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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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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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步紧逼都不是他。他抓住耶雷米亚的手,靠着他的怀抱慢慢滑坐下来,叹息般吐出一口气,“耶拉。”
  德拉加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耶雷米亚迁就着萧撄虹的姿势俯下身,抬起头对他冷冷地嘘了一声,“走开。”
  
  良久之后萧撄虹轻声问,“就算没有维锦……”
  他没有结束那个问句——就算没有维锦,你也会一样这样容忍我,对不对?
  他知道耶雷米亚明白。
  漫长的沉默之后,耶雷米亚在他耳边轻轻回答,“你不必问的。”
  “为什么?耶拉,为什么?”九岁的时候我就敢肆意伤害你,用各种方式,并且莫名知道你完全不会反抗,不会拒绝和解释,那个微妙的威胁,我们都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你说你会杀了我——因为假使不是这样,那种疯狂的、不知名的热望,早晚会让你杀死你自己。
  但你宁可这样忍耐着面对,也没有追随它。
  “为什么?是因为我的血吗?”
  耶雷米亚环抱着他的手臂微微一动,“你知道了?”
  “我并不是个疯子啊,耶拉。”他探出脸来,直视耶雷米亚,“是吗?我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耶雷米亚扶他起来,牵着他的手像牵一个梦游的娃娃,把他带回房间,让他坐到床上,用毛毯盖住他的脚。萧撄虹驯顺地随他摆弄,抬着脸看他,耶雷米亚坐到他身边,这样近距离地、安稳地注视这个孩子……对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就像那些陪伴在萧撄虹身边的人都次第而逝,才换来了他的这个机会。
  “我想念小安。”萧撄虹突兀地说,“我每天都想起他,假装他还在这儿,叫我起床,陪我吃饭,带我去玩,给我讲这家里的鬼故事。”
  耶雷米亚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回答,萧撄虹微笑,“你连一丁点儿都不肯假装吗,耶拉?就假装一下你有多么同情小安,同情我,不好吗?谁惯得你这么骄傲,是维锦吗?”
  眼泪滚滚而下,他却全然不察觉一样,微笑是雨水冲刷着的艳丽花朵,灿然而绚烂。
  耶雷米亚伸出掌心接住他的泪水,放到唇边轻轻啜了一口。
  他眼里涌上一丝仿佛欣喜的焕然,随即又是冰冷抑郁。
  “你是来保护我的吗?”
  耶雷米亚没有回答这句话,“不要让格拉齐安在你身边。”
  “为什么?他什么都没有做。他比我还疯,可是他什么都没做。”
  “他是蛇狩师的弟弟。”
  “我知道。”青蓝瞳孔里的忧伤一瞬间转为凌厉,“所以呢?这家里到底发生过什么,耶拉?你们之间究竟出过什么事?除了维锦和我二叔,我现在——还能信任谁?是你吗?”
  “不应该是我。”耶雷米亚露出一点古怪笑意,“你知道的,我总是有杀了你的可能。”
  “哈,我还以为,你会比这更诚实一点呢——过了这么久,你才打算告诉我,你真的是个恋童癖吗,耶拉?可惜我已经超龄了。”
  耶雷米亚直直盯着他好一会儿,萧撄虹泰然自若看回去,视线里的傲慢与挑衅显而易见,泪痕斑驳,一滴泪滑落弯弯的唇角,他微微一挑嘴唇,是个最冷漠的笑,胜券在握的那种。
  “安布罗斯饮过你的血吗?”
  “什么?!”
  耶雷米亚定定看他,伸出手攥紧他的手腕,“你不明白。”他的音调轻如耳语,冷如咒术,“你的味道是不一样的,那些敏感的卓根提斯,他们早就察觉了。”
  三塔师匠,龙牙会三御使……可是谁敢抢先承认,在那个九岁孩子的眼中,看到了一个卓根提斯的灵魂?他那个身份,注定了让他身上一切能成为隐秘的,就该成为隐秘。
  “现在我们都知道了,只有你不知道,你的血,多么珍贵和蛊惑。”着迷似的盯着萧撄虹的眼泪,他叹息地j□j了一声,“你为什么要出现。”
  萧撄虹劈手给他一个耳光,“这他妈的不是我的错!”
