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做主!”小山一张白净的小脸也涨红了:“难不成还能替芸姑上台不成!”
“就是!我们还押了——”小龙话说一半,赶紧又咽下去了:要是长三叔知道他们下了那么多钱的赌注,还不得气死?
想到这里,小龙眼神四下一看:“咦?阿离呢?!”(。)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下注(下)()
当小龙和小山追着长三叔询问事情经过的时候,阿离早就直接跑进戏棚,看到了昏迷中的芸姑。
见到芸姑的那一刻,阿离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原本以为芸姑只是昏迷不醒,所以准备偷偷用随身空间里的灵药唤醒芸姑。可是闯入戏棚后,首先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芸姑惨白的脸色,以及头上被缠的厚厚的一圈白布,那白布上,还隐隐有血迹透出——显然,芸姑不仅是昏迷,头上还留下了伤口!
这样的芸姑,即使能醒来,也没法马上登台的!因为阿离纵然有能消除伤口的灵药,但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芸姑的伤口倏然复原……
“爹,”阿离低低唤了一声,乖乖走到邱宝生身边,邱宝生一张清俊的脸此刻一点血色都没有,听到阿离的喊声,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却依旧眨也不眨的落在昏迷的芸姑身上。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邱宝生今早一定不会出门,也不至于被那几个醉汉闯进戏班,打伤了芸姑!
戏棚里沉寂了片刻,那给芸姑诊脉的老大夫终于收回手,慢条斯理的开口了:“这位姑娘虽然头上受过击打,不过好在她平素身体底子好,又没有被打到头上重要的经脉,倒是不会有大问题……”
邱宝生沉声开口:“那人怎么一直不醒?还有,你说她平素身体底子好?”
说到这里,邱宝生的语气中已经带了丝丝怀疑:要知道这几年芸姑跟着他们父女流浪。一路上忍饥挨饿,全仗年轻扛着,哪里还说得上身体底子好?
阿离闻言,心里却闪过一阵庆幸:重生这些日子来,她一直悄悄给芸姑和邱宝生调理身体,所以芸姑昨天才能喝下加了泻药的茶水也没有事,而且今天又幸运的、躲过一劫。
老大夫不满意的瞥一眼邱宝生,言简意赅的继续:“她之所以昏迷不醒,是因为伤口失血过多。”
说完,老大夫就起身坐到一边。唰唰唰开药方去了:“这戏棚里透风撒气的。尽快把她安置到别的地方,不然伤口见了风就麻烦了。再吃几剂补血补气的汤药,慢慢调养吧。这病虽然没有性命之忧,却急不得。慢慢将养吧。”
一直陪在一边的长三婶终于忍不住开口:“大夫。那她今天还能上台唱戏吗?”
老大夫翻个白眼。一句话差点噎死长三婶:“你把她弄醒?不怕死人,就让她上台!”
说完,老大夫收拾一下药箱。径自除了棚子,跟长三叔收了诊费就走了。
邱家班的人呼啦一下子都围了上来,刘勤庚着急的搓手:“这怎么办?芸姑不醒,咱还怎么上台?”
邱宝生眉头紧蹙,先安排人去给芸姑抓药,可是大家都担心唱戏的事,一时竟没有接那张药方的,后来还是小龙和小山拿了药方去抓药了。
邱宝生看看沮丧的邱家班众人,给他们打气:“大家别急,芸姑不醒,我们不能演《井中莲》,但是还可以演别的。”
邱家班众人这些日子来,一直没日没夜的排练《井中莲》,芸姑一倒下,他们下意识的就觉得一切都完了,这会儿忽然听到邱宝生说还能演别的,大家瞬间眼前一亮,但很快,长三叔就摇头叹息:“咱戏班拼凑起来时间才不长,要演其他的戏,怕是凑不齐人,也拿不出手……”
这话一出,大家彼此看看,一时间连邱宝生的目光都有些黯淡下来。
一直没插话的阿离,这会儿却小声开口:“爹,要是让小龙哥和小山哥上呢?”
