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墨- 第159部分

此刻，永夜的笑容，那么温和、那么灿烂，不是千叶平时看惯了的，永夜那带着几分戏谑和狡黠的笑容。仿佛打破永无止境的黑夜的太阳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

是的，太耀眼了，以至于让千叶觉得太过不真实。

千咋下意识的想要眯起双眼，却倔强的不肯妥协。好像，一旦阖上了双眼，一切都会结束。

为什么呢？明明是那么耀眼温暖的光芒，却让千叶觉得更加绝望。

是因为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的世界里只有黑暗，没有光芒么？

所以，虽然不是不向往那光明，却无法相信那片光明能为他所拥有。

那么，如此耀眼光芒，就让他再多看一会儿，哪怕只多一秒也好。他只想多看一看眼前的光亮，仅此而己”

“——”

千叶注视着永夜，片刻后，缓缓说道，“我，没有办法相信你。”

“嗯？”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但是，永夜依然显得有些意外的挑起眉。

深蓝色的眼眸中映着的，全是千叶前所未有认真的神情。

说不诅丧、不失望，是骗人的。费了这么多心思，甚至差点把小命搭进去，这样还得不到手的人，千叶恐怕还是第一个吧？永夜不无自嘲的想到——过去就算是十二似乎也没有让他这么努力过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因为，千叶是“唯一一个”嘛！

而且……

“没有办法”啊——那是不是说，其实叶本人，是想要去相信的呢？只是，“没有办法”去相信。

那么……

“我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还是不能让叶相信我么？”

就让他找出叶无法相信的理由吧！

并没有回答永夜的问话，千叶的表情，冷若冰霜，但那冰冷，似乎并非只是针对眼前的人，也是针对着自己。

看着这样的千叶，令永夜从心底里感到心疼。如果说开始时只是觉得千叶很是有趣，所以才想不断的接近他、观察他、逗他说话，那么刚才说出的一番话，却是真心实意，没有半点逢场作戏的成分。

这样真心的话，或许永夜从出生到现在，也只说过这么一次吧？但是，自己的这份真心，还是传达不到对方心里么？

“有什么，理由么？”

再次追问着理由。

没错，过去的他，只是不远不近的看着，但现在、此刻，他要再向前迈出一步。既然走出了这一步，永夜这般骄傲到自负的人，当然不会允许自己无功而返。

如果迂回没有用，那么干脆死缠烂打好了。

永夜很没有风度的想着。

好不容易感受到叶心里裂开了一条缝，他怎会轻易让叶再次闭上心房？

“……”

好似叹息一样，千叶终于开口说道，“一定需要理由么？你刚刚不是还说过，不需要理由么？”

很好！有回应了！永夜心里一阵雀跃，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半分，镇定自若的分辩道，“这个和那个不一样嘛~对一个人好确实不需要理由。但是我认为，无缘无故拒绝一个人的好意，却是不合理的事情哦。”

“——什么歪理都让你说尽了。”

千叶冷冰冰的说道，“我以前从不知道，二少爷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但是，听在永夜耳中，那冷冰冰的言语却好像透露着别样的信息。是动摇？是期盼？甚至是……求救？无论是哪一种，对于永夜来说都变成同样的信息——那就是，胜利在望。

想到这里，永夜乐呵呵的说道，“呵呵，那么叶现在对我又多了解了一些哟。”

他已经完全忽略了“胡搅蛮缠”根本不是个褒义词的事实。

“你实在是太奇怪了。哪有人被说成‘胡搅蛮缠’还乐成这样的？！堂堂翼人族的二少爷，你没有自尊和骄傲的么？”

千叶的音调微微上扬，为什么永夜可以一直保持这样的笑容？为什么他可以放下心里的恨意？可以和那么多兄弟姐妹和平相处？为什么，明明同样是在缺少爱的环境下长大，却还能这样轻易的说出动听的话语？

“那些自尊和骄傲，在叶面前一文不值啊~”

永夜依然笑得无懈可击，“唔……这么说来，以后我大概会变成‘妻管严’了呢——呵，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为什么这些话可以当作笑话一样说出口？！千叶觉得自己的理智已经濒临灭绝。这样一个轻浮不羁的人，这样一个花言巧语的人……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闯入他的视线，霸占着他的注意力？！

“……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样紧追不舍？是因为我的特殊体质？还是我的容貌？如果你是因为这些，我不介意让你尝一次这副身子的味道。上回欠你的房租没有付，加上这一次出手相救的人情，就当一并还了。以后，不要再对我纠缠不休了。”

千咋蹙着眉，但是眼中，却写着一丝惶惑与无措。

“当然，欲望也是其中之一，我并不否认。但是，我对叶的兴趣，并不仅止于这样肤浅的欲望。”

永夜直视着千叶的双眼，缓缓说着。但是，千叶却别开头，避开了永夜的视线。那一瞬间，永夜从千咋的眼中，看到了，恐惧和绝望？

“叶，为什么要躲避呢？我对你的好，就让你感到这么不安么？”

