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一上午连喊带叫折腾得渴了,赵与鹰二话不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吧唧吧唧嘴,觉得还不过瘾,索性端起茶壶一阵猛喝。
茶壶见底,赵与鹰这才将其放下,抹抹嘴便要起身接着去为阿房呐喊助威。
方才抬起脚步,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坐下。
“非语好些了吗?”赵与鹰看着绮罗,轻声问道。
收拾茶杯的手明显一抖,绮罗垂着头轻声回道:“嗯,好了一些。”
“你可想过?若是他完全恢复又该如何?”赵与鹰继续问道。
“他一日未好,我便陪他一日。若是他有朝一日完全恢复,至少我也拥有一段美好的回忆。”绮罗声音更低,几不可闻。
那一日,非语为了救阿房而以身体挡了那把喂了剧毒的匕首。阿房拼尽一身绝学,终于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谁知,那毒性竟是如此霸道。非语醒了之后,却失去了所有记忆。整个人如同一个懵懂的孩子,也不认识任何人。
经诊断,非语这种病症是因为毒性未除尽所致。对此病症,阿房也束手无策。只能耐心等待,等待体内残毒排尽之日再作打算。
而绮罗,便自告奋勇接下了照顾非语的责任。每日里照顾周到,耐心细致,体贴入微,在融洽的相处中体会着期待已久的幸福。非语的身体,便在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日益好转,并随着体内残毒的渐渐排出而逐渐恢复了记忆。虽然想起的只是少数,但是依这种速度看来,最多一年,非语便可恢复如初。
到那时,他的视线必将再次停留在阿房身上;到那时,自己该怎么办?绮罗不知道,也不愿去想。
“唉,情字磨人啊。”赵与鹰摇头叹道,凌果果那个精灵古怪的丫头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甩都甩不掉。
就在二人各怀心事的时候,突然从翔云殿中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伴随着“恭喜王上,恭喜王后娘娘”的喊声。
“生了!哈哈,生了!”赵与鹰一跃而起,裂着大嘴一边狂笑,一边向翔云殿内冲去。
临到内殿,却觉一阵掌风袭来,赵与鹰急忙向后闪避,避开掌风的同时,内殿的门也被重重关上。
“喂喂喂,是我,是我呀。”赵与鹰拍着殿门,“快开门让我进去瞧瞧我的宝贝外甥!”
“知道是你,所以才不准进来。”苍落尘冷冷的声音从内殿传来,“刚出生的孩子胆小,见不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你……”赵与鹰被这句话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个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忘恩负义没良心的!要是不让我进去,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空旷的翔云殿,孤零零回荡着赵与鹰的鬼哭狼嚎。偶尔,还有几声婴儿的啼哭与他应和……
一年后,阿房守孝期满,顺理成章封为后位。举国欢庆,数日方歇。
被连日的忙碌累得头晕脑胀,这一日清早,赵与鹰正裹着被子好梦正酣,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细的嗓音:“王上有旨,封赵与鹰为监国,代理朝政,总揽一切军机事务,钦此。”
迷迷糊糊睁开眼望去,床榻边上空无一人。
“哦,原来是做梦。”揉揉眼睛,赵与鹰一个翻身便准备接着睡,忽然间觉得被窝里多了什么东西。
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色泽明黄,再熟悉不过。
“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圣旨。”嘀咕一句,赵与鹰将圣旨丢在一边继续埋头大睡。突然脑子一凛,反应过来。
圣旨!
刚才那不是梦!
朝堂上,文武百官三五成群低语着什么。忽然间一道劲风刮过,赵与鹰已经站在众人中间。
“苍落尘!你出来!我要求你给我一个解释!”赵与鹰双手叉腰,放声大吼。
吼声未落,身边已经聚集起一群官员。众人七嘴八舌,纷纷道贺:“恭喜丞相,贺喜丞相。监国一职位高权重,足见王上对丞相的器重之情。”
几年同朝为官,诸位大臣也摸透了赵与鹰的脾性,知道这位除了有点不着调以外,能力绝对一流。因此,对苍落尘这个决定没有半点异议,异口同声围上来道贺。
“器重个头!”赵与鹰火冒三丈,“这是怎么回事?”这苍落尘玩他有瘾是不是?一而再再而三搞这套梦中宣旨的游戏,等他醒来便连一个反对的机会都没有。
“丞相何必动气?”一把胡子的老丞相笑嘻嘻道,“王上说了,这个监国的位子就是他当日允诺的对丞相的报答。”一赠便是整个国家,这样的大礼真是羡煞旁人。
只可惜,当事人并不领情,揪过老丞相白花花的胡子,他眉眼扭曲地问道:“苍落尘那家伙呢?跑到哪里去了?”
