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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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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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拉齐安叹了口气,“你不相信吗?”
  萧撄虹喃喃地,“我只是从不买二手产品。”
  格拉齐安研究了一下这句话,点点头,“好习惯。”他忽然笑了,“但是——你想象不到一个瞎子能知道多少事。”
  很多时候,很多人,一旦知道你是个瞎子,就几乎当你是个百分之百的残疾。仿佛你只是看不到,就也耳听不到口不能言,所以太多人在你面前,暴露出太多秘密。
  萧撄虹看着他,“你知道吗?你这个腔调很像——维锦。”
  格拉齐安又笑了,不置可否,“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知道。”萧撄虹反手抱住他,轻声低语,“我知道。”
  “你查到了什么,尤佳的事。”
  萧撄虹微微一怔,笑了,“呵,交换情报吗?一问一答吗?”
  格拉齐安看着他,“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萧撄虹好奇地回看,“什么?你不想知道吗?”
  “想。”
  “求我啊。”
  格拉齐安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求你。”
  萧撄虹立刻给面子地笑得差点背过气去,伏在格拉齐安胸口任凭他替自己一下下抚着后背,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他咬耳朵,“我太好奇了,到底是谁把尤佳和耶拉那档子事告诉给埃米尔。”
  “他不会说的。”
  “你看,就连你也有不知道的事。”
  格拉齐安沉默一刻,“你想要他说出来吗?”
  萧撄虹的笑声停了,“想,但是跟你没关系。”他抬起青莹莹透蓝眸子直视格拉齐安,重复了一遍,“什么都不许做,这事跟你没关系,我自有法子。”
  格拉齐安凝视他半晌,慢慢用鼻尖抵住他额头,“嗯。”
  隔一刻他又说:“谢谢你。”
  萧撄虹被他抱得像一颗蛋,声音也含糊不清地笼在怀里,“放屁。”
  再怎样得到了你的忠实,也不会做这种事——让你去拷问你亲生哥哥吗?那太滑稽了。
  除了滑稽,他不想去思考其他的形容词。
  “那个人当年肯定跟龙牙会一起下了山,去了布加勒斯特……真头痛,十八年前的事了。跟踪狂,偷窥癖,stalker,不要脸。”
  瑞典语、Porcelain文、英文、罗马尼亚语,他用几种语言恶狠狠地骂了一遍,最后意犹未尽,祭出不靠谱日文,“死偷卡。”格拉齐安僵硬了一下,表情略哭笑不得,深觉偏心实在是种病。
  萧撄虹一被他团成一团就很想睡觉,懒洋洋迷糊了一会儿,忽然一个寒战,他差点跳起来,“他来跟你道平安?”
  格拉齐安抱得太紧,他连坐都没坐起来就又被勒了回去,格拉齐安轻声回答,“嗯。”
  “傻子!”怎么没察觉到呢……你怎么能没察觉到呢!如果你真的这么聪明!
  格拉齐安自他身上的气息里闻出了紧张,放开他,“怎么?”
  “埃米尔来跟你道平安……谁会无缘无故跟自己弟弟说这种话啊!”
  他痛惜地盯着格拉齐安,眼神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怨怼,“他一定……想做什么事,会死的事。他是你哥哥,你居然没察觉吗?”
  格拉齐安的手微微一紧,抿住嘴唇,萧撄虹握住他,“去找他,快去找他!迫不得已,把他绑回来锁住也成,千万别让他去找死。”
  格拉齐安没有作声,拉着他先送去维琴秋身边,自从在龙鳞馆里久住,他俩已经习惯了不等通报就敲门进去,霍雷亚回头看见,匆忙叫了一声,已经来不及。
  维琴秋正端坐在小客厅里,面前直挺挺站着耶雷米亚,萧撄虹一进去就惊呆,耶雷米亚微微回头看了他一眼,在看到他身边的格拉齐安时终于露出一丝冷笑。
  他脚边躺着的尸体穿着三塔御使的青色长袍,那张黝黑清秀的娃娃脸,萧撄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办法忘掉。
  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格拉齐安就在自己身边。
  
  维琴秋轻声问,“原因。”
  耶雷米亚的声音平板而冷静,“药塔御使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擅闯藏骨厅,死罪。”
  萧撄虹头一个跳了起来,“你信吗?!他连骨塔御使都打不过!”……更别说这段时间一直都是你在镇守骨塔,守护受伤的哈拉兰布,谁有多大胆子敢挑衅你?
