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杉柏委屈极了:「你怎么不说是我天资聪敏又刻苦努力呢?」
「再刻苦努力,没有名师指点也不可能进境如此迅速。」祝映台说,脑子里不由想,不知这个人会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和这身能力的来源。既然与梁杉柏在一起了,他想尽可能确认自己的身世和能力会不会给恋人带来麻烦,或者,将是怎样的麻烦,以便提前做好准备。
「你想见他的话,我随时可以带你回去啊。」梁杉柏却贼贼一笑,「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和他提起过你了,我师父也说有机会要见见你。」
「我?」
「嗯,师父说如果我打算娶媳妇的话一定要先带给他看看的。」
祝映台冷冷瞥了梁杉柏一眼。
「我又没说错,你是我媳妇嘛!」
「再说一次试试?」
「好了嘛,映台。对了时间还早,我们回去能不能再做一次?」
「梁杉柏——!」
第九章
他在暗夜之中拚命奔跑。
怎么会这样?这没道理!枪械也好,利刃也罢,为什么都毫无作用,这不符合客观原理啊!
他气喘吁吁,肺部几乎就要炸开,明明是清冷的秋夜,喉头却如同被火灼烧出了血泡一般,每一下呼与吸都带出砂轮砥砺似的火辣辣的疼痛感。
那道影子还是无声无息跟在他的身后,不管他如何拚尽全力逃跑、躲藏、跳跃、自以为是的攻击,对方都能轻易化解,不紧不慢地跟随,不动声色地显露杀机。
他的身上流下血水,滴滴答答地淌了一地,随着他凌乱的步伐在地上拖出一条可怖的痕迹。失血过多加上剧烈奔跑太久,他的脑子已经开始不清醒,他的视野中蒙蒙眬龙,宛如潮涌一般的迷雾在他看来,此刻就像是电影中特效手法的运用,每一层雾的周围都描着七彩的边,彷佛有摄影师的灯光在后面追着。
他用力甩着脑袋,希望能够保持住仅剩的理智。谁?有谁能够救救他!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中发出倒气的声响,口沫从唇角溢出来,淋到脖子里,带着血腥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还需要跑多久,一直到看到前方巨大的建筑。
是门口!
龙之岛的大门口,跑出去了就好了,再往前就是龙临镇,至少到了镇子上就有逃生的机会!
他强打起精神,迈着虚浮的步子拚命向那处赶去。浓雾在他身前滚动着向两旁让开,他彷佛在穿越一道道雾气织成的封锁线,巨大的建筑在他眼前越来越清晰。
龙。都是龙。
好像在海水中泅泳,他看到在滚滚海涛中拔浪而起的吸水神龙。九条。
他下意识地缓下脚步,逐渐明白过来这并非他渴望的主题乐园的大门,而是广场正中央的那座巨型龙雕,九条龙子拱卫着金银岛的主宰龙神向天空腾飞。
他大口喘着气,发现自己还从没有仔细看过那座雕塑的本来面目,无论是在白天还是黑夜,他只知道这座雕塑气势磅礴地描绘了龙生九子的伟态,至于被它们所簇拥着的龙神到底是什么形象,他从未曾注意过。
龙神……
他浑身打了个哆嗦,想到了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多次的那两个字——龙怒。
他在这行做了这么久,盗卖了如此之多的文物,除了盗墓而来的,也有许多是从别人家中巧取豪夺所得。几十年的生涯里,他听多了那些落魄子弟的泣血狂吼,带着诅咒的家传之物,强取者必然不得好死啊!那么多那么多的诅咒,他却从未遇到过一宗离奇的事件,哪怕有些看来不可思议的端倪,找串护身符戴着便可轻易避过。
他不相信因果报应,他也不知道自己过往的福大命大只是时机未到。可现在,彷佛所有的运气都从他在龙之岛的那处下了第一铲开始崩毁,像多米诺骨牌一样的崩塌一路急剧推进,势如破竹般将他生命的烛火吹得奄奄一息。
他从未曾在世上看到过如此可怕的东西,那个似实体又似虚幻的东西,还有它追击自己时奇怪的行走方式。那到底是什么?他不由得去想,简直就像……咦?他在心中感叹:『原来这座雕塑的整体面目是这样的。』
九个龙子环绕拱卫下的龙神并非全龙的形态,那个鸣金村民口中坚定不移认定创岛、凛然不可冒犯的龙神有着人的脸孔和上半身,下半身则隐没在龙九子之中看不清楚。
他看到龙神高昂起的头颅,看到它的面容。它的脸色雪白如同身体中流淌的乃是冰雪,它的双眸和嘴唇血红,如同方才饮尽世上鲜血,一头雪白的发丝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看起来几乎如同正随风飞舞,最可怕的是它额头的两只龙角,那是一对全然黑色的龙角,细长嶙峋,看起来好似一对枯干的槐树枝干。
龙爪槐?等等,为什么他能够看到高达八公尺多的雕塑顶部?
