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猛地在「桔梗之间」中央平静了下来。
常盘子慢慢抬起青白的脸庞,看向剑他们这边。
「好过分……居然强迫如此悲惨的我出来。啊!算了,仔细闻一闻,这里有我痛恨的伊集院家血脉的味道呢……!」
她使劲闻了闻味道,然后啪地一下瞪大了眼睛,锐利的视线正对着御灵寺站立的地方。
相对的御灵寺一步都没有后退。
「唔!邪恶的恶灵!尽管你曾经和伊集院家因缘深厚,不过经过这么久的憎恨你已经成了恶鬼,我不能饶恕你!你就乖乖接受我的封印吧!」
严厉地说出这句话后,御灵寺对着常盘子的方向伸出两根手指。
听了御灵寺这番话,剑不由得瞠目结舌。
「咦?还要把她封印到画里吗?总觉得那样子,她很可怜啊。还是送她去天国或是地狱那种地方去吧!」
「唔唔!那太勉强了,如月。」
「为什么?」
「原本她就是因为心中的恨意无法消除,所以才演变成恶灵的。不过,恶灵的憎恨似乎只针对伊集院家血统的人。也就是说……」
「是吗?也就是说,她要和蜥蜴学长一起进地狱吗?」
「唔,这也不错。」
「啊啊!不行啊,密!因为,我想和你一起去天国呀!」
御灵寺一边警惕着戴着银色礼帽悄悄靠近的伊集院,一边转头看着漂浮在空中的常盘子,再次举起手中的短棒。
「我好恨……桔梗大人……」
常盘子一边恼恨地咬牙切齿,一边使劲攥紧了兜裆布。
「镇压!恶灵!」
御灵寺逐步往常盘子那边靠近。
「啊啊,可是……经过了这么多年却又爱着您……」
这次常盘子把兜裆布在面颊上磨蹭着。
「唔,恶鬼!乖乖的进这幅画里吧!」
御灵寺语气严厉地命令道,好像在对青桃会执行会下命令一样。
就在御灵寺的手刚刚接触到漂浮在空中的常盘子的裙角的时候,平静下来的风突然再度刮起。
「哇啊啊啊啊!被吹走啦!」
「啊啊,太厉害了!多么壮观的美景啊!」
「唔~~~~~~!结界被!」
「房间角落有椅子飞来丁哦」,朱雀警告道,屋子里的东西,又开始陷入反重力状态,纷纷离开了地面。
常盘子好像看到了丈夫的身影一样,自由自在地在空中操纵着强风,夸张地大笑着。
「呵呵呵呵……可恶的伊集院家的血统啊,我要全部都消灭掉!明明就有一位美丽的妻子,居然还和男人,那……那……那么恩爱!这真是岂有此理!我是多么羡慕他啊!啊啊,桔梗大人……为什么,我就不行呢?」
「篁!帮我一把!把那边的画像拿到我身边来!」
「……真是麻烦死了。」
听从御灵寺的指示,朱雀勉勉强强把大幅的画像从墙边抱了过来。
「哇!朱雀,危险!」
似乎已经注意到御灵寺的想法了,常盘子麻利地翻动兜裆布掀起一阵强风,让一把古董桌子急速向朱雀飞去。
剑想都没想就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一面镶框的镜子直冲御灵寺飞去。
「啊啊,我的密!」
伊集院大叫着,甩着华丽的斗篷,然后掹地握紧了手杖。
「喂!别过来!如月!」
「朱雀~~~!」
「伊集院,你别靠过来!」
「密~~~!」
碰的—声巨响。
伊集院的手杖刚好命中目标。
保护朱雀躲过了桌子攻击的,则是剑手里拿着的肖像画。
被直飞过来的桌子攻击后,掉在地上的肖像画连画框一起,正好裂成了两半。
为了从横飞过来的镜子下救出友人,伊集院自如运用的手杖下的则是……
「哎呀?密?你怎么了?我心爱的密?」
随着御灵寺的身体倾倒的时候,屋子里的狂风顿时平静了下来。
摇晃个不停的吊灯,
四处乱飞的椅子,
还有被吹得哗啦啦直响的厚重的织物窗帘,
都像是从恶梦里醒来了一样,全部回到了它们应该存在的位置。