  维琴秋轻而缓地对他摇摇头,“小宝,你们出去。”
  萧撄虹后退一步,手腕被轻轻拉住,他回头看见格拉齐安,心头突然慢慢地涨起一股委屈,心脏湍流悸动,纸船一样翻滚浮沉,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忍不住大哭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出口又尖锐又锋利,简直不像他的,“他是故意的,你不知道吗?”
  维琴秋怒喝,“出去!”对霍雷亚一使眼色,萧撄虹只觉自己脚下一空,已经被提了起来,格拉齐安松开他的手,回头看着他被霍雷亚堵住嘴扛了出去。萧撄虹又踢又踹,拼命挣扎,这一次格拉齐安没有帮他。
  房门合上之前,格拉齐安一直侧身看着他,脸上没有表情。
  霍雷亚放他下来,按在一张丝绒椅子上,对他竖起食指,“嘘,闭嘴,语不传六耳,懂吗?”
  在这个家里,略微泄露的一丝一毫,都可能关乎人命。
  萧撄虹盯着他,点点头,霍雷亚放下手指,在他面前蹲下——不知为何,萧撄虹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是奇怪的,像看着一个孩子,一个真正的孩子。
  “听着,小宝。”他语音低沉,“不要管这件事。”
  “可是……格拉,还有德拉……”
  “听我说,他们决斗时无人在场,骨塔三御使一定会对此缄口,不管埃米尔是为什么跑去送死,这件事一定瞒得住。”
  萧撄虹凄凄惨惨地看着他,“你真的这么想嘛,霍莱?”
  霍雷亚微微卡壳,萧撄虹眼泪都要掉下来,“德拉是傻子吗?他跟埃米尔待在一起多久了?瞒不住的……埃米尔这个混蛋!”
  他们兄弟早就反目,你还希望他们真成仇人吗?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不肯让他们归附在同一个人麾下,是吗?
  “……太过分了。”他喃喃地说。
  门一开,格拉齐安走了出来,两人目光立刻投向他,他微顿了下,扶起萧撄虹,对霍雷亚点点头,“我们回去。”
  他突然停住,霍雷亚猛地回头,德拉加正从走廊尽头一步步靠近,青色长袍衬得他蜜色脸庞苍白如蓝。他走到格拉齐安面前,轻声说:“你什么都没做。”
  那语调既不像责备,也不像叙述,勉强要说的话,更像乞求。
  格拉齐安忽然笑了,“嗯。”
  萧撄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神里渐渐渗透一丝恐怖。
  德拉加没出声,格拉齐安却安静地说:“他要我帮他。”停一停他又微笑,“我帮过了。”
  “他是你哥哥……你唯一的亲人!”
  “我九岁之前是。”他仍旧在笑,似乎有些无奈,“那之后,我就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德拉加双眼渐渐充血,“你……”
  “七年了,水银桥看到了太多事,那些你们希望和不希望我知道的事。”格拉齐安垂下睫毛,微弱地扑闪着,眼神像栖息在灯影下的蛾——如果他还有眼神。他徐徐地说:“起初我以为我会忍不住想死,但是我没有,后来我以为我会疯掉——在那些完全不知来处去处的梦里,结果也没有。”
  他握紧萧撄虹的手,手指力道大得几乎夹碎他手腕,萧撄虹小小地咧了一下嘴,没有作声,格拉齐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照旧垂着头低声地,“他让水银桥看到的事,有多少是你替他完成和掩饰的呢……还不够吗?即使这样,你仍然觉得是所有人亏欠他?”
  他忽然上前一步,前所未有也全无预兆地扬起头,对着德拉加微微一笑,“把眼睛还给我。”
  ——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呢?你真的知道他都做了什么吗?
  德拉加后退一步,近乎惊恐地瞪着他,萧撄虹反应过来,索性呜地一声啜泣出声,“痛,格拉,痛!”
