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坐好,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个英气的短发姑娘走了过来,就是向丹了。
向丹之前已经通过物流追踪里的快递员信息向快递公司确认了蒋福春的身份,并不觉得他和这起“快递运尸案”有什么特别的联系。然而平凡对藐视警局权威的人一向是深恶痛绝,对与案件有关的人永远抱着怀疑的态度,向丹过来之前还特意跟平凡交流了一下,意思是别让他总绷着个脸,觉得人家一单纯的送货大叔被平凡这么横眉冷对真是冤枉惨了。平凡无心跟向丹在这种价值观的问题上较劲,岔开话题道:“情况怎么样了?”
向丹摇了摇头,轻声道:“刚才乔组和肖局关起门来说了好一会儿话呢。”言外之意是这件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又说,“岛哥好像知道些什么。”
平凡皱眉道:“唐岛人呢?”
向丹道:“这我就不知道了,刚才他特别着急地就出去了。”
平凡眉头上的“川”字又拧得更深了,向丹耸了耸肩,懒得理他,去找蒋福春了解情况了。
蒋福春不免有些局促,向丹先是简单安慰了他两句,大意是不是没什么大事儿您别这么紧张。蒋福春这时也琢磨过味儿来了,他一向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从不干什么出格的事儿,警察这么火急火燎地把他带到警局,也只能是因为刚才那个快递的原因了。但他也不清楚问题到底出在了哪儿,只能猜测那快递里估计有什么犯忌讳的东西,万不会想到他亲手派送出去的快递竟然是一具尸体。
这么一想蒋福春心里就有了底,对着向丹也没那么紧张了。向丹也不好说刚才的快递里是一具死尸,只能拐弯抹角地对蒋福春发问,比如您派送的时候觉得送到警局的快递有什么异常没有?
蒋福春的态度也很诚恳:“您别说,是有点儿奇怪。”因为这件包裹和其他快递相比在体积上就已经很引人注目了,早上卸货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好奇了。看外面的编织袋上是“胜利面粉厂”的字样,但是从手感上来说又不像是袋装的面粉,更像是防震用的泡沫箱一类,沉甸甸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
蒋福春也是在开始派件之后才察觉到那股若有若无的臭味儿,觉得一直在自己脑袋附近飘来飘去,后来才发现是车顶上绑着的箱子散发出来的味道。又看快递单上贴着“隔日达”的标签,便想是不是什么易坏的生鲜之类,就想先送完这单了事。
蒋福春便照实说了包裹里散发出来的臭味儿和自己的怀疑。向丹把蒋福春提供的信息都记录下来,觉得无论是因为包裹体积而对内容物产生好奇,还是察觉到包裹散发出的异味都是很正常的反应,快递员基本一天到晚都闲不下来,能注意到的差不多也只有这些了。
向丹在心里已经基本撇清了蒋福春的嫌疑,便说:“谢谢您的配合,麻烦您过来一趟了。”
蒋福春连忙摆手,道:“不麻烦,不麻烦。”又小声对向丹道,“姑娘,方便我问一句吗,那件……有什么问题吗?”
