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龙袍(上)()
茶楼上,顾南笙笑吟吟的给阿离又推过来一碟新点心:“这是玫瑰茯苓糕,用上好的玫瑰花瓣拧出汁来,再拌上茯苓霜做的,你尝尝。”
阿离乖乖的埋头吃:“有一股甜甜的花香,好吃。”
顾南笙闻言笑起来,又要动手去摸阿离软软的头发,却正碰上邱宝生郁郁的目光。
顾南笙有些讪讪然的收回手:“你要馋得慌,就自己拿着吃,看我干嘛!”
“顾少爷!”邱宝生哭笑不得,自己难道长了一副吃货的样子吗?
顾不得听顾南笙胡扯,他指指楼下,轻声道:“您放那些东西,是不是……太狠了?”
私藏武器,虽然要流放三千里,但好歹还是条活路,可是再加上龙袍,那就成了大逆不道,别说金平一家会被砍头,就算是金家九族,也会被株连,这未免太残酷了……
顾南笙撇撇嘴:“本少爷不出手,难道就看着金平那厮耀武扬威、逮谁咬谁?”
邱宝生仍旧不赞成的摇头:“金氏族人无辜!”
“族人是最累赘的东西!”顾南笙终于有些着恼了,显然是从“族人”这个词,想到了害他爹顾恒不得不投降新朝的顾家族人。
“爹,”阿离拈起一块玫瑰茯苓糕给邱宝生送到唇边:“爹爹吃点心。”
邱宝生一腔意气难平,但看到阿离故意打岔,他只好先忍住不再争辩,接过玫瑰茯苓糕,却没有吃,而是把目光又放回大堂上。
这一眼,却让他瞪大了眼睛。
大堂上,从金平家搜出来的违禁品已经被抬到大堂之上,只见朴刀、弓箭都簇新鲜亮,显然经常擦拭;而那件华丽的龙袍,则更是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老天爷。那可是龙袍啊!金平居然藏着龙袍!
“那……那件龙袍……”邱宝生情不自禁的揉了揉眼睛,又使劲看,但是,因为距离的关系。他还是看不太清楚。
“顾少爷?”邱宝生转头去看顾南笙,顾南笙却自顾自给阿离剥松子,连看都不看他,显然被他刚才的态度惹毛了。
邱宝生一跺脚,干脆起身向楼下跑去!
“爹?”阿离刚要追上去。顾南笙却拉住她:“没事,你爹跑不远!”
……
此时的大堂上,县太爷看到那件做工精湛的龙袍,语气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厉:“大胆狂徒!竟敢图谋不轨!速速从实招来!”
金平大声喊冤:“青天大老爷!您可不能冤枉我啊!小人就是再借十个胆子,也不敢造反啊!”
“给我狠狠的打!”
县太爷之前被金平三番五次的作弄,早就对他没有一点好感,现在又看了那件龙袍,更是恨不得直接当堂打死他算了!
要知道,一旦地方上出现谋逆大案,一个弄不好。地方官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
看到县太爷动了真火,衙役们不敢啰嗦,两个衙役快步上前,一个用水火棍压住金平的腿,一个用水火棍架住金平的双肋,紧跟着,后面的衙役猛地往金平后背一踹,前面的衙役水火棍一抽,金平顿时像狗啃屎一样,狠狠的趴在冰冷的大堂地面上。坚硬的青石板把他的嘴都撞破了!
下一刻,金平还来不及挣扎,就发觉又上来两个衙役,左右踩住他的两只手。让他没法挣扎,另外一个衙役的大手已经拽在他的腰上,猛地掀起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他的屁股和大腿,金平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和大腿瞬间都被腊月的寒风冻的冷飕飕的。
紧跟着。两排衙役大喝一声:“搁棍!”
一个衙役弯下腰,把水火棍重重搁在金平的身上,那水火棍顾名思义,就有“水火无情”的意思,有齐眉高,碗口粗,上黑下红,底端还包有一层扁铁,就是为了打起人来力道更足的,这会儿放在金平赤裸的屁股上一衬,更是显得威势骇人!
