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舰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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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恩舰哗变-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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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弗。当两位军官走进舰长室时,他们发现杰利贝利正在接受询问。这个文书军士又白又胖的脸上毫无表情。“长官,要是我真知道,我会告诉你的,”他正在申诉说,“我的确不知道。我当时睡着了——”

“我观察的结果是,”奎格弓着腰坐在斜靠背的转椅上,两只手转动着钢球说道,“舰上的文书军士一般都能发现舰上发生的每一件事。噢,我不是说任何事情你都知道。我不是叫你告发任何人。我只是说我非常愿意批准你提出的到旧金山上文书军士长学校的申请。一旦这个疑案搞清楚了,罪犯受到了惩罚,轻罪军事法庭结了案办完了一切事情,啊,我想我就可以放你走了,波蒂厄斯。事情就是这样。”

瞬间激活的兴趣使文书军士呆滞的两眼顿时有了生气。“明白明白,长官。”他说完便离开了。

“好的,伙计们,”舰长兴高采烈地对两位军官说,“现在我们可以逼近了。”

“准备逮捕吗,长官?”基弗问。

“那是肯定的,”奎格说,“只要我们再核实另一个证据就可以了。你们来得正好,需要做些组织安排。”

“水兵们希望正午实施逮捕。”副舰长说。

“让他们猜测永远是好事。我们必须做的下一件事——实际上是最后一件事——是找到那把配的钥匙。先生们你们建议怎么办?”奎格咧嘴笑着,看看这个军官又看看那个军官。“相当棘手,你们认为,嗯?好吧,我们就这么做。很简单,分三步做:第一步,我们把舰上的所有的钥匙全收上来,给钥匙加上写有物主姓名的标签。第二步,对全舰以及舰上的每一个人进行一次彻底的大清查,确定我们把所有的钥匙都收上来了。第三步,我们用所有的钥匙去开冰柜的锁。打开锁的那把钥匙,嗯,钥匙上的标签就告诉你犯罪当事人的名字了。”基弗和马里克被惊呆了。舰长扫视了他们的脸一眼,说:“嗯,有问题吗?或者你们同意这就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舰长,”基弗谨慎地说,“我想今天早上你对我说过你知道是谁偷了草莓。”

“当然我说过。今天下午我就跟那家伙谈过。当然他撒了个弥天大谎,但是我揭穿了他的谎言。”

“那么为什么不逮捕他?”

“如果你要给他定罪,那还需要一点证据。”奎格用讽刺的口气说道。

“你说过他写的报告露了马脚——”

“当然露了马脚。从逻辑上讲是这样。现在我们需要的一切就是钥匙本身。”

“长官,你了解吗,舰上可能有几千把钥匙?”马里克说。

“有5000把又怎么样?从中挑选嘛,可能要一个小时挑选,而你仅需挑出几百把就能找出与锁相合的那把。你可以一秒钟核对一把,1分钟就60把,半小时就能核对1800把。还有什么别的事让你们为难吗?”

副舰长挠了挠头,深深吸了口气说道:“长官,很抱歉,我认为这个计划行不通。我认为你会无缘无故地引起水兵的反感,对你产生对立情绪——”

“为什么行不通?”奎格低头看着转动的钢球。

“汤姆,你认为这个计划行得通吗?”马里克转身问火炮指挥官。

基弗侧眼看了看奎格,然后向副舰长眨了眨眼,摇了摇头。“史蒂夫,我不知道按计划做会造成什么伤害。”

“马里克先生,我想知道你的反对意见。”奎格带着不高兴的鼻音说道。

“舰长,我不知道从何说起。我认为你还没有彻底考虑过这件事。啊——首先,我们根本不知道有这么一把钥匙——”

“让我在这儿打断你一下。我说有,因此为了达到你们的目的就有——”

“好吧,长官。就假设有,就假设开始搜查。可是舰上有上亿的洞孔、沟槽、裂缝、箱盒、角落,这些地方都可以藏一把钥匙。而且那钥匙随时可能被扔进海里。我们找到它的机会等于零。至于那家伙把它交给你,上面还有写了他名字的标签,你以为谁会那么傻呀?”

