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觉得重要的工作全部都被我们做了?”加百列狐疑,“那你岂不是无事可做了?”
“我的工作就是监督你们做的好不好。”
“你……”
“好啦,要是尊贵的加百列殿下不想帮助卑劣的撒旦,我也不会逼迫您的。”别西卜一甩马缰,要到队伍的最前面去。
加百列抓住囚车的栏杆,猛力摇晃:“回来!别西卜!我帮你把那个什么尼古拉斯做掉还不行吗?快回来!”
米迦勒小声说:“太没骨气了,加百列。”
加百列又踹了他一脚。“你懂什么,主教导我们,即使是撒旦也要努力去救赎,因为他们终有悔过的一天。我是在用自己高洁的行为感化他们,看见我的奉献,也许他们就会改过自新了。你懂我的深意吗?”
米迦勒摇摇头:“不太懂呢。”
别西卜面带微笑骑着马回来了:“我就知道加百列殿下是个聪明人。为了防止善变的您中途变卦,我能取一些二位的血液吗?”
“血魔法!你竟然用此等邪术威胁我!”
“不是‘威胁’,是‘保证’。”别西卜从斗篷下拿出两个小瓶子,“如果二位圆满完成我交代的任务,我就把血瓶还给你们。”
“好啦,现在我们不仅沦为阶下囚,还被人拿走了血液样本,这下别西卜就能像摆弄牵线木偶一样操纵我们了。”
“这难道也是我的错吗?明明是你要答应别西卜的!”
“我有别的选择吗?!”加百列戴上兜帽,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遮住。别西卜把他和米迦勒从囚车里放了出来,解除了他们身上的枷锁,但是也取走了他们的血液作为血魔法的施法媒介,要是他们做出什么不轨举动,别西卜就能立刻诅咒他们。
黑都的城墙近在眼前,凭加百列的目力,能看见城墙上密密麻麻的黑甲士兵,弓箭手在城垛后严阵以待,满盈弓弦上的箭支直指城下的军队。“虽然是叛军,倒是挺有组织有纪律的。”奇迹天使暗暗感慨。
别西卜让他的军队停在弓箭射程之外,然后驱使加百列和米迦勒上前“打开城门”。两人就像被驱赶的牲口一样在别西卜的监视下穿过军阵,来到阵前。加百列尽量把自己遮住,避免被人看到脸孔,减少自己的存在感。米迦勒就没他这么幸运了,他走在一群恶魔当中,就像黑暗里的火焰那么显眼,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米迦勒很不自在:“他们为什么总盯着我看?”
“大概就跟围观珍奇野生动物是一样的道理吧。”
恶魔们的窃窃私语声飘进加百列耳朵里。
“快看快看,那个红头发的就是‘连名字也不能提的那个人’吗?”
“长得也没有多帅嘛!真不明白吾王看上他哪一点!”
“他旁边那个家伙是谁啊?看起来好挫哦。”
“本来觉得‘那个连名字也不能提的人’挺丑的,但是有旁边那个家伙衬托,我竟然觉得他还不错耶!”
加百列把牙齿咬得咯咯响。
米迦勒亲切地问他:“吾友你怎么了?你牙痛吗?”
“我头痛。”加百列恶声恶气地说,“你给我少废话,多做事!”
“可是那城门是用星铁锻造的,据说只有最高级的炼金术才有办法熔炼它。我要怎么才能把它打开?”
“用你的神圣火焰去轰它,我就不信轰不开。”
米迦勒睁大蓝色的眼睛:“可是……万一一不小心把整座城都轰飞了可怎么办?”
“那么恭喜你,你为征伐魔界立下了头功,拉斐尔肯定会原谅你先前的愚行,不仅如此,还会给你发勋章呢!”
