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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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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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耶雷米亚一声不吭,走到床边端详萧撄虹几眼,安布罗斯捏了一把汗,耶雷米亚蛇似的绿眼幽幽一转,转到德拉加身上,简单地说:“治好他。”
  他转身出去。
  安布罗斯倒是庆幸起来,无论如何,有这位御使大人在,埃米尔是不敢再来火兰馆作乱的。他随手捞起可拉海,把沉甸甸的紫眼蜥蜴放到萧撄虹枕边,悄声笑,“你就守着毛头吧。”
  可拉海盘成一团,咝咝地又叫了一声。安布罗斯揉揉胸口,瞧着萧撄虹叹气,“这毛头,好辛苦。”
  德拉加没作声,辛苦——如果这样也能算辛苦的话……
  安布罗斯闲闲地说:“别腹诽我,你起码还有选择的机会,毛头可不一定。”
  “我……”
  手一抬阻住他,安布罗斯起身走了出去,边走边说:“我不跟你抬杠,你跟我都知道,毛头这条小命,其实都不是他自己说了算的。”
  “你喜欢他,是吗?”
  安布罗斯脚步一滞,噗嗤笑了,“我是挺喜欢他的,怎么?你不喜欢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得了吧,德拉,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丢下这句,他慢慢关上了门。
  
  格拉齐安出了火兰馆,卡尔曼立刻迎上来,怯怯不知该说什么,明明这孩子和萧撄虹同岁,比自己小了五六岁,他却无形觉出压力,仿佛这个半瞎的少年身上也附着个老而弥坚的鬼魂。
  他小声问,“格拉,回刑塔吗?”
  见格拉齐安点了头,他立刻去牵了马来,格拉齐安平淡道了谢,极自然地翻身上马,一鞭抽下,纵马奔了回去。
  进了刑塔,迎面正碰上阿尔比纳,他依例行礼,阿尔比纳停下来问,“你干什么去了?”看一眼窗外他又问,“那马是火兰馆的吧?”
  格拉齐安沉默以对,阿尔比纳本来早习惯了他这个样子,这会儿却忽然有点不悦,冷笑,“你也去奉承那小崽子吗?”
  想起来他就颇不服气,虽然不好明言,九岁的萧撄虹就有那股子居高临下派头,他自然不能和小孩子置气,却莫名堵在心里,当然并不是因为他不服气德拉加……“那德拉跟他不是平级吗?”当年萧撄虹那一句,分明是替德拉加打抱不平,常年习惯了药塔这位少年辅使在自己面前低头,阿尔比纳其实忘了,他确实和自己是平级的。
  如今也是一样,三塔御使年纪有别,,权位却是相同,虽然德拉加今年也只有二十三岁。
  他咕哝,“四分之一血统的人类崽子……主上也真是奇怪。”
  拔脚要走,眼前白影一晃,格拉齐安沉默地挡住他,阿尔比纳一怔,“格拉,你干嘛?”
  格拉齐安缓慢仰起头,那双苍白无神眸子准确无比地对上他的眼睛,明知他看不清——或者根本就看不见,被那两颗白玛瑙珠子似的瞳孔聚在脸上,阿尔比纳突然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安起来。
  他重复,“格拉,你干嘛?”一只手已经按捺不住压住腰间。
  格拉齐安只是静静看他一会儿,安稳转身,慢慢走了。
  阿尔比纳深吸一口气,紧得肋骨微微作痛,刚才那会儿他陡然觉得恐怖,这种仿佛天网恢恢一样的压力……明明那孩子既没有说,也没有做。他只是看着他。
  只是看着他,那双苍白凛冽的眼瞳,就透入了内心。
  阿尔比纳搓了把手臂,让自己放松下来,悻悻轻声抱怨,“简直跟他哥哥一样,变态。”
  他相信不会有人听到这些,也不希望被听到——那可不该是堂堂御使大人的行径。
  
  维琴秋回到火兰馆,第一时间听说了今天的奇事——格拉齐安竟然揍晕了萧撄虹!他眉尖一挑刚要发怒,想一想又按捺下来,忽然笑了。
  他忽怒忽喜,近前侍立的卓根提斯顿时有点腿软,听尊主大人凉丝丝地问,“赛兰纳呢?”
