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巫婆疲倦地坐在了椅子上。
“大师，大师，这个鬼还会回来吗？”小红担忧地问。
“你们就放心吧！她是不会再回来了！”老巫婆得意地说：“我已经把六支竹针插进她的身子，不出两个时辰，她的功力就会全部消失……”
我惊呆地看着这个老巫婆，不知道她下一步还会怎么做？
老巫婆看了我一眼，说：“如果这个女鬼把你的精血全吸干，你就没有救了啊！”
“太感谢大师你了啊！……”小红激动地说。
我抬起头看天空，一朵朵的乌云聚集着。
23、第二十三章：轮椅上的母亲
第二十三章：轮椅上的母亲
夜已经很深了。
睡在隔壁的母亲还在没完没了地。我不知母亲是不是真得很疼痛？她白天没有过一声。每夜的每夜，母亲连续不断地着，听得久了，感觉她的声音里似乎并没有真的痛苦？她好像恐惧着什么？她好像需要自己不停地着才能驱赶走某些东西？
可是，睡在隔壁的我几乎要整夜失眠，睡在我身边的小红翻来覆去，不耐烦起来。
“你说你妈妈烦不烦人？她整夜整夜地叫个不停！每一个晚上都是这个样子！还让人睡不睡觉啊！”
“人老了可能就是这个样子吧！”
“我说你妈妈存心是在折磨我！”
“她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她怎么会存心折磨你？是你睡不着想的太多了！”
“我睡不着还不是因为你妈妈？是她不让我睡觉！”
“算了，算了，不和老人计较。”
“我没有和她计较……我说你妈妈为什么不晚上睡觉，白天叫呢？——她一到白天，吃完就睡，睡醒了还是吃……可是，一到晚上呢？她就不睡了，她没完没了地叫呀叫呀……你听，你听，她现在还在隔壁不停地叫！叫的房子都快塌了！”
“小红，不要想太多了，还是睡吧！”
“你让我睡？——可是你妈妈不让我睡！嫁到你家真是倒霉死了！……”
我不想再说什么，就蒙上头去睡。
等我睡醒之后，天已经大亮了，阳光随着飘动的窗帘照进来。
我推了推身边的小红，说：“醒醒，别睡了……快起来做饭吧！”
我很快穿上了衣服，然后去看母亲。她似乎刚刚睡熟，嘴巴半张着，嘴角淌着口水。
我去清扫院子里的垃圾，然后给十几只鸡喂食。
小红很快做好了早饭。然后，我去叫醒母亲。搀扶着她笨重的身子坐上轮椅，我用湿毛巾在母亲的脸上和手上擦了擦。
把饭菜端到她面前，说：“妈妈，慢点吃，别烫着了！”
然后，我坐到自己的位置吃，小红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吃。
一会儿。
“再给我盛一碗！”母亲叫了一声。
我放下手中的碗筷，走过去，拿起母亲的空碗又给她盛了一碗。
我回到自己的位置继续吃饭。
一会儿。
“我还想再吃！”母亲举着手里的空碗说。
“好，我再给你盛一碗！”我说。
这时，小红白了一眼母亲。心里咒骂着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我和小红都吃完了饭。我走到母亲身边去收拾碗筷，随便问了一句：“妈妈，你吃饱了吗？”
母亲扫了一眼已经吃光了的饭菜锅，说：“不吃这么多了！到中午再多吃一点吧！”
母亲话音刚落，她的脑袋一歪，就睡着了，还打起了呼噜。
我很小的时候，记得母亲睡觉不打呼噜。
“你瞧瞧？她吃完就睡……她现在怎么不去哼叫了啊！”小红厌烦地看着躺在轮椅上睡觉的母亲，说：“你瞧瞧她，——她吃完就睡，现在都胖成什么样子了啊！”
我不想再听小红没完没了的唠叨。
我去一边干自己的活儿。
我耳边响起小红的骂声：“……还不如一头猪呢！”
母亲睡着了，嘴角流淌着口水睡着了。无论小红骂些什么，她似乎都没有听到？！
还没有到中午，母亲就开始呼叫：“我饿了！我饿……”
