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寄来的还有一张支票,一份怀孕报告,还有一张秦未妈妈亲手写的字条。
——谢谢你,秦未过得很好。
就这些,足以让季言万劫不复。
季言眼眶通红地看着照片,然后像是无法看下去闭上眼睛,就那么任由冰水淋湿自己,最后冻得麻木再无感觉。
“秦未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
季泽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季言,让季言在冷水里好好醒一下脑子,最好能把季言彻底浇醒。
“被扔下了你就缩在你弱不禁风的壳里,每天这么浑浑噩噩地混日子,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你告诉我啊,好受些吗?”季泽一把抓住季言的领子,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也被冷水淋湿,季泽盯着季言要让季言真真切切看到自己,“你要是想找秦未,就去找!你要是不想去找,你就给我好好活着!”
季言只能茫然脆弱得抬头看着季泽,最后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在否认着什么。
然后,季言就那样蜷缩着身子呆在冷水下,整个人苍白而又脆弱到极点。就像季泽说得那样,季言就是只蜗牛,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季言的壳碎了,就只能不堪一击地缩着,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而假装忽视了外界的一切活在自己的拼凑出来的壳里。
“季言,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是你弟弟,不管你认不认,我都是你的家人。”季泽将冷水关上,然后伸手紧紧抱住了浑身发颤的季言,似乎要让自己的温度让季言暖和过来。
“秦未不会回来了,你别想着秦未了。”季言缩在季泽的怀里哭,而季泽也无法保持习惯的冰冷的表情,一脸无力而又担忧,但是语气却是坚定到了极点,“哥,我会照顾你的。”
季言不懂季泽,一直都不懂。
就算是血缘关系,在二十多岁才看到的弟弟那份关系也未免太淡薄了。而季泽一直叫他哥,季言也无法否认,就如同季泽说得,季泽一直在照顾季言。
从季泽出现的那天,一直到季言死去的那天,季泽都一直尽心尽力地当好弟弟这个角色。
但是季言现在已经不认识季泽了。
眼前扯着嘴角嘲讽笑出来的人,不应该是季泽;毫无顾忌地说着如同刀刃般刺人的残忍话语的人,不应该是季泽;那样用冰冷而又残酷眼神让人窒息的人,不应该是季泽。
季泽应该是一直都很冷淡的样子,平静而又温和,永远都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似乎永远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打乱他的步伐,或者让他露出多余的表情。
而现在,那个陌生而冰冷到残酷的季泽就这么站在了季言的面前。
只是看到季泽的目光,季言觉得喉咙口似乎被无形的手扼住一样,只能哑口无言,就好像季言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季泽一样。
季泽不能这么对秦未,季泽怎么能这么做?季言和秦未走到今天这一步,秦未的确有错,季言也有错,他们两个人都难辞其咎,季泽不能就这样一味地把自己的死归咎在秦未的身上,他的死根本就不需要秦未承担。
季言希望秦未好好活着,好好过着他应有的幸福,而季泽就这样在季言的面前,血淋淋地亲手揭开了所有的隐瞒和谎言,话语是残忍的,而季泽就那样一刀一刀地用最残忍的字眼往秦未的心里割去,也往季言的心里割下一道道。
“我哥已经等了你七年了,秦未,你准备什么时候才去找我哥?”
当听到季泽说完这句话,季言整个人都震惊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季泽。
季泽说这句话,是要秦未去找他。
他竟然……是要秦未去死。
眼前的季泽太过残忍和冰冷,季言已经不认识了这个弟弟。胸口中涌出了极大的绝望和痛苦,如同黑洞般即将吞噬季言,季言甚至无法抬眼去看秦未的表情。
季泽走了,走得干脆利落,就这么将秦未的生活搅得一团乱得就走了。
季言不敢留在房子里,就那么跟在季泽身后,他看着电梯里季泽依旧阴沉而冰冷的脸,心里无法不去责怪季泽,这世界上说要了解季言的人,秦未下来便是季泽。而季泽知道季言爱着秦未,就连季言死也希望秦未好好的,季泽为什么连哥哥最后的遗愿也不听一下?
秦未在痛,季言也在痛着,秦未永远都是季言扎在心脏上的尖刺。
现在,季泽终于开心了吧。
他终于为他哥讨回一个说法了,秦未平和的生活也终于毁了。
季言神色黯淡地看着季泽,而季泽依旧是那样,神色冷漠步伐不缓不急地走到停车场。他打开了前门后,却顿了顿,然后季泽却将前门关上,坐在了后边的座位上。
季言不明所以地看着坐在后座的季泽,然后下一秒季言震惊地瞪大了双眼。
季泽就那么坐着,低着头低垂着眼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然后身体慢慢地颤抖起来。像是再也抑制不了什么,全身疲惫地无法不颤抖,季泽的脸上满是悲切和颓然,颤抖的手从西装的内袋里小心翼翼拿出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季泽和季言的合照,已经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被蒋帆拍了下来,照片上的季言一脸茫然地看着镜头,而季泽却看着季言,眉眼里还带着难得的温和。
季泽双手紧紧攥着照片,大声地喘息着,像是力竭得无法再呼吸一样,眼眶骤然红了,泪水一滴一滴从脸颊滑下,温热的泪水雾气朦胧了镜片,季泽仍旧那样死死盯着照片季言的脸,全身颤抖着。
季言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季泽哭。
“哥……哥,哥……”季泽像是再也按捺不住情绪,一声一声叫着哥,退却了平日里的冷静和从容,此时就像是个痛哭的孩子一样,一遍一遍哽咽着声音哭泣着,伸手将眼镜取下,然后胡乱地擦着脸,那样悲痛的情绪就那样渗透进季言的心里,撕扯着季言仅剩的一点灵魂。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种无法收场的情况,季言该怪谁呢?怪蒋帆?怪季泽?