  谁敢怠慢他,立刻有人小心翼翼应答,“侯爵大人在花园。”
  “真有闲情逸致。”维琴秋不冷不热地评价一句,起身找了过去,果然在后园那一片漫漫的火烧兰旷野里看见背身而立的萧未瀛。他远远看着,心思忽然柔软活络起来,忍不住加快了步子。
  萧未瀛早听见他来,回头微微一笑,夕阳映进山间,暮色绮靡,染上他一身白衣。
  维琴秋打从心底里叹息了一声:真好看。这人真是好看。
  他向来坦认自己迷恋情人的美貌,一如迷恋他满心的坦荡温柔——虽然即使在凡人眼中,当代维奥雷拉尊主也是个罕见的美人儿。
  霍雷亚远远陪着,看尊主大人有点不顾体统地飞奔过去,萧未瀛伸出双手接住他,顺势抱进怀里拍了拍,姿势简直带点慈爱。
  霍雷亚忍不住露出鬼笑。莱努察不赞同地看他一眼,“别那个表情。”
  他耸耸肩,突兀地说:“你不觉得,他们两个像是不会老的吗?”
  莱努察卡了下壳,没错他并不否认这点,无关年纪外貌,只是那种深情……或者不如说是疯狂吧,二十几年来无止无息。关于那位侯爵大人他们不知也亦不想知,除去必须了解的那些……但自家尊主大人的脾气,龙牙会御使却是深有体会。
  那是种怎样的疯狂啊,长老会的宗系家长们就那样感叹过,“这孩子简直让人想起瑶?薇恩?维奥雷拉。”
  那种甜美的毒辣,冷静的疯狂,手段与内心的相得益彰,理智与情感的南辕北辙,让所有人都瞠目结舌,无能为力。
  他就这样弄到了当家尊主之位,也一意孤行地赢得了尊贵而神秘的情人——且两样都死心塌地。
  莱努察看着尊主大人不要脸地把头靠在萧未瀛肩上,蹭来蹭去地撒了会儿娇,索性扭股儿糖一样粘住,从身后紧紧搂住萧未瀛的脖子。两个人差不多高,贴在一起也就像一个人。
  他微微叹息着点了点头,“是,不会老似的。”
  或许因为语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霍雷亚默默地瞧了他一眼。
  远处的两个人却并没只顾亲昵,维琴秋用余光扫了下两位龙牙会御使,一边向萧未瀛脖子里呵着气,一边悄声笑,“喂,有人揍了你侄子。”
  萧未瀛好脾气地拍拍他,“我听说了。格拉齐安的身手很不错。”
  “要给他一顿鞭子吗?”
  萧未瀛失笑,“干什么?你发疯了?”他握住维琴秋,“我之前同奥尔丁通了电话。”
  “哦?大小子说什么?”维琴秋带点幸灾乐祸地,“有没有打算立刻飞过来和格拉决斗?”
  萧未瀛微微一顿,笑了,“别闹。我只是告诉他,小宝最近的情况。”
  “他怎么说?”
  一边问着,他敏感地探出手指,从身后摸到萧未瀛眉心,轻轻抚着那里本能泛出的一点竖纹,指尖光滑而温暖,萧未瀛拉下他的手,放到唇边咬了一下,又温存地亲了亲。
  他回忆了一下和大侄子的对话,萧撄城听完二叔的叙述,半晌不能作声,良久才微弱地问,“您是说,他现在随时可能……”变成那个古怪的样子吗?
  即使无缘无故?
  萧未瀛停了停,考虑如何同大侄子沟通这个问题,来到梵比多山不足两个月,萧撄虹闹出的乱子虽不大却也稀罕,他惹来了蛇狩师的不悦——大家清楚的很,埃米尔纵蛇去袭击德拉加,显然是因为德拉加被指派去照看萧撄虹;安布罗斯因为他挨揍不止一次;每每看着萧撄虹时,耶雷米亚那双蛇似的绿眼里究竟藏着什么,其实没人明白;而小半个龙牙会加上狼林,而今已经有些对萧撄虹敬而远之——阿德里安身上的伤疤可还落着呢!
  萧撄城却抢先问了出来,“难道……他那种能力反而变强了吗?”