  他一打岔,格拉齐安立刻放开了手,一脸诡异萧杀的笑容瞬间褪得干净,看着萧撄虹,满脸的不知所措。
  德拉加喃喃地,“……你知道了。”
  “哥哥,”咀嚼着那个字,格拉齐安点点头,“我们两不相欠。”
  所以我既不会为他哭泣,也不会替他报仇,七年前他就放弃了那个资格。
  “德拉加阿德里安维奥雷拉,他选了你,而不是我。”
  他转身对萧撄虹伸出手,“小宝,我们走。”
  萧撄虹着魔似的盯着他,呆呆把手放到他手里,德拉加看着他们,轻声回答,“我会替他报仇。”
  霍雷亚断喝,“闭嘴!”你疯了吗?对手可是耶雷米亚!
  房门一开,阴绿瞳孔的年轻御使冷冷注视着他,霍雷亚退了半步,叹口气举起双手,“有话好说。”千万别动手!
  耶雷米亚看他一眼,目光直直投回德拉加身上,“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轻声问,“替他报仇?你知道他都做了什么?”
  “不,”德拉加咬牙,“是我,我带累他做了什么。”
  “你。”耶雷米亚点了点头,玩味地,“你。”
  萧撄虹试探地叫了声,“……耶拉。”
  耶雷米亚凝视他一刻,重新看向德拉加,“埃米尔从哪儿知道的?小宝的事。”
  德拉加猛然一个冷战,自然没逃开耶雷米亚的眼睛,后者冷酷地笑了,“你这个废物。你害死他。”
  萧撄虹无力地盯住耶雷米亚,眼眶慢慢充血成粉红,“他果然是去找你的,他知道你在骨塔……他知道你一定会杀了他!”
  你当然会,没有人会在听说了我的事之后还能冷静,特别是你……耶雷米亚维奥雷拉。杀人灭口,他连威胁要说出去都不必——也许,或者,当然他那样做了不是吗?给自己的一封催命符。你当然会杀掉他,只要你从他嘴里知道了我的原形……当然你了解,这是多大的禁忌。
  ……所以你会试图杀死所有可能泄露的人,对不对?你当然会,并且一定会。
  ——这就是埃米尔普优维奥雷拉最后的报复,对我。
  让你们兄弟,永远不可能一起留在我身边。
  德拉加慢慢垂下眼睛,“没关系,我们也该清帐了。”他停顿了很久,终于抬起头对着耶雷米亚轻轻叫了声,“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CH24 EXHAUST

  CH24 EXHAUST
  
  两颗心竞相把余热耗尽。
  ——敢承受吗?
  
  “他一定会杀了他的。”萧撄虹轻声地说,格拉齐安坐在他身边,茫然地侧耳去听窗外紫翅椋鸟划过清晨云际的一丝风声,他忙里抽闲地回过头,手指轻轻放在萧撄虹肩上。
  萧撄虹看到他的表情,“怎么了?”
  格拉齐安摊开手指,指缝间夹着小小两枚铝管,萧撄虹脸色微变,压低声音,“狼林?”
  格拉齐安点点头,“和尤佳。”他灵巧地抽出细长纸卷,萧撄虹一目十行地读完,扔进水晶盘子里烧了,又把灰烬冲进马桶,扶着额头半晌没有作声。
  八月炎热,他只穿了薄纱睡袍,山中晨光依旧微凉,少年肌肤洁白至半透明,一动不动时酷似镀上一层素冰的蜡像。
  “格拉,”他轻轻问,“你真的不恨我吗?”
  格拉齐安微微挑起一边唇角,“恨你?”
  那真是太高深的话题。也许有一天我会懂得恨你……也许,但在那之前,让我们先大步前行着看看。
  他轻轻说:“你一点用都没有。”
  萧撄虹郁闷地拍打他手臂,“放屁。”
  “你就是个祸害。”格拉齐安喃喃自语地说完,用力抱紧他,萧撄虹终于察觉了那紧迫里的某种不安与颓废,他不再抗拒,弯着身子把脸颊贴近格拉齐安,轻声问,“为什么?”