“小龙和小山?”邱宝生思量一下,还没开口,刘勤庚已经插话道:“阿离你和你爹刚从外面回来,不知道那俩小子的情况,小龙倒还唱过几出戏,小山资质却差些,这些年就在台上跑跑龙套,还没正经唱过戏呢。”
阿离却坚持道:“我记得小龙哥年前就跟我说过,洪先生允许他们参加戏魁大赛,而且是以洪先生家养班子学徒的名义——横竖现在洪先生的家养班子已经被周幼铭困起来,没法参加比赛了,小龙哥和小山哥又本来就是咱们邱家班的学徒,他们上台,那些点评的老爷们也说不出别的来。”
洪昉思在戏曲行当里的名声实在太大,听说他都同意小龙、小山参加戏魁大赛,一时间众人不由都信了几分,性急的刘勤庚干脆转身就往外跑:“我去把那俩小子叫回来!”
小龙和小山在回来的路上,就听刘勤庚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因此两人一回到戏棚,小龙就开门见山:“洪先生是有意让我和小山上台历练历练,前些日子还教了我们一出《长坂坡》,我唱赵子龙,小山扮糜夫人。可是,我俩别的都练得差不多了,就是‘抓帔’那一点,做不好。”
《长坂坡》这出戏,寻常戏班子唱的并不多,但邱宝生却是知道的,因此简单向众人解释了一下:“抓帔”是《长坂坡》里很见功力的一个设计,这出戏讲赵云赵子龙在千军万马中找到糜夫人和刘阿斗之后,一直劝糜夫人上马,自己则一边保护糜夫人和阿斗,一边步行迎战曹兵。糜夫人眼看自己成了拖累,干脆趁赵子龙不备,投井自尽,赵子龙在糜夫人跳井的一霎那伸手去抓,慌乱之中,只抓下了糜夫人的外衣(帔)……
“这抓帔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却最见功力,”邱宝生注重强调:“如果扮糜夫人的旦角功夫不到家,往往武生抓上去,那帔一把拽不下来,旦角还得挣着两只胳膊折腾半天,才能脱下帔,再跳井……”
他说到这里,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赵子龙功夫多高啊!要是有这挣扎的功夫,早把糜夫人救下来了!”
“对,所以这里配合的好,帔一拽就掉,那是‘抓帔’;如果折腾半天才弄下来,那就不是‘抓帔’是‘脱帔’了,糜夫人的死也显得假了。”
听邱宝生这么一说,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都聚焦到小山身上。
小山一张秀气的脸涨的跟紫茄子一样,吭吭哧哧的开口:“我……我现在就是脱帔……”
“那咋办?”刘勤庚又问出了大家心底的疑问:“宝生,咱是拾掇拾掇直接回万合镇?还是让小山和小龙上台,赌一把?”(。)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砸场子()
因为芸姑遭遇意外,邱家班最终决定临场换将:用两个刚刚十岁左右的戏班学徒,上演《长坂坡》,取代原来的新戏《井中莲》。…≦
这个消息一传到长山统领府,一直脸色阴沉的周幼铭,终于难得的露出一丝笑容:“我还当他们会直接打道回府,没想到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看来那个芸姑真的上不了台了?”
周虎忙点头:“那娘们会点拳脚,所以奴才下手时特意加了几分力道,要不是怕出了人命不好收场,就直接把她弄死了。”
说到这里,周虎又小心翼翼的补上一句:“不过那邱家班的班主邱宝生,刚刚还去府衙那边击鼓鸣冤,求府尊大人惩治殴伤那娘们的凶手呢……”
周幼铭冷笑一声:“由着他闹去!你去递个话给徐府尊身边的裘师爷,要是邱宝生再敢去鸣冤,就把他抓起来,治他一个‘咆哮公堂’之罪!”
“是!”周虎摩拳擦掌的答应一声:“奴才这就去,保证让邱家班这回颜面扫地!听说现在赌坊都已经把他们的赔率上调到一比二十了,可还没有人愿意下注——这邱家班可算是栽到家了!”
