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汐瑶恭恭敬敬的对他作了个礼。
慕坚应了声,手中写字的动作未停,只问道,“你去幽若寺那日,遇到了定南王世子?”
汐瑶一愣,若不得二叔提,她都快忘了这回事,木讷的将头点点,“那天正好是世子归俗之日,瑶儿回城时,世子见天色已晚,便好心送瑶儿回来,二叔可是怪瑶儿礼数不周?”
“无碍。”慕坚说话简洁,没有文人的啰嗦,这点到遗自慕家。
放下笔,他抬头看了侄女一眼,“我是问你明王遇刺一事。”
吓!
汐瑶脸色瞬僵,再听他不疾不徐道,“玄林法师在半个月前便去了西北,此事只有寺中几位僧人与我知道。”
他一顿,好像想听她自己说。
汐瑶暗叫不妙,总觉得今日这帐糊涂不了了。
二叔先提了冷绯玉,再提明王遇刺,接着是玄林法师去了西北至今未归,也就间接说明她耍的把戏在这位长辈眼里是毫无作用。
想到此,她干巴巴的一笑,无奈的问,“不知二叔……想先知道哪件?”
慕坚难得也笑了声,声音沉沉道,“抬平张氏是你二叔母的意思,你为何会闲插进来,此事我暂且不管,但明王那日会遇刺,你可知晓其中厉害?”
议婚之年,亲事难定(三)
二叔不管张氏?
也就是说他对自己假借玄林法师之名压低张恩慈之事,实则是赞成的?
那么这其中值得推敲的地方就太多了!
莫非二叔早就洞悉张家人不轨的心思?
再来他问自己可知道明王遇刺的个中厉害,听上去是想要提点她的,汐瑶思绪略作一转,便问道,“二叔,此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若他在朝中听闻,那么必定早就骚动,只怕这些天都能在院子里听到流言蜚语了。爱虺璩丣
“此事甚为机要,明王有心压制,这几日煜王等人一直在暗中探查,不过却没寻到蛛丝马迹。”
慕坚说时,又提笔开始写,转而他又道,“跑了的那两个小厮,定南王世子已经派人寻到,安了个罪名,充发到边疆去了。”
闻言,汐瑶眼珠子只有干瞪的份。
定南王世子好手段,那天借了她做幌子一道回城就罢了,转眼命人把她跑掉的两个小厮悄悄办了,再将消息送到二叔这里来,明着是好心,暗里却是威胁。
再来,前世她和二叔交集不多,在国子监时也难得遇到,心思里只有个苛严学究的形象。
今日总算真真见识何谓打太极,一句话够她品良久!
话说到这里,汐瑶也不便再装傻,只能慕坚问她什么,她如实答来。
索性她也摆出坦然模样,道,“二叔,您就直言吧,爹爹去了,而今汐瑶还要时时靠您提点呢,前日在幽若寺,我虽没见到明王,却在寺门口被他那长随暗地里警告了番,这其中门道,我全然看不通透,还请二叔明示。”
见她不同自己打马虎,慕坚轻点了头,再意味不明的一笑,不再和自己的侄女猜哑谜。
“明王在幽若寺遇刺,乃是他亲自安排,为的是试探定南王府的意思,自然不会声张出去,既然你晓得为你二叔母压制张氏,便能看清如今朝堂形势,为叔虽感意外,但想到大哥去得仓促,你会有此觉悟,倒也在情理之中。”
明王遇刺是他自己安排?
那么所有疑惑就都说得通了,若是其他人派来暗人刺杀,哪可能只出动区区两人?
