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站在身后视线复杂地看着季泽,这是他委托吴教授帮自己送给季泽的。
在季言的心里,有一条线是很明确分割开了亲情和爱情,就像是如若他死了他必定不会留下任何东西给秦未,只会想着让秦未好好和另一个人过完下辈子;
但是季泽不一样,季泽是他的弟弟,亲人之间最抵不过的便是那血缘之间的羁绊,他想当个好哥哥但是他却当不了,在以后漫长的岁月里他无法陪伴在自己的弟弟身边,只是在死前他一直想着,也许他可以再做什么,再为季泽多做些什么。
季言不想和自己的妈妈一样,死去之后只留给自己一个空荡荡的世界。如果可以的话,季言的妈妈一定会想要看着季言一年一年长大,陪季言度过每一年的生日,最后看着季言成家立业。
可是她做不到,而季言也做不到。
在那段日子里,季言只是出去买礼物,他买了整整五十年的生日礼物,偷偷摸摸边哭边写了五十张卡片,只为了将来有人能够帮他一年一年寄给季泽,就当做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还能陪着季泽过这一辈子。
只是季言现在,觉得自己错了。
他本就不该留下这些,他这样只是一年年去戳痛季泽的伤口而已。
季泽神色黯然地看着那生日礼物,沉默许久后,冷笑一声,“人都死了,还送这些做什么。”
季言的身体一震,神色悲切地不敢抬头看季泽。
季泽冷着眼伸手将那盒西装随意扔在了地上便转身离开。
盒子被扔在地上,却像是砸在了季言的心上。
季言看着被丢在地上的生日礼物,只觉得自己的心在颤栗,有什么愈发疼痛的在灵魂深处蔓延,像是有什么碎裂开来了一样,季泽的一字一句就像是剑刃般撕扯着季言的心。
季泽说的没错,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送的,他就算这样又抵得了什么呢?明明觉得自己是活该,就算季泽现在把这盒礼物扔到垃圾桶里也不为过,但是为什么季言还是觉得心痛呢?
季泽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而季言缩在玄关的角落看着地上。
就这样过了很长时间,当季言看向挂在墙上的钟时已经是十一点四十五分了。
还有十五分钟,季泽的生日就过了。
季泽又站了起来,缓缓走向玄关,季言的身体僵硬看着季泽向自己走过来。
走到了玄关,然后季泽低着头默默看着那装着西装的盒子,他站了很久但是季言却不知道季泽到底在想什么,最后季泽还是从地上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季言愣住了,无措茫然地看着季泽的背影,然后站起来跟上前去。
季泽走回了卧室,将盒子放在床上。然后将衣服脱掉,换上了季言送给他的一整套西装,季泽的动作很慢很缓,但是却是很认真地穿着似乎不想让衣服上留下一丝褶皱,他一丝不苟地将整套西装换上,然后站到了镜子前就那么静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季言红着眼眶站在季泽身后,看着换上自己买的西装的季泽,原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买的时候就觉得了季泽穿上一定会很合身,但是现在看到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笑不出来。
“哥,我很喜欢。”
镜子里的季泽缓缓地勾起了嘴角,然后眉眼温柔地轻声说着。
季言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季泽为什么还要把礼物捡起来?为什么还要换上?为什么还要说喜欢……
季言觉得自己的灵魂一次一次地被季泽无止境的温柔所碾碎。
季泽穿着西装走回了玄关,然后将蛋糕盒拎到了餐桌上,打开里面是四四方方的抹茶蛋糕,上面还插着生日快乐的小标志,而蛋糕托板的底部果然还压着一张小纸片,上面写着白艺的名字还有手机号码。
将纸片放到了一边,季泽拿起了蜡烛,蜡烛有很多季泽便就一根一根插着。季言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然后就那么一根根数着。
今年季泽应该是二十七岁了。
季言数到了二十七根,季泽也数到了,季泽的手顿了顿看着插满蜡烛的蛋糕,然后又插了两根上去。
二十九岁……那应该是季言的岁数。
季言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为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想着他?
季泽还是和原来一样,唱生日歌的声音永远呆板平调,他一个人坐在漆黑空旷的房子里,一个人点着蜡烛唱着生日歌,一个人吹灭所有蜡烛,然后就那么一个人僵坐在黑暗里。
季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那么静静看着黑暗里的生日蛋糕。
“哥,我爱你。”
季言的身体顿时震住了,蓦然睁大眼睛近乎于不可置信地看向季泽。
季泽竟然在说……爱他?
