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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睚眦香-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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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来她家里他就笑,“呵,这地方好。”小公寓其实不大,卧室连着客厅,坐卧不明,所以整间装修成黑色,面积反倒宽阔,显得大方典雅,并不诡异。
  看过浴室之后他皱皱眉,“可惜水龙头太难看。”
  为了他这句话,莉迪亚换掉了那只和黑底描金手绘彩色洗手盆配套的镀金水龙头。
  浴巾裹在胸上,随着细腰摇摆柔软起伏,阴影婆娑,其实是非常美妙的一幕。可惜房间里唯一的男人看不见。
  莉迪亚扔下毛巾,披上浴袍,用大梳子梳通一头长发,走上两级台阶到大床边,坐下来摸摸他的脸。
  他唔了一声,没有动,脸颊敷衍地抬起来蹭蹭,依旧埋在枕头里。乌紫细麻纱枕套上刺绣大朵黑色大丽花,衬得他一张脸雪白得有些异样。他裸着身子睡得一塌糊涂,衣服全数扔在床边毯上,被子只盖到腰,由蝴蝶骨到腰眉流下来一道勾人的曲线,皮肤白得像冰。
  莉迪亚看了他一会儿,翘起腿来检查脚趾上的蔻丹,拿起指甲锉来修了修,又从床头柜上拿起香精,在耳后点了两滴。百无聊赖地做完这些,她披散着头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撩开窗帘注视街景。
  身后扑哧一声轻笑,她回头,表情乍怒乍喜,“你醒了?”
  “你都忙活那么半天了,能不醒么。”
  说着他伸个懒腰,在床上打了个滚,“几点了,莉迪亚。”
  看一眼细细手腕上洗澡也没摘过的金蚝,她叹口气,“四点半,你要走了?”
  “嗯,快了。”这样说着,他又翻了个身,白皙肤色被深色床单衬得人鱼似的闪闪发亮,撒娇地伸出手,“过来,亲一下。”
  “臭美。”
  “来啊,美女。”他嗤嗤笑,“来嘛,给我个抱抱。”
  莉迪亚笑出声来,“少犯贱。”还是嘴硬心软地走过去,俯身吻他脸颊,“给你弄点吃的?”
  他还没回答,门铃突然响了。莉迪亚起身到猫眼看了看,纳闷蹙眉,“找哪位?”
  门口的人低沉短促地答,“快递。”
  “别开门!”
  莉迪亚吃惊地回头,落在门柄上的手已经下意识拧开了锁。砰一声被推得退后几步,房门上的安全链陡然绷紧,不知门外人用了多大力气,连累门框要炸开似的吱呀响了一声。不待她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把螺丝钻插进门和安全链之间缝隙,手上戴着灰色真皮手套,一拨就带开了锁扣。
  莉迪亚惊中有乱地发现,那手套好像是个名牌。
  对方大力推开门,门板惊天动地撞到墙上,莉迪亚又退后一步,床上的人也跳了起来。
  螺丝钻啪地扔到脚下,闯入者大步走进来,身材极其高大,面容却清秀得不可言喻,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最显眼是一头短短银发,衬着冰似的蓝眼,整个人是满天星尘落进了白雪皇后的宫殿,俊美得有点叫人感觉灵异。
  这人的出场活像一出恐怖片,恐怖片却不会良心发现到安排角色帅成这样。
  莉迪亚惊呼,“你是谁?干什么?我要叫管理员了!”
  男人全套西装,外面一件长风衣,穿得要多俊挺有多俊挺,冷冷扫她一眼,一眼就把浴袍下面玲珑浮凸的好身材扫了个遍,也不开口,皱起眉。
  他身后有人叹了口气,“螺丝钻就是管理员借他的。”
  莉迪亚觉得这声音耳熟,细看是个修长金发少女,一身紫水晶色晚礼服,还搭着流苏披肩,仿佛刚出晚宴。
  两个美女对视一眼,分别呆住,男人却不管这些,大步进了房间,直奔床上,抓起来就是一拳,直接把人掀翻到床铺另一头。
  莉迪亚尖叫一声,回头扑上去,不顾凌乱睡袍露出了大腿,抱住那大帅哥手臂不放,“住手,我要报警了!”