  耶雷米亚猛然攥住他手腕,一用力掀翻在床上,顺势俯身压住,萧撄虹顿时止住了哭,死死盯着耶雷米亚,他嘴唇颤抖,鼻翼随急促喘息忽闪得益发慌乱。
  耶雷米亚看了他半晌,慢慢放松手指,“所以在这家里称王吧,你这家伙。”
  萧撄虹惊讶得连呼吸都忘了,“你……”
  “你想在这家里活下去吗?不,不仅是这个家里,这世间已经没有你容身之处了。要么威吓住所有觊觎你的败类,要么,就等着被某个居心叵测的家伙杀掉、饮净你的血——你真的不知道吗,小宝?”
  “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你没有看见安布罗斯的原形吗?”
  你以为,那双象征性的小翅膀是他的与生俱来?
  萧撄虹脸色青白,“那是……”
  “那是每个非龙族卓根提斯的愿望。他们都想飞,不是吗?”
  “可那跟我有什么……”
  他陡然住口,瞳孔死死定住,虹膜上放大了某种记忆深处的恐怖感。
  “阿德里安想要吓唬我的那一次,”他轻轻地说,“小安尝了一滴,只有一滴……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你呢?”那样了然而傲慢地凝视着所有人,把染血的指尖举到面前……你,或者在你深处暗潜的那个“他”,难道也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萧撄虹抱头尖叫,“小安是因为这个死的吗……不可能!不可能的!”
  他猛地向床头撞去,耶雷米亚抓住他,他顺势抱紧耶雷米亚,放声痛哭起来。
  耶雷米亚狠狠咬住下唇,潮湿,绵软,在怀里乱拱乱蹭的这团生物,绝望的气息,湿润粘腻的依赖,多可怕的感觉……那样无力,又那样不由分说,不知好歹。
  可是也只有这样混乱撕扯的搂抱和放肆无礼的嚎啕痛哭,才全心全意地证明着自己这个怀抱存在的真实。
  他伸出一只手,颤巍巍地j□j萧撄虹的头发,轻轻抚摸着,丝毫不曾发觉,那个姿势简直和德拉加一模一样。
  “耶拉,”怀里那个孩子模样的生物发出了哽噎一样的喉音,“为什么?为什么?” 
  他攥紧耶雷米亚的衣襟,指尖上裹缚的绷带再次渗出了血,耶雷米亚捧住他的手,注意力转开,“指甲脱了。”
  “……很奇怪吗?你光着手攀岩试试?”
  耶雷米亚盯住他,“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伤得这么厉害,断了的指甲呢?”
  萧撄虹猛地抬起头,耶雷米亚凝视着他,“回答我。”
  “哈。”男孩向后一仰,泪光里忽然漾起一个冷笑,他响亮地擤了一下鼻子,红肿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点点头,“耶拉,耶拉。”
  也只有你能想到这里,不是吗?这起码证明了一件事——某个我不知所以然的阴谋里,你的确并没有参与进来。
  在这家里我还能信任谁?也许是你。
  耶雷米亚面无表情地催促他,“想一想。”想一想,谁拿到了你折断的指甲?卓根提斯们和药塔对你的照料,向来都以尽量不损伤一分一毫为原则,恨不得一根头发都不敢少了你的,谁敢擅自剔掉你伤了的指甲。
  “我知道是谁干的。”萧撄虹又笑笑,表情有点异样,仿佛哀伤,“但是我不知道,这东西能干什么用。”
  耶雷米亚沉默地看他一会儿,“黑巫术。”
  “嗯?”
  “指甲、牙齿、头发、血液……什么都好,都是你的一部分。”他握住萧撄虹的手指,像握着一捧细小脆弱的贝壳或玉石,“这是梵比多山,魔法在这里活得比任何人的想象都要兴盛……就算你不明白,照料你的人也会加倍小心。”
  萧撄虹怔怔地,“头发、血……用这些东西,就可以施法?起作用?”
