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祁煜风此生所求是什么,这不是天下人皆知的么?
前世今生,道与你听
深夜的天空,明月的光芒直得将周围的星辰掩盖。爱咣玒児
望月峰被夜色勾勒得只剩下一道巍峨的轮廓,若非山峰顶端的长明灯,实难将它与其他群山分辨出来。
左侧僻静处的半山间,汐瑶寻了一片略微平坦的空地怀膝而坐,轻风拂面,蝉鸣声为伴。
要不是冷绯玉自她出了院子就尾随在身后,哪里会知道这忘忧山上还有这样的地方?
最令他吃惊的是,这人儿连多余的路都没有走便来到这里,巡逻的羽林军都遗忘的角落,她竟知道玳。
何解?
起初他也不知她的用意,直到虫隔着衣衫在他精壮的手臂上蜇出一个又红又肿更瘙痒不止的大包,冷绯玉对那丫头彻底拜服。
但似乎……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凹?
想到此处,他堂堂定南王世子也不禁面颊烧烫,独自没在草丛里局促。
“来都来了,藏着做什么?过来坐吧。”
蓦地,坐在前面的人儿忽然扬声,后脑如长了对眼睛一般,头也不会的说道。
冷绯玉僵了一僵,随即走到她身旁去。
“你怎知我在?”
汐瑶抬头望向他,借着月光轻易洞悉他复杂神色的来由,神秘的笑了笑,道,“瞎蒙的。”
扬了眉梢,她收回视线,依旧把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脚前某处草地发呆,神色间尽是不经意的淡。
犹如一切都在她所料。
冷绯玉更加好奇不解,同样借了月色,只低头垂眸一扫,已见她白皙的颈项上那两抹刺眼的痕迹,印证了他的猜想。
多的,他不敢问。
得知袁雪飞奸计,匆忙下山,赶去沧澜殿,空冥的寝殿里,只剩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的袁洛星。
阿鬼正在连接寝殿中间的花园里收拾一具宫婢的尸首,问他云王在何处,他回以的却只有更加莫名不知的眼神。
思索之下,冷绯玉才想到汐瑶。
可是当他再去往女官所居的偏苑,却见那慕汐灵诡异至极的坐在苑外的石桌边,又似纳凉,又似在等谁。
他不便即刻现身,只能藏在暗处伺机而待。
这夜太静了,那房中碰撞声还有东西的掉落声不时便会传出来,钻进谁的耳朵,里面正发生的事,着实会让人心跳加速想入非非。
再接着,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嫣端着酒菜出现,被慕汐灵三言两语打发着一同离开,苑外便只剩下快绷断心弦的冷绯玉。
“怎么不说话?”
彼此沉默了会儿,汐瑶淡淡然问他。
方才那一瞥,见他脸色不对,她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她已经够难为情了,加上在这里坐得不久,身上好几处更起了疼痒之感,只能靠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冷绯玉疑似叹息了声,千愁万绪的不知从何说起。
冷不防肩上传来刺痛,他看也不看,挥手一拍,收回手掌放到眼前一看,一只被他打扁了的山虫血肉模糊的横在掌心,就是这个鬼东西蜇了他?
“你为何会知道此地?”
“同你说了你也不会相信。”身旁的小人儿回绝得干脆。
“你说都没说就肯定爷不信?”他冷世子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么?
向他斜去一眼,汐瑶眯眸坏笑,“好啊,那就告诉你吧,其实我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带着前生的记忆回到十年前,也就是去年二月初,如今我活在现世,所以我知道。”
冷绯玉闷笑了几声,配合她道,“敢问慕掌簿前世是何高人,连这么个毒虫横行的地方都知道?”
单是听他玩笑意味十足的语气,都知道他没信。
信了才有鬼了!
不过无妨,汐瑶站起来,舒展双臂,兴致勃勃的同他说,“前世的我可厉害了,大祁史上最不尽皇后之责,最没有母仪天下风范的后宫之主。”
言毕,她大笑,有些得意,还有些不着边际的讽刺。
“敢问皇帝陛下是?”
“国号:云昭。”
你猜呢?
‘云昭’这个国号,除了他,还有谁会用?