金平也被水火棍那冰凉的触感给吓坏了,他拼命挣扎手跑脚蹬,奈何双腿被一个衙役用棍子狠狠压制,双手和背上又各被一只大脚踩住了,根本挣扎不动!
“你说不说,朴刀、弓箭和龙袍从何而来?!”
惊恐之下,金平大喊:“是有人陷害我!是有人陷害我!”
县太爷猛地一拍惊堂木,众衙役又是齐齐大喝一声:“打!”
顿时,行刑的衙役把水火棍高高举起,嘴里大喝一声,那棍子就带着“呼呼”的风声落了下去!
“呼……啪!”
“啊!我的娘啊!”
这一棍子落下去,金平立刻觉得屁股火辣辣的,臀部和腿上都像着了火一样,发出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
众人只见他的屁股上,随着棍子抬起来,已经赫然显现出紫黑色的一道僵痕,皮肉高高肿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呼……啪!呼……啪!”
行刑的衙役手起棍落,不过七八棍的功夫,那金平已经被打的喉咙就叫哑了,额头上的汗也落了下来,屁股上一道道紫黑色的痕迹交错纵横,让胆小的人都捂上眼睛不敢再看!
又是十几棍打下去,金平终于扛不住,眼珠一翻,就晕了过去。
县太爷手一挥,两排衙役齐齐大喝:“收!”
那行刑的衙役立刻收棍站住。
刘捕头看一眼县太爷的眼色,就拿了一桶冷水,兜头泼到金贵头上!
腊月天里泼凉水,饶是金贵已经晕过去,整个身子还是触电一样猛地抽搐一下,又悠悠醒了过来,高一声低一声的喊疼。
县太爷看着惨嚎不已的金平,沉声道:“还不说实话?!”
“小人是被冤枉的……有人陷害……”金平知道认罪就是死,因此还是咬牙喊冤。
县太爷冷冷的看看他,又下令:“把金宝、金山、还有几个帮闲都给我狠狠地打!给金邱氏上拶子,我倒要看看,是不是都死不认罪!”
大堂之下顿时哀嚎一片,邱彩云看着衙役拿过来的拶子,更是吓得大叫:“大老爷,民妇啥也不知道啊!有什么事你问金平!民妇啥也不知道啊!”
金平差点跳起来骂邱彩云,稍稍一动,却又被身后的衙役重重一棍打下去,登时惨叫起来!
眼看邱彩云等人就要被大刑伺候,人群中的邱宝生再也忍不住,终于大喊出来:“大人!那件龙袍是假的!”(。)
第八十七章 龙袍(下)()
大堂上的这件龙袍居然是假的?!
这下,不单单是大堂上下的人都呆住了,连茶楼上的阿离,都忍不住惊讶的站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照耀下,阿离分明看到那件龙袍绣工精湛、面料华丽,金光灿烂,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不由回头去看顾南笙,顾南笙却一脸的遗憾:“我还想晚些再揭穿,让金家人多吃点苦头呢……”
楼下围观的人群已经自动让出一条缝,露出刚刚喊话的邱宝生。
县太爷面色不善的看着他:“你又是何人?!为什么说这件龙袍是假的?”
其实邱宝生无论刚才在茶楼上,还是现在在人堆之中,因为隔着一段距离,对那件龙袍的真假都还没有十分把握,正在拼命的瞪眼睛辨认,加上对金平这个姐夫印象又不算好,所以才让金平挨了一顿打。
但是邱彩云好歹是他胞姐,金平、金山又是他的外甥,邱宝生却不能眼睁睁看他们被当场打死打残!不得不站出来阻止。
众目睽睽之下,邱宝生硬着头皮走上大堂,跪了下去:“启禀大人,草民名唤邱宝生,自幼在戏班长大,故而认出来,这件龙袍其实是件唱戏用的龙袍,做不得真。”
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胡说八道!戏班的龙袍哪有这么精致?!”
“就是!当咱没看过唱戏吗?!”