“你说说，你说说……你妈妈躺在轮椅上一下子都不活动，她怎么还吃的那么的多——又饿的那么的快？”小红的眼珠子似乎气的就要掉出来了。
我看着母亲的样子，感觉她越来越幼稚，她的身子不是在吃胖，而是在臃肿。母亲吃完就睡，睡梦中大小便失禁。屎和尿时常从轮椅上流淌下来。
“你妈妈的衣服我不给她换洗！”小红愤怒地骂道：“她一天拉屎撒尿没有个遍！——我们一天要给她换一百次衣服，她还是脏——裤裆里全是屎和尿……你说说，你吃那么多干吗？你自己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母亲从睡梦中惊醒，她呼叫着：“我饿了，我饿……”
“你听听，她一睡醒就叫饿！好像我们好几天都没有让她吃东西啊！其实她一顿吃的比我一天吃的都多……”小红又骂个不停。
母亲不理小红，她似乎没有听到小红在骂她。
“小辉，我好久没有喝过胡辣汤了！……”母亲可怜巴巴地说。
“我去镇上给你买！”我说着，就去找饭盒。
我正要出院门，听到身后小红在叫：“——你给我回来……”
我没有理小红，拿着饭盒去了镇上。在一家搭着帆布棚的饭店，给母亲买了两碗胡辣汤。
我想：母亲也许活不了多久了，就让她活着时多得到一点东西吧！
又到了夜晚。
母亲躺在隔壁，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哎——哟……”
小红用被子蒙上头睡，她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
“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小红疲倦的脸上写满了悲愤。
我披上衣服走到母亲房间，母亲立即停止了。
“妈妈，你渴了还是饿了？”我问，我看到母亲床前的桌子上，还有喝剩下的半碗水和吃剩下的半张油饼。
“我现在不渴也不饿，我感觉身上很不舒服，——我哼哼感觉好多了！”母亲说。
“那你就小点声哼哼吧！小红在隔壁睡不着……”我说。
我回到小红身边躺下。
我和小红很少有性生活。
我闭上眼睛，努力去睡。
“你听听，你听听……你妈妈又哼叫起来了！——我的头疼死了啊！你妈妈死不了，我就要死了！……”
我转过身，在黑夜中听着母亲永远都结束不了的声。母亲的声转移了我的痛苦，我的痛苦被母亲的声紧紧地抓住，然后在黑夜里撕的粉碎。
天终于亮了。
母亲歪着嘴巴，嘴角流淌着口水，睡得像死去了一样。一会儿，她的呼噜声就慢慢地升起来了……
我推着轮椅上睡熟了的母亲，走出家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弃儿湖岸边。
“妈妈，你醒醒，弃儿湖到了！”我推了推母亲的身子说。
母亲睁开了眼睛，她望了望远处的湖水，说：“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有变！”
“妈妈，你知道吗？爸爸他现在在天堂里！”
“嗯！”母亲不在意地说：“我几乎已经把他的模样给忘记了！”
“妈妈，你想不想去天堂？这个弃儿湖就是去往天堂的通道……”我说。
“不！我不去天堂！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呜呜呜……”母亲说着就哭了起来。
“妈妈，天堂里没有痛苦，你到了天堂就不用每天坐在轮椅上了……”
“不！我不去天堂，——求求你！别让妈妈去天堂……我想回家……我知道你们嫌弃我！你们嫌弃我脏，还嫌弃我吃的饭多……”
“别哭了妈妈，我们一起回家……”
我推着轮椅上的母亲回家去。
一到家门，母亲什么事好像都忘记了。
她又喊叫了起来：“我饿了，我想吃……”