浮在地上星印正中央的常盘子的身影,也像不曾存在过一样咻地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房间里刹那间回复了平静。
但是……
「呐呐,朱雀。刚才蜥蜴学长的手杖打到的,是御灵寺学长的脑袋吧?」
「……没错。」
「『灵能力者』要是死了会变成什么东西啊?」
「……我怎么知道。」
「啊啊啊!少、少、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啊!」
大家一起目睹了御灵寺的身体干脆地倒在了地上。
伊集院优雅地摘下银色礼帽,美丽到过分的容颜因为苦恼而有些扭曲。
「呐,三笠山……和死人签订契约会受到诅咒吗?啊啊,可是……就算死了你也是我的小甜心,密,冷却的你也一样非常完美哦。为了我们清纯的爱,我也期望能受到诅咒!」
就在伊集院想抱起昏倒的友人的时候,御灵寺猛地张开了眼睛。
微微张开的嘴唇里吐出的是这样的话语,
「啊呀,我的爱人。」
◇◆◇
额头上还留着逆星印的御灵寺骨碌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
「哎呀,我的爱人。」
他非常清晰地,确确实实地说出了这句话。
伊集院把银色礼帽抱在胸前,面颊因为喜悦染上了玫瑰红,他做了个深呼吸后,在御灵寺耳边低声说:
「莫纳姆鲁,我好开心啊。这十五年来藏在你心底的爱意,你终于发现了啊。」
管家三笠山颤抖地跪在已经断成两半的肖像画旁边。
「怎……怎么办啊?羲彝少爷,封印常盘子夫人的画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而剑呢,一点也不发怵地捡起飘飘摇摇掉在地上的伊集院桔梗的兜裆布。
「呐呐,朱雀,我能不能用这个啊?毛巾到底还是太硬了。只穿一件衬衫的话,风这么吹着会容易感冒啦。」
「……你还是算了吧。」
风停了,常盘子的身影也消失了,风平浪静的「桔梗之间」就这么一片混乱着。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只是,众人之中只有御灵寺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朱雀看了御灵寺一眼,虽然一脸觉得很麻烦的样子,但还是开了口,呆呆地问道:
「御灵寺学长,你怎么都不正座了?」
听他这么一问,剑也跟着说:
「咦?真的咧,都不像御灵寺学长了哦?」
伊集院这下连脸色都变了。
「密?难道,你都直不起腰来了?那可不得了啦!」
御灵寺坐在画着星印的地面的正中央,正如朱雀所说的,他很纤柔地把膝盖并在一起、而且,对于大家同时行注目礼的反应,也和平常不同,总觉得他脸上带上了—种异样的羞怯。
面颊微微发红,低垂着眼帘,还一边用手指绞着头发,咬着嘴唇。
「人……人家害羞啦……」
御灵寺小声说着,还抬眼看了一下伊集院的脸。
「……我明白了。」
朱雀咋咋舌,似乎想到了什么似地嘀咕了一句。可是接着他又摆出一脸不想多管闲事的表情,接着便往门外走去。
「咦?朱雀?你去哪里啊?」
「……回房。」
「可是,常盘子都已经消失了啊。」
「……应该说,她还在。」
「咦?咦?这是怎么回事啊?」
「……没怎么回事。」
看着朱雀一个人走了出去,剑也立刻打算起来追过去。
「哇!」
刚想走的时候,剑手中拿着的兜裆布的另一端,突然被什么人使劲拽了过去,剑差一点就坐倒在地上。
剑回头一看,原来拽它的是御灵寺。
两人就这么一拉一扯地拽着兜裆布,不一会儿剑就被拽过去了。