“世界上傻瓜有的是,”奎格说,“坦率地讲,既然你把我当成倒霉的白痴在跟我谈话,那么我认为他不会把钥匙交上来了。但是我认为他会把钥匙藏起来,而且我们会找到它,这将证明我的观点。至于把它扔到海里,别担心,他历经周折才弄到了钥匙就不会那么做——”

“长官,你可以把钥匙藏在前锅炉房里面,我可能搜寻一个月也找不到,仅仅就在那一个地方——”

“你所说的一切表明你没有能力组织一次彻底的搜查,我想也许你是对的。因此我自己来组织这次搜查——”

“舰长,你还说过要对所有人进行搜身。那就是说要脱光他们的衣服——”

“我们这儿气候温暖,谁也不会感冒。”奎格咯咯地笑着说。

“长官,恕我敬重地问你一句,为了一夸脱草莓而对全体船员大动干戈,这样做值得吗?”

“马里克先生,我们舰上有个小偷。你是不是建议我让他继续偷下去,或者发给他嘉奖状?”

“舰长,他是谁?”基弗插嘴问道。

奎格狡黠地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迟疑了片刻。然后他说:“这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当然——嗯,就是额尔班。”

两位军官不由自主地以同样吃惊的语气惊叫道:“额尔班?”

“正是。幼稚无知的小额尔班。在我研究额尔班的心理之前,我也有点感到吃惊。他就属于小偷类型,错不了。”

“那太让人吃惊了,舰长,”基弗说,“啊,我要是怀疑,也会最后怀疑到他头上。”他说话的口气是善意的抚慰性的。

马里克狠狠地看着基弗。

舰长自鸣得意地说:“嗯,我告诉你吧,汤姆,这事确实费了一番思考。可是他就是那个——嗯,咱们着手干吧。史蒂夫,立即开始收缴钥匙。宣布明天早上10点开始搜查,告诉大家到那时凡是身上或随身物品中藏有钥匙的人都将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明天我将亲自指挥这次搜查行动。”

两位军官走了出去,默默无言地沿着梯子下到了军官起居舱。基弗跟随马里克走进了他的房间,拉下了窗帘。“嗯,史蒂夫——他是,或者不是胡言乱语的精神病患者?”他低声地说道。

马里克坐到椅子上,用两只手掌使劲搓着脸。“别说了,汤姆——”

“我没再讲了呀,不是吗,史蒂夫?自从斯蒂尔威尔那件事之后,我就一直没讲过。这件事可是新鲜事。这事已超过红标线了。”

马里克点了一支雪茄烟,吐出团团的蓝色烟雾。“不错。为什么呢?”

“它是真正的系统化的幻想。我可以把所发生的事情非常清楚地讲给你听。是杜斯利的调令引发的。这对舰长是一个可怕的打击。当时你看见了他的情绪是多么低落。眼前发生的事是下一步。他正竭力恢复被击碎的自尊心。他要重新展现他海军生涯的最大辉煌——‘巴曾号’上的奶酪调查事件。草莓本来算不上件事。但是当时的情况正好是一出侦察剧完美的序幕,通过这出戏他能向自己证明他仍旧是1937年满腔热情的奎格。他编造出有人配了一把我们冰柜的钥匙,那是因为为了他的缘故必须有这么一把钥匙——而不是因为它符合逻辑。它根本不符合逻辑。那是疯狂——”

“嗯,那么,你说草莓究竟是怎么回事?”

“噢,天哪,当然是食堂的小伙子们吃了。你明明知道是那么回事。还能是别的情况?”

“昨天整整一个上午他都在盘问他们。把他们脸都吓白了。而他很满意他们没有——”

“我倒希望听到他的盘问。他迫使他们继续撒谎。他希望他们是无辜的。不然他这出伟大的钥匙戏就演不下去了,难道你还不明白——?”

“汤姆,你说的不是实情。只是你想像出来的另一种理论而已。”

“我说的是一个患了妄想狂的舰长,否则就没有妄想狂这种病了。”基弗反驳道。马里克不耐烦地从书桌上拿起一页航海日记开始看起来。小说家心平气和地说:“史蒂夫,你熟悉《海军条例》的184、185和186条款吗?”

