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李宅 。。。
李宅火光冲天,青色火焰透着煞气,符祠外围了不少家丁,望着大火面露难色,不敢上前。
一名黑衣男子挣脱旁人的束缚,跃身火海。
供桌上的香炉打翻在地,暗红色的锦盒内空空如也,被撕毁的纸符随着火光轻晃。桌前地面躺着一个相貌俊秀的青年,胸口处拳头大的血洞染红了白袍。
黑衣男子走到青年身旁,青年微微睁开眼,指尖轻轻上扬临空画符,口中念念有词,符文在男子额上浮现,闪过一道金光,随即消散。
男子站在原地没说话,似乎也不准备上前。
青年扬起笑:“于宿,你自由了,回到他身边去吧。”
他的声音极低,很快就与虚弱的气息一并消失了。
山间竹屋夜风习习,李寂不知何故突然醒了,他走到窗边,只见一颗星划过夜幕陨落,掐指一算,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一黑一白两只三尾狐狸跟在他脚边,黑狐望了一眼天空:“无界既已逃出封印,不久后必将天下大乱。”
李寂在竹椅坐下,轻摇纸扇,悠然欣赏夜色:“妖灵无界,仅凭一两张伏符怎么可能降伏。”
“主人,”白狐扬起头,见李寂一脸轻松,不免有些忧虑,“你还回李宅吗?”
李寂笑而不语。
李森死了,按排序确实应由他接管家族大小事务,可他早已被驱逐出李家十年有余,哪能想回去就能回去,更何况他一点儿也不想回去。
被赶出家门那天,十岁的李寂一身重伤,性命堪忧,他没有哭也没有闹,唯一的行李就是去世的母亲留给他的那块白玉腰坠。
李森脸上是胜利的笑容,最优秀的小孩必然获得最好的奖励,所以,于宿也只能属于李森。
李寂合拢纸扇,垂下眼帘,喃喃道:“黑雾,白霜。”
两只狐狸提起精神,等待他吩咐。
“泡一壶清茶,随我去绿水。”
说罢,他起身走出了竹屋。
绿水距离竹屋不远,是一处天然温泉,池边长满奇珍异草,不知药效的植物把水染成了深绿色,李寂总会在这般月朗星稀的失眠夜来这里疗伤。
狐火灯笼悬于半空,木盘里一个紫砂茶壶,两个茶杯。
李寂褪去衣衫,步入微热的泉水。十多年过去,纵是他当年大难不死,但也早已法力全失,而且胸口的伤至今未能完全愈合。
伤口浸过泉水,淌出黑血,撕裂般的痛。
李寂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疼痛,他头枕池边,仰望夜空,低声自语:“李森,我活着,你却死了,未免太自私了吧。”
没有应答,两只狐狸在草地嬉闹,萤火虫避过狐火的光芒,往漆黑的竹林飞去。李寂拎起茶壶,自斟自饮,清茶下肚,体内的烦躁也随之减少了几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寂听到了疾驰而来的风声,穿过竹林沙沙作响。待风声停下,已有一人站在他身后,黑色长袍透出被妖火灼烧过的气味。
狐狸停止了打闹,警惕地盯着绿水的方向。
李寂神情自若,笑道:“于大总管,稀客。”
站在李寂身后的男子三十有二,一袭黑色长袍,凌厉的目光在看到李寂的瞬间闪过一丝柔和,他蹲在池边,倒了一杯茶恭敬地递到李寂手边:“二少爷,我奉老夫人之命,接你回去。”
李寂接过茶杯,嘴角上扬。狐火骤然熄灭,池边腾起瘴气,于宿正欲上前,无数道寒光霎时落下,逼得他往后退了几步,黑暗里两双明亮的眸子瞪着他,低吼着不准他靠近。
李寂穿上衣服,冷冰的声音命令道:“杀了他。”
李寂话音刚落,强烈的妖气笼罩了四周,黑夜里的眸子闪烁着血光,火红的光芒环绕全身,娇小的三尾狐狸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两只体型巨大的九尾妖狐,呲牙咧嘴,径直朝着于宿奔去。
于宿也不还手,敏捷地避开攻击,语调平静:“二少爷,老夫人特别交代,无论如何也要接你回去。”
坐在绿水旁,李寂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对于宿的话不以为然:“我若是不肯回去,又当如何?”
