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致道:“云鹤,我现在真想你提前退休。”
肖云鹤道:“怎么?”
秦致道:“太忙,小珏和旸旸都大了,我是觉得……”
肖云鹤道:“是啊。”又盯着街旁的路灯看了许久,叹了口气。
秦致又道:“改天……”
肖云鹤打断他,低声道:“都随你。”又再次斟满举杯,眉梢眼角都轻轻地温柔起来,微微笑道,“干杯。”
杯子又安静地碰了碰,夜还很长。
伍钦旸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实际上是被秦瑶那一声特别凄厉的“儿子——”给吵醒的。他有关昨晚的记忆还基本停留在聚餐回来后觉得自己发烧了的阶段,本以为自己是在宿舍,后来发现躺着的不像是学校的硬木板床,听见秦瑶的声音还以为是在自己家,最后发现是在舅舅家自己的卧室。秦瑶进门的动作几乎是用撞的,扑到床前捧着儿子的脸左看右看,又用相互贴着额头的方式去检查儿子的体温,觉得一切正常之后几乎瘫在了床上,抱着儿子的头喃喃道:“伍钦旸你这个小祖宗哎哟喂……不知道你妈我精神衰弱不禁吓吗……”
伍钦旸一时之间被搞懵了,看自己亲妈这模样还以为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一抬眼又看到自己亲爹关切的眼神,伍钦旸觉得昨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可惜他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只那么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觉得自己好像是发烧了,但之后又特别冷……好像是玄珏把他带回家来的?后来两个人一起睡了,在梦里有源源不断的热力驱逐着那种刺骨的阴寒——那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安心和温暖。
伍钦旸道:“妈,爸,怎么了?”
伍春行舒了口气:“没事儿就好。你舅舅来电话说你……”
伍钦旸从自己亲爹的叙述中总算听懂了个大概,应该是自己不小心撞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且这个不干净的东西还和他舅妈局里正在查的案子有关,学校里还不止他一个人被牵连进去,但后者就显然不在伍春行和秦瑶的关注范围内了。
伍钦旸后知后觉地接受了自己大难不死的事实,虽然对昨晚的事已经没了直观的印象,但不免还是有一丝心有余悸的感觉。
等到秦瑶唠叨完了“你这个小祖宗有多不让人省心”,伍春行也嘘寒问暖过一轮,伍钦旸才更为深刻地体会到了那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裹着床被子盘腿坐在床上,又道:“我哥呢?”
伍春行道:“你哥给你做饭去了。”
说话间玄珏正好端着餐盘进来,遵从秦致清淡饮食的叮嘱,玄珏给伍钦旸准备的午饭是蒸得软软滑滑的鸡蛋羹,配上爽口的凉拌海带丝和一碗煮的很香的小米粥。
伍钦旸看着穿着围裙的玄珏,笑嘻嘻道:“哥。”
玄珏道:“旸旸。”说着展开床边的小桌支在床上,把午餐给他放在了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玄珏知道伍春行和秦瑶来了,安置好伍钦旸床上的小餐桌之后,这才对他们二人道:“我炒了两个菜,姑姑姑父,你们两个去外面吃吧。”
大侄子的体贴入微让秦瑶这个当姑姑的十分满意,见伍钦旸的脸色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难看,又想到玄珏一向把自己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儿子照顾的很好,便拉着伍春行一起去餐厅吃饭了。
伍钦旸拿勺子舀着软软的鸡蛋羹,上面淋着一层薄薄的酱油,又点缀了一点香油,看上去十分可口。伍钦旸满足地吃了一大勺,这才注意到玄珏正在看着他,见他抬起头来便笑道:“怎么样?”
伍钦旸道:“哥你十项全能嘛,做个病号饭也能这么好吃。”说着又皱了皱眉,注意到玄珏鬓角处贴着的创可贴,连忙道,“哥你脸上怎么了?怎么弄的?”