  那正是萧未瀛疑心的问题。
  萧撄虹身上的四分之一维奥雷拉血统……自进了梵比多山,他似乎变得更难控制了。
  最重要的是,他自己不知、不懂,似乎……也更不想去控制。
  放虎归山。
  但做二叔的当然不能告诉侄子这些,他只维持了那个镇定笑容,缓缓注入声音,“有维锦和我,你不用担心。”
  萧撄城沉默半晌,“二叔,他是我弟弟。”
  那一句沉重如斯,却平静如斯。
  萧未瀛瞬间回到二十年前,他动了动嘴唇,一瞬间不能作声。这不是兄弟情深,真的不是……呵,他自嘲地淡淡一笑,老了,又似乎没老,记忆里的残酷青春最擅长以这种猝不及防姿态直逼眼前,然而他其实是快乐的。
  说出那句话的萧撄城,活脱脱一个年轻的萧未晏。北海萧家的长子最不缺乏担当天性,越挥斥方遒,越坦荡凛然,萧撄城的意思他立刻明白:——如果你们搞不定他,还给我,我豁出去了!
  如果大侄子现在正在眼前,他真的很想伸出掌心,拍一拍他的肩,庆幸和感慨他同他父亲如此相似。
  “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轻咳一声。
  萧撄城立刻反应过来,那股震荡在声音里显露无疑,“二叔……”
  您是说,在那山里,出现了令他在意到这个程度的人吗?
  即使他自己并不明白?
  萧未瀛没有回答。
  他原原本本对维琴秋复述了这段对话,轻声问,“你怎么看?”
  “大小子吃醋了吗?”
  萧未瀛苦笑,情人的反应向来出人意料,他耐心回答,“我想不。”
  “嘁,他终于不再是小宝唯一的导火索了,不值得庆祝一下吗?”
  萧未瀛不置可否,确实,他考虑过这个微妙可能,之前在这两兄弟所属的那个人间世界里,萧撄虹搞出的麻烦完全都以他大哥为线索,而一到梵比多山,他就难以控制也无目的地成了个无法捉摸的诡异小妖怪。
  但这似乎也不能让萧撄城为之庆幸。换句话说,推卸责任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把维琴秋拖到怀里,抚摸他的头发,萧未瀛轻声说:“他很担心小宝。”怕他出事,怕他伤人,更怕他在那种异样的爆发与力量的掌控下耗尽自己……魔力与体质、幻境与现实、教养与渴望、理智与疯狂的挣扎,通常都太容易让一个人衰竭。
  而迄今为止,还没人知道这孩子究竟能走到哪一步。
  维琴秋沉默了一会儿,“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所以才在他身边落下重重罗网,铺设诸多障碍,或强力,或温柔。这个孩子连自己是什么、做什么都搞不清楚……
  他看着萧未瀛,突然笑了,乏力地靠进情人臂弯,他喃喃说:“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算计了。”
  萧未瀛也笑,亲吻他额头,“没关系。”
  “所以我要放过格拉齐安吗?”
  萧未瀛淡定地随之转了话题,“欧金纽很喜欢他,不是吗?”
  “那孩子是个怪胎。”维琴秋皱皱眉,“这场戏本来不带他玩,可欧金纽把他放了进来,他把这事弄得复杂了。”
  萧未瀛敏锐地抓住重点,“因为你不中意他的哥哥吗?”
  维琴秋摇了摇头,“咱家的疯子多了去,我不在乎这个,可埃米尔讨厌在没有自觉,又不能动他……动了他,德拉加只怕会翻脸。”
  说完他就自嘲地笑了——堂堂维奥雷拉尊主,居然在乎手下一个毛头小子会不会翻脸!
  萧未瀛安抚地拍拍,牵住他的手,“回去吧,风冷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11 LIBERATE

  CH11 LIBERATE
  
  在他们的面前,洞开着通向黑暗的亲切王国。
  ——能止步吗?