—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Ⅳ·完—
—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Ⅴ—
最终米迦勒没有把整座城都炸上天。
也不知道是他把自己的力量控制得太好,还是黑都城门质量过硬,神圣火焰竟然刚刚好轰破了城门,星铁铸造的大门在灼热的火焰中轰然倒塌,黑色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破洞,如同深渊怪兽张开的贪婪大口。
接着,别西卜一声令下,大军涌入城中,和占据城池的叛军爆发激烈的战斗。在此之前,米迦勒就成了众矢之的,惨遭叛军围攻。他没有武器,只能从战死的敌人身上搜来刀剑。他一边同黑甲士兵们奋战,一边呼朋引伴:“加百列!快来帮我!我顶不住了!”
而加百列则拉紧斗篷,像一道影子似的溜过坍颓的城墙,趁着混乱潜入了城中。
“反正以米迦勒的实力,肯定不会有事的,如果他有事,那他就不是米迦勒了。”加百列以这种歪曲的逻辑安慰自己,“至于那个什么魔导师尼古拉斯……他在哪儿呢?我连他是谁、身在何处都不知道,要怎么杀死他呀?别西卜还真是会刁难人!好歹先给我看看他的画像,认认人再说吧!”
他避开流矢和四处乱窜的魔法飞弹,向黑都中央最宏伟的建筑——万魔殿奔去。如果有人要占领这座城市,发号施令,那么肯定会选择万魔殿。
“说起来,路西法肯定也在那儿吧。唉,自从上次我的灵魂转换到他的身体里,拿他的身体画了这样那样的图,还出了这样那样的本,他就恨我恨得要死……”
一想到深渊魔界之王会如何向他发怒,加百列便觉得人生灰暗。
更让他觉得灰暗的是,万魔殿竟然守卫森严。戍守此处的黑甲士兵对城门口爆发的战斗似乎丝毫不敢兴趣,他们同袍的生死也与他们无关,随风飘来的喊杀声和爆炸声,与魔宫的森然寂静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加百列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要怎么才能突破这重重守卫,进入万魔殿呢?加百列不知道那个魔导师的实力有多强,所以不敢浪费法力。但是不这么做,他根本连魔导师的面都见不着,遑论和对方单挑了。
“别西卜你个混球,也不派两三个帮手给我,我单枪匹马要怎么干掉那个魔导师嘛!”加百列躲在距离万魔殿不远处的一栋房屋后低声抱怨。
这时一个声音自他头顶响起:“您似乎对别西卜大人很不满意?”
加百列吃惊地抬起头,看见一道黑影从房顶跳落到地面。那是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看不出男女,戴着骷髅面具,手持一柄白色骨镰。加百列认得这装束,似乎是路西法身边的侍卫。他连忙拉低自己的兜帽,确保没有暴露出面容。
戴骷髅面具的侍卫道:“我刚刚从剑刃城赶回来,之前在天上飞行的时候恰巧看见您和别西卜大人在一起,您是他的部下吗?”
“不!”加百列立刻否认,“我才不是那家伙的部下!”
“那您要闯进宫殿里,和魔导师尼古拉斯决斗吗?”
“是别西卜的请托,不然我才不来呢!”加百列咕哝道。
戴骷髅面具的侍卫低呼一声:“那也许我能帮助您。我来引开守卫,您趁机进入万魔殿,杀掉尼古拉斯!”
因为对方戴着骷髅面具,看不见脸孔,加百列不清楚对方脸上是何种表情。“我能信任你吗?”他问,“你到底是谁?”
“我的身份不重要,我的使命是保卫路西法陛下,其他的都无足轻重。”戴骷髅面具的侍卫说,“如果您非要追根究底,那么我只能说,我是诺菲士·撒由。”
红魔女被关在地牢里已经十几天了。
其实具体的时间她也记不清了。一开始她还会询问守卫日期,以确定自己究竟被囚禁了多久,但是后来她就放弃了,因为这实在没什么意义。
守卫在她牢房的正对面放了一套座椅,全天候监视她。桌子上放着一把十字弓,只要红魔女敢施法逃走,在她念出第一个咒语的音节之前,她就会被射死。
红魔女觉得她在奋起反抗丧命箭下之前就会先无聊至死。
她很担心儿子因悖思,还有远在前线的丈夫。而且,路西法陛下现在如何?她敬爱的老师尼古拉斯怎么会变成这样一个人?