  “你是羽蛇,龙都迷恋羽蛇。”
  萧撄虹僵硬了一瞬间,轻轻笑出声来,“你迷恋我?”就像耶雷米亚维奥雷拉,他——也迷恋着我?那德拉加呢?维琴秋说他动摇了……那也是因为原形的迫切吸引么?
  “我一点用都没有。”他喃喃说,“其实你是这样希望的吧?”
  ……对其他人而言一无是处,就只是你一个人的。
  格拉齐安没有反驳,只更用力地裹住他,萧撄虹摇了摇头,“你不想知道吗?狼林都查到了什么?”
  格拉齐安摇头,萧撄虹叹口气,“真是没有好奇心啊。”他压低声音,“十七年前带耶拉和尤佳他们下山的人里,现在有两位已经做到了高位。”
  格拉齐安点点头,“莱努察,霍雷亚。”
  萧撄虹愕然,“你怎么知道?!”
  “他们对耶雷米亚的态度不一样。”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导师和慈父般的长者风,微妙的容忍和嘲讽……只有对着自己注视照拂长大的孩子,才有那种感觉。半讪笑半感慨地,关照你指导你去经历毛头小子的第一次……
  萧撄虹垂下头,“会是他们中的一个吗?”
  格拉齐安不置可否,“你为什么不疑心别人?”这种下山寻开心的事,每次负责监督的卓根提斯可不止一两位。
  “只有他俩带人去了‘夜莺的洞窟’。”
  格拉齐安沉默良久,“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萧撄虹敏感地一抬头,死死盯住他,他突然有种灾祸临头的预感,指尖不由自主发冷,轻声问,“是什么?”
  格拉齐安沉静凝视着他,嘴唇微微一动,房门突然被礼貌敲了敲,“勋爵大人。”
  那是霍雷亚的声音。
  “主上有请。”
  萧撄虹眼神一动,下床去换衣裳,霍雷亚脚步微微放重,在小客厅里坐了下来。他听着那刻意明显的脚步,一把揪住格拉齐安拖进衣帽间,重重按在等身镜上逼视他,“你要说什么?”
  格拉齐安微微侧了下头,苍白视线投向他身后,萧撄虹一个冷战,回头看过去。
  霍雷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脸上没有笑容,“勋爵大人。”
  萧撄虹盯他一眼,俯身在格拉齐安脸上亲了一口,推开他,“我要换衣服。”
  霍雷亚一拉格拉齐安,“在客厅等您。”他泰然自若,手上却渐渐用力,拉着格拉齐安几乎是强行地把他带到小客厅,盯住他素纸般的瞳孔,“你想告诉他什么?”
  格拉齐安退后一步,霍雷亚凝视他,觉出男孩像猫一样炸起了浑身的毛,他声音放冷,“我不管你知道多少事,但是不准把这孩子扯进来。”
  “他是主上的侄子,他有权知道。”
  霍雷亚微微愕然,“跟这可没关系。”他轻声地,“你既然选了他,就忠实于他,别用你哥哥的眼光看他。”
  格拉齐安不置可否,“你怕小宝知道什么?”
  霍雷亚微微一顿,“没有这种事。”
  “走吗?”
  萧撄虹笑吟吟踱了出来,左看右看,察觉两人间气氛窒息得不可言喻,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你们在聊什么?”
  霍雷亚二话不说,转身就走,将他们带到维琴秋那里,他旋即退下。萧撄虹照老样子蜷在维琴秋脚下,枕在格拉齐安膝上,抓过支水烟管懒懒把玩,耳边是维琴秋笑问,“小宝,你背着我搞什么勾当?”
  手指一用力,珊瑚烟管咔的一声,几乎拗断在他手中,萧撄虹轻轻抬头,“维锦。”
  尊主大人一双流辉映翠的眼照旧含笑,暖意却稀薄,萧撄虹叹口气,“你可真是无所不知。”
  “再蠢,也不会让人背着我挖狼林的墙脚。你叫他们乱查什么,想知道什么,为什么不来问我?”
  萧撄虹不客气,“耶拉和德拉的母亲,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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