽毛一样飘进来。这少年一身云纹锦袍,周身隐隐有光华流转,五官若分开来看,都不算太出众。但是整个人看上去说不出的清灵俊秀,尤其是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能让许多有名的美人相形见绌。正是早上突然失踪的敛心。
众宾客吃了一惊,好在大家都极力保持风度,没人喧哗起哄。在场不少世家子弟都认得敛心,齐齐看向李安。后者面不改色的喝酒吃菜。
少将军关雄大怒,刺啦一声,另一端连着新娘的红绸被他撕成两段,从护卫手中夺过一柄长枪,飞掠而起,势如蛟龙冲天,金光烁烁。长枪带起一股飓风,落如霹雳雷惊,锐啸着刺向情敌。
敛心目不转睛的看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恍如未觉。两道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
关雄闷哼一声,高达九尺的魁梧身形陡然从半空坠落,呯的一声,砸在一桌宴席上,酒水四溅,木桌裂成两半,稀里哗啦,乒乒乓乓,碎瓷和饭菜洒了一地。
“少将军!”大将军府上的侍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抽出兵刃围上去。少将军家传的武艺适合冲锋陷阵,单打独斗虽然声势摄人,但是威力不大。
敛心没有丝毫停顿,向着那一片刺目的红色飞过去,走进喜堂,扯住另一端握在新娘手中的红绸,低声道:“跟我走!”所有靠近他周身五丈内的侍卫,都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推开。
红盖头挡住了女子的面孔,看不见她什么表情,但是显然颤抖的更加严重了。
“放肆!”一声冰冷的暴喝,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大将军关震寒着脸,没有任何花哨的刺出一枪,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蕴含着武神全力一击,携裹着毁天灭地的威力,封死了敛心所有的退路。
敛心本来是可以闪开的,但是他身后就是绿沁,碧玉萧青光大盛,抵住长枪,力量毕竟不是他的强项,双方兵刃相交,发出金石之声。敛心右手虎口瞬间震裂,血染玉箫。一股强横的气流以两人为中心,席卷四周,乒乒乓乓,喜堂中的桌椅香案全部翻倒。花瓶爆裂。
呯!李安将一壶上好的花雕酒摔得粉碎,拱手笑道:“失手了,失手了,各位继续。”关雄冷笑,心想:你和这闯祸精的关系谁不知道?摔酒壶让手下营救他?可没这么便宜的事。暗中吩咐侍卫盯住李安和他带来的人。
关震盛怒之下,心中起了杀意。毫不犹豫的手上加劲,一股霸道无匹的武神罡气轰向对方心口。敛心左手掐诀,飞快的念咒,罡风袭来,只觉胸口一阵气血翻腾,鲜血逆口而出。一寸一寸的被长枪推着后退,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枪穿心,但是,他始终不肯躲开。
李安带来的人果然有异动,纷纷向着他聚拢。
关雄正纳闷病秧子想玩什么花样的时候,忽然脑后生风,风府穴一麻,全身力气消失的无影无踪,被了尘大师扶住。
嗖!曹无忌一箭将喜堂前的大红灯笼射下来,大声喝道:“都住手!不然别怪我家小王爷不客气了。”
众宾客大哗,关震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和他对视的人都感觉心中一寒,那是尸山血海中归来的人特有的煞气。关雄被了尘大师扶着,武成王府的鹰犬虽多,倒也尽能对付,关震看不出来李安能怎样不客气。
这个疑问很快就有了答案,因为了尘大师突然拍飞关雄身边的侍卫,掐住关雄的脖子,拖曳着他站到了李安身后。
“了尘!你这是什么意思?!”关震又惊又怒,枪头忽然一滑,斜刺向地面,轰隆一声巨响,喜堂塌了半边,土石飞崩,一片烟尘中,敛心拦腰抱着新娘,飞身而出,落在李安旁边。
李安熟练地捏开关雄的嘴巴,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抬手将一枚丹药弹进关雄口中,又若无其事的取来一只茶杯,给他灌了几口水。对了尘道:“厌胜伯伯,可以放开了。”
022 佳人陌路()
了尘略显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陡然伸手扯去自己的面皮,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了尘,居然是厌胜老怪易容假扮的。
厌胜老怪甩了甩脑袋,棕黄色的乱发随风飘扬,意犹未尽的道:“受人敬仰的感觉真他妈的爽,老祖我从前怎么就没想到当大师呢?”只见他探手在关雄后背上一拍,关雄高大的身躯顿时飞弹出去,嘭的一声撞在一名迎面冲过来的侍卫身上,侍卫仰天跌倒,关雄踉跄后退,关震伸手在儿子后背上一托,帮他站稳。
大将军府第一高手修剑灵面如寒冰,浩瀚灵力卷起漫天尘埃,长剑突兀的跨越数丈的距离,凭空出现在厌胜老怪背后,时间仿佛停顿了一刹那。修剑灵出生于万剑山庄旁系,和万剑山庄少主修剑痴算是堂兄弟,只是年纪足足比修剑痴大二十岁。
铿!一抹妖异的血光如红莲乍现,厌胜老怪的弯刀从非常刁钻的角度迎上,刀身上红色符文一闪,嗤,修剑灵肩头出现一道血痕,皮肉外翻……
李安眼光六路,这么一会功夫,许多宾客悄悄溜走,将军府里里外外,被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但有军中精锐手持强弩虎视眈眈,还有江湖豪客横刀在手跃跃欲试。幸亏给关雄下了毒,关震投鼠忌器。不然这些人虽然不敢把自己怎么样,曹无忌等人可就危险了。
敛心伸出手,红盖头、大红喜服、红色宫穗,刺眼无比。
这几天他去找过绿沁三次,绿沁待他形同陌路。今天早上,敛心装作毫不在意的和李安闲逛,无意间听到别人议论少将军要纳妾,发足狂奔,居然不知不觉的就到了绿沁的住处。
敛心心中忽然掠过绿沁开门时那漠然的表情,冰冷的声音:“我不想见你。”伸出的手臂颓然垂下。
“不想见你!”
