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近似为一个弹性形变过程,而腿部的下蹲和跃起动作可以近似为一个自由度为二的机械运动,也就是以膝盖为轴心的转动过程。初始动量完全由肌肉收缩提供,忽略风力,低速情况下空气阻力系数空气密度迎风面积等视为常数,因此空气阻力正比于为速度的平方。根据有限元分析原理,截取某一时间微元,在此时间内经过的距离是……变换得到一个二阶偏微分方程组,边界条件为……我们可以做个数值分析的程序,算法采用高斯迭代……截断精度设为……用C语言实现是……”
白玉堂终于结束讲座,拿了几本书去了隔壁办公室。赵虎和安则已经神情恍惚,如坠云雾。隔壁寝室的张睿喘了几口大气,狂翻白眼,“靠我真受不了你们老板了,丫是美国派来的特务吧?课堂上整天打击中国学生的信心也就算了,这会儿还居然敢看不起中国传统武侠文化。牛哄哄的,谁不知道是假的啊。不就是一种文化嘛,至于嘛那么较真儿……丫真以为自己在美国待了几年就成美国人啦?……”
谢飞和齐衍对视了一眼,只能苦笑。
(4)
开学不久,系里大四一个学生得了白血病,系里号召捐款。研究生班也议论纷纷,“太惨了,好不容易大四了,还得这种病。”“是挺可怜的,听说还是特困生。”“老天爷真是不长眼,那么多贪官富豪,怎么就没听说过得什么病的。”“你傻啊,贪官富豪整天保养得膘肥体壮的,就算生病也有的是钱去好医院治啊。”“唉,你捐多少?”“我这个月就剩五十了,都捐了吧。”“那我也捐五十吧。”
谢飞有些感慨,是挺郁闷的,眼看可以工作挣钱了,还出这种事情。还好老师们捐款的也不少,毕竟是直系子弟。几个拿着横向大课题的博导尤其大方,基本上都是五百1k的出手。谢飞从钱包里拿了两张粉红票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换出来一张五十的,走去隔壁交给硕士班长。
“真的假的?小白捐5千?”赵虎眼珠子瞪得贼大,隐形眼镜都差点夺眶而出。“当然是真的了,我今天去院办,听财务老林亲口说的。”班长一脸的肯定确定加笃定。“他今年的大项目不是还没报吗?难道暗地里揽了私活?”齐衍皱着眉摇摇头,“应该不能,我们都还闲着呢,丫没那么傻,放着免费劳动力不要自己闷头做。”“不管怎么说,他还真挺大方的,这边编制内的博导一个月基本工资也就才3k吧,外聘的好像也不过七八千。”“嗨你不知道,小白有钱,上次我看到的,拎一蛋糕盒子,都是香格里拉酒店西饼房的,天天当早餐呢……”“这就叫有钱啊,你以为跟你想象的皇帝生活似的,天天喝燕窝粥就是皇帝啦?”齐衍一脸的受不了。“反正肯定比我有钱就是了,我可吃不起那样的蛋糕,北区食堂面包房的我还嫌贵呢……”“废话丫都混到教授还没你有钱那丫也太悲催了点儿……”
“不过他这样也太点眼了,摆明了不给别的领导面子嘛,老庞那种吝啬鬼这回出1k已经是好难得了,他居然一下子来个5k,让老庞的老脸往那里放。”“……估计小白是太有钱了,这点儿根本不看在眼里……上次我们老板说,搞不好他就是在美国贪污项目经费被炒了才回来的,不然他那种大牛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突然回国内高校来?要学术没学术要人脉没人脉的……”“……说的也有可能,那这么说他这回捐款是为了收买人心了?”“说你脑容量低你还犟,在中国的官场混,当然是要收买领导的心了,学生的心顶个屁用。这下还有可能弄得领导不爽,他怎么想的啊……”
这天晚上,大伙儿瞎聊一通之后,谢飞本来已经打算睡觉了,手机忽然响了。接通,白玉堂的声音,没头没脑的一句,“来实验室一下。”就挂了。
靠这黑灯瞎火的。谢飞望望窗外的茫茫夜色,一脸郁闷的从被窝里爬出来,骑了二十分钟的车,来到新东区电信群楼的实验室,白玉堂已经很不耐烦,“怎么这么慢。”
谢飞心想我忍,面上依然保持风度微笑,“白老师,什么事?”