永夜没有错过千叶眼中的颜色，暂停了强势的追问和坚持，再次软了口气问道。但是，语气虽然缓和了些，却也并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恐惧和绝望”？为什么在千叶的眼中，会看到这样的情绪？

看到的越多，永夜越没有办法停止这一次的探究。虽然猜想到这样追根究底的询问或许会对千叶是一种折磨。但是，这一次如果不能彻底从根本上转变千叶的想法，他恐怕永远都会对自己是这副不冷不热的模样吧？

虽然循序渐进也有循序渐进的乐趣所在，但是，永夜可不想这个有趣的人儿下一次再因为这没有什么道理的仇恨做出什么傻事。

到时候，永夜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几条命可以陪。

“我没有躲避。”

千叶否认道，“我只是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让你这么感兴趣。”

一面说着，千叶脸上那一直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具似乎开始崩坏。抬起手臂，卷起衣袖，露出干疼的肌肤，千叶故意把自己的手臂凑到永夜而前，“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这样丑陋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透露着一点激动情绪的音调，微微颤抖着，永夜从里而确实听出了恐惧和绝望。又是这两种情绪。千叶是在害怕自己这副模样被人厌恶么？是这样的么？

永夜艰难的抬起手，轻轻摩挲着眼前干瘪的肌肤，“无论怎样的叶，在我眼里都是最美的哦。所以——”

“胡说！”

没想到千叶竟然突然提高音量喊出这样一句话，被抢白的永夜一时之间有些愣怔，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儿。

千叶抿着唇，摇着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胡说！胡说！胡说！你没有看到吗？看看我的手臂！我的脸上也会这样啊！不信你看！”

说着，千叶就要运用灵力。

永夜大约猜到了千叶要做什么，也不知从哪里涌上来的力气，猛的坐起身抱住已经有些失控的千叶，沉声说道，“叶！不要这样！不要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放开！放开我！你自己仔细看清楚！真正的我，被时间抛弃了的我，违背了创世神创造的自然法则的我，变成这样一个怪物的我！这样的我，怎么可能有人真的喜欢、真的关心、真的在乎！”

千叶一面发、泄一般低吼着，一面用力想要挣开永夜怀抱的禁锢，却是毫无章法，全无效果。

终于，一声闷哼，紧随而来一阵急促的低咳声，让千叶所有挣扎发狂的举动顿时停了下来。

“咳咳——唔……”

永夜有些脱力的笑道，“叶，你好歹也要顾着我受了严重的内伤啊——咳咳……”

但是，虽然这么说着，永夜的手臂却并没有放开。

“你——”

千叶仰起头，看到永夜煞白的脸，心里突地一跳，也顾不上多想，就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圣水的瓶子，拨开瓶塞送到永夜而前。

却没想到，永夜竟然摇摇头，没有喝下送到嘴边的圣水。


卷五　学园生活　第一九二章　攻克（二）

“喝下去。”

见永夜竟然拒绝喝下圣水，千叶蹙起眉头，冷声说道。

“叶这是在关心我吗？”

永夜扬起苍白如纸的脸，笑嘻嘻的问道。

“喝下去！”

千叶没有回答永夜的问题，反而再次厉声说道。

“那么叶首先要答应我，要好好珍惜自己口”

永夜抬起头，不再嬉笑，认真的说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二少爷费心。”

千叶皱着眉，冷淡的说道。

“叶真的不喜欢我关心么？”

永夜看着千叶问道。

“——”

千叶抿了抿唇，开口说道，“不喜欢。”

“骗人。”

“我没——”

还不等千叶说完，医务室的门外传来一阵响动。

“族长爹爹，十二。”

“十二，你已经没事了么？”

“嗯？”

听是擎苍和银墨来了，永夜一晃神，千叶也就退后一步，离开了永夜的病床。

“……”

擎苍和银墨走进门，看到十叶和永夜，先是一阵沉默。而千叶也因为自己的目的已经暴露，不再装出一副客气的模样，看着擎苍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怎么？还没闹够么？”

擎苍斜睨着千叶，冷冷的问道。

“不够。”

千叶同样冷冷的回了一句。

不同于在永夜面前的失态，千叶此时反倒表现得十分平静。即便抱有敌意，心智依然保持清明。意识到这一点，千叶心里不由得觉得惊讶和不解。

“是千华受了苦，还是你受了苦？”

这时银墨出声问道，“千华的死，爹爹确实觉得抱歉。但那是千华和爹爹之间的事情。你为什么要代替千华来讨债？而且，你真的是在为千华报仇么？”

“——”

银墨一语中的，千叶无言以对。

“十二，之前多谢你救了我一命呐。”

就在千叶低头不语的时候，永夜开口对银墨道谢。

“嗯。虽然是你自己突然跑出来，但是既然是爹爹伤了你，我也不可能看着不管。”

银墨点头，理所当然的说着。

“族长爹爹，十二，永夜有一个不情之请。”

永夜对着银墨回以一笑，然后继续说道。

“讲。”

擎苍看了一眼永夜，大略猜到永夜想要说些什么，但也没有阻止。

“多谢族长爹爹。”