“不想见你!”
敛心握住喜服上垂下来的摇摆不定的红色宫穗,轻声道:“我再问最后一次,你要是有什么苦衷,可以告诉我。要是真的心甘情愿给关雄做妾,我……”话说了一半,似乎不必再说下去,因为那个一身大红喜服的女子,正一步一步向关雄走过去。
“啊!啊!啊……”关雄忽然发狂,挣脱关震,双手在身上乱抓乱扯,大声嘶吼。
将军府乱成一团,关震瞬间连点关雄身上数处要穴,急道:“崽儿,崽儿,还痛吗?”这是关雄的小名,关震一时情急,顺口叫了出来。关雄安静下来,瞪着李安,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摇头到:“不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李安咳嗽一声道:“对不住了,这是琅琊医魔的独家配方,不能强行封穴镇压,下次发作起来只会更厉害。”
四周的气流突然一滞,所有人都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如一记重锤,击在胸口。众人噤若寒蝉,哪怕话只说了一半,也立刻闭嘴。关震忍着怒气道:“你想怎么样?”
敛心怔怔的站着,手中只余一缕红色宫穗。如果可以,他想一直这么站着,沧海桑田,宇宙洪荒,也不移动一步。闭目片刻,对李安道:“给关雄解毒,我们走。”
李安叹息一声,扔给关雄一只白玉瓶子道:“每日午时服用一粒,连服七日,期间不可近女色,不能动怒。这药有点副作用,七日后我会登门给少将军复诊,消除隐患。”说完领着一群鹰犬扬长而去。
一路默默无言,李安没乘车、没骑马,安静的走在好友身旁,拿出一粒护心丹递给敛心,这货看也不看,仰头一口吞下。
长街尽头,一个白衣公子含笑而立,向他们拱手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殷如墨,冒昧请两位光临寒舍,不醉不归。”
这白衣公子眉目平平无奇,但是非常有气质,一举一动皆温文尔雅,偏偏又自然而然,没有半点娇柔做作之态,给人的感觉如春风拂面。正是不久前在弈秋坊出五千两黄金赌李安第一的人。
这个提议李安是举双手赞同的,这次捅娄子捅的太大,估计回去就会被母亲关禁闭。
敛心看了殷如墨一眼,大声道:“好!不醉不归!”他从绿沁的住处离开时,失魂落魄,隔壁的老大妈洗菜,泼了他一身脏水,是殷如墨拉他去换了衣衫,又温言鼓励他去将军府问个清楚。
殷如墨让仆从牵来骏马,连曹无忌等人都各自分到一匹。从殷如墨邀请他们开始,曹无忌一直绷着的面孔终于缓和下来。
众人信马由缰,缓缓前行,刚刚出城一里,敛心忽然道:“谁在念经?出来!”
李安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奇道:“没有声音啊。”敛心握住他的手,李安听到一个庄严慈悲的声音,反复吟唱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翻来覆去就这么一句,但是每句的音调都不相同,片刻功夫,已然吟唱了十几遍,没有任何两句的音调是重复的。让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虔诚膜拜之意。
敛心忽然松开手,青光一闪,碧玉箫出现在掌心。他放手的同时,李安就听不见那庄严的梵唱了。
然而一路上,什么异常情况也没发生。殷如墨的住处雅致清新,像他的人一样。但是他没有把李安请进客厅,而是携着酒壶,领着他们徒步往竹林深处钻去。
艰难的跋涉了几十丈距离,前方地势豁然开朗,一座八角凉亭建在高地上,西侧水声隆隆,便如万马奔腾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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