将胡子从赵与鹰手中拉回来,心疼地抚直捋顺,老丞相后退几步,离开赵与鹰的肆虐范围,这才回道:“王上为了体察民情,与王后微服私访,到民间游历去了。”
就知道,他就知道会是这么回事!赵与鹰有火无处发,只好在原地气得跳脚儿大叫。出去玩不带着他也就算了,还要把这一大摊子事儿留给他。怪不得苍落尘之前疯了一般处理朝政,原来是早有预谋,担心留下一个烂摊子自己不愿接手,才如此拼命。
“那他几时回来?一年?两年?还是三年、五年?”赵与鹰咬牙切齿地问道。
“这个,老臣不知。”老丞相是真不知道,他也是今天早晨收到圣旨,命他全力辅佐赵与鹰,方才知晓此事。
“王上……王上说了……”一个尖细的声音在赵与鹰身后响起。正是今早的传旨太监。
“说什么?”转身拎过那个太监,赵与鹰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王上说了……等太子年满十四,自会回来即位。”太监抹着冷汗回答。
“太子?”赵与鹰笑得更加难看,“若是我没有记错,王上似乎只有一名公主吧?”一年前阿房生下一名女孩,封为长公主,举国欢庆。他再傻,也不至于记错了吧?
“王上说了,太子总会有的,请监国耐心等待。”太监一口气说完。立刻挣开脖领子远远躲开,“王上留下一只鸽子和密函,吩咐说:若有急事,监国可以飞鸽传书;若无事,便按密函行事。”
“听他鬼扯!”赵与鹰顾不得其他,破口大骂,“我都找不着他,一只鸽子能找着?”
想了想,又改了主意:“算了,去把鸽子拿来我试一试。”事到如今已经无法改变,索性死马当成活马医,试试总没坏处,万一有效,也好甩掉这一身麻烦。
太监应了一声,不多时便提来一只遮着金丝绒缎的鸟笼。
赵与鹰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近前,伸手抢过笼子,一把揭开上面的蒙布。里面熟睡的小家伙被这一下惊醒,噗啦一下张开翅膀,瞪着懵懂的、圆溜溜的漆黑眼珠痴痴呆呆地看向赵与鹰。
赵与鹰也用同样的眼神呆呆地看着笼子里的小家伙,半晌,他终于发出一声惨叫:“这是鹌鹑!”
……
公元前240年,冬。
秦王宫,锁心殿,孤灯只影,寂寥冷清。
坐在阿房曾经睡过的床榻上,嬴政眸中阴冷尽退,只余满目孤寂哀伤。此刻的他,不再是令诸国胆寒的冷血君王,而是一个为情所困、相思成殇的痴情男子。
“阿房,这算是你给我的谢礼和交代吗?”紧紧攥着手中的丝绢,上面字迹纤秀,字字印入他的心中。
“秦王政九年,平嫪毐之乱,亲政。十二年,诛吕不韦,专权。十七年灭韩,二十二年灭魏,二十四年灭楚,二十五年灭燕赵。尘已留密函与赵大哥,命他守护齐国,待五国均降之后,于二十六年将齐拱手送上。望存仁爱之心,善待百姓,终成霸业。阿房上。珍重。”
“纵然离开,也要给齐国百姓铺好后路。阿房,你果然善良至极。可是为何却唯独对我如此残忍?你到底在何处?为何我寻遍天下,却终不见你的影子?”月影西斜,大殿之中人却未眠……
后记
秦王政,十三岁即位,残暴多疑,谋略出众。平嫪毐之乱后,亲自执掌政权,随即出动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六国,史称“秦灭六国”。最后攻齐之时未遇抵抗,不战而降。至此,秦国走完了削平群雄、统一六国的最后一程。值得注意的是,被称之为“暴军”的秦国军队在嬴政克制谨慎的命令下,从未屠城,这是前所未闻、绝无仅有的。众说纷纭,终不知为何。
称帝后,修阿房宫,数次派人出海,传说是为了穷奢极欲的享受以及寻求长生不老之药,后人皆以为如此。然另有野史记载,建阿房宫只为纪念一女子,而出海亦是为了搜寻此人,终未果。郁郁而终之时,命人于阿房宫下修一空墓,将贴身佩戴之鸿鹄玉佩葬于其中,陪葬无数金银珠宝。古书记载称此处为皇后坟,然秦始皇终生并未立后,此墓为谁所建,终成谜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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