  对方不耐烦一把搡开她,用力刚好,并没摔倒,拎起床下的人来又是一拳,也不管他已经昏头昏脑,直接从休憩区扔到客厅,砰一声撞上小吧台,破碎声响成一片,整套巴卡拉水晶杯子全数碎在地上。他上前又是一脚,正踹在肚子上,被打的滚地葫芦闷哼一声,之后就站不起来。
  不过三下子,几秒钟功夫,房间已经狼藉。
  金发美女一撩裙摆,“奥尔丁,住手!”踩着细高跟红底鞋小跑步冲上前,一把拉住莉迪亚,“抱歉,往后站,这事跟你没关系。”小手袋里顺手拿出支票簿,“弄坏了什么我赔。”一边拽着男人用力拉开距离,“够了!教训人也没你这样的。”
  男人气咻咻地,“这孩子……这女人!”
  “干嘛!又没嫖没赌没吸毒,不过是交个女朋友,你吵什么!”她一瞥吃惊的莉迪亚,“还是校花级别的美女,也没辱没了小宝。”
  莉迪亚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电光石火间突然想起一个名字,“亚尔赛特?”
  金发美人又叹口气,“天啊,莉迪亚?斯派洛,你终于想起来了。”
  
  莉迪亚去浴室换了衣裳,牛仔裤,大T恤,出来带了家用药箱,坐到抽抽嗒嗒的男孩身边,伸手捏捏他鼻梁,“没事,没断。”顺手用棉球塞住他流血鼻孔,再拿药棉替他擦脸。
  亚尔赛特微笑,“很熟练啊。”
  莉迪亚耸耸肩,“中学时做过橄榄球队经理。”她示意男孩去换衣服,回头看一眼远远坐在沙发尽头的西装帅哥,“你男友?”
  亚尔赛特对男孩背影呶呶嘴,“他哥哥。”
  莉迪亚意义不明地感叹一声,“天。”
  男人平了平气,走过来,“抱歉,斯派洛小姐,我叫奥尔丁,奥尔丁?萧…诺西阿。”看见女孩对这名字毫无反应,他略微放松了一点,“我是云宝的大哥,真遗憾在这种状况下见面。”
  莉迪亚微笑,“我倒没什么,不过你打他干嘛?”
  萧撄城一口气噎住,狠狠看她两眼,“云宝才十六岁!”
  亚尔赛特扶额,“十五岁半。”
  莉迪亚莫名其妙地问,“所以呢?”
  “小姐,他还是高中学生。”
  莉迪亚喃喃说:“我倒是不介意。”
  “……你。”
  亚尔赛特起身按住男友,“嘘,好了,奥尔丁。”转头对莉迪亚赔笑,“我们找了他一夜,今晚有个家庭聚会,他本来不该缺席。”
  莉迪亚点头,“要喝点什么?”从酒架的废墟里找出一瓶香槟,“真可惜,没有杯子了。”
  亚尔赛特叹口气,“我好像明白云宝为什么中意来你这儿了,莉迪亚。”
  萧撄虹穿好衣服,缩头缩脑坐回亚尔赛特身边,他自己衣服染了鼻血,穿了件莉迪亚的套头卫衣和牛仔裤,衣服略宽,裤子略短,看上去可怜巴巴,非常好玩。
  亚尔赛特扳过他脸来细看,嘴角裂了,眼圈乌青,鼻梁也肿着。
  饶是这样,仍然是个美貌的男孩子,小时候他就是一张精描细绘的娃娃脸,眉目长开之后更加飞扬,笔笔都是风流,破了相也是半张波提切利。
  亚尔赛特看完,狠狠剜萧撄城一眼,年轻的勋爵一激灵,顿时挺直肩背。
  “有话不会好说,打成这样,看你怎么跟家里交代。”
  她轻声说完,拉起萧撄虹的手,对莉迪亚点点头,“我们带他回去。”
  莉迪亚举起酒瓶喝了口香槟,微笑,“我会被驱逐出境吗,学姐?”
  亚尔赛特奇怪地看她,“为什么?当然不。”
  莉迪亚用下颏指指萧撄虹,“即使和军方高官的小儿子上床?”