明王在幽若寺警告了自己,不想让她传扬此事,这点她汐瑶是明白的。
而冷绯玉间接威胁了二叔,是否说明他不愿为明王所用?也就是说,冷家如今还不想参与皇位争夺中。
或者,定南王府也许早就暗自站到祁云澈的身后支持他,只是煜王与明王都不知道罢了。
想完,汐瑶连忙说‘是’,应道,“父亲在世时曾与瑶儿提过河黍张家,二叔母和婵儿妹妹那日来看望我,无意中得知此事,我知叔母是怎样的性情,再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心一热,就……”
议婚之年,亲事难定(四)
“我已说了,无妨。爱虺璩丣”慕坚摆摆手,这次是真的肯定了她的做法。
汐瑶也发现,似乎张氏的事放到二叔面前,就是无关紧要的,仿是一切都在他掌控,所以才不在意。
她越来越好奇,自己这位二叔,在皇上的身边,到底充当的是怎样的角色了。
思绪间,再听他道,“今日唤你来,只为一件事,而今你已到了议婚之年,大哥去得突然,头七那天,皇上亲自移驾前来,金口玉言,说会为你指一门好亲事,至于定南王府……”
慕坚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只狭长扁平的楠木盒子推到汐瑶跟前。
她伸手接过,打开来看,里面只有红纸一张,上面写着她的生辰八字。
这是年前定南王府派人来取的,如今退还回来,就说明这桩亲事成不了了。
为此汐瑶倒不觉遗憾难过,只淡淡笑了笑就作罢。
对自己后来的命运,她再清楚不过,这也正是她要改变的!
慕坚见她神色淡然,不难看出她对定南王府并未上心,他们慕家的女儿,自该爽快利落些。
“这样也好,定南王府意向不明,若你真嫁过去,恐怕会卷入皇位之争。”他话语再一顿,道,“如今你只能等皇上为你指婚。”
指婚……
祁云澈!!
汐瑶登时如身遭雷劈,同时反映过来什么。
“二叔,皇上的意思是?!”
他一定知道的!
不然怎会说得如此肯定?
那冷绯玉岂是等闲之辈,他的威胁,何以他连动容都不曾有?
明王和煜王的皇位争夺越演越烈,今日二叔却只把她唤来做了吩咐,显然是要她有所准备!
若他不知道皇上的心意,他哪里会是这个态度!
在汐瑶震惊的同时,慕坚也对这从来只有纤弱形象的侄女有了另一番认识,如此也好,往后少不得要让她知道得更多。
“现在不变与你多说,只要你知道,二叔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慕家好,至于你的婚事,皇上不会委屈的。”
……
走在回梨香苑的路上,汐瑶浑身冰凉,脸色惨白,连一向话多的粉乔和心蓝都不敢吭声。
只当姑娘在书房被慕坚训斥得太厉害,一时缓不过来。
慕府是仿造武安侯府修建的,抄手游廊的另一边是碧绿的荷塘,这天虽难得有暖阳绽出,却让人越发感到彻骨的寒。
二叔肯定的说,一切是为了慕家和她好。
若不得皇上的会意,他哪里会如此肯定。
也许慕家早就站在祁云澈那方,也许,就连父亲也是一样的!
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就算她将来嫁给祁云澈,做了母仪天下的皇后,还是不能改变慕家灭门的命运!
我命由我(一)
手中紧抓着那只装了她生辰八字的红贴,前生的回忆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爱虺璩丣
只要想起那个对她呵护备至,总是给与她柔情与暖笑的男子,汐瑶心里只有阵阵绞痛!
他的誓言,他的厮守,他的笑容,他的体温,他的一切,统统都是假的!
最后……
最后他给与她的只有满门抄斩的惨剧,和避而不见的冷漠。
如今父亲一去,武安侯府就此落败,像定南王府这般显贵的门第,对她更是避之不及。
皇上说要为她指门好亲事,听着皇恩浩荡,实则还不是看上她还有利用价值的身世!?
若无依无靠的她嫁了祁云澈,就是最好的障眼法!
谁会娶一个对自己权势毫无帮助的女人做王妃?!
除非他不想要皇位!
“姑娘!”
眼见着汐瑶步子迈得急促,神色也愈发难看,粉乔忍不住出声唤停她,走上前去扶住她的臂膀,心疼道,“若是在这儿住得不舒心,不如就回武安侯府吧?”
心蓝也以为她在二老爷那里受了气,虽在张氏进门的事上,是她们姑娘擅作主张,可早有几日空闲,若二老爷真觉得不妥,为何不拦?
此时才来发难,算什么?