县太爷又仔细审视一番那件龙袍,然后重新看向邱宝生:“你凭什么说这是唱戏用的袍子?!”
邱宝生抬头道:“请大人容草民近前,仔细看一下这件衣服。”
县太爷沉吟一下,还是让衙役把龙袍交给邱宝生:如果能说明这件龙袍是假的,那这个案子的定性就会改变,对他头顶的乌纱帽来说,也是一线转机。
大堂上,邱宝生接过那件龙袍,细细端详一番,心这才算完全放了下来:这件龙袍。的确是唱戏用的!
“大人,”邱宝生举起龙袍:“您请看,真正的龙袍,上面的九爪金龙是用金丝银线绣制。阳光之下,龙鳞会变换金、银两种色彩;而这件龙袍,看起来一片黄色,实际上却是用铜线缝制的,因此阳光下只有一片金黄色。缺乏银彩!
再就是龙的爪子,真正的龙袍,龙的九爪丝丝分明、足踏云彩,而这件戏服上,虽然绣的也是九爪金龙,但是龙的九爪,却都被云雾遮住一半,分明是为了与真正的龙袍有所区分,因此,这件龙袍不是真的!”
县太爷眉头紧锁。盯着邱宝生:“那本官平日里见到的戏班龙袍,和这一件并不一样——何况,你又是何人?为何对真正的龙袍那么熟悉?”
走到这一步,邱宝生只能可以磕一个头,然后回禀:“禀大人,这件衣服,应该是昔日宫廷戏班唱戏用的,因为是给贵人们看,所以做工十分讲究,甚至就是宫廷绣师亲手绣制。故而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方才继续道:“草民方才说过,自幼在戏班长大。草民先父名唤邱平生,曾是前朝梨园子弟,后来逢母去世,因此回乡守孝,又逢战乱,就滞留家乡了。
先父在世时。曾跟草民讲述过一些梨园旧事,故而草民才能分辨这件戏袍的真假。”
邱宝生说的条理清晰,不由人不信,而且围观的人群中,有年纪大的,已经忍不住点头:“对对对!‘嘉平十三绝’里是有个邱平生,据说是咱们万和人,没想到竟然已经死了。”
眼看乡间耆老都认可了,县太爷脸色才缓和了许多:“邱平生的名声,本官也听过,没想到你原来是梨园世家之后,既然如此,那你先退下吧。”
邱宝生暗暗擦了一把汗,磕个头:“是,谢大人恩典。”
然后,这才起身退下去。
阿离在茶楼上看的清清楚楚:自始至终,邱宝生都没有看邱彩云、或者是金山、金宝一眼。
——我不能见死不救,但也不想和你们再有瓜葛。
大堂上,既然龙袍被查明只是戏服,那县太爷自然也乐意不往“图谋造反”上牵扯,草草又问了几个苦主,县太爷就判定金平一家四人因为私藏违禁武器,流放三千里,暂且收押大牢之中,等待省城批复;
至于其余帮闲,则以“胁从”的罪名,判流放一千里。
金平眼看自己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竟然又留了一条命,已经是浑身大汗淋漓,再加上县太爷一顿杀威棒,已经打得他三魂去了两魂半,因此再不敢狡辩,反而还磕头谢恩。
其他帮凶也都是垂头丧气,但却只有一个邱彩云,却目光闪烁、脸上阴晴不定。
邱彩云扭头看看外面的人群,又回头看看大堂上自己的两个儿子,牙一咬,突然大叫起来:“求大人开恩啊!民妇要和金平和离!”
和离?!
大堂上下又一次骚动起来:今日过堂,真是高潮迭起、意外频出啊!
“大胆刁妇!”县太爷也怒了:“本县判决以下,你以为和离就可以脱罪吗?!来人,给我……”
“大老爷饶命啊!”邱彩云眼看要被责打,吓得没命的叫,原本肿起来的口齿也变得伶俐起来:“大人饶命啊!民妇也是那个……那个梨园世家之后!刚才那个邱宝生是民妇的弟弟,民妇的爹爹也是邱平生!大人刚才对民妇弟弟客客气气,求您也笔下超生,饶民妇一命啊!”