  萧撄城又开始咬牙,亚尔赛特把掌心放在他背上,回头对这个口吻不羁的漂亮学妹微笑,“这是你的公寓,不是吗?是小宝来你的公寓上你的床,不是你去他家里勾引他。”
  莉迪亚点点头,“谢谢你。”
  萧撄城忍无可忍,劈手拎过弟弟,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留下亚尔赛特优雅地放下支票,“背面有我号码,有空喝茶。”
  说完她快步赶上去,生怕萧撄城一时火大,错手把弟弟掐死。
  萧撄城一声不出下楼把弟弟塞进车子,等女友过来,压一压怒火,吩咐司机开车。
  亚尔赛特叹口气,“回你那儿吧,这样怎么回家。”
  萧撄虹嗫嚅,“Kitty姐姐……”
  萧撄城板着脸不作声,开始拨手机,接通后说了几句,脸色忽然绷紧,“什么时候的事?”
  他轻声说:“找到小宝了,对,回家再同您讲。”
  放下电话,他轻轻握住亚尔赛特的手,“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好消息。”
  “是什么?”
  “塞韦林,那个变态。”
  亚尔赛特的脸陡然失了血色,声音微微发涩,“他怎么了?”
  “他死了,自杀,今天晚上。”
  “自杀?”
  “验尸官是这么说的。”
  亚尔赛特盯着他冰般坚定的眼神,有时她真觉得萧撄城的眼睛就像通话中白雪皇后放进人心里的冰屑,蓝得叫人迷惑也叫人恐惧。她摇摇头,“不,他不可能自杀。”
  “可他死了,还留下了遗书,相信我,你父母和我父母在一起,他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亚尔赛特轻声问,“可你相信他是自杀的吗?”
  萧撄城脸色微沉,看一眼旁边的萧撄虹,“我们回头再谈这个。”
  亚尔赛特静下来,萧撄城握紧她的手,只觉得指尖冷得像冰。他又看了眼弟弟,萧撄虹软绵绵地躺在座位上,一脸茫然,见他看过来立刻打个冷战,委委屈屈勉强坐直。
  萧撄城沉默地叹口气,明明自己也才要大学毕业,操这种心,简直要疯。今晚几家聚餐,主角是阿德布林大法官同北海公爵,几乎已经是订婚宴前奏,小弟却无端失踪,学校里没有,老友处不见,他连头发根都竖了起来,亚尔赛特听见,二话不说披了外套就出来找,两人几乎调动所有人脉资源,最后却在八卦爆料网站主页上看见了偷拍,萧撄城气得脸都青了。
  那女孩叫莉迪亚?爱伦?斯派洛,二十岁的美国留学生,貌美聪明富有,斯德哥尔摩大学的校花候选人,读社会学,父亲是广告业大亨,唯一问题是身材好到足以去走VS天桥秀的她,当晚挽着的明显是个脸容稚气的小少年。
  半张侧脸已经够萧撄城认得出自家弟弟,小子今年刚刚高中毕业,下学期就要成为大学新鲜人,十六岁读大一,也算赶上了哥哥当年的进度,天知道怎么竟和未来学姐勾搭到一起。他来不及考虑这些,趁还没被认出,先施压要网站删消息,要到地址便和女友一起赶去抓人——不然难道等狗仔队来抓?