于是也附和道,“是啊,咱又不是无家可归,姑娘何苦要折磨自己?再者,今儿一早张嬷嬷派人来送了口信,说大公子已经从江南出发,再有半个月就到京城,可见舅老爷也是心疼姑娘的,实在不行,我们回烟雨城住一阵子,那儿山清水秀风光好,人住在那里,怕是心情也舒爽许多,何必管别人家的闲事!”
“是啊,管了别人家的闲事,出力不讨好,这是何苦?”
一声风凉至极的话语声从游览转折处传出,话音还未散尽,张恩慈由宋嬷嬷扶着,缓步踱了出来。
粉乔立刻回敬,“张姨娘好兴致,这么冷的天都出来闲逛,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放肆!”宋嬷嬷厉色对她呵斥,“一个下作东西,怎这点规矩都没有,对姨娘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唷,粉乔只是关心姨娘,怎成了大呼小叫?”心蓝上前两步,笑道,“宋嬷嬷这是什么话?若关心姨娘是下作之举,那我们收回刚才的话,在这儿给姨娘赔不是了。”
说完,她人已来到那对主仆面前,恭恭敬敬的福身作礼。
早先张恩慈已经领教了汐瑶身边这几个丫鬟的厉害,此时脸色虽泛青,却忍了半响,硬是将火气压了下去。
“得你们几个丫头关心,我自是安慰,也全赖汐瑶调教有方。实不相瞒,我听闻大姑娘在此,才特意前来,这天寒气太重,梅园就在前面,不如姑娘去我屋里坐坐?”
听张恩慈说罢,汐瑶唇角微勾。
示好来了?
我命由我(二)
去梅园,汐瑶是不愿意的。爱虺璩丣
待粉乔、心蓝,还有宋嬷嬷退开出去,她与张恩慈顺着白玉石栏,走到湖心中央的八角亭中。
天依旧凉飕飕的,这会儿根本没什么风景可看,倒是个说话的清静地儿。
“若姨娘一心想要示好,那就免了,瑶儿只是做了自己认为该做的事而已。”
张恩慈还在犹豫要不要往冷冰冰的石凳上坐下长谈,却听汐瑶一句话把她堵得死死的。
人先是一愣,再将那抹诧色化作浅笑,“做人要留些余地,如今姨娘回想年少时候的事,那些曾经以为绝对的,而今都觉得当时太武断。”
“那是姨娘不坚定,瑶儿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她自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身只有十四岁,心却历经二十四载。
“是吗?”张恩慈挑了挑眉,这会儿她早已换下红妆缝制的那身让她屈辱的衣裳,一身华贵的紫,衬托得她明艳动人。
“大姑娘,我不知以前做了何事,惹得你一而再的针对我,可今日我进了慕家的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连老爷都说教了你,你可还要一意孤行?”
汐瑶展颜一笑,“姨娘当真对自己这般自信,以为二叔专门唤我去书房,是为了你么?”
此话出口,张恩慈登时敛了神色,变得有些狞然。
她跟了慕坚多年,且不说她的家世,单她为他育有一女,而今又有了身孕,这份情义,难道还不能让他为自己说句话?
“姨娘莫急,二叔找我却是要事,但也真真与你无关,你若实在想知道,大可去问个清楚,至于二叔愿不愿告知你,瑶儿就不确定了。”
言尽于此,汐瑶看了看愈渐灰暗的天色,佯作倦怠的皱了皱眉,“不早了,这外面寒气太重,恕瑶儿不能多陪姨娘。”
说完,她连向张恩慈作礼都省下,扭头便要走。
才转过身,张恩慈一把将她死死拉住,语气略带怨毒的问,“我自认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为何你要紧咬我不放?况且你已到了议婚之年,无论在这里争到多少都不是自己的,这里不是你们武安侯府!”
没有对不起她?
汐瑶脸容上泛出寒意十足的冷笑,今日她放过了她,将来野心勃勃的张家会放过他们吗?做了皇帝的祁云澈会放过他们吗?!
