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季言喃喃地回应着秦未的话,然后站在秦未的面前,红着眼睛,颤抖地伸出透明的手在秦未眼前挥了挥,“……我在这里啊。”
“季言!”秦未还在撕扯着声音大声唤着他的名字,然后向前走去。
季言定定地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秦未径直冲过自己透明的身体。
那透明的游魂怔怔地转过了身,神色空洞而又悲凉地望着还在寻找他身影的秦未。
低低地笑出声来,季言很庆幸自己找到了笑的方法。只是这笑声在季言那无人可知的空荡荡的游魂世界里显得充满了痛苦和自嘲。他不必在意自己笑得有多难听,因为他已经死了。
季言甚至越笑越起劲,最后蹲了下来蜷缩在地上,身体却在颤抖,似乎笑得太厉害而浑身都在疼痛地痉挛般。季言的笑声持续了很久,后来渐渐变成了哽咽,泪水一滴一滴沿着季言的眼角滑落。
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冰冷的皮肤下面的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也不会在为眼前的男人而悸动。
是啊,我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啊。
可是怎么办?为什么还会感到心痛呢。
“季言,你出来……”
秦未双膝跪在了那大的摆钟前,神色颓废地看着时间,手指轻轻抚着钟面,微颤的声音黯然而又带着恳求,红着的眼眶里泪光闪现。
季言哑然地看着秦未颓然的背影,无可奈何。
秦未不该知道的,他不能知道的——在他的房子里每日游荡的游魂就是季言。
那个懦弱自私地等了他七年,最后偷偷摸摸死在家里的季言;那个画了无数幅秦未,爱了他很多年的季言;那个生前与他纠缠不清,死了还不肯放过他的季言……
也许季言也预见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地甚至于措手不及。而季言更加不敢想的是,在这之后,秦未生活的轨道又会偏离错乱成什么样子。
“季言,你真不要我了吗?”
房间里秦未的声音凄凉而又微弱,短短一句话让季言的心脏在空荡荡的胸腔里生疼。
季言从未看到这样的秦未,退却了一切的强势和伪装,将最深层的脆弱和痛苦原原本本地暴露在自己的面前,甚至于这样卑微可怜的哀求着。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
可是,季言已经死了啊。就算他现在发了疯一般冲上去紧紧抱住秦未,大声地一遍遍喊着我爱你,但是秦未也感受不到,听不到,横亘在他们之间的时间已经错落在了不同的世界里。
季言在人间,却离秦未太远。
季言曾经以为——
当他死后还能见到秦未,是他这辈子除了遇见秦未和季泽之外最幸运的事了。
但是现在,这却变成了季言此生最不幸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等待
秦未,就那么僵坐在摆钟前,目光空洞黯然地看着一分一秒从眼前流逝。
秦未的记忆里,属于季言的那一片全然空白。而季言的脑海里,有着无数可以回想的过往,只是他却不敢想,只要一想心脏就疼的转不过起来。
他们之间存在的太多的错过,而这一切已经早已无法挽回了。
天亮了。
窗户外的世界,也同样破碎不堪。只是光这样朝窗外看着,太阳的碎片似乎马上就要洒落。
而秦未依旧那么枯坐着,像是这个世界里只有麻木,只有冰冷。那双记忆里总是活力神采的双模里却是暗淡一片,阳光一点都没有进入他的视线里。
季言就那么静静地坐在秦未的身边,七年了……
他与秦未之间的距离从未这么近过,也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般远过。
那是十分耀眼,即使现在也只要闭上双眼就能马上浮现眼前的一段时光。
每天清早季言都想着各种办法将睡得像烂泥的秦未从床上拖起来;在餐桌上吵吵闹闹地讨论着下午要做些什么;在下课便看到秦未带着傻兮兮的笑脸死皮赖脸地蹭过来让自己慌乱脸红;放学后便在外面打包了外卖和啤酒,两个人瘫倒在沙发上一起看着电视……
有时候,留下或者离开,是无法选择的。
但是记忆这种东西,说是一辈子就是一辈子。
在那贫瘠的记忆里,季言的世界里永远都有一个秦未。
在学校里,只要一个转身就能看到对方的存在;在路上,只要一说话就可以听到对方的回答;在家里,只要一伸手的距离就可以拉住对方……季言的视线似乎永远都无法离了这个人。
他们之间似乎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以至于季言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种错觉,错觉自己和秦未在以后,甚至于在很久的未来后,他和秦未依旧会这样闹闹腾腾,互相折磨一辈子。
只可惜,季言的视线早就被迫离了秦未,而秦未的世界早就失了季言。
只是,就连季言自己都未曾想过,在这遥远的七年后——
他,季言的名字又一次出现在了秦未的世界里,然后将秦未的生活彻底毁坏颠覆。
门口传来了叫喊着秦未名字的声音和门铃声,只要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莫彦成。季言叹了口气,的确莫彦成该来了,这么久时间一直忍着没见秦未也是难为他了吧。
只是秦未却依然坐着,视线没有丝毫偏离向大门看去。
莫彦成还是进来了,不知道是从何处拿到的秦未家的房卡。
只是打开门的那一刻,却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看着一片狼藉的房子,一脸震惊。
震惊也只是那一瞬间,随即而来的却是汹涌的愤怒,莫彦成一眼便看到了坐在摆钟前沉默不语的秦未,然后大步迈了过去,“秦未,你在发什么疯!”