  不怪他急,赶在未来岳父强颜欢笑为亚尔赛特和自己祝酒的当口,死党把这条爆料发到他手机上,无疑当头一棒。给这么一闹,家里宴席已经搅和得差不多,他满心焦虑,又怕委屈了女友,一路上憋得口干舌燥,满腹怒火全发泄在莉迪亚的公寓里,轻轻松松拆了半间屋子,事后想想,又十分不好意思。
  想不到这会儿倒是峰回路转,捉到了小弟,又接到那个意外消息——意外是意外了一点,实在是好消息。
  
  塞韦林?卡巴内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心病。瑞典从来不盛产杀人狂,但出一个就很了不得,塞韦林就是那个佼佼者,差不多比得上古早恐怖小说里那个绰号“牙仙”的变态。他持续不断的杀人行动是从五年前开始的,中间销声匿迹了大约一年,然后继续,起先他是被作为绑架犯通缉的,然而当付赎金之后肉票也无一生还时,这案子就上升到了谋杀的级别。
  警方获得的线索和速写都少到可怜,故此人心惶惶了三四年之后,才在匿名人士的帮助下捕到了塞韦林?卡巴内,一个普通的程序员——当然,他不承认所有罪行,即使证据确凿。
  时间、地点、工具、身体特征等等细节都严丝合缝,但缺乏更有力的证据,譬如指纹和DNA,因此迟迟不能定案,特别令警方和检察官头痛的是:就在塞韦林受审期间,类似手法的杀人案又发生了两起,虽然这不能作为无罪推断的佐证,却令辩护律师有了用武之地。
  亚尔赛特对此十分火大,她和萧撄城并肩升入大学,自然而然读了法律——有一个那样的爹,从小想不耳濡目染也不大容易——萧撄城对此很无所谓,虽然他出人意料地选了语言专业,大家都知道他以后必定要接萧未晏的班,来读公立大学倒是令人纳闷的一回事。
  年轻的未来美女律师虽然离上庭还很远,已经开始实习,作为助手协助主控律师收集整理资料,忙得不可开交,萧撄城对女友的热血表现不置可否,但对于塞韦林这人,他一样深恶痛绝。
  塞韦林在押期间,外面发生的两起案子让审讯成了僵局,最恐怖的是:其中一起案子的受害者家属竟是塞韦林的最初主审官,亦是阿德布林大法官的爱徒。他的女儿在参加派对时失踪,被勒死在自己的车里,用她自己的丝袜,正是塞韦林惯用的招数。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案件级别更高,阿德布林大法官亲自替了濒临崩溃的徒弟,更给了亚尔赛特一个尽心竭力的机会。形势却在一边倒地扭曲,塞韦林有个仿佛悲惨世界设定一样的凄凉背景,孤儿,残疾,歧视,校园暴力,自力更生,样样听起来都颇惹人同情,辩护律师抓住了他那条萎缩的瘸腿大做文章,大肆指责政府在证据不足前提下拘捕当事人,有碍人权——还真有几家激进媒体跟着摇旗呐喊,一副举世皆浊他独清的架势。
  萧撄城冷冷说:“那是因为死的不是他家女儿或女友。”
  即使这样,压力仍然很大,社会有个奇怪天性,容易对近在咫尺的血腥味关上嗅觉,却被巧言令色的言论牵着鼻子走,习惯对知根知底的人百般质询,又酷爱对毫不了解的人施以同情。
  但阿德布林是何等人物,担任要职已经十年,什么没见过,并不能轻易被媒体干扰,持续一阵子之后,却有件事令他这样一位老资格辣手判官也变了脸色。
  亚尔赛特跟随导师上庭几次,陪审团都注意到这位金发少女利落干练,但很少人知道她来历,塞韦林理应也蒙在鼓里。
  三个月前例行开庭时,萧撄城申请旁观,自然是为了欣赏女友风姿,想不到到了律师提问环节,辩方律师刚问到“请问您的姓名”时,塞韦林劈头一句打断他,扭头看向阿德布林大法官,笑容可掬,“那位blonde是您的女儿吗?”
  一瞬间连萧撄城都屏息,亚尔赛特本能一抬头,立刻反应过来,连忙低头掩饰,庭上已经渐渐喧嚣。塞韦林紧盯着她,视线缓慢移动,像一条鱼的嘴唇一张一合,在濒死之前吸进最后一点氧气一样贪婪,他赤裸裸地注视着亚尔赛特。
  亚尔赛特努力镇定下来,脸上已经控制不住露出厌恶,萧撄城看着她和导师耳语几句,立刻申请离席,匆匆退场,他马上起身追上去,临走之前看了眼塞韦林,那变态也看向他,傲慢地撅起嘴,仿佛要吹一个气泡。
  如果不是在法庭上,未来岳父面前,众目睽睽之下,萧撄城相信自己会直接一脚踹断他至少三根肋骨。
  他在休息室找到亚尔赛特,发现女友已经微微发抖,当即带她回公寓,给她服了镇静剂,又慢慢安抚一阵,这才好些。
  年轻的勋爵十分恼怒,无从发作,又莫名起了些担心。好在他和亚尔赛特早就是公认一对,差的不过是个订婚仪式,于是着实陪了女友一阵子,日日接送,虽然没办法寸步不离,也很让人放心。媒体早就得到消息,知道大法官独生爱女竟是公诉人得力助手,苍蝇见血一样糊上来,无孔不入,一并连萧撄城的家世也翻了个底儿掉。虽然他俩都不在意,到底有些烦躁,渐渐连学校里都被跟踪,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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