母亲吃完东西，嘴巴一歪，嘴角流淌着口水又睡着了。
又到了夜晚，母亲又很准时地哼叫了起来。
我耳边同时又响起了小红没完没了的咒骂声。
天终于亮了。
母亲停止了和哼叫，小红也停止了怨恨和咒骂。
各自吃过早饭后。
母亲嘴巴一歪，嘴角流淌着口水，躺在轮椅上睡着了。
小红什么事也不想再去做，她穿着衣服，疲倦地躺倒在床上，睡觉养精神。小红似乎是在准备精力敌抗夜晚的战斗。
我推着轮椅上睡熟了的母亲，不知不觉中又来到了弃儿湖岸边。
“妈妈，你醒醒……”
母亲睁开眼睛，她惊恐地说：“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没有用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想去天堂啊！你知道吗？常医生曾经去过天堂，小兰也曾经去过天堂，还有小玉，他现在正在天堂里……”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去天堂……我以后不吃那么多了！一天给我一个馒头和一碗水就够了……”
“妈妈，我们不是怕你吃饭……妈妈，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已经活不了几天了啊！如果你现在不去天堂抢个位置，等死之后就没有机会了啊！”
“——不！我不想去天堂，我只想死在家里……呜呜呜……”
我推着哭泣的母亲往家走。
一走进家门，母亲又什么都忘记了。她又开始不停地叫吃叫喝，然后往裤裆里大小便……然后，到了晚上，母亲在隔壁没完没了地哼哼……小红在我耳边没完没了的咒骂……
我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24、第二十四章：没有完成的葬礼
第二十四章：没有完成的葬礼
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我不知道。我手里拿着酒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母亲的哼叫声我听不见了。
小红的咒骂声我也听不见了。
我只是感觉到这个世界在旋转，不停地在旋转……我愿意在旋转中消失。
酒瓶空了，我从另一个世界里清醒过来。
我只好再去面对这个家庭。
母亲最近吃的东西突然很少了，有时候她一天也不想吃一口饭，她每天只是喝那么半碗白糖水。母亲还是一到白天就躺在轮椅上睡，无论我推着她去什么地方，她都没有兴趣去看看周围的风景，也没有兴趣和别人聊天了！
又到了夜晚，母亲的哼叫声慢慢疲软了。声音断断续续，忽隐忽现……
这一天早晨，我躺在床上懒得起来。
小红只好先起床做饭，然后来叫我起床。
“我不想吃！”我说。
小红烦我了，不再理我，独自一个人去吃东西了。
一会儿，她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啊！你快起来吧！妈妈她死了！”小红着急地说，她的脸上浮现出快乐的光芒。
我慌忙起了床，去看母亲。
只见她的脸扭曲着定格在哪里，嘴吧歪到一边，口水流着。
“妈妈，妈妈……”我叫了几声，她似乎真得没有听到。
我把手放到她的脸颊上，感觉有点凉，母亲真的死了吗？
“是不是真的死了？”小红问。
我感觉母亲真的死了，但我没有真接去说。
我只是呆呆地看着她的脸，这是一张扭曲变形的脸，是那么的陌生又是那么的让人恐惧。
忽然，母亲的嘴角动了一下，一股口水又流了出来。
她的眼皮跟着微微动了一下，然后就慢慢地睁开了。
“哼！还没有死！”小红脸色一变，咒骂道：“老不死的……”
“我想……”母亲努力挣扎着说。