莫彦成这一会儿真是气急了才叫出了秦未的全名,就算前几天刚知道季言死了,秦未也没有像现在这个样子将房子毁坏成这个模样。
这到底又是怎么了?秦未到底准备疯成什么样子才够!
“把房子弄成这副鬼样子你心里好受点吗!”莫彦成一把拽住秦未的领子,想要将秦未从地上用力拽起来,“你说啊!好受吗!”
“你根本就没有记起季言这个人!”在说出季言的名字后,莫彦成清楚地看到秦未的眼神有所波动,而莫彦成却是更加的恼怒,双手狠狠拽住秦未的衣领,“你什么都记不起来,现在为季言装什么深情!”
季言,季言,季言……都是季言。
莫彦成从未见过这个人,但是却也被这个名字将原本的生活偏离得无可加复。
原本他想着,就算秦未对他并不抱有情人间的感情,但是莫彦成可以等。他有很好的耐心,很长的时间,可以就这么一点一点耗着秦未,总有一天他可以等到秦未。
但是,从季言这个名字出来之后,一切都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而莫彦成原本的自信却变成了莫名的惶恐不安,他与秦未之间从那一刻开始有什么就回不到以前了。
“他不肯见我。”秦未站在踉跄了几步,然后看着莫彦成喃喃说着。
这下莫彦成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惊恐了,双手不由得颤抖了一下,瞪大眼睛盯着秦未,“你,你在说什么疯话!”秦未之前便根本没有见过季言,更何况,现在季言都已经死了,秦未怎么可能见得到季言!
季言却只能呆愣着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混乱,神情悲切而又黯然。只有他知道,秦未说的并不是疯话,昨天凌晨他一直呆在季泽那里,所以秦未没有看到他。
“他恨我,不肯见我……”秦未自言自语,转过头红着眼看着那摆钟。
季言哑然。
如若真的恨他,他怎么会为这偷来的能陪伴秦未的时间而沾沾自喜;如若真的恨他,他怎么会愿意这么偷偷摸摸地陪在秦未身边不肯离开;如若真的恨他,他怎么会因为秦未的痛苦而感同身受,即使死后却仍然受着名为秦未的折磨;如果真的恨他,他又怎么会到现在身体无法抑制的颤抖,视线却依旧无法离开秦未……
只可惜,这一切从开始就是个错误。
他从一开始,便不应该出现在秦未的面前,更不应该贪心地想要多呆在身边一会儿。
“你疯了。”莫彦成震惊地喃喃说着,然后抓紧秦未的胳膊便准备向外走,“不行,你,你不能再呆在这里了。你跟我出去!”
秦未没有反抗,就这么跟着莫彦成急促的步伐也向房门口走去,而走到门口时,秦未的脚步突然滞住,从莫彦成的手中取回来门卡。
莫彦成站在门口震惊地看着秦未,而秦未站在门内定定看着莫彦成。
这一眼,却让莫彦成的心都随之震颤,有什么欲来的疼痛和失望已经蔓延至心底。
“莫彦成。”秦未淡淡叫着莫彦成的名字,然后缓缓叹了口气,“谢谢你。”
这么多天他们之间,终于有了平静的对话,但是却也是第一次让莫彦成这么惶恐不安过。
“尾子,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之间还需要谢吗?”莫彦成怔了怔,然后潜意识里牵强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想要抓住秦未的手,直觉告诉他如果这扇门就此关上,如果现在他没能抓住秦未的手,那么之后他便就真的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而秦未却将手移开,让莫彦成的手有那么僵持在空中。
莫彦成愣住了,手微微颤抖着,然后扯着嘴角看着秦未,“你这家伙还在怪我没告诉你季言的事吧?我跟你道歉,是我错了。季言可以等你七年,我也可以。我可以等你更久,只要……”
“不用了。”秦未打断了莫彦成的话。
戛然而止的寂静,莫彦成哑口无言,黑黝的眼眸里闪现着破碎的疼痛。
“我有他就够了。”秦未淡淡地说着,眼里带着莫彦成看不懂的情愫。
秦未说着,向后退了一步。
“嘭。”
门,被关上了。
一扇门,却似乎阻隔了两个世界一般,像是跨越过交点的线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交集。
手缓缓抬起,莫彦成的手放在门前却又蓦然无力地放下。
莫彦成的眼睛红着,缓缓转过身,靠着房门颓然地滑了下去,双手颤抖着紧握地猛地砸向地面,泪水汹涌地夺眶而出,一滴滴落在地砖上。
从来没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清晰明了地意识到
——有些人,再怎么等也终究不会等到了,因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而他,便再也等不到秦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承认
“秦未,起来了!再不起来,早饭都成午饭了。”
“季言……再陪我睡会儿嘛。”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唤着自己,躺在床上的秦未紧紧抱着怀里的,头伸过来去蹭了一下,睡意朦胧地说着,一边还模糊地去亲了几下。
只是这触感,绒绒的,圆滚滚的,怎么感觉不太像季言?秦未皱着眉,硬是支撑着睡意缓缓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怀里抱着的。
“季言!你让我抱着这个鬼东西睡觉!”
