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麟抖了一下,恨恨的说,“是便宜了你才对,你这个混帐!”
五殿下大笑了起来,然後认真的说,“不过我还得承认,小九,你这一次实在是太出乎我的意料了。小九,你真的这麽想我死麽?”
季麟看著他的脸,突然说不出口。这个人就算再无情,再心狠,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可他又恨自己心软,便反问他,“当年你朝大哥动手时,怎麽不想想你也会有今日!”
五殿下逼近了他,说,“当日在那涧里动手的,可不是我。”又笑著说道,“大哥是甚麽都不知道的,所以自然也不会有我今日里这麽的伤心。”
《六月雪》 19 (2)
季麟听他说起往事的口气这样的自在,倒好像没有丝毫的愧疚和难过似的,心中越发的怨恨和恼怒,仅有的一丝不舍也不剩了,当时就红著眼睛骂道,“你真不是个东西!”
说完,竟然伸手朝五殿下的心口掏去,五殿下微微一笑,也不躲闪。季麟根本没碰到五殿下,不过近在咫尺,却被瞧不见的东西挡住了。
季麟的神情突然变得古怪,就好像被什麽东西缠住了似的,整个人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缩在了地上,还不停的发著抖,脸色也变得酡红,倒好像是喝醉了酒似的。
季麟虽然动弹不得,神智却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中了这人的诡计,心里後悔交加,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绝望的催动龙珠长大。
五殿下这才迈出了那圈子,随意的坐在他身旁,轻声笑道,“小九,你醉了倒好看。”
季麟被他气得浑身发抖,却瞧见这人的衣裳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嘴唇也青白得厉害,便知道这人究竟有多痛苦了。五殿下因为吞下了季麟的龙珠,火龙珠随著咒语慢慢长大,正在焚烧著他的五脏六腑,必然是十分的煎熬。现在这样,也不过是强撑著一口气在与他说笑罢了。他只是不明白,为什麽这个人宁肯吃这样的苦,也不肯低头认错,也不肯求饶。
季麟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心里很是震惊,却又故意嘲讽道,“五哥,看来你果然是没心没肺的一个人,火龙珠也只能烧烧你的这副人皮。”
五殿下笑了一声,说,“你为什麽要激怒我?我若真的化成了灰,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小九,我不信你就不伤心。”
说完,从靴中拔出一把匕首,说,“大哥的尸骨麽,已经送了人做礼了。这里只留了一根,炼了把匕首,你若是非要不可,就拿去罢。”
季麟难以置信的看著五殿下,他以为这人终於肯低头了,就伸手去拿,五殿下把那匕首递给了他,季麟刚握在手里,就被这人攥住了手腕,只听五殿下笑吟吟的说道,“小九,你自小就喜欢和我作对,不过我一走远,你却又来缠我,连我出宫去那落霞山,你也一路追来。小九,你真的能下得了手杀我麽?”
季麟的嘴唇发抖,说,“我不想杀你的,只要你肯承认自己的不是,我马上就收回龙珠。”
五殿下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唇边还带著难以琢磨的笑意,慢悠悠的同他说道,“小九,太迟了。我送你一样大礼罢。”
说罢,目光一沈,突然把匕首对著自己的颈间,猛得刺了下去,季麟大叫一声,拦阻不及,眼睁睁的看著那匕首没入五殿下的喉间。那匕首上仿佛有法术一般,五殿下的人头便随之滚落在地,不过片刻之後,那人的身体竟然倒在了他的面前,化成了灰烬,只留下一颗人头,唇边还带著笑意,仿佛还活著一般。
季麟这才明白,究竟是什麽太迟了。可他还是不相信,伸手在那灰烬里慌乱的抓著,一面喃喃的说道,“你这次又使的什麽诡计?”
可季麟摸索了半天,双手满是灰烬,最後却只能握住了他的火龙珠,可那龙珠已不再是从前的赤红,外面竟然结了一层冰晶一般的东西,让那其中的火龙珠透出一种奇异的光泽来。
他看到这里,已经大概猜出了前後的原委。五哥大概为了保命,竟用自己的龙珠去化他的那颗,只是不想反被他的火龙珠所化,两颗龙珠竟然结在了一处。
他满脸的泪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时候哭了出来的。素音听到季麟的痛哭声,竟然闯了进来,见到眼前的这副景象,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半天说不出话来。
季麟见素音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失魂落魄的捧起了五殿下的人头,抱在怀里,然後朝他跪下来。
季麟愣了一下,就听素音伏在地上,声音似乎异常的遥远,慢慢的说道,“九殿下,从今往後,您便是这龙宫之主了。”
季麟盯著素音,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你说什麽?”