  耶雷米亚微微点了一下头。
  他吃了一惊,萧撄虹慢慢咧开嘴,脸颊却僵硬得死木一样,他咧嘴微笑,表情简直像刀尖一笔笔生硬刻出来,那个笑容是被酷刑撑开了嘴巴的人才会有的,疼痛又绝望,最后他无可抑制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喘不过气,一头扑倒在耶雷米亚怀里。
  耶雷米亚搂住他,“小宝,你想到什么了?”
  萧撄虹简直要被那怪异又响亮的笑声噎住似的,“头发,血……哈哈哈,真好,真好。”
  耶雷米亚抬手给了他一耳光,“闭嘴!”
  笑声戛然而止,萧撄虹捂着脸抬起头,长长睫毛被泪水坠着,几乎倒垂进瞳孔里,终于再也负荷不住,啪一声落到脸上。
  他喘息着咳了几声,“耶拉。”
  耶雷米亚紧盯着他。
  “耶拉,你知道的吧,那些蛇,以前是怕我的——虽然,我也怕它们。”
  他轻声说:“现在它们不怕我了。”
  所以小安死于非命,所以我落到现在这步田地。
  耶雷米亚又看了他一会儿,确认地点点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烧焦残余的草茎干脆得一触即折,每一步踏上去都是一个焦黑足痕,像踏在炼狱的硫磺湖里一样。翡翠海从那一个午后开始,就潜移默化地改了名字。那些妖娆披拂的长草,原本美得不可言喻,一把火之后就成了恶魔的胡须,丑陋而恶毒地渲染着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但这一切在黑夜深处,似乎都可以被淹没得不为人知。
  穿过草场,来到半焦的森林边缘,终于停住脚步的人也终于开口。
  “你是故意的,对吧?明知道我不想来这里,不想看到这些。”
  他身后是长长一片枯萎与烧焦的草野,却没半点足迹,这个人行走在酥脆如齑粉的枯草上,轻松得就像一枚雪花飘落在少女的浓郁黑发。
  森林深处幽幽飘来一丝声音,“把东西给我。”
  “怎么给?飞过去吗?”男人的嗓音里多了几分嘲讽,“这么重要的东西,连让您露个面的力度都没有吗?”
  天可怜见,您也算是个难伺候的幕后老板了。
  “这是讨价还价吗,总管大人?”
  男人脚下终于传出一丝细微的碾压声,身体向下沉了沉,有那么一瞬间他完全没能保持住那种近乎妖异的轻灵,攥紧手里的东西,他微微笑了,“呵,这是在提醒我,对吗?”
  “是威胁,尤佳波格丹维奥雷拉。”
  尤佳低声细语,“也许我真的不该这么彬彬有礼。”
  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了,再虚伪,再矫饰,都无法抚平,不能重来。
  “那个孩子,他有一句话说得真是无比之好,不管怎样,一切都不能阅后即焚就假装安然无恙。”
  树林里的声音似乎哽了一瞬,催促地,“总管大人。”
  “既然我已经做了,既然一切已经发生了,所以,”尤佳轻微地耸了耸肩,“我要点代偿,总不为过吧?”
  他招招手,“你过来,我就把这东西给你。”
  “诱饵,圈套,最愚蠢的恶作剧。”
  “是啊,”尤佳微笑,“所以呢?再想象一些你用力试图假设我做不出的东西来听听?”
  对方俨然失去了耐心,“你会遭报应的,总管大人,你的隐私会传遍整座梵比多山,成为全家的笑柄。你知道越是身居高位的卓根提斯,跌下来以后被踩踏得也越惨。”
  “是啊,我这根指头,就寄存在您的舌尖上呢。”尤佳满不在乎地回答,摇了摇左手中指,他突然垂下眼睫——那浓郁纤长的睫毛时常让他显得很有几分女孩子气。
  “那又怎么样?”他轻轻反问,“我弟弟死了,我还需要在乎什么?”
  在这世上,一切都不如无法重回更令人悔恨和痛楚。在这世上同我血脉相通骨血粘连最浓郁的那个人——他已经不在了。那种痛让其他所有疼痛都相形见绌,所以我迟钝也麻木。
  某种意义上说,经历过这样的失去,其实也已经不能算是活人了。
  树林阴影里的对方停了停,清晰地呼出一口气,“呵,”他低声问,“但是你已经带来我要的东西了,不是么?”