冷绯玉面上的笑从混不在意的打趣,变成连他都未察觉的探究,竟是顺着她的话断然,“那你惨了,他怎会要一个不管事的皇后。”
汐瑶咯咯的笑着,被月色照得清秀灵动的脸孔上,神采飞扬。
“这你就错了,我可是过了好几年无忧无虑的日子呢,你有见过独占帝王宠的皇后吗?大祁自开国来,你有听过哪位皇后拒不接受妃子请安,而皇帝还任由她为所欲为,横行六宫?”
“你不认可她们?”啧啧两声,冷绯玉摇头,“太小气!”
但,这确实是慕汐瑶的作风。
她这说法太稀奇,冷绯玉第一次听,不想太快拆穿她,更想看她能编到何种程度,于是问,“那你上辈子活得如此滋润,为何会死了,还要带着记忆回来?”
“张家造反啊。”汐瑶没好气的拿小眼色横他,“我慕家参与其中,株连九族,皇上下旨灭门……”
她口中的‘皇上’,不知不觉已经变成祁云澈。
“连你也一起斩了?”
那还叫什么‘独占皇宠’?
“没有。”她道,神色似乎微微凝聚了下,继而泛出零星琐碎的哀伤,仿佛回到了她所说的那个‘前世’。
再开口,语调因此变得沉重。
“起初我还是我,是祁国的皇后,可慕家因河黍张家造反被灭门,当时与纳兰沁有血亲关系的纳兰皇后还在霏阙山颐养天年,纳兰家分毫无伤,为何我慕家就要被株连九族满门抄斩?留下我一个人独活?”
拧了眉头,她对身旁唯一的聆听者挤出一丝苦笑。
“我在御书房外跪了三个时辰,等来的却是一张废后的圣旨。”
“他废了你,却还是没有杀你。”冷绯玉不可思议,同时脑中思绪不受控制的陷入汐瑶说所的那个‘前世’里。
疑惑太多,不解太多,可她说得那样顺畅,神情自若毫无破绽。
隐隐的,他觉得真是如此的话,便可以解释很多事!
看出他愈渐复杂的脸色,汐瑶转而一笑,再问他道,“爹爹未死之前,你可有听人提过武安侯府家的慕汐瑶是什么样子?”
久居深闺,温婉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舞技更是卓越得叫人惊叹,虽出自将门世家,却性情胆小,纤柔娇弱……
这些,便是冷绯玉还在幽若寺出家时,他的长随冷溟悄悄上山说与他听的。
再想当日初见,慕汐瑶时时与他针锋相对的厉害模样从此定在脑海中,似乎自他二人相识,她就从没真正轻声细语的说过话。
就算冷溟道听途说,难不成全京城的人都看错了么?
既是如此,汐瑶这句反问他的话,用意就太明显了!
她分明是在为她口中那个‘前世的自己’辩驳。
那样的慕汐瑶,给她一张废后的圣旨,无异于要了她的命。
可是——
随着阵阵轻风吹拂而来,思绪至深的冷绯玉忽然从中拔回神来,朗声大笑,“汐瑶,你这个故事真有趣!”
他……不信!
“我也觉得呢。”
忽略他动摇的眼色,汐瑶也绽露一笑,附和道。
从她打算说出来的那一刻开始,就没寄予期望他会真的相信,她只是太需要一个倾诉的对象,如此罢了。
笑了一会儿,冷绯玉接着追问,“那后来如何了?”
他在问她,到底是如何死的。
既然不信,为何还要多问呢?
汐瑶抿了抿唇,面上露出一记憾色,淡淡的,“前生,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自然就死了。”
前生,他是我的全部,他不要我了,我自然就死了……
说不出的痛楚瞬间将冷绯玉包围,狠狠痛击他的心,前一刻还停留在脸上的笑登时僵硬,再也笑不出来。
是真的吗?
所以回到十年后的慕汐瑶,才会对祁云澈若即若离,才会步步为营,为自己未雨绸缪,才会先对付了张恩慈,再分家!