是啊,他们谁都对。最该怪的是自己,这一切根本就是自己咎由自取造成的结果。
直到现在季言才发现,自己到底是有多错。他到底是有多傻,才会让自己自杀死在房间里,让身为亲弟弟的季泽就那么看着自己被血染红的尸体;他到底是有多自私,才会以为一直照顾自己的季泽在自己死之后,能依旧冷静地帮自己处理好事,然后少了份负担继续好好生活下去;他到底是有多偏心,才会一直在心中埋怨着季泽,却从来不曾想过季泽的感受。
季言想要伸出手拭去季泽的泪水,最后却什么都感觉不到,反而是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
“哥,哥……”季泽仍然在一遍遍嘶哑着声音哽咽地唤着,季言也哭得浑身颤抖。
够了,别叫了,别再叫我哥了。
季言根本就不配当季泽的哥,他不配啊。
作者有话要说:
☆、道歉
季言不敢回去看秦未,但是又无法将秦未丢下,最后在看着季泽开车走了,季言就那么坐在停车场的角落等着,然后秦未的妈妈下来了,依旧红着眼眶面容憔悴,而身后跟着莫彦成,扶着秦阿姨,在身边不断安慰着。
莫彦成真的很好,就如同他说的,他和秦未当了这么多年兄弟,连磨合期都不用就可以直接在一起了。而莫彦成也一直护着秦未,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想挡在秦未面前,而出事后,莫彦成也能想着秦未的妈妈,然后用自己的方式继续护着秦未。
季言累了,那是一种不同于精神上的累,而是灵魂上无法抹去的疲惫。
秦未有了儿子,秦未的妈妈想必也不会阻止秦未和谁在一起,只要秦未能幸福就好。而季言也相信,莫彦成爱着秦未,如果他们能在一起的话,莫彦成能好好照顾秦未和小肚子。
季言也不想在纠结秦未和莫彦成的关系了,秦未已经一团糟了,季言现在只希望莫彦成和秦未在一起,就那样好好的过,直到能够将那个自私又愚蠢的季言彻底踢出秦未的世界里。
可是现在,一切还是要止于眼前。
明明季言已经不存在这个名为现实的世界里,季言仍然被这个世界的世俗爱恋紧紧束缚住,无法挣扎,也无法脱身。
季言愣了,莫彦成和秦未的妈妈走了,那么秦未呢?
他们就这么把秦未一个人留在空荡荡的房子里?就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季言立刻慌了,回了房间里,想也知道是秦未让他们走的,但是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刚穿过大门,就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秦未,如同一块石头,只是孤身一人,僵硬地枯坐着,面无表情地低着头看着画,而那些季言的画作被秦未平铺在了地上,而秦未就这么用那双毫无波澜的双眸静静看着。
秦未曾经说过,他喜欢看季言画画,喜欢季言的画,但是现在的秦未在看画的时候,眼里已经没有里过去的神采和喜爱,只是迷茫的空洞。
季言不知道秦未在想什么,他无法问无法说,只能坐在角落里继续守着秦未。
秦未看着季言的画,而季言却在看着秦未。
他们之间好像就是上天开的一个玩笑,明明紧密联系在一起,却又莫名地错开了轨道。
终于等到了凌晨两点半,季言感觉到了墙壁和地面的坚实的触感,季言站了起来,一步步向秦未迈去。
“我还是记不起他是谁。”
季言的脚步停住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秦未是在和他说话。
“每一幅画都很熟悉,可是我就是记不起他。”秦未伸手摩挲着季言画的最后的那一幅画,将右手覆盖在季言画的手上,恍若这样就能感觉到季言手的温度一样。
“秦未,你忘了他五年多不也是活得好好的。”季言看着秦未单薄的背影,只想扑过去从后面抱住秦未,但是季言不能,“继续忘了他,把这些画都扔了吧。”
“我爱他。”
像是戛然而止的音符,季言蓦然睁大眼睛看着秦未,如果秦未这时候回过头来就能看到季言眼中无尽的落寞和悲哀。
秦未终于知道了他生命里一直填不满的空缺是什么,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我知道我爱他,我知道。”秦未只是不断喃喃自语,他也不解释,就说他爱季言。季言不知道忘了自己的秦未怎么还能知道他爱自己,但是秦未就是这样,他说了那便是了。
“季言已经死了。”季言站在秦未背后,缓缓出声,以一种旁观者的身份说出了自己的死讯,不管秦未听了多少次,秦未的身体仍然会因为这句话而不住颤抖着。
“是我害死他的。”沉默了很久,秦未终于说了出来。
似乎季言所有不想发生的事情都在今天一件件发生了,秦未知道了季言,得知了季言的死讯,收到了季言的画,他还爱着季言,而最后,秦未终究还是把季言的死怪在了他自己头上。
这样好玩吗?这样有趣吗?