向丹道:“您就别担心啦,和您没关系。”又和蒋福春客套了几句,让小王把人送出去了。
问题既不出在蒋福春身上,那就只能是快递本身的问题了。快件发货地的大坪市和A市并不相邻,但既然是“隔日达”的要求,那也只能是空运了,真不知道装着一箱碎尸的包裹是怎么过的安检。不过仔细一想也并非没有空子可钻,货机的安检肯定不比客机来的严格,安检时被误认为是商场里的模特人形或者充气娃娃的可能性也很高——毕竟“快递尸体”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都属于天方夜谭的级别,一般情况下很多人是不会考虑这种可能性的。
但无论怎样,大坪市也是非去一趟不可了。
这单快递的揽收情况,寄件人的信息等等,也只有如风快递的大坪分公司才能给出一个较为明确的答案了。向丹把蒋福春的证词交给了乔源,乔源看过之后思忖片刻,认为快递和寄件地址的胜利面粉厂都是值得追查的线索,觉得事不宜迟,便叫来向丹和平凡道:“你们俩这两天辛苦点儿,跑趟大坪,争取把这快递的来龙去脉都给我弄清楚了。”
向丹和平凡一起应声道:“行。”
乔源道:“大坪警方那边儿我给你们联系。”觉得既要调查这起快递运尸案,那总不能把死者的身份捂着不说,又对二人道,“死者资料我到时候给你们传过去,你们先回去准备一下,带两件衣服什么的。”
向丹和平凡交换了一下眼神,选择性地忽略了“乔组是怎么知道死者身份的”这一问题。
这边向丹和平凡准备出差,伍钦旸却全然不知警局里竟然发生了这样的惊天大案。谭翊眯着眼睛看他和玄珏旁若无人地大秀恩爱,确认了消失近一个月的室友身体健康且爱情美满,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到了,看了一眼表已经快五点半了,便对伍钦旸道:“看见你没事儿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啦,晚上还有课呢。”
伍钦旸道:“七点的课?你吃了饭再走吧,不然回去食堂就该没饭了。”
谭翊一想也是,他回去差不多要一个小时,六点半的时候食堂基本也没什么可吃的了,便点了点头道:“也行。”
伍钦旸道:“那我陪你去食堂。”
谭翊看了一眼玄珏,又对伍钦旸道:“你不管你哥啦?”
伍钦旸道:“我妈每天给我哥煲汤呢,都不让我喝。医院食堂挺不错的,吃什么?”
谭翊道:“随便啊,我又不知道有什么。”
伍钦旸道:“食堂的糖醋鱼听说不错,下去看看再决定呗。”又对玄珏道,“哥,那我先陪Jerry下去吃饭啦,你自己看会儿电视,有事儿叫护士,我妈应该一会儿就来了。”
玄珏听伍钦旸在那里絮絮叨叨,不觉失笑,应道:“行,你去吧。”看着伍钦旸和谭翊一起出去了,又愈发觉得自己闲得跟要长毛一样,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忽然想看动物世界了。
伍钦旸和谭翊去吃晚饭略过不提,饭后谭翊坐车回学校,公交车在路上堵了十多分钟,到教室的时候已经距离上课没几分钟了。谭翊刚找了个位置坐下,就听旁边有人叫他,一看是同班的孙固,“嗯?”了一声,问道:“怎么了?”
孙固道:“哎谭翊,我问你个事儿呗,唐屿他有个双胞胎兄弟没有啊?”
谭翊怔了一下,不知道孙固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没说实话,只是敷衍道:“我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兄弟啊,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哎,你不是跟唐屿熟吗,我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你也不知道那真就奇了怪了。”孙固道,忽然又反应过来,“哎对了,今天唐屿的课你没去是吧?我说你怎么不知道呢。”
谭翊“啊?”了一声,对孙固道:“课上怎么了?”
孙固道:“今天课上到一半的时候有个跟唐屿长得特别像的人过来找他,两个人还差点儿在楼道里吵起来了,后来那节课就散了,唐屿直接让我们回去了。你说奇怪不奇怪啊,长那么像的也只能是双胞胎了吧?”
谭翊道:“我又没亲眼看见,也许就是呗。”这时上课铃响了。
谭翊虽然嘴上说不知道,但心里清楚孙固提到的那个“和唐屿很像”的人应该就是唐岛了。他们兄弟不睦已久,吵起来不奇怪,关键是唐岛怎么突然想起要来学校找唐屿了,当初他来理工办案的时候可都没和唐屿打过照面。谭翊本能地认为这件事一定另有隐情,便拿出手机来给唐屿发了条短信,却只字未提孙固刚才和他说过的事,只写道:“我回来了,刚上课,晚上我去找你吧。”
唐屿也一句没提今天课上发生的事,而是问道:“你舍友怎么样了?”
