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墨- 第151部分

窗外夜色弥漫，房间内的灯光没能照亮背对着光站立的千叶。阴影遮蔽下，千叶的表情，永夜看不清。　

“叶。我是来向你转达一些事情。”

永夜的声音下意识放柔了几分，就好像不忍惊扰这昏黄灯光带着的一点神秘暖昧，以及，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纤细人儿。

“……”

沉默了片刻，千叶终于缓缓转过身，却并没有从窗边离开，“什么事？”

永夜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讲述了一番。期间永夜虽然想要观察千叶的神情，却依然是徒劳。

“嗯。我知道了。擎苍族长和银墨少族长若是有什么需要千叶出力，尽管开口就是了。”

“呵，千叶族长如此慷慨大方，永夜就先谢过了。”

永夜并没有像平时一样称呼千叶为“叶”。然后，有一瞬间，永夜看到千叶的身子似是微微挺直了一分。

说完了要说的事情，本该就此离开千叶的房间。但是，尽管明知道自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永夜的心中，还是莫名升起一些悸动。于是脚步，缓缓向前移去。

当永夜靠近千叶的时候，才略微看清千叶的神情。　

千叶的双眼一直注视着窗外的夜色。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却不知为什么，让永夜一眼就看出眼前的人儿有心事。

“‘叶’喜欢夜色么？”

轻柔的声音由唇齿之间吐出，仿佛情人之间的低声耳语，短短的一句问句，也莫名添上了几抹暖昧与亲昵。

听到永夜的话，千叶微微侧转回头，两人之间的距离，不到五厘米。彼此的呼吸，喷洒在对方脸上，有些痒痒的。

“还好。”

千叶淡淡回了一句，倒是让永夜挑起了眉。

“怎么？”

注意到永夜的表情，千叶随口问了一句，脸，却是不动声色退后了一分。

“呵，没什么。”

永夜翩然一笑，“只是没想到叶会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你不认为我会回答，下回还是不要问出口的好。”

千叶目光若有似无略过永夜脸上，而后，一双眼重新望向窗外。

“这次的事件，很明显背后有人主导。”

永夜也不再像平时每次见到千叶时总是试图引着千叶说话，而是好像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

千叶并没有回应永夜的话。而永夜，也似乎并没有等待千叶的回答。

“虽然矛头是指向新世学园。但是，也许，那人真正的目的，是我的族长爹爹或者十二也不一定。”

“何以见得？”

轻飘飘的声音响起。永夜倒是觉得有些意外——尽管，他的这一番话，确实是故意讲给千叶听的。

“只是一种直觉吧。”　

“直觉？”

千叶反问一声。窗子反射出千叶的表情，浸没在夜色之中辨不分明。

但是永夜能够听出，那短短的两个字中，似乎带着一点笑意，好像在说，“堂堂翼人族的二少爷，也会只凭‘直觉’判断一件事？”

不过，永夜并没有把千叶的嘲笑之意放在心上，而是继续说道，“是啊。我的直觉，可是一向很准的。”

“那么，又是为了什么呢？”

漫不经心的问话。再次回到先前的话题。

“报仇。”

淡淡的两个字，却好像使得房间里的空气瞬时变得僵硬。

“……”

果然，这一回，千叶没有做声。　

“那么叶是怎么想的呢？”永夜并没有因为千叶的沉默而停止谈话。也许是因为今夜的千叶出乎意料的配合。所以，永夜心底隐隐觉得，或许今天，是个契机，一个可以更加靠近千叶的契机。

“太迂回了，不是么？”

终于，千叶没有辜负永夜的期盼，缓缓开口。于是，永夜的唇边，绽满了笑容。

“也许，他自己也在犹豫不决吧。”

一句话脱口而出，似乎并没有经过太多的深思熟虑，却又好像，那一句话早已深埋在心底许久，许久。

“犹豫？”

“是啊。所以试探，所以迂回，所以，迟迟不去针锋相对。”

永夜的目光，同样投向窗外的沉沉夜色。

“嗯一一”

微扬的音调，带着一丝不确认，还有一丝，玩味，“‘夜’知道的还不少呢。难道是会读心术么？”

“呵。我自然是没有那个本事。”

听到千叶自从再见之后第一次称呼自己为“夜”，永夜眼光闪了闪，而后，又重新归于平静，只是，一直胶着在千叶脸上，久久不曾移开，“或许是因为，我也有过相似的经历吧？”

“是吗……”

轻轻的说了两个字，然后千叶就再也不做声。而永夜也不再说话。两个人，一前一后，就这样默默地欣赏着窗外的夜色。只是一片漆黑，没有星辰，没有月光，只是一片好像能把世间万物吞噬的黑。

那一片黑，却让窗前的两个人，不约而同觉得亲切非常一一或许，是因为两个人的心底，都深埋着相似的黑暗吧？

……

“我回去了。叶也该休息了吧。”

终于，永夜的话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嗯。”

千叶没有动作，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那我就先走了。”