周幼铭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像三伏天喝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样舒爽,扇子一挥:“去账房支十两银子,这回的差办得好,赏你们几个喝酒了。”
没等喜形于色的周虎谢恩,外面就匆匆来了一个差役。向周幼铭磕头禀报道:“余将军差人过来,说京里来的贵人现在离长山不过三十里路了,想来今晚就能到长山府,余将军已经去亲迎了,吩咐今天务必把戏魁大赛的前两名选出来,免得明天扫了贵人的兴致。”
周幼铭忙答应了,耳听得外面传来锣鼓声,他深吸一口气,就起身前往漱玉斋,去看自己名下的“凤鸣班”登台唱戏了。
今日的凤鸣班的戏。是安排的青州府有名的老生何祥荣唱《文昭关》。讲伍子胥过文昭关的故事。
这出戏,是周幼铭反复权衡之后才定下的:因为那何祥荣是齐鲁一带的老生一绝,最拿手的就是这出《文昭关》,连洪昉思刚来长山府的时候。看过他这出戏。都赞了一句“真真把伍子胥演活了。”
更关键的是。这些年来,何祥荣一直很巴结周幼铭,知道这位统领府的公子喜欢戏。他就巴巴的跟在后面献殷勤,连这一次周幼铭能准确的绑架各个戏班的名角,都离不开他的功劳——行走这个行当大半辈子的何祥荣,太清楚哪个戏班的角儿有名,哪个名角擅长什么了……
因此,周幼铭施施然的陪几个负责点评的士绅上二楼坐下,淡淡扫一眼漱玉斋戏台下满坑满谷的戏迷,就把目光投向了戏台。
心情大好的周幼铭,却没有注意到,阿离戴一个斗笠遮住了眉眼,正隐在漱玉斋台下那一大群戏迷中,静静看着戏台,一双清澈的眸子里,这会儿却冰冷如万载冰封。
是的,阿离今天来漱玉斋,就是来砸场子的。
邱家班这两天多灾多难,先是刘勤庚拉肚子拉的差点上不了戏台,紧跟着又凭空冒出来一群醉汉,硬生生把芸姑打晕过去——这接二连三的风波,阿离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周幼铭搞出来的!
她只是没想到,一个昔日口口声声读圣贤书的贵公子,一旦龌龊起来,竟然这么下三滥!
大怒之下,阿离虽然明知道她昨晚在周幼铭身上下的药水,已经足够让凤鸣班的人跟他离心离德,但还是忍不住来到这漱玉斋戏台,准备再给凤鸣班捣一次乱!
戏台上,何祥荣扮演的伍子胥正在等待过文昭关的机会,声声唱词,透露出后有追兵、前有雄关挡路的焦灼,听得台下的戏迷一阵阵叫好,坐在二楼的一众士绅也纷纷颔首赞叹。
一片叫好声里,何祥荣却觉得自己的心无缘无故的烦乱起来,莫名其妙的,他又想起昨天周幼铭殴打朱莲芳的情景,忍不住心里一片慌乱……
然而,他毕竟是唱了大半辈子戏的名角,一发现自己走神了,立刻强摄心神,打起精神摸向腰间——按照剧情,他接下来应该手抚宝剑,唱出“过了一天又一天,心中好似滚油煎,腰中枉挂三尺剑,不能报却父母冤”的一段西皮流水。
可是,手一放到腰上,何祥荣心里就“咯噔”一声,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他腰中居然挂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把腰刀!
好端端的宝剑居然拿错了!怎么会这样?!
容不得何祥荣多想,有熟悉这出戏的戏迷,已经看出了端倪,坐在二楼的周幼铭,更是已经“唰”的一下站了起来!
何祥荣觉得自己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但是他颇有急智,大惊之下,居然福至心灵,立马改了唱词:“过了一朝又一朝,心中好似滚油浇,父母冤仇不能报,腰间空挂雁翎刀!”
“好——!”
漱玉斋上下顿时轰动了,人们纷纷为他的急智叫好!
隐在人群中的阿离,也不得不暗赞一声:名角就是名角,几句唱词一改,居然就硬生生把宝剑合情合理的变成了腰刀!