谭翊:“他没事啊,不过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来上课。”
唐屿:“行,你上课吧。”
谭翊觉得唐屿字里行间透出的低气压实在是太重,便知道他和唐岛恐怕又是不欢而散,托着腮看了一会儿大屏幕上的心脏剖面图,决定下课见了唐屿再说。
九点的时候手机又震了一下,谭翊以为是唐屿发了短信过来,点开一看却是那个只存了姓名缩写的手机号码,写道——“我已经登机了,北京时间明天早晨九点半,A市国际机场。”
谭翊在心里“呵”了一声,打了个“哦”,又觉得一块钱的国际短信费就发这么一个字过去实在是太亏,就又把手机扔到一边不管了。
半小时后下课铃响,谭翊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说是要去图书馆,转身却朝着职工公寓的方向去了。师生恋本就容易遭人诟病,再加上同性的前缀就更惹人眼球了,谭翊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考虑到唐屿目前还要在学校里工作,不愿唐屿成为别人口中那个“勾引学生的死gay”,便没有挑明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在别人眼中也就是私交不错的师生罢了。
唐屿作为教职员工有自己的公寓,谭翊一个学生也不好总往老师家里跑,不然时间长了就该有人说闲话了,所以谭翊平时还是住宿舍楼,没课的时候就和唐屿出来一起吃个饭探讨一下专业知识什么的,大不了再去宾馆开一晚上的房间。放假到校外租一个假期的房子,家具齐备的那种,学校日常的开销也不算很大,租房的余钱两人还是有的,总的来说并不很麻烦。
唐屿是想等谭翊毕业后两个人就搬出去住,谭翊觉得离自己毕业还要好几年,计划赶不上变化,到时候再看也可以。
谭翊虽然打定主意不去理会那条国际漫游过来的短信,但还是很难当事情没发生过。那个人发条写了时间地点的短信过来明摆着是想让自己去接机……谭翊觉得十分暴躁,内心天人交战了半个小时,慢吞吞地吃完了一杯唐屿做的水果盅,最后还是上网订了个宾馆房间给他。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就更吧……存稿箱貌似不好用了,定时也显示不出来
☆、第八十三章
唐屿端了一小盆草莓过来,就看见谭翊在网上订房间,原本想打趣他两句,看见入住人姓名一栏的时候却是一怔,片刻后道:“……他要来A市?”
谭翊道:“一个小时前刚给我发的短信,说已经上飞机了。”说着从唐屿那里捏了个草莓塞进嘴里,“明天早晨九点半,机场。”
唐屿一时无话,又问:“你……他来干什么?”
谭翊的语气十分冷淡,回答道:“我怎么知道?”又摸过手机看了短信发来的支付验证码,把酒店的定金交了。
唐屿看着他,又好奇道:“他来他自己不订酒店?”
“订。”谭翊道,“我这是略尽地主之谊嘛。”说着又看了一眼唐屿,把电脑推到一旁,盘膝在床上坐好,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唐屿道,“坐。”
唐屿坐了,谭翊从他盆子里捏走一个草莓,又道:“他又不是专程过来看我的。”
唐屿道:“那也……”对“那个人”的心情有些复杂,又不好多说什么。
“算了,不说他了。”谭翊继续道,“刚上课的时候我听孙固说了,你哥今天来学校了?”
唐屿表情一僵,有些不快地道:“孙固嘴可真够快的。”言语之间却并没有否认唐岛来过学校的事实。
谭翊道:“你哥来学校干什么?办案?又出什么事儿了?”