「咦、咦?御灵寺学长,你找我有事?」
「不……人家要找的,是这个兜裆布。」
「怎么,总觉得,你说话的感觉也跟平时不一样了呢?」
「不……大概,是有那么点。」
「可是,你干嘛这么使劲地抱着我啊?」
「因为……被那么男人的他碰触到,觉得好害羞啊……」
「呃,我这边也是男人哦!」
「没有啊,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的……」
这么一来二去的,剑已经被御灵寺紧紧搂在怀里了。
准备离开的朱雀叹了口气,停下脚步,伊集院则掀开了斗篷,还一边大大地感叹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啊,密。这十五年以来都一直呆在你身边,我的眼睛绝对不会看错!怪不得近来你的眼神那么冷漠呢……原来……原来你只对少年有兴趣!」
「……你搞错了吧?」
「哎呀?搞错了?那么,这算怎么回事?篁,你给我说明一下啊!」
被伊集院逼着给出解释,返回来的朱雀语气很不耐烦地开了口。
「……那个,不是御灵寺学长。」
朱雀一边用手指着那个,很干脆地说。
剑吃惊得瞪大了眼睛,伊集院则歪曲了耀眼美丽的容颜,还拿起斗篷一角遮住嘴唇。
「你可不能胡说哦,篁。站在这里的,千真万确就是那个迫切地爱着我的密不是吗!」
「……那么,内在呢?」
「内在?内在这个词我可没听漏了!篁,你居然不经我的允许,就私自去确认密的内在吗?」
「……应该说是,进了御灵寺学长身体里。」
「啊啊!你说你进入了密的身体?!」
「……不是,是那个叫『常盘子』的幽灵附在他身上啦。你刚才不是用手杖狠狠打了学长的脑袋一下吗?跟昨晚的如月一样,他也是因为头撞在地上,之后才去夜袭学长的不是吗?那家伙没理由去夜袭学长的,除非在他失去意识的期间,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嘿……嘿嘿嘿!你太天真了,篁。如月他可是瞒着你,对我怀抱着热烈的爱慕之心呢。」
「……那么,御灵寺学长就是对如月怀抱着热烈的爱慕之心吗?」
「那是因为幽灵。肯定的。」
御灵寺抬眼看着干脆地给出否定答案的伊集院那美丽的容貌,突然之间扑簌扑簌掉起眼泪来。
青桃院学园制服的前襟,佩戴青桃会执行部徽章的地方,都被啪嗒啪嗒掉下来的泪水沾湿了。他用单手抱着剑和兜裆布,一边悲伤地流泪哀叹着。
「你……你在哭哦,御灵寺学长。虽然看着有点奇怪,不过好像又很可怜哦~」
「……是吗?」
平常总是愁眉不展表情严肃的青桃会会长却露出了哭泣的面孔,让剑不由得非常同情。
就在他发呆想这些的时候,擦着眼泪的御灵寺开口了。
「呜呜呜……被看穿了也没办法。我坦白……我是……伊集院常盘子。」
……她说,她是伊集院常盘子的亡灵。
脸颊都被泪水沾湿了的御灵寺说出了实情。
他用兜裆布的一端抹抹眼泪,然后又擦了擦鼻子。
「刚才,我险些就要被御灵寺家的人给除掉了,所以才在屋子里胡闹。请您无论如何都要原谅我……桔梗大人。我绝对没有恶意……只是,我实在太恨您,忍不住就…」
「忍不住?」
「你们知道的,我是伊集院桔梗的妻子。活着的时候,自己说这话也许不太合适,不过我当时真的是非常可爱,乖巧到让人羡慕不已。可是……是什么因果报应,让我变成现在这副悲惨的模样。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桔梗大人的错。」
常盘子一边哭着,一边表明原因都在于桔梗。
看着面颊微红仰视着伊集院的她,剑回想起白天的事情。