“姨娘可别忘了,汐瑶是慕家的嫡长女。”一把甩开张恩慈的手,她连看都不多看她一眼,“我说了,我向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倘若将来真的觉得自个儿做错了,到时候一定来给姨娘赔不是。”
张恩慈非善类,眼见谈好不成,便也想速战速决,眼中绽出毒光,竟往亭边倒退了几步,道,“若是如此,你就别怨姨娘太狠心!”
我命由我(三)
“姨娘打算行苦肉计?”
眼看张恩慈几乎靠近亭边,只消往后仰倒,就会掉进冰冷浑浊的池水中,汐瑶一脸兴味,甚至从眼中溢出笑意来。爱虺璩丣
就怕她不跳。
“想清楚了,你可是有三个月身孕的人,我们慕家还没有嫡长子呢,若这一胎如此滑掉,岂不可惜?”
不慢不紧的说着,汐瑶向前逼近两步。
她的话倒让张恩慈感到几分轻松,“那看来你还是怕的。”
“我是为你考虑,毕竟姨娘才进了这个家门,虽为妾,也总算有了名分,而且我方才不是说了?二叔唤我去书房根本不是为你的事情,你觉得以身投湖,再诬陷是我迫丨害,你觉得二叔会信谁多一些?还有……”
来到张恩慈的面前,汐瑶的气势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的妙龄少女,反而给人一种直接的胁迫感,让那满腹阴谋的妇人面对艰难。
“苦肉计不只你才会,瑶儿才将丧父,不过十四尔尔,哪里是姨娘的对手,如果我先从这里摔下去……姨娘,你要做什么?啊……”
话未说完,汐瑶脸色一变,身子一斜,就要往墨绿的冰水中栽下去,张恩慈眼疾手快,连多想都来不及,就伸手将她拽了回来。
却在将人拉近自己时,发现她根本没有惧色,更反映方才全然是她一场设计,登时气得一张花容顿失色彩,只剩铁青。
“慕汐瑶!”张恩慈咬牙愤然。
“看来姨娘怕我出事多一些。”汐瑶受用的笑了笑,忽然一手抓住她的衣领,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道,“张恩慈,教你一件事,若要行恶,千万别让我发现丝毫,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一瞬,她仿若换了个人,犹如那炼狱来的吃人恶鬼,竟骇得张恩慈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似是心底的秘密都被她看得干净,寒意从脚底腾升,迅速包围了全身,使她僵硬不能自己。
直到汐瑶离开许久,才恍恍然不支跌坐在石凳上,宋嬷嬷从石栏尽头跑了来,老脸堆满关切,“小姐,没事吧?”
张恩慈一手扶着跳得剧烈的心口,竟有些惊魂未定,“扶我回梅园,我要给父亲写信。”
……
心蓝和粉乔只知道姑娘在湖心亭上和张姨娘起了争执,但又着实不好细问,总觉得不知何时开始,姑娘的心思变得不如从前单纯。
这般好,却也不好。
偏到了梨香苑外时,汐瑶特地嘱咐她二人,“方才的事不要对任何人说。”
粉乔忍不住了,点头之余问道,“就这样与张姨娘撕破脸……好么?”
汐瑶未做回答,只是笑得有些苦涩,再吩咐心蓝,“你们帮我准备下,十日后,我便回国子监上学。”
我命由我(四)
湖心亭的池水深不见底,汐瑶倒希望张恩慈一头栽下去,死了作罢,若要她行个举手之劳,她也是愿意的。爱虺璩丣
可心思一转,张氏只是张家的一颗棋子,折了她,收益并不大。
云昭五年,也就是十年后。
张家通敌叛国,证据确凿,直系血亲按律立斩,旁系女眷九代为奴,男丁充军,发配边疆。
此案乃云昭年间最大案,牵连一万三千余人,震惊整个朝野!
汐瑶始终想不明,张家勾结敌国,动摇大祁根基,该杀的都杀了,慕家不过娶了一个庶出女,为何会落得满门抄斩的奇冤大祸?
先皇后纳兰岚的嫡亲堂妹还是张悦廉的正妻,岂不更加该死?
可当日身为皇后的汐瑶在御书房外跪求时,以‘贤德’著称的纳兰太后还在霏阙山的行宫颐养天年呢!
如今平复下来,她细细思索,父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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