永夜看了千叶一眼，微微一笑，转身就要离去，却又在房门前停了下来。

没有回头，永夜一手握在门的扶手上，低声说道，“啊，对了。炼金术不要使用得太频繁。很消耗体力的。”

然后，永夜就不再停留，走出了千叶的房间。

“嘭——”

门重新关上，千叶的眼中，闪烁着不明所以的光芒。表情有些木然、脚步有些飘忽，千叶移动到自己的床头，从枕头底下抽出千华的那张照片，口中喃喃的说着，“华，他一一这是在关心我吗？”

——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间已经一个星期过去。新世学园，乃至整个荒星的上空都弥漫着一片紧张却又坚定的空气。

原因别无有他，正是Ｓ星等五个临近星球，早在三天前发来了联合声明，声称三天后，也就是今天，将是荒星做出表态的最后期限。

至于他们期待荒星做出什么样的表态，并没有说清。只是，所有人都清楚，那些星球的人类，都等着看荒星服软，新世学园宣布解散。

时间是正午十二点，距离最后的期限，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已经进入四月的荒星，温度渐渐回升。虽然空气中仍然泛着丝丝凉意，但是，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还是会让进行着剧烈运动的学生们额头布满汗水。

“爹爹，看来荒星的人们，比想象中更加团结呢。”　

银墨看着校园空地上，已经换上整齐划一制服的学生们，依照不同的部和班级，紧张有序的进行着武技和灵力的训练，满意的点点头。

“在外来的强大威胁面前，能够意识到个体的力量太过微小，只有联合起来才能使个人的切身利益不受到损伤。墨儿，正是因为他们是荒星上的居民，才对这个道理理解得更透彻。”

“嗯。因为他们生存的环境从来都很恶劣呢。”

银墨了然的点点头，十分赞成擎苍的结论。

“当然，墨儿这个校长的出色领导作用也是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呢。”

擎苍最后还不忘夸奖一下自己的宝贝。

“千叶族长也是一样。”

银墨看着空地上，站在一边树荫下的千叶，淡淡的说了一句，“他现在在鹿部之中的威信很高。而且千鹤本来就很亲近他。所以，鹿部的人就更加看重他的一举一动。”

“嗯。”

擎苍自然明白银墨言下之意。如果千叶突然做出、说出什么不利于新世学园的言行，恐怕，他们现在努力维持的秩序，会很容易土崩瓦解。只是，两个人心照不宣的话，谁也没有说出来。

“墨儿，真的不要我们的族人过来帮忙么？”

擎苍认为，如果千叶当真会有什么异常动作，让族人们过来帮忙会更稳妥一些。豹人族所在的Ｉ星距离太远，赶不过来。


卷五　学园生活　第二七九章　期限将至

“不要。”

对于擎苍的提议，银墨却是摇摇头表示拒绝。

擎苍挑眉看向银墨，只见自己的宝贝转回身，抱住了他的腰身。

擎苍微微一笑，同样回抱住自己的宝贝。

感受到擎苍回抱住自己，银墨把头埋进擎苍的肩窝，缓缓地，但却坚定的说道，“爹爹，这是荒星和新世学园的事情。如果借助了翼人族的力量，即便能够平息这次的事件，相信荒星的居民们心里也会留下芥蒂。

而且，墨儿自己也不希望假手族人们来解决这件事。如果连这么一个困难，荒星居民都没有办法靠自己的力量跨越过去，那么特里维尔他们梦想的‘Ｎ。Ｇ。Ｐ。’，恐怕就永远也没有办法实现了。”

“所以，我们只是推他们一把，这样就够了一一是吗？”

擎苍自然轻易就理解了银墨的意思，点点头，“好。既然墨儿这样说，爹爹当然支持墨儿的想法。”

“嗯！“

银墨见擎苍理解了自己的心思，清脆的应了一声，侧过头在擎苍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对了，爹爹，上回九空狐狸说的那一番话，爹爹觉得是什么意思？”

“九空？”

“对，就是那个什么‘光影相随’之类的话。”

银墨点点头，再次提醒道。

“哦。”

经银墨一提醒，擎苍记起当时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爹爹也是听了个一知半解。”

“——”

银墨低头沉吟片刻，突然又仰起头问向擎苍，“爹爹！当初千华的守护精灵，也是光灵吗？”

“嗯？墨儿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被银墨这么一问，擎苍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　

“没有，只是突然间想到。有什么不对吗？”

注意到擎苍的表情变化，银墨好奇的问道。

“嗯。其实，爹爹也没有见过千华的守护精灵。但是，听他自己说，并不是光灵。”

擎苍回忆起往事，“如果墨儿不问起，爹爹都忘记了这件事。”

“爹爹，你说，鹿人族会不会除了光灵以外，还有另外的守护精灵？”

银墨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抬头看向擎苍的目光闪闪发亮。

“墨儿是因为九空那一番，光影随行’的话么？”

“是的！就像九空所说，这个世界上，有光就有暗，有白昼就该有黑夜。如果这么想来，那么光灵不是也应该有相对应的精灵吗？”

“嗯，虽然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没有确切的证据，爹爹也没有办法完全肯定啊。”