永夜先开口谢了一句。

“二，爹爹又还没有答应你的要求，你这么急着道谢做什么？”

银墨倒是好像有些不明所以的同道。

“呵，十二，我这是怕族长爹爹不答应，所以先道一声谢，好让族长爹爹不得不应承下来啊。”

“爹爹，是这样的么？”

“永夜，有话直说。”

擎苍揽过银墨的腰肢，看着永夜说道。

“是。”

永夜应了一声，但是，撑着床的双手已经在发抖。

“躺下。”

千叶的声音突然响起，擎苍和永夜同时挑眉。

“呵。”

永夜笑了一声，然后也不管自己当着擎苍的面躺下说话有什么无礼的地方，就任由千叶扶着自己躺下。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二。”

有些奇怪的在千叶和永夜之间来回打量，银墨问道。

“是。族长爹爹，十二，永夜希望你们能够不追究千叶之前做过的事情。”

“哪些事情？”

擎苍似笑非笑的看着永夜。

“一，暗中用药控制学园学生，令其在各个临近星球生事。二，用药控制杰克以及其他几名混混袭击阿兰和元榕大人。三，私下将学园学生的录影带交给他人合成伪造录像。四，也就是最后，趁几大星球和荒星人混战时发起突袭想要对族长爹爹不利。”

“——”

千叶并没有出声反驳，算是默认了。

“他生出种种事端，不仅针对本座一人，对整个荒星以及新世学园都造成了麻烦。永夜，若是换做是你，可会放过他？”

擎苍并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反过来询问永夜。

“族长爹爹，若是别人生出这些事，不必族长爹爹动手，永夜早已让他死无葬身之地了。”

说这话时，永夜语气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也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让千叶毫不怀疑，若是换做别人生出这些事，不，哪怕只是做出其中任何一件，也足以让永夜让那个人立刻在世界上消失了。

那样的冷血无情的永夜，是千叶从没见过的。

想到这里，千叶不禁侧头看着永夜——似乎这样的永夜，才是真正符合翼人族二少爷身份的永夜。之前永夜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太过随和了。差点让千叶忘记了，永夜一定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

但是，即便意识到了这一点，永夜在千叶眼中还是那个说话不着边际、言辞之间总爱暧昧不明的永夜。

是啊。其实刚才永夜就已经亲口说过，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娘亲。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毫不介意杀死血亲的男人，却是为了他这个外人，以自己的身躯作为盾牌为他挡去攻击。

这个男人说，会对他无条件的温柔，说他是第一个也会是唯一一个……

刚才永夜的话在千叶耳边一遍又一遍回响着，挥之不去。

“那么千叶族长，又有何不同呢？”

银墨问道。

“十二，叶是我永夜今生倾心相恋之人。这个不同之处，可是够了呢？”

永夜看着银墨，笑意盎然的坦承道。

千叶不经意挺直腰板。又是这样的话。什么倾心相恋，什么唯一，什么心爱。他们也不过只是认识了几个月口这个男人又凭什么将这种话轻易挂在了嘴边。根本就是随口说说的！

千叶在心里反驳着永夜的话。但是，永夜那好像白纸一样惨白的脸却刺眼的在面前晃来晃去，时时刻刻提醒著千叶不久前永夜舍身相救的事实。

刚刚躁动不安的心情慢慢复苏，千叶不知道是该相信还是该否认。

从前，面对那些对他示好的人，他从来没有这样矛盾彷徨过。但是这一次到底是怎么了？千叶心里怎么也想不透，为什么这一次他就是没有办法开口拒绝？不，不是他没有办法开口拒绝，而是这个难缠的男人根本听不进他拒绝的话。

没错，是永夜这个人实在是太固执，即便他都已经露出了那样丑陋的模样，这个人居然还是不肯放手。

想到刚刚擎苍、银墨进来之前永夜满眼认真的要自己好好珍惜自己的情形，千叶的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生根、发芽……

“倾心相恋？”

擎苍带着一丝嘲讽之意的声音拉回了千叶的思绪，“永夜，你不过和他认识了几个月，凭何说自己是倾心相恋。况且……”

银墨看了一眼站在一旁而无表情的千叶，接过擎苍的话继续说道，“况且二，千叶族长对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

千叶听到擎苍和银墨的问话，竟是把自己刚刚心里疑惑说出来，惊异之余，答案，似乎也呼之欲出。

“哎呀呀——族长爹爹和十二，还真是戳中了永夜的痛处呢。”

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千叶的反应，永夜看似很受伤的说道，“对于永夜的心意，看来不止叶一人怀疑，连族长爹爹也觉得不可信么？”

“这么说来，千叶族长对二并没有意思咯？那二代替千叶族长挨了爹爹结结实实的一击，岂不是太冤枉了啊？”

银墨瞪大双眼，惊讶的说道。

“叶，听到十二的话了么？”

听了银墨的话，永夜哪里还有刚才那受伤的模样，反而是满脸得意神色，侧头对站在一旁一直没有出声的千叶说道。

“——”

千叶目光有些复杂的看了一眼永夜，但也只是一瞬间，目光就已经收回，转而看向擎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