她倔强得毫无道理,对任何事洞悉如斯,却偏偏在那个人的面前,偶尔显露真正软弱又难以解释的情绪。
只因她知道。
就在他都懵然未觉时,她早已带着隔世的记忆占尽先机。
冷家的立场,皇上的心思,祁国未来君临天下的人……
他想问,却知道自己不能再问!
否则他真的会盲目相信她,怎么能相信?怎么可能是真的!
看着他明灭不定的脸色,汐瑶也知,无论冷绯玉内心多么的坚强,这对他来说还是牵强了些。
这本就是她重活的代价,理应她独自承受。
她还清楚记得,云昭初年的夏猎,无意中在此地被山虫咬了手臂,当夜那藕臂就红肿成一片,疼痛不止。
御医为她施针拔毒,连服了几日汤药,虽过后消了肿,却留下大块淤青,直到夏猎过半才完全复原。
所以她才会到此处来,借以掩饰。
“前世,我是汐瑶皇后,袁洛星为贤妃,慕容嫣是皇贵妃,你的堂妹冷芊雅做了德妃,后宫争斗,从来都无休无止,我却置身事外,自欺欺人……”
过往每个忆起曾经的夜晚,她明明想忘记,却反倒让这些人名清晰的印刻在脑海。
忘不掉的,这是代价。
“天烨三十一年七月,皇上病薨,云王奉密诏登基,国号云昭,当时殿上宣旨的是你的父王。其后煜王造反,明王与你领兵平乱,慕容家以外应响之,这件之后,你袭承定南王之位,封远征骠骑大将军。到了云昭五年八月,张家通敌叛国,勾结南疆王试图造反,我慕家牵连其中难辞其咎,满门抄斩。”
淡薄的眼神移到冷绯玉惊动的俊容上,汐瑶冲他抱歉的舒展了眉头,“不过那些都是前世,这一生变数太多,早就不同。”
“有何不同?”
理智让冷绯玉不要再问,他却不受控制的开口。
“前世你的王妃是贾婧芝,今生她却与你无缘;前世我与长公主从无深交,她嫁的亦不是那垂垂老矣的南疆王,更没有因此而故去;前世我不在伴驾南巡之列,成王并未中途造反……前世的我,软弱无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而今生……我并非云王妃,如今只是深宫中自保艰难的女官……”
前世的祁云澈,将慕汐瑶护得很好,好到她一无所知,天真得只消他一个疏漏闪失,她便会枯萎在无情深宫。
最后,连帝王都无法将她保全,便只能由她死在自己眼前。
不同了,都不同了……
她为此感到恐慌难安,不知所措。
可是除了沿着那条不确定的路走下去,她别无选择。
“汐瑶……”冷绯玉艰难启齿,言语晦涩的问,“你想我相信你吗?”
他觉得自己疯了,可竟然是疯得有理有据的。
“不必了,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
对他耸耸单薄的肩头,汐瑶眉梢间尽是疏阔散尽的愁绪,她只想与人说说而已。
一个人知道得太多,没有人懂,太寂寞。
“唉——”长长叹一声,叹出那些无力的忧愁。
她转了身,挠挠手臂各处,再道,“差不多了,明儿请个信得过的御医来给我瞧瞧,程御医吧,他话少,医术也高明。”
吩咐罢了,就在冷绯玉闪烁不定的注视下干干脆脆的走了。
小小的背影,何其洒脱。
可是忽然之间,他便是深刻的悟了又悟,直觉当日城墙之下,他不该与她说那些话。
什么帝后同尊、并驾齐驱……
他寄予厚望的,只是让他看起来很强悍的慕汐瑶,与那座表里不一的深宫一样,根本不是真的她。
也许,他错了。
……
次日,袁皇贵妃身边的宫婢潜入沧澜殿勾丨引云王一事,没过辰时就传得人尽皆知。
祁尹政连早膳都未用,便将袁雪飞传入静心宫,期间候在殿外的奴才们都听见里面怒极了的训斥声,之后,便下旨以‘皇贵妃身体不适为名’将其送返燕华城。
夏猎第二日,袁家真真成了众人口中的笑柄!