有没有人发现了陛下的异状?有没有人能阻止这一切?
红魔女在焦虑和困惑中度过了不知多久,在这黑暗的地牢里,仿佛时间都凝固了,整个空间都游离于时间之外,只能逐渐被人遗忘。
终于有一天,当红魔女几乎已忘了自己身在何处的时候,这时间的封印被打破了。
地牢的天花板破了一个巨大的洞,碎石和沙土像暴雨一般倾泻而下,轰然巨响在地下回荡,打穿巨洞的力量让整座地牢都颤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随着碎石沙土掉下来的还有一个戴骷髅面具的人。他躺在一块石板上,似乎受了伤,无法动弹,而那块石板则压在看守红魔女的守卫身上,红魔女看见了从石板下渗出的血迹,她在心中为不幸的守卫默哀。
红魔女从牢房里潮湿的稻草上爬起来,走到铁栏杆前,她双手握住铁栏杆,施了个法术,栏杆顿时断裂。她拆下断裂的铁栏,提着裙子从缝隙间挤出来。
那个躺在石板上、戴骷髅面具、形容凄惨的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你是……无面处刑人?”
红魔女认得这面具,她猜对方就是陛下身边的侍卫诺菲士·撒由。但是诺菲士为什么会在这里——掉进地牢里?
红魔女一边小心翼翼的跨国满地碎石,一边仰起头观察天花板上的那个巨洞。从洞中她看见了魔界永恒漆黑的夜空和闪烁的繁星。
她转向无面处刑人:“诺菲士?你还好吗?”
诺菲士·撒由从石板上坐起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胸口:“大概有根肋骨断了。”
“如果我会治疗法术就好了。”红魔女过意不去地说。
“多谢您的好意,红魔女夫人。”处刑人说。过了几秒钟,他忽然抬起头:“红魔女夫人?您怎么会在这儿?”他环顾四周,“这里不是地牢吗?”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呢,无面处刑人。”红魔女忽然激动起来,“你知道吗?尼古拉斯他……他竟然控制了路西法陛下的身体!”
“是的,我知道,夫人。”处刑人艰难地站起来,他脚下的石板发出咔嚓一声,“黑都已经被尼古拉斯的叛军占领了,别西卜大人正率领军队攻城,他请来一位魔导师对付尼古拉斯。我本来打算帮那位魔导师引开戍卫万魔殿的士兵,结果战斗的时候一不小心弄坏了地面,就掉到下面来了。”
红魔女望着头顶的大洞:“那上面的状况如何?”
“呃,我也不知道。大概马上就有人要追过来了吧?”
话音刚落,几名黑甲士兵便从洞口探出头。
“他们在这儿!”
头顶传来士兵的呼喊声。
诺菲士捂着肋骨:“真糟糕,夫人,要是他们从上面放毒气或者放火,我们就必死无疑了。”
“别灰心,无面处刑人。我们可以上去嘛,那样他们就没辙了。”红魔女向诺菲士伸出手,“区区一个浮空术我还是会的。介意我带你上去吗?”
诺菲士礼貌地回答:“感谢您,尊敬的夫人。”
他握住红魔女的纤纤玉手:“说起来,夫人,您还没告诉我您为什么会被关进地牢呢。”
“大概是因为我打伤了一打守卫吧。”
“您愿意再多打伤一点吗?”