“爹爹，还有千叶曾经说过的那一句‘被时间遗忘的可怜人’，爹爹难道不觉得那一句话之中别有深意吗？还有千叶年龄和样貌的不符。这一切，似乎处处都透着奇怪。”　

“墨儿的脑袋里面怎么存着这么多奇思怪想呢？”

擎苍笑着点了点银墨的鼻尖，满是爱怜的说道。

“自然因为墨儿是墨儿～”

银墨骄傲的说着。

“呵。”

擎苍被银墨一如既往的自信逗得轻笑，不过也点点头，赞同银墨的观点，“无论他身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总有一天，谜题都会揭晓的一一只要他的目的在于爹爹。而且……或许这一刻，很快就会来到了——”

听到擎苍的话，银墨环抱着擎苍腰身的手臂紧了一紧，坚定的说道，“爹爹！墨儿会保护你的！”

“墨儿也要好好保护自己啊。”

擎苍低沉的嗓音柔得快要滴出水来。在他眼里，银墨的安全胜过一切，甚至于一一他自己的生命。

“……”

父｜子二人不再言语，静静相拥，仿佛只需这一刻，就能拥有永恒。

而学园空地上，一棵高大的树下，一个纤细的身影迎风站立，微仰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双眼，看不出颜色。

“还有不到十二个小时。”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树下的身影微微一顿。然后继续保持原先的姿势，并没有因为来人而有所改变。

“叶，在看什么？”

后来的人，正是永夜。而站在树下的，则是千叶。

“……”

千叶没有说话。但是仰着的头，却已经收回。

永夜顺着千叶刚刚向上望去的目光看去，只看到蔚蓝的天空。

“叶似乎很喜欢看天。无论是白天的天，或是晚上的天。”　

永夜低声说着。又像那一夜一般，辗转呢喃的声音，仿佛只是对一人诉说，仿佛只会萦绕在一人耳边。

“不是天。”

淡淡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就像此刻那静止的没有一丝风的空气。听着那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就连不远处不断传来的、学生们练习呐喊的声音都好像在一瞬间消失了。

“不是天？”

口中追问着千叶先前的话，永夜的心里却是不禁感叹道一一这就是千叶么？多么神奇的一个人！

虽然那少年的身子和容颜常常让人忘记了千叶的年龄。但是，他真正的阅历，却造就了这样一个出尘的人。

“不错。不是天，而是云。”

“云啊。”

永夜仰起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好像静止不动，一成不变。但是如果仔细去看，却能发现，云朵的形状每一刻都在改变。位置也随着风移动着一一即便地面上没有风。但是，在那遥不可及的高度上，却是没有一刻静止着的。随着云朵的移动，光线折射在云层之中散发出的色泽，也在随之改变。

“原来如此。”

永夜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千叶这么喜欢看天空，不，是看云一一因为，在那一刻，他也同样的，喜欢上了那捉摸不定、变幻多端的云。

又或许，正是因为千叶喜欢，他才会喜欢上的呢？一一永夜在心里有的没的的想到。

“大少爷找我有事？”

终于缓缓转回身，千叶的目光对上永夜的。那平静无波的双眸，却不知为什么总能轻易吸引着永夜的眼光。

正因为沉静得太过头，才让人忍不住想要在其中激起波澜么？

永夜再次想到。

“没什么。只是过来看看叶。打扰到你了么？”

永夜回着千叶的问话，却引来千叶有些奇怪的目光。

“怎么？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一一”

好像被永夜一句话问得回过神来一般，千叶收回视线，微微垂下眼睑，摇了摇头。

虽然只是一瞬，但是永夜确确实实看到了那平静无波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同的颜色。

永夜突然觉得这样眼中带着一点困惑的千叶很是可爱，于是不期然的，想要从那一双眼中看到更多不同的颜色。

“那……是我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带着笑意一面说着，永夜还配合着动作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又自信十足的说道，“嗯，不可能是我脸上沾了东西。那么一一就是叶看我看得出了神？是不是？”

“自恋。”

凉凉吐出两个字。永夜分明看到千叶的唇角微微翘起。

“呵。一个人如果不能好好爱护自已，又怎么有资格去喜欢别人呢？”

永夜似乎也感染了千叶的笑意，好看的唇线翘得更高。

“……”

这一次，千叶没有再说话。

“叶？”

永夜有些不明白千叶为什么突然变得沉默了。

“如果你没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突然间，千叶又回复成以往那淡淡的模样。抬起头来，眼中的色彩，唇边的弧度，也都消失不见。仿佛刚才短暂的一刻只是永夜的错觉。

为了这个变化，永夜不自觉蹙起了眉，“叶不高兴了么？”　

话刚出口，永夜自己反倒吓了一跳——他今天是怎么了？若是平常，他绝不会将这样唐突的问话说出口的。

而千叶似乎也和永夜一样，有些意外。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千叶已经转过身，抬起脚就要离开。

“等等。”

永夜再一次声音先思考一步叫住了千叶。

而千叶也真的停下了脚步。只是依然背对着永夜。

“……”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永夜蹙着眉头更深了几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