始作俑者远离东都,汐瑶自然落得轻松。
她那身自讨的‘伤患’,对外人只道初来东都自不习惯,夜里出外纳凉散心,误入密林,被山虫蜇得满身是伤。
冷绯玉果真请了她‘钦点’的程御医来为她拔毒诊治,还为她讨来个静养足月的好由头。
平宁夫妇等人去看望了一番,无不是摇着头从她那小院跨出来。
巧了也不知何人故意放了风声,说裴王妃与慕掌簿不知因何在深夜争执得极为厉害,真切得似谁谁亲眼瞧见了一般。
故而一个寻了慕容家的小姐饮酒解闷,一个出外闲逛,逛出满身的毒包,都不知会不会破相!
袁家闹了笑话,慕家的二位也不甘落后,着实让人唏嘘。
便是在啼笑皆非声中,由一身戎装的祁尹政放出第一支箭,开始了这年的夏猎。
……
午后,饭罢,饮着闲茶,汐瑶和祁璟轩选了行宫一清静的八角亭坐下,对弈。
还不得半个时辰,慕掌簿就兵败如山倒,瞧着棋盘上一片落败之势,直让她不敢相信!
“璟王爷,你不该走这步,你应该走这里。”
四下只得两个在旁伺候的宫婢,汐瑶耍赖动手,把围剿自己的白子捡走,放到另外一处。
祁璟轩立刻变脸,“不行不行,落棋不悔,你怎么能动本王的?”说着就要拿回那颗白子就要放回原位。
“你让我一下不行么……”带着面纱遮丑,汐瑶拧眉不满,“都让你赢了还有什么意思?”
“本王连打猎都不去,专诚来陪你,你不能恩将仇报!”
“下棋而已,不要那么在意胜负。”
他再不让,汐瑶就要借佛理来说教他了。
“唉……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一番争执,祁璟轩拗不过她,只能让她毁了自己的棋。
“那可不是!”汐瑶洋洋得意,皇家的饭不好吃啊,瞧她这一身伤痛,只能靠欺负皇子来缓解一下了。
“我走这里。”
兴高采烈的落下一子,祁璟轩先是面有一讶,接着眸光骤然大亮,毫不犹豫的再下一子,“你输了。”
“……”汐瑶面黑黑,她不服气!
怎么说她也能和祁云澈耗上两盏茶的功夫,何以与自己同岁的祁璟轩能把她杀得片甲不留?
再者说啊,她还是重新活过一回的人呢!
“璟王爷,再让我一次吧?”
汐瑶厚起脸皮,冲正在喝茶的十二皇子笑得献媚又讨好。
祁璟轩斜眼瞥她,昨个儿的事,今早他也听玉哥说了少许,加上自个儿亲眼看到的,他人本就聪明,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挥手把旁边两个碍眼的宫婢赶到远处去,他凑近了那人儿坏笑着道,“让你也可以,除非你同本王从实招来,昨夜你与七哥……”
说着,他竟伸出手指,隔着面纱,在汐瑶肿起的左边脸颊上轻轻一戳!
“怎得闹成这样,有那么……激烈?”
汐瑶疼得大叫,还被他带着颜色调侃,当即捞起袖子就要借长公主之威收拾动手动脚的胞弟!
今日这忘忧山上没得几个人,有气的都跟着圣驾出南门往鹜莽山的皇家猎场围猎去了,剩下这两个肆无忌惮的大闹,谁也管不着。
见汐瑶凶相毕露,祁璟轩自然是跑!
两人打闹着出了八角亭,一个满身伤患短手短脚的没处撒火,一个嬉皮笑脸上窜下跳。
直到汐瑶捡了根长树枝当武器,把祁璟轩逼到荷塘边踮脚站着僵持,二人才发现又得一人趁虚而入,占了他们的亭子。
“哎呀……这黑子真是惨,太惨!!”
棋盘前,一如玉男子颔首端详,自言自语罢了,随手拿起黑子落下,“不过如果这样的话……”
伺机心怀不轨
下棋的人最忌讳的是什么?
当然是对弈当中突然不知打哪儿冒出个人来,对着他们的棋盘动手动脚……
汐瑶和祁璟轩几乎同时放下彼此的‘新仇旧恨’,跑回八角亭内,阻止那陌生男子的无礼行径!
“你走了哪一步?”
“黑子还是白子?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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