白玉堂指了指那边,“交换机通讯断了,帮忙一起查一下。”
忙活了大半夜,还是没有结果。白玉堂满头大汗,重装了无数次驱动,看着屏幕上ping不通的提示字符,皱着眉头,脸色越来越沉。
谢飞也是一脸的百思不得其解,看老板一副无名业火正蹭蹭往上窜的样子,绕到交换机后面,脚被一根线挂了一下,他随手扯了扯,一看,做了个要昏倒的动作,举着那根线朝着白玉堂喊道,“白老师,这根线有问题。”
白玉堂冲过来,一看,差点气得仰倒。白色的胶皮上有一个不明显的小豁口,里面的不同颜色的铜缆丝有一半断了。“怪不得只有上行没有下行。怎么会断得这么奇怪?”
谢飞仔细看了看那一大丛堆密如蛛网的线,沾着几颗黑色的颗粒。谢飞随手拨了拨,站起身来,耸耸肩,“这里好像有老鼠屎,多半是老鼠咬的。”
“老鼠?机房里怎么会有老鼠?”白玉堂匪夷所思。谢飞也觉得奇怪,“是啊,机房从来不准带吃的东西进来的,就是怕招来老鼠……”话没说话,谢飞突然发现白玉堂脸色不对,于是很识相的住了嘴不再往下说。
白玉堂干咳两声,有点艰难的开口,“……厄,是我,我带了蛋糕,还有零食进来吃。”
谢飞一瞄主机台,香格里拉酒店西饼房专用的漂亮的咖啡色盒子,从一大堆专业书中露出了一个角来,地上还有一些散落的饼干屑。看到老板尴尬,谢飞也只能干咳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白玉堂忽然说,“你饿不饿?要不要吃?”
大半夜跑来忙活了半天,五点多晚饭吃的那点儿东西早就消化光了。这下一旦搞定,精神一放松下来,谢飞还真有点饿了。可是有这么邀请人的吗?“就算我想吃,我能说‘要’吗?”谢飞在心中大喊。出乎他自己意料的是,面对一脸认真相的白玉堂,他也还真就毫不客气的直接点头,“要吃。”
香格里拉的栗子蛋糕,确实蛮好吃的,谢飞想。配着苦味浓重的Espresso,刚好可以消除一点栗子酱的甜腻。坐在机房隔壁的办公室里,看着谢飞吃着蛋糕,白玉堂的脸色似乎好了一点,“快点吃,吃完了回去早点睡,明天还有课。”
谢飞差点被蛋糕噎住,心想我怎么觉得自己跟一讨饭的一样,默默忍耐,“白老师,你还不回去吗?”
白玉堂已经在电脑前聚精会神起来,有点不耐烦,“你别管我。”
回去宿舍,齐衍闻到谢飞身上的香气,大呼小叫,“小白干嘛啊?深更半夜叫你过去吃蛋糕喝咖啡?丫也太有小资情调了吧?”“老板也太拼了,时差没倒过来怎么回事,过的还是美国时间吧?搞得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压力太大了”“咳他肯定是想早点干上博导,小硕那啥的都是浮云,很快就毕业了,招了博士生那才是长工好干活啊。”一屋子的人都亢奋起来了。
或许是咖啡的作用,谢飞翻来覆去,一夜未眠。
(5)
鼠患之后,谢飞长了个心眼儿,没愣头愣脑的直接去告诉管机房的实验老师,只是悄悄跟打扫清洁的阿姨说了下,让他们弄点老鼠药来。白玉堂也格外注意了些,还把机房好好的检查了一遍。“这天花板怎么回事?角落那片儿黑乎乎的。”“可能是发霉了吧,这边天气潮,机房清洁工地板拖得太勤了,湿气重,对机器也不好。”“那你跟保洁的说别拖那么勤,一周一次吧,进机房注意换鞋就行。”“好的白老师,我明天就跟她们说。”
之后谢飞慢慢才发现,原来白玉堂经常在实验室忙着忙着就忘了吃饭,所以总是准备一些饼干零食之类的充饥。为了增进师生感情,谢飞渐渐的开始经常帮白玉堂在食堂带饭,白玉堂也不客气,最常点的菜就是东区食堂的清蒸鲤鱼。有时候饭打回来,白玉堂看着谢飞饭盒里寥寥无几的几片肉,也会叫谢飞一起吃。虽说在中国,一起吃饭是增进感情的最好捷径,但是谢飞看看那洒着几根姜丝葱段白生生的鱼块,依然很勉强的摇头。