秦未一下子撒手,把怀里抱着的骷髅条形抱枕扔了出去。当初季言买这个他还奇怪,现在每天早上睁开眼看不到抱着的季言,反而是个惊悚的骷髅脸对着脑门前。
“你不是没东西抱着睡不着吗?”
季言出现了,那个身型高挑的男人穿着休闲服站在门口,就那么懒散地倚靠着门看着秦未,视线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将之前秦未抱着他睡觉的借口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可是我现在习惯抱着你睡了。”秦未却是一脸苦恼地看着季言,面露委屈地看着季言。
“傻瓜。”季言也懒得和秦未计较,这家伙醒了就好,“醒了就给我起来。”
等秦未洗漱完去餐桌的时候,早饭已经准备好在桌上了。
不管是上课,还是周末,就算季言起得早,也还是会等着和秦未一起吃早餐。
“你怎么在收拾行李?”秦未皱着眉,不解地看着放在客厅的行李箱。
“要去Y省的几个大学和博物馆参观,算是我们专业的旅行教学吧,今天下午就走。”季言淡定地吃着煎蛋,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对秦未来说多么重大的话题。
“今天就走!你怎么不早说!”秦未立刻不吃早饭了,惊讶地瞪着季言。
季言挑了挑眉,默不作声。
这能说吗?一说出口,又跟前几次似的。每次出去都得带上个拖油瓶,一点艺术细胞都没有还要去美术馆,一边喊无聊,一边一直跟自己瞎扯玩闹。
而且这回导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把秦未那个活宝带上,就算季言真有点私心也不行了。秦未也真是名气大,都已经成为季言专业系里的名人了,秦未就差手里举一个我为季言代言的牌子了。
“我也……”秦未不爽地看着沉默的季言,脱口而出。
“不准去!”季言立刻断了秦未的话,“我就去三天而已,你在家里等我。”
“三天!”秦未更惊讶了,“你竟然要去三天?还不让我去!”
“就三天而已。”季言认真地着重了而已两个字,才三天有什么可以大惊小怪得,他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我又不是失联了,你可以打电话给我。”
秦未默了,既然季言现在才告诉自己肯定已经下定决心了,那自己再怎么说也没办法了。
“吃。”季言拿出一片吐司面包递到秦未嘴边。
“你回来要补偿我。”秦未一脸怨念委屈得看着季言,递到嘴边的面包也没有咬下去。
“再说。”季言本来想立刻否决的,但看着秦未失望可怜的表情,不由得将否定的答复换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秦未的眼眸瞬间亮了。
不行,那是有商量;再说,那就是指同意了。
秦未将吐司面包咬了一大口,毫不吝啬地给季言一个灿烂的笑。
“照顾好自己。”季言也不知道应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不过在桌子底下伸脚踢了踢秦未的脚。
“还没走就开始想我了吗?”秦未笑着,附带着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看着季言。然后迅速地抓住季言还未收回去的右手,调笑地咬了咬季言白皙圆润的指尖。
“秦未!”季言连忙生气地收回手,然后桌子下面更加用力地踹了秦未一脚。
秦未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季言笑。
季言瞪人的时候表情特别生动,左眼下的痣总吸引人去看他的那双眸子,眼睛里泛着潋滟的水光,微微上挑的眼角几乎有种冷艳的感觉。秦未喜欢看着季言那纯粹得眸子里满满载载的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算了,我去洗个澡再走。”想着自己要留秦未一个人在家里,季言现在也不去和秦未生气了,便站起来向浴室走去。
走到门口,季言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正好对上秦未虎视眈眈的眼神,季言冷冷地瞪着秦未,“不准跟进来。”然后嘭的关上了门。
坐在门口的秦未耸了耸肩,既然季言都发话了,那也无可奈何收起那些小心思了。
等秦未把早饭吃完了,也习惯把季言吃剩的早饭也一并吃完了,季言还没从浴室出来。
“季言,你还没洗好嘛?”秦未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却没有水声,也没有回复,秦未疑惑了,“那我进来了啊。”
伸手打开了门,就在那一瞬间鼻息间涌入了浓郁的血腥气,秦未的瞳仁骤然缩紧。
季言浑身惨白如纸,脸色青紫地躺在浴缸里,他的眼睛闭上,呼吸也无声无息地停止了。沾着血的刀片落在了地上,而男人的左手上是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一道道血痕。
浴缸里染上艳红血色的水还在一圈一圈往外扩大,鲜红在透明里渐渐泛开,满眼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