“你是邱平生的女儿?”县太爷呆了呆:嘉平十三绝当年享誉天下,没想到今天一会儿工夫,就在他眼前冒出来两个后人子弟。
邱彩云想捞到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对对对!刚才那个邱宝生能给我作证!我就是他嫡亲的姐姐!”
说着,邱彩云就呜呜哭起来:“民妇头发长见识短,金平又凶狠,平日里他做什么事,民妇都不敢惹他,现在民妇和孩子实在是被他拖累啊!求大人恩准民妇与他和离……”(。)
第把十八章 赎买()
金平一案的审理,实在是一波三折意外频出,最后,县太爷还是判定金平流放三千里,到瘴气重重的哀牢山为奴;金山、金宝兄弟虽为帮凶,念在年纪尚不足二十,因此,流放一千里,到宁古塔与披甲人为奴;
至于当场要求与金平和离的邱彩云,县太爷沉吟再三,判决她同样是流放一千里到宁古塔,但是在省府判决下来之前,允许她家人可以筹钱赎买,折钱五百贯。
其余帮凶,维持流放一千里的裁判不变!
至于那位刘财主,因为提前给县太爷送了厚礼,加上顾南笙顾忌阿离的面子,没让人当众抖搂出他要纳邱家女子的丑事,因此今天没有过堂。
不过,顾南笙也没有便宜他,早在前天晚上,顾大少爷就安排了几个人,把刘财主麻袋套头狠狠打了一顿,别的不说,第三条腿是彻底给打废了。
阿离始终在茶楼上,默默看着大堂里发生的一切,让她稍稍有些意外的,是金平在听到邱彩云要求和离的时候,居然保持了沉默。
或许,在这个凶蛮狡诈的男人心里,对家人还残存着一点温情。
直到听到县太爷允许邱彩云可以赎买自身,金平才大声请求县太爷,能同意他的两个儿子金山、金宝也可以赎买。
县太爷却冷冷回绝了这个要求:邱彩云是女人,而金山、金宝是男丁,王朝律法,一向是对男子更不留情面的!
一声惊堂木,三班衙役吆喝声里,县太爷退堂,众人犯被一一押解下去,围观的人们也纷纷散去。
“小丫头,”顾南笙施施然的牵起阿离的手:“咱们再去逛街?”
顾南笙说话的声音颇大,孤零零站在大堂外面的邱宝生,闻声抬头。这一次却没有阻拦,而是勉强给阿离一个笑容,就独自走了。
阿离望着他踯躅独行的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前一世。爹爹被邱彩云等人算计,流放、惨死在宁古塔;而这一世,被流放的人换成了邱彩云一家人——他们命运的轮盘,真的开始拨动了吧?
……
当天下午,邱家班的人也知道了这个判决。
邱老太太年纪大了。加上只敢在戏班里关上门作威作福,却不敢出去面对公门中人,因此她思量再三,还是派出了最老实的二儿子邱贵生去看邱彩云一家人过堂。
没办法,老大邱富生一家跟邱彩云刚刚打完架,要是让邱富生去听审,邱老太太真怕他出什么幺蛾子;
而至于女儿险些被邱彩云卖掉的邱贵生——邱老太太向来是三只手指捏田螺,拿捏的死死地。
果然,邱贵生缩在人群里,老老实实的听完了县太爷过堂。然后就带着一脸震撼,深一脚浅一脚的回了家。
“娘,我爹是给皇帝唱过戏的?”
邱贵生笨嘴拙舌的把看到的情形学说了一遍,脑子还停留在邱宝生带来的震撼里。
“我呸!”邱老太太使劲一捶炕头:“要不是去京里唱过几天戏,怎么会弄出老三这个孽种来!”
没头没脑的骂完这一句,邱老太太就使劲一瞪邱贵生:“你还傻不愣登站这儿干嘛?!还不赶紧把你大哥叫来?!彩云还等着我们去救她呢!”
“救……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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