“强制押回。”于宿不再躲闪,他口念咒语,在胸前画了一道符,浅红色的光芒显现出李寂的名字。与此同时,李寂喝茶的动作一顿,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口于宿的姓名,频频皱眉。
茶杯落地,下一秒,李寂出现在于宿身旁,锋利的利爪停在李寂跟前。李寂脸色不太好看,他摆摆手示意狐狸不用再打了,他瞄了一眼于宿,一字一顿:“卑鄙小人。”
于宿毫不在意,一副你肯定会心甘情愿回李宅的表情。
于氏婚盟的专属召唤术,缔结契约后可将婚约者召唤到自己身边的特殊法术,可并肩作战亦可成功帮对方脱险。法术具备强大的约束力,不仅一生只能与一人缔约,直至死亡方可解除,且内含剧毒,除了双方,不得与他人亲昵,否则顷刻中毒身亡。
李寂幼时哪懂那么多,于宿更不曾提及这是婚盟,稀里糊涂上了贼船,还以为捡了宝,傻乎乎的笑得开心,只需动动手指,念念咒语,就有人来帮忙,怎么看都是天大的好事。
后来才得知此生注定孤寂,美人也好,美妖也罢,均与他无缘,至于于宿,抛弃他跑去李森身边,李寂觉得还是无欲无求来得痛快。
丁落说,于宿有他的苦衷。李寂全当笑话,苦衷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罢了。
李寂也考虑过,待哪天心情好了,回去找李森算算旧账,谁知世事难料,李森就这么死了。
御风前行,自李寂失去法力以来尚属首次,于宿的黑袍化为一张长毯,坐在上面还算舒适。黑狐蜷成一团在李寂脚边睡觉,白狐背着一支竹笛,欢乐地在长毯跑来跑去,捕捉风中的小灵兽。
眼前的景色变化极快,待到前方建筑清晰可见,李寂已到达李家大宅门外。
家丁丫环们分站门两侧,毕恭毕敬,进门后,于宿说是有事需先行离开,安排了一个丫环领李寂去他以前住的别院。
李寂客气地道了一声谢,自己的住处识路,自己过去就可以。
于宿没勉强,转身离开了。
李寂取下白狐背上的竹笛别在腰间,他拎着狐火灯笼朝漆黑偏僻的小院走去。
潮湿的别院十多年没人居住布满青苔,李寂走过长廊,月光下的小亭,一人抱着酒坛在痛饮,甘醇的酒香随着夜风飘来。
李寂走过去,拂了拂长凳上的灰,坐下。黑狐还在睡觉,白狐小心的背着它,跟在李寂身边,它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大碗,放在桌上。
饮酒的人放下酒坛,为李寂盛了一大碗酒。此人与李寂年龄相仿,衣衫华丽,嘴角扬着笑,眼中满是不羁,话语里透着酒气:“你还真的回来了。”
李寂端起碗一饮而尽:“契约受制于人,身不由已。”
饮酒人又为李寂盛满酒,他指了指李森住宅的三重结界:“灵魂被无界击散了,老夫人在他门口挂了七日招魂灯。尸体破损不严重,就是少了心,找个合适的补一补,七天后借尸还魂。”
说着,对方瞅了李寂一眼。
李寂喝了一口酒,啧啧地赞赏了一番好酒,与对方行酒令。
“就剩七天性命了,还这么清闲。”
闻言,李寂笑了,抬眼望着对方:“丁落,难道你专程回来为我送行的?”