他这时候才惊慌地醒悟过来,他发现自己升到了半空之中,地面离他已经很远,脚下滚滚的浓雾宛若海水一般翻腾,但却静谧得不发出一点声响。这是诡秘的海洋,死亡的海洋,随时准备吞没他的性命!
那个始终跟着他的黑色影子不见了,但他却怪异地浮在了这个地方。是什么力量将他托起,如若那力量消失,他一定会摔成肉饼。
忽然,他觉得面前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他吃惊地睁大眼睛,眼前龙神雕塑上无机质的眼珠开始转动,右到左,左又到右,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牢牢地盯住他。那鲜红得恐怖的唇角跟着缓缓上扬,浮现出一个僵硬又怪诞的笑容。
是那个黑影!
是那个黑影!
救命!他绝望地惨号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好像有人拔去了他的舌头烧坏了他的声带,无法忍受的呛意使他无声无息地咳嗽,随后从嘴巴里呛出一蓬滚烫火辣的……灰?
为什么是灰?
他忽然觉得内腑灼烫无比,像是有把火在他体内,以他身体的器官、脂肪为燃料灼灼燃烧。他一面继续呛咳着一面发现自己的身体犹在升高,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会浮在这半空的原因,一条若隐若现的龙尾从那丛雕塑的浪花之间伸出,牢牢卷住他的双腿盘旋直到腰部,龙尾末端尖刺一般的部分扎入他的身体,彷佛在他体内汲取养料。
他惊骇得再也叫不出来,只能木愣愣地看着自己被越举越高,越举越高,他听到自己的骨骼随着那条龙尾的缠紧,发出「劈劈啪啪」爆裂的声响,看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如同输血一般,沿着那条半透明的龙尾转移至对方的身体里,因为太过恐惧,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痛觉,只是呛咳着吐出一蓬又一蓬内脏的灰烬。
他可能是第一个活着见证自己一寸寸死亡的人。
他的天地在最后被倒转,他被狠狠掼落,锐物刹那撕裂了他的身体。
陆修权第一次有了害怕的感觉。向来天不怕地不怕,认定有钱能使鬼推磨的人却在这黑暗的地道里失去了一颗平常之心。
早知道……早知道就不该跟着那个影子出来,更不应该因为想到了章卫东临死前的手势便这样冒险,单枪匹马地跟着进到槐树旁的那间林中小屋,自己实在太过急于求成,以致于现在落到这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后脑勺还在一阵一阵发痛,陆修权努力平复心情,深呼吸着告诉自己没什么值得害怕的,身为吕氏后人,他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他一面告诫着自己,一面侧耳倾听周围的动静。昨晚,他在跟着那抹黑影进了林中小屋后才发现,原来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屋子里实则有一道机关暗门,其后还隐藏着一条暗道,难怪他在林子里整整转了三天却一无所获。既然那栋屋子乃是贴着山壁所建,便可以推测,这条暗道乃是通往山腹之内,可惜,就在他进入暗道之后没多久,他便遭遇突然的袭击而晕了过去。
陆修权的脑子由浑浑噩噩逐渐变得清明起来,到底是谁袭击了他?如果对方要杀他的话,他应该早已一命呜呼了吧,何须等到现在。那么,不管对方出于什么目的引诱他来此,又是为何打晕他,至少,他的性命此刻应该无虞是吗?