玄珏想伍钦旸大概是忘了昨天晚上的事,也不说破,只敷衍道:“不小心碰了一下。”
伍钦旸道:“哥你让我看看。”说着伸手去拉他,愣是把玄珏拉着坐在了床上。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被创可贴贴着的地方,仔细的,小心翼翼的,像是要隔着创可贴摸索出伤口的痕迹一般。他就是见不得玄珏一点儿不好,小时候玄珏护着他,这个时候也该轮到他护着玄珏。可此刻玄珏明显敷衍的态度让他生出一种被隐瞒了的不满,一向嘻嘻哈哈的语气竟在不知不觉间严肃起来,定定地看着玄珏,只说:“哥,你跟我说实话。”
玄珏只是想这个时候肯定不能和伍钦旸说实话,说是追尾的时候后视镜碎了划的,那伍钦旸一定会刨根问底为什么会追尾,玄珏总不能还实话实说因为你当时掐着我的脖子,大马路上不得不踩了刹车。再说玄珏也不觉得伍钦旸忘掉了昨晚的事情有什么不好,他又不想伍钦旸难受,无论是被那个东西侵袭的感受也好,还是他被上了身准备大义灭亲害得自己追尾也好,做一个优秀的哥哥当然要照顾到弟弟各个方面的感受,这是他作为猫科动物的矜持和骄傲。
不过他也实在很喜欢伍钦旸现在的这个表情,带着一点儿罕见的霸道,和他小时候理直气壮地说“哥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的时候又不一样,其中还掺杂着一种古怪的保护欲,这种感觉几乎要让玄珏笑出来。
他和伍钦旸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伍钦旸是他的小尾巴,整天哥长哥短,他一直尽职尽责地做一个保护者,现在的伍钦旸才像是真的长大了。
玄珏对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十分满意,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在伍钦旸眼里就变成了“哥在我质问真相的时候无缘无故地傻笑”,简直就比他鬓角处的创可贴还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玄珏的心情实在很好,忍不住揉了揉伍钦旸早就乱成鸡窝状的头发,笑道:“吃你的饭吧。”
伍钦旸:“……”
伍钦旸十分不满,把勺子往鸡蛋羹里狠狠一插,又重复道:“哥!”
玄珏道:“真没事儿,就碰了一下,不信我撕下来给你看看。”边说边作势要撕下那浅棕色的一条。
伍钦旸连忙道:“算了算了……”又按着玄珏的手让他别乱动,“破相了怎么办啊。”
玄珏这次真笑了,条件允许的话他甚至想竖起尾巴来摇一摇。那双琥珀色的猫眼里浮现出一丝生动的狡黠,这让伍钦旸情不自禁地觉得一向温柔的玄珏还有狡猾的一面,就又听玄珏道:“破相了也还是你哥。”
伍钦旸嘟囔道:“那哥你以后小心点儿。”
玄珏点头应了,伍钦旸又去舀小米粥。那碟海带丝里点缀了一点醋去腥,也有一股蒜香的味道,但是在碟子里却没看到一点儿蒜末,反倒是撒在上面的芝麻让这道凉菜格外增色,芝麻的香气也格外诱人。
伍钦旸食指大动,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解决了这一顿病号餐,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上。
玄珏收了碗筷去收拾,秦瑶吃完了饭,回来跟儿子交流感情顺便通报了一下她和孩子他爹方才做出的决定,案子没结束凶手没抓住之前伍钦旸还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呆着,咱们不差那几天的课,其他的事儿以后再说,伍钦旸要是想换学校的话他们也不会有意见——前者伍钦旸没有异议,后者伍钦旸也完全不考虑,毕竟新班级很友好,新室友看上去也很有趣。
这边玄珏和伍春行一起收拾着碗筷,两个男人在家务上配合的竟意外默契。伍春行抹去碟子里的油污,对玄珏道:“小珏,我听师傅说了,昨天晚上多亏了你……”
玄珏道:“我也没干什么,还好旸旸没出什么事儿。”
伍春行道:“你别看旸旸和他妈整天在那儿掐,旸旸要真出了什么事儿小瑶非得疯了不可,他们这母子俩可真是……”
玄珏道:“我觉得挺好的,有时候听他们两个吵吵架也挺有意思。”
伍春行道:“小瑶有时候也跟个孩子似的。”
这话说得确实有道理,玄珏又道:“前些日子做的那系统怎么样了?”