素音木然的答道,“天界的讨逆诏文说得很明白了,谁取了五殿下的人头,谁便是这龙宫之主。九殿下方才也该听我念过了才对。”
季麟心头一震,突然变了脸,冲著素音大声喝道,“你胡说!他生性狡猾,此时不知道躲在了哪里,你和他串通好了,演出这场戏,好借我的手假死脱罪是不是!我才不信你!”
《六月雪》 19 (3)
素音一抬头,说,“您非要这麽说,那就是这样罢。”
季麟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浑身都在发抖。
素音怀里抱著那颗人头,突然又上前了一步,说,“既然五殿下已死,为免宫人遭难,还请九殿下先随我去见天界的使者,先把那诏文接下来才是。”
季麟脸色铁青的把素音推开,自己却跌跌撞撞的冲了出去。
他不信,那样威武风光的一个人,竟然说没就没了?
他来这里之前,原本想的好,若是五哥死不低头,那同归於尽也没甚麽。
可如今这样,却是他亲手杀了自己的哥哥,叫他怎麽受得了?
他一路回去了落霞山,怒气冲冲的落下了云头,揪住梅十三的衣襟,愤怒的问道,“五哥他那时在北海,同你说了甚麽话?”
梅十三见他去又复还来,惊诧多过疑惑,又见他问话的口气这样恶劣,脸色也不是很好,毫不客气的反问道,“凭甚麽我要告诉你?”
这便是承认了,他果然是见过五殿下的。
季麟来时心中慌乱,都已经站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这是哪里,脸色突地就变了,指著梅十三大声质问道,“你在这里干甚麽?”
这里正是埋了白圻原身残骨的地方,他再也不会认错的。
梅十三瞥了他一眼,说,“我和白圻在这山里的时候,你还不认得他呢。我如今不过在这里站上一站,你就要兴师问罪了麽?”
季麟愣了半天,才明白这人是在说他没资格问那话。他想要发火,可还是忍住了,又问,“我方才问你的话,怎麽不答?五哥去北海,同你都说了甚麽?”
梅十三反问他道,“你没和他一起去尾羽山麽,来这里做甚麽?”
季麟忍不住,终於发起了火,说,“我若是不来,你是不是就想掘起了这白骨,找我那五哥邀功麽?”
梅十三也气了起来,激动的说,“你把我当成甚麽人!”
他这才稍微放下了些心,可又觉得难受,说,“我。。。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他诡计多端,难保你不会受他的蒙骗。”
梅十三怔怔的看著他,半天才说,“他也没说甚麽,只是说。。。”
梅十三想起当日的情形,心里突然一片纷乱。
五殿下在琼花林里寻到他,先是一笑,然後一幅把握十足的样子问他道,“梅十三,你如今想好了没有?”
梅十三没想到他竟然能追到这里,心里也是又惊又怕。他问的是甚麽,梅十三心知肚明,却仍旧装出了糊涂的样子,说,“我不明白。”
五殿下笑了笑,从地上拾起了一朵残花,在手中慢慢的把玩著,好似在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我曾从人那里知道落霞山封著个上古的妖怪,想著他必然法力高强,若能为我所用,自然如虎添翼,没甚麽做不成的。只是我千辛万苦寻了来,却发现这封印不是寻常人解得开的。”
梅十三知道这人说的是白圻,忍不住仔细去听,五殿下见他神情认真,心中暗暗好笑,故意压低了声音,斯条慢理的又说道,“於是呢,我就想了个法子,那封印我是解不开,倒是能坏他一坏。所以封印虽在,那妖怪却能够脱得元神出来,依附在那山中花实的身上,慢慢的长了出来。只是长是长出来了,封印却还留了一部分在他身上,让他不记得前事,也施展不得法力。我一时之间,也不知拿他怎麽办才好,只好暂且把他留在那山中。”
这人声音故意放低,梅十三知道这人的脾气,不能让他大点声,只好自己倒霉,凑上去听。五殿下说到这里,望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不想你的眼光倒好,那山里成精怪的也多了,怎麽你就偏偏看中他。”
梅十三没吭声,心里却想,原来如此。
五殿下微微笑著,说,“白圻他心里没有你,他就算想起了往事,满眼也只看得到小九。你想他再多,也是枉然。不如走我给你指的那条明路。”
梅十三脸色霎时变得苍白,声音颤抖的问他,“甚麽路?”
五殿下笑得坦然,说,“本来想等我大婚那日再告诉你的,如今看来,怕是要来不及了。你回去落霞山,把那些白骨都拣出来,我教你个法子,可以炼出人形,绝对肖似白圻,一般无二的。”
梅十三气得心口直颤,冷冰冰的说道,“这算甚麽?我不要!”
五殿下望著他半晌,丝毫不信他,又问,“你真的不要?”
梅十三红著眼眶说,“白圻如今也不是泛泛之辈,你害他不成,就想借我的手麽?别做梦了!”