他想着,从肺部挤压出一口长长的浊气,随后试着动了动手脚。四肢俱全,除了摔倒的擦伤,看起来并无大碍。在确认了四周应该并无威胁后,他摁亮了腕上戴的电子手表,电子表盘发出幽暗的蓝光,他确认了时间:10月19日,上午06:32。
一个晚上过去了。
陆修权扶着手边的墙壁站起来,这地道里的洞壁冰冷湿滑,似乎附近有地下水系,如果侧耳倾听,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流动声响。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丢失了还是被人刻意摸走了,这便断绝了他与外界联系的可能性。
也不知道王真他们此刻发现自己不见了没有?如果够聪明的话,他们应该会想到报警,但是自己平时刻意保持了与几人的距离,没准他们以为自己又是早起出去办事了也说不准。
陆修权想到这里,不由得有些懊恼。
此刻摆在他眼前的选择只剩下一条,往前走,顺着这条地道一直走下去,看看前方到底会发生什么。
周围一片漆黑,电子表幽冷的夜光看起来几乎像鬼火一样。陆修权战战兢兢地往前走着,在度过了几乎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的三十分钟后,他发现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两个半人高的黑影。这让陆修权吓了一大跳,但在仔细观察了一阵后,他发现那两个黑影并不像是活物。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处,借着手表的夜光发现那竟然是两尊青铜兽雕,铜兽面容狰狞,栩栩如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镶嵌的眼睛在反射光下看起来几乎就像是活的一样。在那两尊青铜兽的中间乃是一扇石门,门上似乎还雕刻着什么花纹。陆修权越看越觉得心惊肉跳,无论怎么想,这都很像是一座坟墓!
难道昨晚他看到的那个黑影,就是这座墓的主人?
一想到这里,陆修权的额头立时渗出了密密的冷汗,忽然他听到有「嗡嗡」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很快发现不是。他侧耳听了阵,发现那声音似乎是从面前的门后传出的,于是俯下身,凑到那扇石门上去听。果然,从石门背后传来了不甚清晰的声响,听起来好像是有人在说话,而且不止一个。
难道这不是一座墓室,而是一处地下隐蔽所?他忽然想起来,在来金银岛之前,他也曾经听人说起过,龙之岛主题乐园在建的时候曾与鸣金村村民发生过剧烈争执,当时龙之岛的保全队曾经想要上鸣金村找麻烦,但迎接他们的却是一座完全无人的空村。
难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会在这里?
一旦发现对手是人之后,陆修权的心便安定了不少,至少人,要比鬼更容易收买。他正这么想着,忽然听到「嗡嗡」的声音似乎变得近了,听起来好像是正在交谈的人打算从石室里面出来一般。
「这样做的话……」
「必须尽快!」
话语断断续续,完全摸不到本意。
陆修权顾不上再偷听,赶紧往后急退,跌跌撞撞地也不知道该躲到哪里去,幸好跑出几步后,在冰冷的墙壁上摸到了一处深深的凹槽,也不知道过去这里摆放着什么,宽度与深度都刚好够一个人躲藏,陆修权赶紧将人缩了进去,按熄夜光。时间刚刚好,他听到轻微的几声声响,随后那扇石门便发出「隆隆」之声打了开来。
光线在地上拉出狭长的一条,有窸窣的摩擦声传出来,地上也显出了两个人形的黑影。鬼是不可能有影子的,陆修权想。
那两个人出门以后就不再说什么了。陆修权将身子更缩进去了一点,屏息以待,心脏在他的胸腔中跳得几乎要蹦出来。
千万不能给人发现!