赵虎几个听说了,也都感慨,“小白也蛮可怜的,在美国待了那么些年,估计胃都给虐得够呛,东区食堂这种货色他都看得上眼。” 谢飞点头,“我们是不是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点儿?上次那帮娇生惯养的本科小崽子们还组织罢餐。”安则也跟着皱鼻子,“我妈也总这么说我。我要挑食,她就说把你往国外扔个几年,回来喝白粥吃咸菜你都觉得香。”
硕士虽然不像博士一样修读年限长,基本四五年里就成了老板的廉价劳动力,但是或多或少也得帮老板干点活儿。“下课后过来宿舍帮我搬行李。”计算机图形学课上,谢飞看着手机上的短信,像是接到催命符一般,冲着齐衍无奈挑眉。齐衍一脸同情,“我说咱是廉价劳动力吧,搬家公司的还得有休息日呢,咱这上完课也得加班。”
说归说,老板派的活儿敢不干吗?除非不想毕业了。来到白玉堂宿舍楼下,一辆快递公司的车已经停那儿很久了。吭哧坑哧的把剩下的几个箱子弄了上去,谢飞是第一次来白玉堂的宿舍。教师宿舍是专门给还没买房的单身年轻老师建的公寓,格局跟学生宿舍差不太多,阳台盥洗室一应俱全,只是多了一个客厅。不大的房间陈设简单干净,厅里已经堆了几个箱子,还有一个棕色的绒毛玩具熊,看上去都有些旧了。
谢飞一边帮忙收拾,随口问着,“老师,你搬家吗?怎么这么多箱子。”
白玉堂忙着整理,“我嫂子要移民出国了,老家的房子要卖了,这部分是我以前的东西,行李太多一次带不出来,先弄到这边放一放。
谢飞心想,“嫂子移民出过国?怎么听着这么怪?”,没细想,脱口而出,“嗯?那您父母呢?哥哥呢?”
“都过世了。”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丝毫的迟疑,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谢飞心里咯了一下,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瞄到旁边的一个黑沉沉的牛皮大箱子还没打开,像是捞到救命稻草,“白老师,这箱子好大,里面装的什么?”
白玉堂手上不停,头也没回,“你先打开。等下我看看不要的就帮我拿去扔了吧。”
谢飞拍拍箱子上的灰尘,小心的翻开已经有些锈斑的锁片。像是打开了阿里巴巴的山洞一样,谢飞眼前一亮,放大的瞳孔里映满了金灿灿的光芒,“哇,全是奖杯,老板,你也太牛B了吧……靠,省少儿钢琴大赛金奖也有,真是能文能武啊……”
白玉堂瞟了一眼,无奈的挑眉,“……我嫂子非要我学的……咳那个年代哪个小孩不是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
谢飞挠挠头皮,“可我小时候怎么就整天就玩沙子玩警察捉小偷的……而且能像你这样都学到惊天地泣鬼神的地步,也太牛B了吧。”
似乎这样的赞扬已经听到耳朵起茧,白玉堂不耐烦皱眉,懒得接话。
谢飞一边小心整理,啧啧有声,“钢琴,书法,航模,摄影,物理奥赛,数学建模,ACM……phD,教授,博导,长江学者……老师,我知道您下一步的目标是啥了,这仨奖拿到手,您的人生任务就完成了,直接可以羽化成仙了。”
“你咒我早死啊?什么奖?”白玉堂嘴里骂着,眼睛里却似乎有些笑意。
“奥斯卡,奥运会,还有,图灵奖【注1】。”谢飞一本正经的冒出这几个词,在听到奥斯卡和奥运会的时候,白玉堂已经忍俊不禁,正要开口骂他马屁精,却在最后三个字冒出来之后,一瞬间沉下了脸,转过头去。
“先别弄了,你回去吧。”白玉堂的声音冷漠而遥远,像是隔着一层玻璃。