“哥……”季泽喃喃地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夺眶而出。
一直到现在才说出口,才有勇气将埋在心底的话说出来。整个世界都空洞不堪,只剩下他颤抖而又沙哑的话语,只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就算说再多季言都已经死了。
他不敢去破坏季言以为的兄弟关系,只是固执地想要将季言的一切都留在自己的视线里,所以他一直都未能说出口。但就算有多么的悔恨,多么的不甘心,多么的痛苦,季泽仍然私心地庆幸自己有着其他人所没有的和季言的回忆。
明明是在哭,却突然间笑了。
泪水一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季泽却还是笑了出来,不知道是在高兴那些年里微不足道的记忆,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嘲笑自己而已。
“明明……第一个遇到你的人是我。”声音哽咽着,胸腔颤抖着,眼泪不断流出。
如果早知道有一天会变成这样,从一开始他便会紧紧抓住季言不再放开。
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他的记忆都在,而季言却不在了。
再也回不来了。
季言怔然地望着季泽,微张了张口,眼泪却越流越多。突然感觉到了一种顿挫的伤感,从心房蔓延至全身的每一寸骨骼每一根神经,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呆愣着看着季泽。
“哥,你安心睡吧。”季泽伸手拿起季言亲手写的生日卡片,视线温柔而又悲哀地注视着季言落笔的名字,眼泪一滴滴落在了那卡片之上,氤氲下了苦涩的暗色。
“只是,下辈子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
☆、逼婚
“秦未,我要结婚了。”
在喝啤酒的秦未一口酒呛在了喉咙口,然后猛烈地大声咳嗽起来,脸都涨红了,像是听到了极其惊悚的事。秦未满脸惊愕地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脸认真的沈廷天,目瞪口呆地望着沈廷天。
“和,和魏巍?”秦未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将话问出来。
“废话,不然还能和谁?”沈廷天立刻翻了个白眼,斜眼瞪着秦未。
“你们终于……谈妥了?”秦未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沈廷天来把他当知心垃圾桶,天天把和魏巍的感情纠纷问题往自己脑子里倒,就那些子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嚎得像是世界末日一样,他还以为这两个人还能这样再折腾好几年。
“没。”沈廷天利索地回答了,“我是打算逼婚来着。”
“……”秦未又一口气没喘上来,干脆直接把手上的啤酒放桌上,只怕再喝几口都是会喷出来的节奏,所以说这件事其实魏巍还并不知情?
“老是相亲来相亲去,我和魏巍俩个两情相悦,郎情妾意的,为毛要瞎折腾?”沈廷天瞪着眼说的一脸愤慨,正义凛然,“我就把魏巍娶了,然后就直接拖出去蜜月了,顺便去办个证,嘿嘿,谁都找不到我们也没辙。”
秦未默然无声,只怕是魏巍那儿又有什么事情刺激到沈廷天了。
能把沈廷天惹到这种程度,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虽然沈廷天声称是逼婚,只不过魏巍那小子说不定就正等着沈廷天整这一出呢。
“那你来找我做什么?”秦未还不会傻到以为沈廷天这小子只是单纯来告知他一声的。
“因为我不知道结婚要怎么办啊。”沈廷天一副好孩子来请教的表情。
“自己去找婚介公司!你以为我会啊?”秦未瞪着眼无奈得看着沈廷天,这小子总是平白无故地就蹭到家里来惹乱子。
“一回生二回熟嘛。”沈廷天挑了挑眉,秦未倒是被气得直想把沈廷天踢出家门去,他是结过一次婚,但也是其他人包办的,一回生二回熟又是什么鬼。
“那,到那天我结婚,一定要把魏巍给我拉过来,还不能让他知道我要逼婚!”沈廷天微眯着眼,表情一脸认真地看着秦未。
“……”秦未撇了撇嘴,果然这才是重点,秦未看着沈廷天一脸认真的模样,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反正就算沈廷天不说,以魏巍的精明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他也就按照沈廷天说的帮一把吧,“好了,我知道了。”
沈廷天高兴了,扬着眉乐呵一笑,“到时候,我少收你点礼金!”
“……”秦未后悔自己答应得太快,婚还没结,沈廷天连礼金都早就打好主意了。
“我要去操办我的终生大事了!”沈廷天谈妥了秦未,就精神振奋地从桌上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喝完,然后站了起来向门口冲去,打开门后向还坐在沙发上的秦未挥了挥手,“今晚!今晚我就告诉你时间!”
秦未示意地点了点头,他差点还以为沈廷天要说什么怕夜长梦多,今晚就要和魏巍结婚之类的。
结婚……吗?