石门在一阵绞扭类似转盘一样的声音后再度发出隆然之声缓缓阖上,随后陆修权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重物在地上拖动的声响,直线朝着他这里过来。他还来不及分辨那是什么,那声音却已经到了近前,陆修权吓得全身僵硬,止不住地瑟瑟发抖,在那一瞬他似乎连呼吸的方法都忘记了,只能在黑暗中将眼睛闭得死紧,消极地逃避着外界威胁对他的压迫。一直到肺部因为缺氧几乎要爆炸,耳鸣不止的时候,陆修权才终于在死亡的压迫之下睁开了眼睛,开始大口呼吸。
在那一刻,陆修权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是拚命享受着充沛的氧气,感觉浑身的血液都随之复苏了过来,当耳鸣慢慢消失的时候,他才蓦然觉得有什么不对。陆修权本来缩在一处凹槽之中,因此倍觉四周黑暗,但此刻,眼前的黑暗却彷佛又浓重了许多。
他哆哆嗦嗦地向外看过去,仅有他一人深度的凹槽外似乎伫立着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无声无息地伫立在外侧,既感觉不到呼吸也没有其它的动静,有点像……是个死物。
陆修权吓得几乎快要尿裤子了。他自小冷酷无情、野心勃勃,但说到底,今年不过二十岁,除了脑子聪明,工于心计外还从未真正遇见过生死交关的重要关卡。他在这无声的压迫下又再站了许久,面前的黑影却也始终一动不动。终于,他忍耐不住,瑟缩着向前伸出手去。指尖一寸寸向着那黑影靠近、靠近、再靠近,终于,陆修权触碰到了那东西——冰一样的质感!
他吓得赶紧把手缩了回来。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黑影依旧伫立不动,如果不是因为挡着凹槽的入口,陆修权几乎要以为从最开始,那东西就在那里。
终于,在重重压抑之下,陆修权的情绪陷入了焦躁到狂暴的状态。如同倾家荡产的赌徒在最后关头的死命一搏,陆修权深吸一口气,狠命拨开那东西,往外冲了出去。在冲撞到对方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自己的身体磕碰到了坚硬无比的质感,像刚才触碰过的岩壁或是石门,坚硬,并且冰冷。尽管如此,出乎意料的是,那东西却并不牢固,在陆修权用力撞击了一下之后,猛然就倒在了地上,并且发出惊天动地的声响。陆修权所料未及,同时收势不住一头栽在了地上,好巧不巧,他的身体就压在那冰冷的东西之上,顿时磕得发疼,连喊也喊不出来!
陆修权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他泪流满面,哑声哭号着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像只无头苍蝇,想跑又不知该往何处跑。那一下撞击的声音在地道中被放得很大,持续滚动了许久似乎还有「嗡嗡」声响在。最后,陆修权缩到一旁的角落里,慌里慌张地去开手表。
「只要有光,只要有光就不怕了!」他对自己说,完全是下意识地做出这样的应对。害怕黑暗的人类,认为只要有光明,一切便不足为惧!
蓝色的荧光灯很快跳了起来,陆修权晃悠着照向眼前,一瞬间,他差点吓得尖叫出声。只见在幽暗的灯光下,有一张恐怖残缺的人脸就横亘在他的面前,那张脸毫无生气,眼神呆滞,整张脸灰扑扑的僵硬,陆修权花了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那只是一尊塑像而已。
一尊,古代兵士打扮的,塑像。
就像西安秦始皇兵马俑坑中所展示的那种。虽然发型不同,但看起来也似乎是那个年代的产物,也即至少不晚于战国时期的塑像。原来刚才吓到自己的只是一尊塑像罢了……
陆修权恨恨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随后颤巍巍地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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