五殿下愣了半天,点了点头,说,“也是,难怪你这麽想,那就算了。”
梅十三没想到这人居然会顺著他的话说,心里又惊又疑,倒是五殿下把手里那朵残花丢在了地上,这才又说,“以前你问我,是不是觉得常羲很蠢?”
五殿下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喃喃的说道,“我不好说。不过我记得父亲後来新娶了妻子,生了七弟。娘曾叹息说,这世上的苦难,原来是没有尽头的。小九那时候还小,光说些蠢话,竟然问她,娘不是昆仑山上的神女麽,不喜欢这里,就可以飞回昆仑山去啊?那时娘回答他说,我的心落在了这里,已经无法回去了。”
五殿下转过脸去凝神看著梅十三,说,“娘当日的话,我明白,却又不明白。就好像你为白圻所做的那些事,所说过的话,我懂,却又不懂。我只知道你为他,死了也甘愿。”
他想起白圻,就觉得苦涩,半天才说,“你不懂得,反而是件好事。”
他这话里,虽然有几分是是嘲讽和讥诮,可更多的,却是出於真心。
《六月雪》 19 (4)
五殿下不以为然,只是望著那树上的琼花,仿佛想起了甚麽有趣的事,说,“我记得娘死的时候,小九哭得很厉害,後来大哥死了,他倒是没哭,不过他心里大概也是很难过的罢。也不知道我死了,他会不会难过?”
梅十三心里突然觉得这个人虽然可恨,却也十分的可怜,他很想问,你为甚麽要同我说这些?
但还是没有问出口。
五殿下转过来瞧著他,若有所思的问他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为甚麽杀了大哥?”
梅十三反问他道,“你肯说麽?”
五殿下点了点头,泰然的说,“其实也没甚麽。我听说千年一回的劫难就要到了,就劝他快些即位,尽早与天庭断绝了干系,自成一国,免得到时又要替人做马前卒子,死了万万千,还自以为是尽了忠。”
五殿下的话里,满是嘲讽,只是听在梅十三耳中,却觉得说不出的怪异,他反问道,“难道不听命於天庭,伏魔杀敌,反而还要和魔党勾结,残害我们这样的妖精麽?”
寻常的妖精虽然力气微弱,毕竟还是曏善的多。再有些修行的妖怪,也是求仙的多,入魔的少。魔道与仙道,实在有如云泥之别,一个至恶,一个至善,是根本不能相比的。魔道修炼,都是非要血食不可的,虽然可以一日千里,却是要残害众生,还常常会心智大乱,功亏一篑。
所以说这世上,若是做妖怪的,竟沦落到堕入魔道的地步,还是下下乘。
五殿下露出不屑的笑容,说,“我以为你聪明些,怎麽也这麽的愚笨?”
梅十三被他激起火气,忍著怒意问道,“那你是甚麽意思?”
五殿下打量了他几眼,脸上突然露出一种古怪的笑容,说,“你不过是个寻常的妖精,只要知道这劫难没有过不去的,不就成了?”
他的心口突突的跳了起来,觉得这人实在话里有话。他说,“我不知道这劫难过不过得去,只知道你若是同时与天界与魔界作对,那真是在自寻死路。”
五殿下笑吟吟的望著他,对他说,“真有趣。梅十三,你说的这些话,以前都有人曾和我说过。只是他说出来,让我很是不快,想要杀了他,可你说出来,却让我觉得很有意思。不过那个人麽,早已经成了魔,我想要杀他,已经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五殿下的声音里似乎充满了愉悦,可眼底却是一片幽深,看不出究竟是甚麽意思。
梅十三嘲讽说,“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下得去手,我还以为这天下没有五殿下杀不得的人呢。”
五殿下逼近了他,用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慢悠悠的说道,“这话他也说过,只是你的口气实在不象。”梅十三挣扎不得,只能愤怒的瞪视著五殿下。
五殿下望著他的眼睛,神情里似乎有些迷惑,慢慢的说道,“梅十三,你知道麽,你那时在宫里对我说的话,让我很想赌一赌。。。赌赌看,这世上是不是真的。。。”
梅十三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宫里究竟同这人说过甚麽了,正在回想之际,五殿下却笑了一下,放开了手。
梅十三反问道,“你要赌甚麽?”
五殿下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说,“赌甚麽?你说我还能赌甚麽?”
说完,拂了拂身上的落花,说,“我和你说得太多了,几乎耽误了正事。”
说完便走了,只是走了两步,却又回头笑著同他说道,“梅十三,我且与你打个赌,你此时虽然不信我,但到头来,却还是要走我指给你的这条路的。”
梅十三冷冰冰的说,“你做梦。”
五殿下大笑了起来,毫不在意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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