“能和无面处刑人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Ⅴ·完—
—魔王陛下的消失ⅩⅥ—
加百列上一次来万魔殿还是他的灵魂被交换到路西法身体里那次。但是那回他匆匆忙忙就被拉斐尔拽回了天界,根本没来得及游览这座在魔界闻名遐迩的建筑。
现在他总算有时间好好欣赏一下通往晨辉殿的回廊。高大的廊柱分列两侧,每根柱子都被雕刻成不同的恶魔或是堕天使,他们神情或是肃穆,或是悲伤,或是讥诮,用自己的身体支撑着拱形的穹顶。不用数,加百列便知道柱子共有七十二根,他们是魔界七十二个愿意和人类的召唤师结盟的撒旦,人类中唯有一人能全数驱使他们。
所罗门王把他的七十二个使魔的名字刻在石柱上,后世称他们为所罗门的七十二柱魔神。但是唯有他们自己知道,早在所罗门之前,便有人将他们的形象刻在了万魔殿回廊的廊柱上。魔界先知早就预言了他们的诞生,先于他们之前修建了这座宫殿。
回廊尽头有人在等待。
在晨辉殿宏伟的黑曜石大门前,一个瘦削的影子独自伫立。加百列在距离那人二十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因为黑曜石大门上的装饰太过显眼,所以加百列差点忽略了那个人影。
黑曜石大门上用秘银浇铸出一个被圆圈括在其中逆五芒星。逆五芒星是路西法的象征,圆圈则代表循环。他是阿尔法,他是欧米茄,他是开始,也是终结。就连在这方面,路西法都要和圣子比肩。
门前的那个人张开双手:“欢迎,远道而来的访客。”
加百列将目光从逆五芒星移到那个瘦削的人身上。他从背后卸下那支从天界带来的魔杖,用一个手势点亮了魔杖顶端的蓝色水晶。
“你就是魔导师尼古拉斯?”
“我就是尼古拉斯。”那个人说,“我乃所罗门王之后裔,恶魔支配者,地狱召唤师。我乃第七王座轮回的君王,此间真正的主人。”
加百列用魔杖敲了敲地面:“所罗门王是个堕入邪道的异端。”他又用魔杖指着魔导师,“你也不是第七王座的君王,更非此间的主人。”
尼古拉斯眯起眼睛:“不要挑衅我,陌生人。我就是预言中的王者,我终将支配天上地下的一切。任何胆敢怀疑我权威的人,就像这样——”他举起一只手,指向加百列身边的石柱,那根石柱雕刻成彼列的样子。魔导师握紧拳头,石柱应声而裂,彼列的身体瞬间坍塌成千万碎块。
加百列看也不看滚到他脚边的彼列的头。
“预言?什么预言?”加百列上前一步。
“第七王座的君王在时空中轮回,”魔导师的声音带着狂热的色彩,“他是支配天上地下一切的王者,他将带领撒旦推翻天国的统治,他将带来万物的末日和新生。”
“所以你认为你就是那个预言中的王者?”
“世上除了我——与地狱订下契约的召唤师之外,还有谁能支配撒旦?除了我——掌握魔法奥秘的魔导师之外,还有谁能统帅深渊?王者的血脉在所罗门的后裔身上代代相传,到了我这一代,”尼古拉斯按着自己的胸口,“我将实现家族的复兴!”
加百列笑了。起初他努力想忍住笑,但是后来却再也憋不住,于是放声大笑起来。在他的笑声里,魔导师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笑什么?”他恼羞成怒,“愚昧无知的你,岂可嘲笑我的伟业?”
“哈哈哈哈……愚昧?我看愚昧的是你才对吧!哈哈哈哈哈……”加百列笑得前仰后合,眼角都溢出了泪花,“如果你真的是预言中的王者,为何要用阴谋和刺杀来助你登位?如果你真的是第七王座的君主,为何连七十二柱魔神都要反对你的统治?”
“因为路西法这个僭主窃取了我的王座!他诓骗无知的世人,让大家以为他才是预言中的王者。七十二柱魔神中有人真心诚意地拥戴我,将我迎入撒旦之城,跪伏在我的脚下,他们是真正的智者,早看清了路西法虚伪的面目……”
“那家伙很虚伪,这我倒是同意。”加百列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但是尼古拉斯,所罗门的后裔啊,你并不是什么预言中的王者。第七王座不是为你准备的,甚至也不是为路西法准备的。”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知道魔界九城吗?人们都说深渊魔界有九座城市,而撒旦之城是首都,撒旦之城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