“可是这里还没整理好……”“明天再说。”“那,明天什么时候过来?”“再说吧,我有点累了。”这分明就是逐客了。谢飞一下子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只能讪讪起身离开。关门时候的道别,白玉堂也好象没听到一样,谢飞从渐渐合拢的门缝里看到,白玉堂呆坐在原地,看着箱子一动不动,好半天,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把箱子关上。
【注1】图灵奖,美国计算机科学协会设立的奖项,每年颁布一次。虽然知名度不及诺贝尔奖,但是其在计算机科学与工程领域的专业权威性却与之相当。与诺贝尔奖类似,图灵奖的获得者一般也都是要经过多年的等待,其成果要经过时间的验证,的确对学科专业的发展和推动产业技术起到了革命性的作用。文章需要,所以大大缩短了小白获奖的年限。
(6)
什么叫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这样儿的就是。谢飞心想,就算农民工干完了也可以讨个薪什么的吧,咱怎么连句好话都听不着?回来就把自己的郁闷经历跟寝室分享了。
齐衍拍拍他的肩膀,“原来一直觉得你丫智商低也就算了,没想到情商也这么低。你想想,像小白这样的天才人物,长得又帅,学CS这种悲催的专业,还要读到博士,图个啥呀,不就是奔着图灵去的嘛。我觉得吧,丫当年肯定是冲奖受挫,心中永远的痛啊,你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马屁拍到马脚上去了吧。”
谢飞皱眉,“他这么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再来不就得了,干嘛跟老死不相往来一样。”
“算啦,想那么多干嘛,洗洗睡吧。不过被你这么一搅,他明天肯定心情不好,咱几个注意点儿,别招他。”
果然,从早上开始,白玉堂就一直黑着脸,非常烦躁。谢飞一开始还不明就里,只到中午的时候,看到学院里宣传栏上的通知:10月23日下午两点,美国图灵奖首位华裔得主,卡内基梅隆大学计算机科学系教授颜良昱,将在学院五楼演讲厅做学术报告。
谢飞心想,还真就想什么来什么了。接下来的两天,几个人都比较紧张,生怕手机响起,被传唤去当出气筒。之后报告会当天,研一的学生因为还没正式开题,比较空闲,被院办拉去做苦力布置会场,负责一些杂事。谢飞很早就到了,会场里坐满了老师,还有许多从全国其他高校慕名前来的专家教授,以及一些新闻记者。谢飞搜索一圈,却没有看到白玉堂的身影。“这么高级别的学术活动,他怎么会不来?难道真的是嫉妒?未免太小心眼儿了吧?”谢飞心想。
报告会准时开始,颜教授在一群随行人员前呼后拥中进了会议厅。出乎大家意料,这位教授也是并非白胡子秃顶老头,看样子才三十多岁,沉稳儒雅,气宇轩昂。赵虎满脸神往,“真拉风,院长院副都亲自接待呢……你看那个教《网络工程》的邓教授,跟前跟后屁颠儿屁颠儿的。”
齐衍一副洞察世事的样子,“听说老邓这几年评博导总是评不上,总想着出去做个访问学者镀镀金,这现成的牛导来了当然要套套近乎好联系联系。”“他不是接了总装备部的一个什么项目吗?出去了谁干啊?”“那个项目其实是张副院长申请的,挂他的名,而且这种武器装备的项目一般都是保密的,评博导也不算的,他可能也觉得没意思……想扔给别人干……他岁数快到了,再评不上就没戏了,估计急得要死了……”
报告会进行到一半,会场的门开了,白玉堂冷着脸,旁若无人的走进来在第一排坐了下来,谢飞注意到,看到白玉堂坐下来,台上的颜教授,表情一僵,停滞了好一会儿。似乎是为了掩饰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