  尤佳冷冷地看着他,“是你想要。”
  “你会后悔的,总管大人,你肮脏的丑事会成为梵比多山里家喻户晓的笑话,令你的宗系蒙羞,令狼林蒙羞!即使这样你还是不在乎?其他人会怎么看待你所统领的男人们呢?他们又怎么看待你呢?如果他们知道自己视作神祇的总管大人,骨子里其实是个浪荡的j□j?”
  尤佳一动不动地承受了,甚至微微一挑睫毛,笑了,“那也许挺有意思,不是么?”
  树林里发出了咝咝的吐气声,对方俨然已经丧失了耐心,“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他急促地细声说,“你想引逗我出去,然后干掉我,替你弟弟报仇。我还以为狼林总管会比这更聪明一点。”
  尤佳摇摇头,“不。”
  他上前一步,弯下身子,整个人变成一枚蓄势待发的箭镞,右手轻轻自背后甩出了长刀。
  “更聪明的法子是,我们一起死掉算了。”
  他俯身急冲,对方料到这一招,立刻窜回树林,尤佳紧追在后,立刻听见几声细微得只有最顶尖卓根提斯的耳朵才能察觉的断裂声,他知道对方碰断了自己设下的引线。
  那是个精巧的陷阱。比发丝更细的深色丝线层层附着在树根,就算足尖轻轻触上,也一断俱断,树下埋藏的机关全数迸开。火苗混着呛人气味腾起,火光中,依稀可见细细的粉末自半空飘洒下来。
  尤佳迅速戴上面罩,挥刀斩向对方背影,那个人灵活无比地一窜,绕到树后,声音沙哑地笑,“大人。”
  火势一触而发,沿着铺好的炭粉迅速蔓延开去,一刹那在地上烧开异样图纹。
  “大人,你不过是狼林总管,刑塔和骨塔的末流货色。现学现卖的魔法阵,有用吗?”
  “也许吧,不过你就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火焰并不很高,却持续而整齐,在林木掩映下燃烧成一个完美的8字形,尤佳一步踏入魔法阵一端,对面而立,他死死盯住那个人。
  陡然的惊讶令他握紧刀柄的手指微微僵直。
  “你是什么人?”
  对方奋力咳了几声,“狼林总管,哪里会认得我们这种小人物。”他用衣袖掩住脸孔,“乌头……和火鹤花粉,是吗?”他嘟囔,“这就是缺少一位药塔师匠的后果,连狼林的狗崽子都敢擅自调用毒药。”
  尤佳言辞简洁,“跪下,或者死。”
  他拉紧面罩,跳荡火光中紧握如雪刀锋,一步步迈向低声喘息的对方。
  树林深处突然一声细细的呼喊,“尤佳!别过去!”
  长袍衣袖一扬,佝偻着身体的人陡然暴起,整个人抻成一条笔直尖锐的线条,如同踩在牛皮弓弦上直射出去,飞快扑向尤佳。
  那惊人的速度和诡异的直接,让狼林总管完全始料未及,连挥刀的机会都没有,一瞬之间已被扑倒,压在身上的重量冰冷而空洞,像中空的冰,或失去灵魂的躯壳。
  尖厉痛楚在肩颈上迸开,像几枚铁锥同时刺入肌肉,血迅速涌出来,一刹那冲淡了匍匐在身上的那股浓重腥味。右手里的刀柄触感突然不再清晰,他咬紧牙关,在被瞬间失血的无力感扼杀呼吸之前,艰难地扬起手,将刀柄末端重重撞上对方的头。
  一声嘶嘶的尖叫之后,他再没听到任何声音。
  事实上,他就在那个声音里晕了过去。
  
  萧撄虹一抬手,衣袖里抖出银色鞭子,毫不犹豫狠狠一下子抽上去,冲向他的人猛然一停,伸手去抓鞭子,鞭梢灵巧地圈回来,空中荡起长长一片银色火花,啪的一声炸开烟花般蓬勃脆响。
  男孩声音清亮冷漠,“阿梅代乌,你他妈疯了!”
  “哈,哈。”身上着了一记,药塔督事长袍裂开长长一道,阿梅代乌慢慢抬起头看他,声音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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