秦未将茶几上刚才开动的啤酒重新拿了起来,喝了几口,目光晦涩不清地看着傍晚的窗外。
今天是季泽的生日,季言的话现在应该是去看季泽了吧。
到了晚上,沈廷天果真是短信和电话络绎不绝地向秦未袭来,就像是真的靠上了一回生二回熟的秦未一样,秦未好几次将电话掐断,然后过几秒沈廷天又打电话过来。
都不知道一晚上和沈廷天说了多少话,地板上已经落了一地零零散散的空啤酒罐子,沈廷天逼婚的日子终于定了下来,连带着其他大大小小的问题也差不多理清了一遍。秦未觉得这已经不是知心垃圾桶的问题了,平白无故地觉得自己在嫁女儿一样,样样都得操心。
等到到了和沈廷天最后一通电话说完,秦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颓废了。
果然还是自家的季言好……
秦未看了看摆钟,想到还有一个多小时便能见到季言不由得嘴角微微抿起笑了出来。
等到了凌晨两点半的时候,秦未看到了季言。
他的季言正站在落地窗前,萧条单薄的背影似乎即将融入黑夜里,那个男人就定定站在那里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空,玻璃的倒影里隐约看到了男人惨白却清俊的脸。
季言缓缓转身,眉眼温柔,嘴角带着浅浅的弧度轻声唤着秦未的名字。
秦未觉得自己的视线完全无法转移开来,胸腔里有什么重重地抨击着心脏,只要是被季言这样看着他便似乎什么都想不了,仿佛自己整个世界都被囊括进季言的眼眸里。
他知道他深爱着眼前这个男人,这种感觉是从任何人身上都无法复制的,只要是这样看到似乎就觉得有什么温暖的光从季言的身上蔓延开来,让自己永远无法离开视线。不管是在何时何地,在永恒的时间里,只有季言一个人能被秦未如此爱着。
“在看什么呢?”秦未迈步走了过去,将季言抱在了怀里。
“灯。”季言开口说着,“在X市大晚上可看不到这么多的灯。”
秦未低头看着街道上,的确就算是凌晨五光十色的灯仍然是充溢着整个城市的街道,仍然还有不少的车子开着亮晃晃的灯在路上行驶,这样的夜晚即使是快到了冬天也让人不觉得冷清。
“你喜欢这里还是X市?”秦未伸手抚过季言冰冷的脸,眼神温柔,看着季言疑惑的眼神又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X市,我就和你回去。”
季言的身体微乎其乎地一颤,秦未不是说带他回去,而是和他回去,而且回去的意思便是要秦未放弃在这里这么多年所有的努力,似乎只要季言点头秦未便可以什么都不在意。但就算秦未不在意,季言在意。
“不,我喜欢这里,X市的晚上看起来太冷清了。”季言轻轻摇了摇头,将视线从落地窗的夜景转移到了室内,然后坐到了沙发上。
“去看季泽了吗?”秦未自然是紧挨着季言坐下。
“嗯。”季言无奈地笑了笑,露出一副苦恼的样子,“都是生日了,季泽还一副冷脸,好不容易有个以前的小学妹来给他庆生,他还完全不领情。”
“好端端的一个生日,他却当平常日子混过去了。”季言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生气的样子向秦未抱怨着,“以前老说我不会照顾自己,真是不知道这句话该是谁说。”
“你们兄弟俩一个性子,谁也别说谁。”秦未看着季言向自己抱怨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伸手摸了摸季言的头发,“不过季泽看起来的确比你可靠一点。”
季言瞪了眼秦未,伸手将秦未贴过来的脸推开。
“对了,沈廷天要结婚了。”秦未一把抓住季言的手,温热的指尖摩挲着季言的手指。
“结婚?”季言似乎被吓了一跳,“和谁?”
“除了魏巍还能和谁?”秦未想到沈廷天今晚给自己惹得一波一波的麻烦就忍不住皱眉,这小子就连自己结婚的事都不让旁人消停,“不过他说要逼婚,只等着我们瞒着魏巍然后直接把魏巍给他送到教堂里结婚。”
季言忍不住笑了出来,似乎没有想到沈廷天竟然会突然做出这种事来,“那魏巍会生气吗?”
“魏巍?”秦未挑了挑眉,无奈地说着,“那家伙估计现在心里得意着呢,沈廷天那点小把戏魏巍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魏巍是轻松地坐等逼婚了,倒是苦了秦未在这里劳心劳力地把沈廷天嫁出去。
“日子定下来了?”季言看着秦未。
“嗯,十二月二十号。”秦未点了点头,总觉得自己除了忙年终总结外又多了件麻烦事。
“那挺近了啊。”季言算了算日子,按照结婚来算也是有些赶了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秦未和季言便围绕着沈廷天逼婚的话题谈了很长时间,季言也好奇地将沈廷天和魏巍之前得事情也从秦未口中问了出来,只觉得沈廷天和魏巍能够在一起闹腾这么多年也是很好。
季言眉眼温柔地看着和以前一样总是和自己说话说得没完得秦未,手指微颤了颤,视线微垂了一下然后又和先前一样,笑着听秦未说话。
半个小时的时间,真的很快,总觉得也就说了那么一会儿也就到了凌晨三点了。
季言嘴角的笑容终于可以隐了下来。
他这七年里,什么都没长进,唯一进步的恐怕就是将自己完美地藏在伪装里。
就像季泽说的,他就是个胆小鬼,就只会懦弱地缩在弱不禁风的壳里,假装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季言看向了窗外,凌晨街道上灯光依旧绚烂耀眼,他不喜欢这里。
夜色深沉,城市一片灯火辉煌,可那些对于季言来说不过都是虚假的繁华而已。
季言缓缓伸出惨白纤细的手指触碰着玻璃,手却径直地穿过只触碰到了一片虚空。
他每晚看着这个城市的喧嚣,却恍若被冰冷地丢在了另一个世界。
向前走了一小步,季言低头看着遥远的地面,然后轻轻跳了出去。
在空中坠落,那一刹那的感觉就像是终于解脱了一样,身体轻飘飘的毫无重力,耳边能听到所有声音似乎突然间变得迟钝起来,而思绪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像是终于摆脱了所有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