饮酒人不愠反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心地喝起酒来。
清晨,丫环送来换洗衣物和一些食物,东西放在方桌上,丫环问过李寂还需要什么,也迅速离开了。
冷清的别院与十多年毫无差别。
自李寂回来,老夫人不曾露面,就连以往句句带刺针对他的大娘,二娘也没半点消息,想必全聚在李森房内为七日还魂做准备。
李寂与其说是回来了,不如说是又被关进了别院里。
白狐蹭了蹭黑狐的脖子,叫醒它出门去为主人买东西,衣服食物上浓烈的摄魂粉味道令它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黑狐不太乐意地睁开眼:“主人,我们回竹屋吧,这里的空气好闷。”
李寂摇头,他与丁落约好,留在这儿等一出好戏。
黑狐无奈地站起身,晃了晃尾巴,和白狐窜出了别院。
晌午,丫环迈入别院顿时大惊失色,尖叫一声就往回跑。
陈旧的庭院焕然一新,鸟语花香,一片死寂的池塘长满了睡莲,一人两狐坐在池旁小亭品尝山珍海味,旁边还有一位法术幻化的美人在抚琴。
白狐咬起一块兔肉,讨好地放在黑狐跟前,欢乐地摇着尾巴,明亮的眸子一闪一闪的。
黑狐闻了闻兔肉,别过脑袋,继续啃着烧鸡。
白狐受挫,伤心地嚼着小黄鱼。
没多久,于宿来到别院,也不奇怪庭院的变化,他大步上前,彬彬有礼:“老夫人关心二少爷生活起居是否习惯,特别吩咐我过来看看。”
黑狐往后小退一步,声声低吼。
李寂温柔地拍了拍它的头,别过视线笑望于宿:“劳烦于大总管帮我带几句话。我无意逃跑,仪式前肯定会留在这儿。不过,我虽然法力尽失,这李宅内,能够杀死我的人怕是没有。”
“二少爷,你多虑了。”于宿应道,他的语调与他的表情一样看不出情感变化。
李寂扬起酒杯,酒撒在抚琴的美人身上转眼燃烧起来:“得饶人处且饶人,她们若要新仇旧账一并算,我倒是不介意,就怕她们输不起。”
说罢,李寂笑了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品尝美酒佳肴。
李寂在李宅的生活也算轻松自在,白天摇着纸扇在庭院赏花,饿了有丰盛的菜肴,累了坐在竹椅休息,闷了就与狐狸下棋。到了夜晚,丁落必是抱着酒坛如约出现,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好不惬意。
一晃,七日时限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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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还魂 。。。
李寂早早地沐浴更衣,心情大好,他躺在走廊的长凳休息,摇着纸扇,望着天空的圆月,道了句:“好时辰。”
于宿奉命来接李寂,黑狐没有平日的低吼,轻哼一声,别过头进屋睡觉,白狐安静地跟在它后面,不见丝毫离别之情。
李寂起身,合拢纸扇,掸了掸袍子,他指了下前方,示意于宿带路。
于宿迟疑片刻,问道:“不知二少爷可有何吩咐?”
“我怕冷。”李寂轻松应了句,随后,扬起纸扇拍了下于宿的脖子,“劳烦于总管带路,别误了大哥复活的时辰。”
纸扇看似寻常,在触碰于宿的瞬间竟利如刀刃,霎时就在于宿脖子上划出几道细口,淌出血来。
李森屋内灯火通明,家丁们均聚在房外,屋里等待李寂的,无非李家的老夫人,大夫人和二夫人。
待李寂进屋,于宿退到一旁候着,正坐屋内的老妇人表情严肃:“李寂,你可知此行目的为何?”