伍春行道:“都交工了,估计过两天还有一单,十二月中差不多能完事儿,年底还有的忙呢。师傅公司那边儿怎么样了?”
玄珏道:“我不总去,去了也是个打杂的,我爸不想我接触这些太多。”
伍春行笑道:“也是,师傅跟我说过,你不适合跟人在商场上打交道。想好了自己要干什么就跟师傅说,他肯定支持你。”
玄珏道:“再想想,实在不行我跟姑姑一块儿学国画去。”
玄珏和伍春行之间的关系一直不太像是晚辈与长辈,反倒更像是朋友。会聊一聊秦瑶和伍钦旸,两人一起感叹一下秦瑶的间歇性抽风,再谈一谈伍钦旸的教育问题,工作方面的事也是经常提及。玄珏毕竟曾经是一只猫,虽然名义上是秦致和肖云鹤的儿子,也叫秦瑶和伍春行姑姑和姑父,但放到日常生活里根本不需要那么长幼分明,放在平常人家里几乎是难以想象的姑侄关系。
两个人刷完了碗,伍春行回到卧室去看他不省心的儿子,这边玄珏的电话却响了。
是有关昨天晚上那起小小的追尾事故。
负责处理事故的交警还算是尽职尽责,在后方车主报警后不久就开车赶了过来,可和当时已经离开的玄珏相比却也算是姗姗来迟。不过当时玄珏并没有开车离开,那辆被撞瘪了后备箱且无人认领的座驾理所当然地被拖到了交通队,交警再通过车牌号很容易地就查询到了这辆车所有者的信息。这辆车是玄珏名义上“二十岁”的时候秦致买给他的生日礼物,写的是玄珏的名字。秦少爷家的秦小公子向来低调,虽然秦珏这个名字远不如秦致如雷贯耳,但这辆车毕竟还挂在重华集团名下,而重华集团背后的另一尊大佛又是本市的公安局长,显而易见肇事逃逸的就是这俩惹不起的主的儿子,所以一来二去,就是报了警的后车司机和交警队的人一起傻了眼。
交警队的人一时之间当然联系不上玄珏,却也联系不上秦致,昨夜里玄珏忙着照顾伍钦旸,秦致和肖云鹤则在医院为这起案子殃及的池鱼善后,直到第二天一早才从秘书口中得知这个消息。好在玄珏昨晚已经和秦致报备过了自己追尾的事,现在交警队打电话来是通知他把车领回去,又因为从监控录像上看这起事故他负全责,还要跟受损车车主协调一下赔偿问题。
当然,赔偿是不必了的,玄珏昨天送出的那张金卡里少说还有五万多块钱,别说是修车,就是再买辆便宜点儿的新车都差不多了。昨天夜里追尾撞坏了车头的那位车主先生稀里糊涂地从交警队出来,看着攥在手里的金卡,顶着夜风沿着大马路走了三四百米总算找到了一个二十四小时服务的ATM机,满腹狐疑地把卡插|进去查询余额,等退卡的时候差点没把手里那张卡给扔出去。
玄珏给他的那张金卡是秦致公司里的福利卡,没密码,秦致给玄珏当零花的,可惜还没花出去多少就被玄珏拱手送人。不过秦大少爷家大业大,敢在市中心买房子的土豪暴发户也不会差这五万块钱,再说都送出去了也断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所以追了尾的司机先生是因祸得福,算是捡了个大便宜。
玄珏跟秦瑶伍春行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事儿出去一趟,但没跟伍钦旸说为什么。打车到了交警队办了手续,领回了那辆跟随自己多年忠心耿耿的座驾,准备拖到最近的修理店去维修。
毕竟是秦致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再说开那么多年也习惯了,秦家虽然不差钱,但也没有铺张浪费大肆购买奢侈品在家囤着长毛的习惯,玄珏也一直没动过要买新车的心思。
玄珏叫来拖车队把车拖走,自己打车跟着去了4S店,却在4S店门口意外地遇到了平凡。
李佳音租住的公寓就在附近,平凡是来调查和李佳音有关的情况。虽然包括平凡在内的一组众人都不认为李佳音是杀害何安萍的真凶,但因为李佳音和死者关系密切,考虑起来也是嫌疑人之一,必要的程序还是要来走一趟。