“妈妈，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我心酸地看着这一张又回复了母亲模样的面孔。
母亲声音弱弱的，她一直没有说出想要吃些什么。
我给母亲拿了几个蛋糕，放到她的手里，她慢慢地，慢慢地咬了一小口；慢慢地，慢慢地嚼动着……然后慢慢地咽了下去。
我拿起母亲的梳子，轻轻地给她把头发梳整齐，我看到母亲已经有了很多白色的头发。随着梳子，一根根脱落的头发落在了地上。
又到了夜晚，母亲的哼叫声更加弱小了。
小红的咒骂声也跟着减弱了。
而我，还是失眠。
天又亮了。这一天，母亲没有吃一口东西。
黄昏的时候，小红再次呼叫我。
“你去看看，妈妈这次是不是真的死了！”
我看着母亲扭曲定格的脸……一直看着看着……
“小辉，你快说话啊！妈妈是不是真的死了？”小红着急地喊叫。
“我不知道！”我说。
“她一定是死了，她已经老半天没有动一下了……”小红补充着说。
等到天黑以后，母亲就好像在睡梦中一样：“哎哟，哎哟……”地哼叫起来，声音又慢慢地疲弱了。
“……唉！——还是死不了！我都快死了，她还死不了……”小红无精打彩地咒骂着。
第二天，我再去喊母亲吃东西，喊了半天，她躺在床上一直没有动一下。
我摸了摸了母亲的脸，已经凉了，摸了摸母亲的身子，也全部凉了。
“妈妈，你醒醒……”小红走过来，俯在母亲的床头轻轻地呼唤，然后又加大声音呼叫。
“妈妈，你醒醒……”我大声呼叫。
母亲再也没有动一下，她的脸已经没有了血色，嘴巴夸张地歪斜着，口水已经流干了。
“妈妈这次真的死了，我去邻居家叫人吧！”我对小红说。
小红脸上突然闪现喜悦的笑容，她急忙收敛去，说：“慢点，等一会儿再去……”
我站住了。
我看着小红亲自去梳洗母亲的头发，小红用湿毛巾擦了擦母亲的脸，小红用自己的雪花膏在母亲的脸上擦了擦……这样，母亲的脸好看多了，以前小红从来没有这样做过。
“妈妈，我现在已经对得起你了吧！你就安心地去吧！”小红说，然后推了我一下：“你现在去叫邻居和亲威来吧！”
我先去邻居家叫人，又叫来了媒婆，然后去每一家亲戚家，把母亲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们。
亲戚邻居就要来了，小红这时候就放开喉咙哭了起来：“我的妈妈啊！你怎么就丢下我们不管了啊……”
邻居一个个来了，他们看过闭上眼睛的母亲之后，也跟着揉了揉眼睛，挤出几滴泪水，然后去劝小红：“你要节哀啊……”
媒婆揉着水湿的眼睛，放声哭叫着说：“我苦命的妹子啊！你怎么不打一个招呼就走了啊！……呜呜呜……我苦命的妹子啊！你怎么就走在我的前头了啊……”
媒婆哭了一会儿。
媒婆拍了拍还在哭叫的小红说：“你婆婆可是一个大好人啊！她一辈子没有做过一件坏事……唉！好人不长寿啊！”
亲戚和邻居都到齐了，大家开始帮着准备葬礼。
我请来木工，给母亲打好了棺材。
我再请来油漆工，给棺材刷上黑黑的油漆。
小红亲自去镇上的商店买回来一捆白布，然后，她和一群女人忙着做孝衣孝帽……
院子里一下子挤满了穿着白衣戴着白帽的人……我穿戴的白衣白帽最大也最重！
管丧事的几个长辈来了，他们很权威地命令着一个个后生们去跑腿去干活儿……
花钱请来的吹哀乐器的一队人马也到齐了，他们开始施展起他们的绝活……
小红和几个女人给母亲换上了寿衣。
几个男人帮忙抬着母亲，慢慢地放进了棺材。
有人烧起了纸钱，我却跟着他们放声哭泣。
棺材盖正慢慢地合上……
“我饿了！我饿……”从棺材里传来母亲的呼叫声。
大伙一下子吓得惊呆了，不知所措地相互看了看。
媒婆这时走了过来，她哭叫着说：“我可怜的妹子啊！你死之前也没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