「啊,我知道了。我在『不能打开的房间』听你说了。常盘子说看到丈夫在这里的温室,和那匹叫花摩的马之间的秘密关系。」
「什、什么?马!这是真的吗?如月!」
「真的、真的。对吧?常盘子。」
「是的……不是……不过,说起来,的确有那么回事。」
「啊啊!不愧是先祖大人!这是多么潇洒的兴趣啊!跟他相比,我简直就是只小鸡雏啊。对吧?三笠山。」
「是的,羲彝少爷。」
「不过啊,这也是对方的错吧?这样还把你关在画里那么久,好过分哦~」
「没、没错!他说得很对吧?」
「不过太好了,你终于可以出来了。」
「……」
「咦?常盘子,你怎么啦?」
「那个,其实,我想我也该像其他人一样成佛了。」
……她想成佛了。
常盘子泪汪汪地,抬起御灵寺的脸庞,这么说道:
她热烈的眼神注视着的,是正因为怀念着先祖的兴趣而露出笑容的伊集院。
「因为……就算在那个世界,桔梗大人和花摩大人,也一定会相亲相爱的吧?我一想到这些,就不甘心到晚上都睡不着!近来我重新想过了,我应该早些升天才对,今后要到那个世界去,继续打扰他们两个相爱。啊啊,桔梗大人……好想尽快见到您!我爱慕着的……冰冷而美丽的,您的面容!」
「怎么觉得这样子,跟竹中和鹿鹿谷挺像的啊。」
「所以,我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帮助。拜托你们请一定要让我成佛,不然的话,我就不能离开这个身体了。因为,你们也看到了,画已经坏掉了。」
「啊,是我弄坏的?」
常盘子表示只要不能升天就不离开御灵寺的身体。
听了这话,伊集院马上用手按住额头,身体摇摇欲坠。
「你、你说什么?你不离开这个身体,我和密至高无上的爱怎么办?」
「呐呐,朱雀。成佛是怎么回事?」
「……唔,不问御灵寺学长我怎么知道。」
「哦。可是,御灵寺学长去哪里了啊?」
「……也许可以说,不用抱什么希望了吧。」
「哼,好可怜哦。」
「啊啊、密!我心爱的密!要是早知如此,我就算用强硬手段也该先把你的贞操弄到手啊:不过,这是多么悲剧性,而且又戏剧化的命运啊。果然,连神也嫉妒我的美貌啊。在我们两人的爱火熊熊燃烧就要达到绝顶的时候,就把你带走了!对了,顺便问一下,该怎么才能成佛?」
伊集院转身看着常盘子。
外表是御灵寺的常盘子好像很害羞似地扭了扭身体,低着头抬眼看向伊集院。外表保持着御灵寺穿制服的样子,却做出这种扭扭捏捏的动作真让人没法接受。
「这么近距离地看你,觉得……你和那个人真的很相似呢。这让人眩目的美貌……简直就像,桔梗大人真的站在我面前一样……」
常盘子陶醉地叹了口气,然后慢慢走到伊集院身边。
「刚才,不是也有位继承了御灵寺家血脉的人在吗?要想成佛,就要舍弃憎恨。呵呵……好丢脸哦。」
「哎呀,什么丢脸?」
「就是,那个……我的憎恨……其实是羡慕桔梗大人和花摩之间的亲密关系……」
「哦,原来如此。」
「说羡慕,是因为作为妻子的我,不管是这个还是那个都只和他有过一次。可是桔梗大人他和花摩大人两个人,却一次次关在温室、蔷薇园、音乐厅……还有更衣室的小屋里……啊,他们骑马出去回来的时候,洋装也是乱乱的!每晚每晚我都听着从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那种声音!我羡慕,我不甘心,一直到死,不,就算死了之后每天都一直过得很郁闷!」
等注意到的时候就已经成了不能升天的恶灵。
顶着御灵寺眉头紧皱的脸庞,常盘子一副非常愤慨的样子。
「我、我是不太明白怎么回事了,总之是个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