李佳音同何安萍林杰一样也是S省M市人,三个人是老乡,其中何安萍和李佳音是无话不谈的挚友。两个人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至今已经十多年了,何安萍后来会学跳拉丁舞,很大程度上是受到李佳音的影响。李佳音与何安萍同岁,今年都是大三,李佳音从小练习芭蕾,是作为艺术特长生被J大录取的。因为集体宿舍不方便晚间兴起时舞蹈练习,李佳音这才选择了在外租房。
这月月末有市里举办的一个比赛,大赛的优胜者将会获得去国外舞团学习的机会,所以李佳音非常看重这次的比赛。虽然知道何安萍怀孕了,但因为何安萍承诺了“会和林杰好好解决这件事”,李佳音又觉得自己在他们男女朋友之间是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便默认何安萍自己去处理这件事了。
这半个月来李佳音一直是早出晚归,每天早晨早早地出门来到学校练功房练舞,晚上九点多回来,洗漱过后就上床休息,为第二天的练习备下充足的精力,期间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她周围的邻居都可以作证,所以李佳音的嫌疑已经是彻底排除了。
不过李佳音作为知情者,她提供的线索还是有很大的价值。乔源当初就注意到了,在他提问“你是怎么和何安萍确立恋爱关系”的时候林杰就神情闪烁,细微处的表情变化是骗不了人的,可见当时林杰的回答确有不尽不实之处。而林杰现在又是他们的重点怀疑对象,当他当时隐瞒了的信息很可能就是重要的线索,林杰不说,李佳音却很可能知道些什么,关于这一点,乔源还特别叮嘱了平凡一番。
所以在今天上午调查过李佳音这一段时间的行踪之后,平凡又和李佳音进行了一次简单的交流,主要是关于林杰和何安萍如何确立恋爱关系的始末。
虽然李佳音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他们两个为什么会在一起,但还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给出了相应的答案。
“怎么说呢……”她轻声道,“是今年快放暑假的时候吧,我要留校训练,安安又有实习,我们原本约好了等她实习结束一起回家的。可安安的妈妈忽然给她来了个电话,说她爸生病住院了,安安一着急就想赶紧回去。但当初决定好了我们要一起回去,就没急着订火车票,等于说安安现在回去的话车票就很难买了,我也在帮她想办法。后来她跟我说他们学校一个老乡帮她买到了票,她和老乡坐一趟车回去,我跟她说小心点儿,当时知道了那个老乡叫林杰。”
“安安爸爸的病只是虚惊一场,休息了半个多月就没事儿了。我当时也放假回家了,经常和安安一起出去逛街,有那么一两次安安约上了林杰,但我和林杰也说不上熟悉吧,就是互相知道个名字。快开学的时候我和安安的一个高中同学过生日,后来才知道他也是林杰的初中同学,大家一起去KTV唱歌喝酒。那天晚上好多人都喝醉了,我酒量很差,喝了两杯就不行了。快开学的时候安安忽然告诉我她决定跟林杰交往,以结婚为目的的那种,我不清楚为什么,但我觉得他们两个的关系就是在那天晚上改变的,我想可能是我喝醉的时候林杰对安安表白了吧,我看得出来林杰一直很喜欢安安。”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平凡并没有当机立断地从李佳音的叙述里分析出什么来,李佳音都语焉不详,那林杰和何安萍为何交往目前来说就仍旧是个谜。平凡也不想耽误,按部就班地记下了李佳音说话的内容,又叮嘱了两句想起什么线索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