副舰长跳了起来。“天哪,汤姆。”他悄声说。他把头伸到窗帘外仔细看了看起居舱的过道。然后他说:“小声点。”

“那么,你熟悉吗?”

“我知道你在讲什么。”副舰长深深吸了口气,鼓起了腮帮子。“发疯的是你,不是舰长。”

“那好吧。”基弗说,他直视着副舰长的双眼,转身出去了。

那天晚上副舰长在医学日志上写下了很长一条,写完之后他把纸夹放好,锁上保险柜,取下那卷厚厚的蓝皮《海军条例》。他打开书,转过头看了看已放下门帘的门口,然后站起来用门栓关上了金属门,这种门过去几乎从未在热带地区用过。他翻到184条用单调又含糊不清的声调大声地缓慢地念道:

“可以想像在出现极端异乎寻常、非同一般的情况时部下有必要解除指挥官的职务,将其逮捕或列入病人名单;但不经海军部或别的适当上级机关的批准绝不允许采取此种行动,除非请示这样的上级机关会造成延误或具有其他显而易见的理由真正无法做到……” 
26

凯恩舰哗变V 哗变




27 搜查



头顶上聚集着大片的灰色云彩,从西边刮来一股强风吹散了烟筒的烟雾。每当这股强风向右舷刮来时,“凯恩号”就急剧地向另一侧倾斜。黑幽幽的汹涌的海面上开始出现一排排白色的浪花。水兵们踉踉跄跄地这儿那儿不停地走动,收集钥匙,分发标签,借用钢笔、铅笔,同时不停地轻声咒骂着。

到7点钟时威利·基思已经找他那个部门所有的人谈过话。他的床上放着一个很大的纸板箱,里面装着纠结成一团的四百多把挂着标签的钥匙。他举起纸板箱,托着它摇摇晃晃地穿过军官起居舱,沿着动荡的梯子后退着爬上了主甲板,又沿着被雨水打湿的滑溜溜的过道缓慢地移动到了舰长室。他踢了踢门,门发出空洞的响声。“长官,请开门。我两手都拿着东西。”

门开了,舰长室里的灯也自动地关了。威利跨过舱口围板走进黑暗的房间。门哐啷一声在他身后关上了,灯应声骤然明亮起来。

房间里有四个人:舰长、沃利斯少尉、杰利贝利和上士贝利森。舰长的床成了钥匙的海洋——似乎有10万把钥匙,各种形状的铜钥匙、钢钥匙、铁钥匙,互相纠结在一起,也和白色标签的绳子纠缠着。甲板上堆满了纸板箱。杰利贝利和贝利森正叮叮当当地将钥匙分成两堆。沃利斯少尉正把小的那堆钥匙一把一把地递给舰长。奎格坐在办公桌前,脸色发白两眼发红,但充满了热情,一把一把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中,用劲转动这些钥匙,最后又将它们扔到两腿之间的箱子里。他抬头看了一眼威利,厉声说道:“别呆傻傻地站在那儿,把它们倒出来,快走。”接着又重新有规律地反复地将钥匙插入锁孔中,每插一次便发出一声沉闷的咔哒声。屋里的空气充满了恶臭和烟雾。威利将钥匙倒在舰长的床上,赶快离开房间,走到外面的舰艏楼上。

倾斜摆动的雨幕从船头横扫而过。风吹动着他的两条裤腿,雨点打在他的脸上。威利费劲地躲到了艏楼室的背风面。船头落入了波谷,当它再次升起来时,它把一个大浪切开成两股泡沫翻滚的黑色水流,浪花从威利身旁飞过,弄得甲板和舰桥全是水,然后滴落到威利的身上。

在各种各样的天气里,威利喜欢舰艏楼的这些孤独时刻。“凯恩号”上的生活是折磨人的、令人苦恼的,宽阔的大海和清新的海风便成为一种慰藉。在风雨交加的晚期的暮色中,威利能够看见在天幕的背景下“蒙托克号”、“卡拉马祖号”以及距离最近的那些驱逐舰的模模糊糊的形状,在灰黑色的海洋上它们是些显得更黑的上下颠簸的小物体。这些物体里有灯光、温暖、嘈杂声、海军生活的上千种礼仪以及——就威利所知——像“凯恩号”上草莓事件那样疯狂和不可思议的危机。在其他军舰舰桥上的值班人员中,当他们看见这艘窄小的旧式扫雷舰落入深深的波谷时,有谁会想到它的水兵正低声议论哗变的事,而它的舰长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试着将无数把钥匙插入一把锁的锁孔中,而且他的两眼还兴奋得闪闪发光呢?