然而,今天的何祥荣,注定没法安安稳稳的在喝彩声里下台了。
他虽然凭借一股急智,避开了拿错腰刀的尴尬,但心虚之下,心情却更加浮躁,一个转身的功夫,他挂的髯口(胡子)居然落到了地上!
台上台下,人们都呆住了!
这种鸦雀无声,大概只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楼上楼下的人们,还下意识的期待何祥荣再来一次巧妙的转场,化解眼前的尴尬局面。
可是,何祥荣的心弦,在方才化解雁翎刀之困的时候,就已经绷到了极致!这突如其来的第二次打击,彻底把他弄懵了!
一片安静中,他似乎听到了二楼上周幼铭不满的冷哼声!
何祥荣脸上的冷汗更多了,几乎冲开了满脸的油彩:他可是信誓旦旦在周幼铭面前拍了胸脯打包票的,这要是演砸了,周幼铭会怎么收拾自己?
想想周幼铭这些日子心狠手辣的手段,何祥荣打了个哆嗦,逼着自己赶紧想招解决眼前的局面!
可是,人越着急,他的脑子越成了一团浆糊……
楼上楼下的人们终于开始躁动起来,有脾气暴躁的,干脆喝起了倒彩!
完了!
当那声倒彩响起的时候,何祥荣就知道,这出戏,他彻底唱砸了!
眼前一黑,何祥荣就晕倒在戏台上……
整个漱玉斋楼上楼下,顿时都沸腾了……(。)
第一百四十章 赢家(上)()
“咔嚓!”
随着漱玉斋戏台上的何祥荣扑倒在地,坐在二楼的缙绅们,清晰的听到身边传来一声脆响!
座位离周幼铭最近的李财主发出一声惊呼:周幼铭竟然生生掰断了手里的折扇!
听到他的惊呼,周幼铭冷冷的转头看一眼李财主,那嗜血的光芒吓得李财主浑身肥肉都哆嗦起来——那一瞬间,李财主恍惚觉得眼前的人不是周幼铭,而是残暴的周铁山在盯着他!
相对于楼下的一片嘈杂,二楼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静寂,周幼铭目光冷冷的扫了一圈,见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他才声音冰冷的开口:“这出戏,诸位觉得怎么样?”
在座的缙绅,都知道凤鸣班是周幼铭的杰作,原本也预备了给他捧臭脚。但是大家没想到在何祥荣演砸了的情况下,周幼铭居然还会这样问,一时间大家不知道该说好还是说不好,都把目光投向了为首的贺老爷。
那贺老爷尴尬的一笑:“何老板嗓子甜凉,扮相好,咱们谁不知道他平日里演这出文昭关,出了名的悲壮苍凉,是有名的‘活子胥’?可惜今天……今天这实在是可惜啊……”
周幼铭却摆手止住了他的话,提高声音道:“贺老爷说的是,何祥荣的功夫大家都是佩服的,放眼这次戏魁大赛上百号戏子,他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相信今天来的诸位,也有不少是准备把红票投给他的吧?”
听到周幼铭在这种情况下,竟然还厚着脸皮给何祥荣和凤鸣班要票,饶是那贺老爷素来精明,也不由傻眼了:“周少爷,何老板平日虽然唱得不错,可是他今天……”
今天何祥荣出的岔子太大了啊!这要是还能拿到红票,那台下的戏迷一传十十传百,还不得笑话死他们这帮评审的?要黑幕也不能黑的这么明目张胆吧?
贺老爷虽然心里嘀咕。却没敢把这个念头说出来,因为他看到周幼铭的脸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是吗?那我言尽于此,诸位继续看戏吧。”
说着,他重新坐下。但是却把那折断的扇子拿在手里,一下一下、慢慢地把折扇撕得更碎了。
这威慑性的动作,首先就击倒了离他最近、胆子又最小的李财主——李财主想想前些年周铁山拿捏他们的冷酷手段,再想想现在给周幼铭撑腰的那个青州卫将军余同勋,终于咽了口唾沫。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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