季言死了,是自杀,为什么所有人包括秦未自己都要把季言的死怪在秦未头上。季言画的画只是为了让自己继续念着秦未,根本就不是为了让其他人去折磨秦未,如果早知道有这一天,季言绝对会将所有的画都烧成灰。
“秦未,季言跟你分开七年了,他要死早就死了,七年过去了你害死他什么了!”季言无法按捺住地向前走去,然后走到了秦未身边,伸手将秦未压在手下的那幅画拿了出来。
“不过是个不认识的死人而已,你留着这些还做什么!”季言伸手在秦未的面前,将自己最后的那一幅画撕了开来,刺啦一声画作里的完整的秦未分割开来。
秦未瞪大了双眼看着,下一秒满眼震惊和焦急,幽深的眸子里染上了愤怒的风暴,然后下一秒像受伤的野兽般眸子闪着血腥的光芒,伸手一把掐住了季言的脖子,然后满脸怒气地将季言压在地板上,右手颤抖地握紧向季言的脸上挥去。
“打啊,为什么不打!”季言吼着,看着秦未的拳头在离自己脸很近的时候却猛地停下,季言就那么嫌不够地叫嚣着,“反正我已经死了,你也不能再把我打死,你打啊,继续啊!”
“滚!”像是再也无法压抑住怒气,秦未大声地向季言吼了出来,然后抓住了季言的领子把他用力甩在了地板上,接着回头没有再看季言一眼,“你给我滚出这里!”
季言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悲戚地看着秦未,最后淡淡扯着嘴角笑了笑。
季言早该走了,从自杀那刻起就该离开这个世界,干干净净地走。
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为什么还驻足在秦未身边?季言想不通,只是季言与秦未一年相识,四年相知,四年相爱,然后七年分离,最后无疾而终。
就算真的如同季言所说,七年时间早已磨灭了季言对秦未的所有希望,但在这七年里一点点在沉默中滋生的名为秦未的执念让季言到最后也不肯放过自己,放过秦未。
季言想着,如若他真的这么看开了,也许今晚出去溜达一圈,明天早上他也就已经消散干净了。
那样也好,就这么走吧。
季言就是那么的自私啊,当初能丢下所有人自杀,现在也就能丢下所有的混乱离开。
“别走。”
走向大门的季言,却突然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声音。
刚才秦未还恨不得杀了自己,暴怒地让自己滚出这个地方,现在就让自己别走?
季言想笑,可是他笑不出来。
“对不起,别走。”
曾经季言和秦未总是吵架,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多数都是秦未胡搅蛮缠的结果,然后就是冷战。秦未熬不住,就想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而季言不肯要让秦未好好道歉。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秦未只要好好道歉了,季言似乎就不能不理了。在秦未道歉低头之后,季言就必须要接受答应。
而现在,秦未说别走,季言似乎就只能留下了。
季言悠悠地转过身来,神色黯淡地看着秦未,季言不由得在内心嘲讽自己。
如果自杀前秦未打个电话过来,跟他好好道歉让他找他,季言会不会就直接扔下刀片,然后买着飞机票就回到秦未身边去?季言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他已经不用知道了。
“秦未,你给我听清楚了。”季言走到了秦未身边,双手拉住了秦未的领子,让秦未的视线无可逃避地只能看着自己。
“季言要是想找你,他有五年时间可以找,但是他没有。”
“季言要是想找死,他有五年时间可以死,但是他没有。”
“季言连见到你的勇气都没有,他连相信自己能给你幸福的信念都没有。季言就是个自私到极点的人,只知道自己的感受,缩在自己的世界里画他的画,走到这一步完全是季言自己咎由自取。”
“秦未,你没有错!是季言爱你爱得太懦弱!”
季言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着,那样说着不知道是说给秦未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这一切是季言的错。”
是的,都是他季言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安慰
季言不知道秦未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他的那些话,但是秦未一个晚上都没睡。
那个男人只是枯坐着,静静地看着画。
秦未就像是想要努力在画中将记忆都拼凑出来一样,从这些画里慢慢地拼凑出一个季言。
他生命的一直填不满的空缺终于开始填补,但是另一块更大空白却又开始崩塌。
而季言,只能无能为力地继续看着,继续陪在秦未的身边。
来的人不是秦未的妈妈,不是莫彦成,而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