  
  “德拉。”
  德拉加抬头看了一眼,萧撄虹指着图册里一页,“这个……”
  “Herba Pogostemonis,广藿香,热带地区的一种药草。”
  萧撄虹咕噜,“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维琴秋无端给他指派了件功课,跟着德拉加学认各种草药,拉丁文学名倒还不在话下,要分辨出那些看起来各个都像表哥表弟的植物就让他非常头痛,一表三千里,他都快不认得自己每天吃进嘴的蔬菜了。
  这是他来到梵比多山的第三个月,一切看似都风平浪静。脸上的瘀青消了,并且懂得出去玩要避着刑塔走,免得碰上格拉齐安;维琴秋除了偶尔心血来潮抓他过去拷问一下看图识草药,倒没太折磨人的花样;萧未瀛不帮他说情,他暗自记了一笔,回家之后要同大哥和爹爹告状——当然不能在电话和网络里说,梵比多山所有通讯都在风典司监控之下。
  龙牙会相当平静,阿德里安的伤痊愈之后不肯跟他说话……也许是不敢;耶雷米亚对此毫无反应;德拉加自从上次在刑塔师匠手里受伤之后就长居火兰馆,跟往常一样,他和安布罗斯一起陪在萧撄虹身边,而埃米尔竟然没抽风,据药塔的小督事阿梅代乌悄悄通风报信——自从听说萧撄虹狠狠削了龙牙会的威风,这个十七岁的大男孩莫名崇拜起了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小勋爵——埃米尔终日同他那些蛇搅在一起,似乎自己也快成了条蛇精。
  德拉加听完皱了皱眉,不予置评。
  而萧撄虹则认识了药塔三御使的最后一位,菲奥多尔?阿布拉姆?维奥雷拉。萧撄虹带点吃惊地发现,这竟然是位大叔,虽然他第一次这么叫时就被安布罗斯狠狠踩了脚,事后又被敲着头教训:菲奥多尔大人是药塔资格最老的御使,但年纪其实也只有三十五岁,比龙牙会御使中最年轻的耶雷米亚还小着一岁。
  萧撄虹撇了撇嘴,不甘不愿地承认,“耶拉看上去可比他年轻多了。”
  虽然附议,安布罗斯还是轻轻给了他一下子,“嘴放老实些,药塔可都是做学问的。”
  萧撄虹促狭地耸耸肩,“哦,你是说耶拉不学无术吗?小安?”
  安布罗斯拉着脸,“你是不是欠揍。”
  萧撄虹转身一溜烟地抱着蜥蜴逃走,可拉海懒洋洋蹲在他肩上,对着背后咬牙的安布罗斯咝咝吐着信子。
  安布罗斯笑了笑,安静下来。三个月,距离尊主大人和北海萧氏约定的期限,只过了四分之一,仍然不知道维琴秋想做什么,仍然不晓得骨塔与刑塔两位师匠大人究竟想拿这孩子怎样,而族长大人和长老会的想法……没有人知道。
  但作为除了狼林总管之外,唯一可以自由出入龙鳞馆的狼林卓根提斯,他很明白萧撄虹终日缠在他身边是为什么,而龙牙会在看着自己身边这孩子时,眼神里莫名的那股情绪,又是什么。
  龙牙会自来高傲,维奥雷拉人也从来不敬鬼神王侯,能让他们服气和畏惧的,只有风林火山般的强势与沥血兀自横刀的那股疯狂。这个明明还在长个儿的十六岁孩子,却准准地戳中了这群龙族的罩门。
  敢冒犯我身边的人,就死给我看。
  安布罗斯深吸一口气,问自家哥哥,“你觉得他这派头像谁?”
  尤佳看他一眼,没作声,过半晌才低低回答,“主上。”
  安布罗斯笑了。
  尤佳担心地看他一眼,“记得我跟你说的。”
  安布罗斯耸肩,是的,离他远些么,他当然明白哥哥是好意,可是那个孩子……以卓根提斯的直觉,他察觉那种一触即发的岌岌可危。尽管窗外仍是仲夏艳阳高照,火烧兰细微摇曳,风中飘来木叶被烤热的苦涩清香,令人益发思念翡翠海那大片碧绿草场。
  一切都如此平静,连飞鸟划过碧空都能在耳膜上留下痕迹。
  德拉加第无数次阻止身边的萧撄虹,“不要再玩了。”……主上会考你的。
  他有点发愁地看着萧撄虹用手指逗弄可拉海,银纹蜥蜴懒洋洋滑动在他手肘边,时不时咧一下嘴,说不上是可爱还是恐怖,如果蜥蜴也有表情,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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