李寂颔首,示意明白,不过就是用自己的心补全李森的肉身,借尸还魂而已。
“很好,那我也无需多费口舌,你去吧。”
语毕,三人侧过身。
于宿上前揭开床帷,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寒冰床上躺着李森的尸体,血迹已擦拭干净,他双目紧闭,唇色发青,肤色惨白,胸口一个大洞,贴了一道符,此刻的李森早已不见昔日的俊秀。
李寂不免内心笑道,李森啊李森,枉你生前人人称羡的相貌,死后竟被如此糟蹋。
正想着,李寂顿觉身上一凉,于宿动作利落的将他扒了个干净,李寂随手将扇子递给于宿,迈过李森的尸体,在床里侧的位置躺下。
彻骨的寒意穿透皮肤,带走了体温,李寂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战,他闭上眼,只感到胸口被贴了一道符,身体就动弹不得了,此后,似乎有一件衣服搭在了他的身上,暖暖的,有股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于宿放下床帷,回禀一切准备就绪。
咒语在屋内回响,屋外猛然狂风大作,乌云遮月,三重结界解开,门口的招魂灯顷刻迸发出夺目的光芒,指引魂魄归途的方向。
房屋上空,灵魂碎片越聚越多,缓慢成形,最后浮出李森的模样。一股力将魂魄拉回了身体。
风停了,月光落在庭院,四周安静下来,躲在四处的家丁们也探出了脑袋。
李寂依旧动弹不得,他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心跳越发微弱,呼吸困难,意识恍惚。末了,就连冷也感觉不到了。
魂魄泛起柔和的光芒,挣脱失去意识的躯体想要离开。
笛声飘过月夜。
一名青年站在李寂的别院内,他肤若白玉,细长的眸子闪过一丝妖冶,一袭黑色的裘衣迎着月光泛起光泽。他手执竹笛,一曲宛转悠扬的镇魂曲将李寂飘忽的灵魂压回体内,牢牢困住。
他身后站在一个身着白色裘衣的青年,傻呵呵地望着他笑。
不多时,屋内有了动静。
李森坐起身,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李寂,略微疑惑,细长的手指掀开厚重的帷帐,第一眼见到的是于宿。于宿为他披上外衣,退到一侧。
还没说话,就有一中年女子上前来,轻轻拉着他的手,笑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娘,这是?”李森尝试回忆,却顿感头痛得厉害。
“有没有哪儿不适?”中年女子扶着李森站起来,在屋内走了两步。
“只是有点累。”李森回望床的方向,帷帐挡住了他的视线。
中年女子拍了拍他的手背:“这里需要打理,今夜在隔壁屋休息。”
说罢,几名家丁搀扶李森离开了。
正坐屋内的老妇人站了起来,她眉头紧锁,望向床:“他居然还没死。”
李寂的本命星虽光芒微弱,却顽固的闪烁着。
老妇人考虑再三,终不过得出了拔草除根,以绝后患的结论。然,她还未行至跟前,瘴气四起,生生地逼得她后退。
瘴气里站着两名青年,白裘青年相貌与李森不相上下,可与黑裘青年对比,顷刻相形见绌。
两人面无善色,厉声道:“李森已复活,主人仁至义尽,若再欺人太甚,莫怪我们不留活路。”
他俩丢下话,连寒冰床一道,把李寂搬回了别院大屋。
李寂全身冰冷,本命星虽未陨落,可毕竟肉身缺了一部分,自不舒坦。
他枕边放置两件物品,一支竹笛,一块白玉腰坠。
丁落意犹未尽地放下酒坛,走到床边,他把把脉,又探了下李寂的呼吸,满意地点点头:“还差最后一件。”
两名青年往后退了小步:“劳烦丁公子照顾主人,我俩去去就回。”
凉风习习,风吹动满池睡莲,丁落抱着酒坛在月光下的小亭喝酒。
远远的,于宿径直走来。
于宿此行意在李寂,他带来了一件锦袍,袍子流光溢彩,仿若织在上面的花纹在自行流动。
丁落也不拦,自顾自喝着酒,于宿大步走进李寂屋内。
李寂身体温度极低,与李森之前一样,肤色惨白。于宿挪开盖在他身上的黑色御风长袍,长袍虽可取暖,却无法御寒。不比李森的尸首,李寂此刻还活着,呼吸缓慢,也有脉象,在寒冰床躺太久会冻伤肉身,挪开又怕胸口的伤腐化。
于宿小心地为李寂穿上锦袍,锦袍由凤羽织成,轻盈温暖。李寂的身体恢复了些温度,面色也红润起来,背部贴近心的位置是个空洞,皮肤依旧紧贴寒冰,剪下的布料被于宿枕在李寂头下。
锦袍本是借来的,也算世间珍品,好端端地破了个大洞,归还必定又会引起一番风波。
于宿在李寂床边坐了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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