“不知道。”唐屿眉头微微一蹙,“我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又想起今天下午唐岛来找他说什么“最近注意安全”一类,心中更觉烦躁,他和唐岛是孪生兄弟,面对面的时候更能察觉到对方那种语焉不详的紧张感。他最讨厌唐岛的这种自以为是——无论是父亲死后他自然而然地接替了为这个家庭遮风挡雨的责任也好,还是出于职业道德一声不吭地消失了三年也罢。唐屿永远忘不了母亲临终前问自己“你哥怎么还不来呢”时的那个眼神,那才是他久久不能释怀的地方。
谭翊叹了口气:“他可是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唐屿不说话。
谭翊道:“你就不能和你哥坐下来好好谈谈?”
唐屿冷笑道:“那你怎么不跟你爸坐下来好好谈谈?”语气竟是难得一见的尖锐。
谭翊一怔,饶是他再没心没肺,也不免被这句话给刺了一下。片刻后他垂下眼睛,低声道:“我从来没有过哥,所以我很想有个哥。”边说边探脚下来踩上放在床边的鞋子,踩稳后从床上下来,又道,“我爸是我爸,你哥是你哥,我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的身上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对不起。”说着拎起自己的书包就要朝玄关的方向走去。
唐屿话一出口就已经觉得后悔,忙拉住谭翊的手腕道:“Jerry!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谭翊静静道:“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哥让你不高兴,那我以后就再也不提他了。”
唐屿道:“……你别这样!”说着一把夺过谭翊手里的书包扔回到椅子上,觉得刚才的自己真是昏了头,努力想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我们没必要因为唐岛还有你爸吵起来……”
谭翊道:“我没有跟你吵。”
唐屿道:“……好好好,是我跟你吵,对不起,我以后不提你爸了,行吗?”
谭翊道:“可我爸明天就来了。”
唐屿此时颇有些骑虎难下的感觉,只能转移话题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
谭翊道:“嗯,不说这个。”又补充道,“可我明天还要去接机。”
唐屿道:“明天上午?可以,我帮你请假……”
谭翊道:“我去见他一面就回来。”
唐屿应了,又道:“既然明天准备早起今天就早点儿睡吧,不然早晨该起不来了。”
谭翊当然不会和他生气,扬起头来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默不作声地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然而两个人还是各怀心事,谭翊仍不放弃要改善唐岛唐屿兄弟间关系的念头,唐屿是在懊恼自己一时的口不择言。然而“家庭问题”算是告一段落,那边平凡和向丹已经在前往大坪的路上了。
A市前往大坪最早的一班列车是今天晚上十点半发车,车程总共六个小时。在出发之前平凡和向丹就已经从乔源手里拿到了本案死者白靓希的资料,这才知道这具送到警局的尸体竟然与曾震惊一时的“八零九大案”有关。两人都知道当初这起案子并不归A市市局负责,就算是蓄意报复也没有针他们的理由,再想到快递单上写的是唐岛的名字,二人就已经隐约有些明白了。
唐岛此前的卧底身份不便公开,那他的简历就真的是“简”历了。放眼整个市局,除了作为唐岛直系领导的肖云鹤和乔源之外,就再没有人知道他此前的身份,向丹和平凡当然也不知道。但经过目前的“快递运尸”,再想到三六年“八零九大案”结束后唐岛的空降,其中的联系就已经显而易见了。
这么一想二人的心情不免沉重起来,是因对方在“挑战警局权威”之外又多了“威胁朝夕相处同事人身安全”的这一恶行,却也因此激发出了几分昂扬的斗志,连夜研究起这份和白靓希相关的资料来。
白靓希二零零九年出生,今年三十岁,九年前“八零九案”案发的时候二十一岁,是主犯李昊包养的情妇之一。白靓希的家庭背景十分普通,父亲是跑长途货运的货车司机,母亲是一所中学的体育老师,家境虽不算殷实,但过个普普通通的小日子还是没问题的。直到白靓希高一那年,父亲在外跑货的时候发生了车祸,双方司机均是当场死亡,且白靓希的父亲在事故中负主要责任,后续要求支付的一大笔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