在威利的生活中海洋是惟一大过奎格的事物。在威利的意识里舰长已膨胀成一种无所不至的存在,一个恶意和狠毒的巨人。但是每当威利的心灵里出现大海和天空,他就能够,至少是短暂地,将奎格降格为一个病态的用心良好的人,拼命地干着一项他力所不能及的工作。与大海相比,“凯恩号”上因头脑发热闹出的那些小事端,像最后期限啦、案情调查啦、古怪的条令啦、可怕的发脾气啦,所有这些事情都可以缩小和平息为连环漫画——尽管是短暂的。威利不可能将这些想像带到甲板下面去。一次令他精神紧张不安的叱呵、军官起居舱的电话蜂鸣器一响、一张铅笔写的条子都会使他再次被那狂热的世界所吞没。但是这种轻松的心情在其持续期间是十分美妙的、使人精神振奋的。威利在昏暗的浪花飞溅的舰艏楼上停留了半小时,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潮湿的海风,然后走了下去。

第二天早晨,当“凯恩号”驶入关岛的阿普拉港时天仍旧下着雨,岛上多岩的小山显得灰蒙蒙的。舰艇缆在一个系泊浮筒上,就在新的2200吨的“哈特号”驱逐舰的旁边。缆绳一系牢,奎格就命令武装卫兵沿左舷每隔20英尺站立一人以防有人将钥匙传递给驱逐舰上的某个朋友。他还派佐根森到“哈特号”上,要求其信件检查官告知“凯恩号”舰长是否在“哈特号”的邮件中出现过钥匙。这位信件检查官是一个两眼深陷在黑眼圈里的极瘦的海军上尉,他瞧着佐根森,怀疑他患了精神病,并叫他把他的要求重复两次。然后他才勉强地点点头。

与此同时,威利正在帮助喜气洋洋的杜斯利收拾行装。奎格终于放走了这个少尉,他已做好安排,10点钟随“哈特号”的小艇去海滩。“你为什么不呆在周围观察观察搜查的情况?”威利说。

杜斯利咯咯地笑起来,刺啦一声拉上他那漂亮的猪皮提箱的拉链。他穿着散发出樟脑味的蓝色海军服,左胸上装饰着一条新的黄色缎带及两枚战斗勋章。“威利,只要离开这艘该死的军舰对我有好处,我就离开它。我不喜欢在这里度过的每一秒钟,而我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太多的一秒钟了。至于这次搜查行动,你不会找到任何钥匙。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钥匙。”

“我也认为没有,但是这次搜查将会是——”

“我不是说我认为有没有,威利。我明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钥匙。”少尉弯下腰照了照镜子,梳了梳金黄色的长发。

“确切地说你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也不会对你讲。我马上就要获得自由了,我不想再和那个大腹便便的小矮疯子有什么牵连了。”杜斯利将粉红色的发油洒在发刷上,细心地梳理着发卷。威利抓住他的肩,把他的身子转了过来。

“杜斯【杜斯利的昵称。——译者注】,你这个该死的油头粉面的家伙,你是不是知道能解开这个荒唐的混乱案子的一些事情?告诉我,不然我就对奎格讲你隐瞒了实情,所以帮帮我吧——”

少尉笑了起来。“得了,威利,你不会对‘老耶洛斯坦’讲什么的,我了解你。10个月来我一直在利用你这个弱点。威利,很抱歉我利用了你。我们第一次谈话时我就对你讲我是个没用的人。我就是这种人。我在纽约还稍有一些可取之处,在那儿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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